刘 泉
(陕西师范大学 文学院,西安 710119)
张载(1020—1077,字子厚,学者称横渠先生)是关学宗师,也是北宋理学的创立者之一。他祖籍汴梁(今河南开封),于宋真宗天禧四年(1020)生于长安,后随其父张迪至涪州(今四川涪陵)。其父卒后,家人返籍途中受阻,遂葬父于凤翔郿县(今陕西宝鸡市眉县)横渠镇,举家落籍于此。张载早年喜兵,欲以武力收复失地。拜谒范仲淹并受读《中庸》后,便致力于复兴儒学的事业。其间虽有往返佛老典籍的经历,但终究归心于“六经”与孔孟。张载登第(1057)后,在地方居官几任,又奉召任崇文院校书(1069),入朝同知太常礼院(1077)。熙宁十年(1077),病逝于临潼,葬于郿县横渠镇*关于张载生平系年及事迹,主要参考张波《张载年谱》(西安:西北大学出版社,2015年版),如非特别说明,一般不出注释。。纵观张载一生,其大部分时间是在关中讲学,并致力于地方的教育与治理。以下,基于张载的生平,对其人生境遇中的三次转折与“开太平”的生命志趣进行解析和阐释。
张载年少时崇尚武力和军事,并有收复失地的志向。因此,当范仲淹赴陕西任招讨副使兼知延州时(1040),二十一岁的张载便上书拜谒*张载上书谒范仲淹的年龄,吕大临《行状》记作“当康定用兵时,年十八”,《宋史》张载本传则记作二十一岁。按,“康定”系宋仁宗年号,使用不足二年,即公元1040年至1041年。据此可知,《宋史》所记二十一岁比较准确。。我们今天所见《张载集》中的《边议》有可能就是张载呈给范仲淹的军事建议。范仲淹认为张载是可造之才,所以告诫他“儒者自有名教可乐,何事于兵!”并劝勉张载认真研读儒家经典著作《礼记》中的《中庸》篇。他们二人具体所论,我们已经难以知晓。但张载确实衷心接受了范仲淹的劝诫,并且对《中庸》进行了认真的研读,在此基础上逐步建构了他的哲学体系。
张载的这一转折,是其人生格局的重要一步。从这段经历来看,张载之勇不仅体现在其军事抱负上,更体现在其意志与性格的坚毅上。张载放下多年来坚持的理念,接受并践行范仲淹的建议,无疑是一种“弃武从文”的行为。但如果结合张载一生来看,这些都是为其终极的“太平”理念所服务的。这一点,将在下文详述。
张载“从文”之后,求学于儒释道及百家著述与思想之中,虽然倾心于“六经”与孔孟,但难免于“驳杂”。此一时期的张载,学识均已有所成就,在关中地区已有所影响。如《行状》所载:“(张载)方未第时,文潞公(文彦博)以故相判长安,闻先生名行之美,聘以束帛,延之学宫,异其礼际,士子矜式焉。”[1]382此时张载35岁,其人生已经过半。
此后两年,时为宋仁宗嘉祐元年(1056),37岁的张载为参加翌年的科举考试前往京师。在京师停留期间,张载曾坐着虎皮为众人讲授《周易》,当时听者甚多。从此事一可见张载对自己的学术自信,二可见张载当时的见识确已有所不凡。
某一天下午,程颢、程颐兄弟来拜访表叔张载,叔侄三人深入交流了学习《周易》的心得,共同探讨构建道学所涉及的核心问题。次日,当张载再开讲时,他坦言道:“比见二程,深明易道,吾所弗及,汝辈可师之”[1]386,然后撤掉虎皮,不再公开讲论,而是继续与二程探讨学问。此事亦是张载治学之勇力的体现。他敢于公开自我批评,赞誉同道的博大胸襟,更是他“勇于造道”[2]662的必要条件。
通过与二程“共语道学之要”,张载受益匪浅,消除了一直以来内心的种种疑虑和积郁,对孔孟儒学更加自信,感叹道:“吾道自足,何事旁求!”于是“尽弃异学,纯如也”[1]386。这一事件,无疑是张载人生的第二转折,既是对他这近二十年探索的终结与回应,也是对当年范仲淹所说的“自有名教可乐”之言的彻悟。同时,张载既在现实中邂逅到了可以在深层次“切磋”[2]664学问的志同道合者,同时更为他所致力的事业确定了终极的目标*关于“京师论易”的意义,可参考张金兰《张载、二程“京师论易”探析》一文,载于《陕西师范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5年第2期。。在此意义上,张载“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林乐昌先生指出:关于张载“四为句”的版本。常见版本有两种,包括南宋和清代各一种。南宋朱熹和吕祖谦合编《近思录》、南宋《诸儒鸣道》本所收《横渠语录》、南宋末吴坚刊本《张子语录》均作“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道,为去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属同一种文本。明版《张子全书》所收“四为句”沿袭了南宋文本。清代《宋元学案》卷17《横渠学案上》有黄宗羲之子黄百家案语,引作:“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黄宗羲、全祖望《宋元学案》,第664页)张岱年先生认为,宋、明各本所传当为原文,《宋元学案》所引则经过后人润色,但流传较广。(张岱年《试谈“横渠四句”》,载于《中国文化研究》1997年春之卷,总第15期,第2页)此论甚当。本文将以《宋元学案》引述的四句作为诠释的文本对象。参见林乐昌:《“为天地立心”———张载“四为句”新释》,载于《哲学研究》2009年第5期。另,可参考肖发荣《“立道”“立极”“立命”新探:“横渠四为句”的版本流变及其时代精神》,载于《天府新论》2014年第4期。的理念有可能就是在这一时期明确提出的。
举进士(1057)之后的十年间,张载“间起从仕,日益就,学益明”[1]382。在宋神宗熙宁二年(1069),年已50岁的张载迎来了自己人生的第三次转折。这一年冬天(闰十一月),张载被招至京师,面见宋神宗,与之阐述了自己的政治理念和对上古三代的构想,《张载集》中的《策问》即是其文。但他并没有得到宋神宗的实际任用,而是给了个崇文院校书的职务。可是,天意难测,在当时的执政王安石的安排下,张载被派至明州处理狱案。其时,张载的推荐人吕公著和亲友程颢等均上疏力争,然而未果。
张载从明州回到京师,恰逢其弟张戬被王安石罢官,他对中央的政治感到失望,无意参加这政治斗争,因此辞官返归横渠镇。此后到去世,张载“终日危坐一室,左右简编,俯而读,仰而思,有得则识之,或中夜起坐,取烛以书”[1]386。这七八年间,张载的主要活动便是独坐著书、聚徒讲学以及在地方上实验上古三代的制度。
张载51岁的这一决定,基本上预示着他政治生涯的终结。虽然在其人生的最后一段时间曾被召入朝并任命为同知太常礼院,但没多久便对中央混乱的礼制失望而又一次辞官返乡。这一去,终究是没有能够真正的归隐横渠,而是归葬于横渠了。或许有感于时事,张载酝酿已久的思想精华《订顽》《贬愚》(即《西铭》《东铭》)可能就成于返归横渠之后。前一篇《订顽》提挈纲领,后一篇《贬愚》谨言工夫,二篇合观足以见《正蒙》的“莫不悉备”与“人功充荣”[1]3之处。
张载的一生,无论是事兵、为官还是讲学著书,其实都贯穿着一个理念,那便是“开太平”,这也是张载人生终极的生命志趣。
1.少喜谈兵
张载对军事的兴趣,无疑与他早年的成长环境和人生经历以及在此过程中形成的生命品格有很大关系。张载生于长安,在随父亲赴任涪州之前约十余年也生长于此。移居横渠之后,更是常年在关中地区活动。
当时的长安及关中,位置临近边关,是北宋与西夏的军事活动频繁地带。加之古时关中地区民众的豪杰气息十分浓烈,又遭遇当时现实境遇的酝酿,张载与邠(今陕西彬县)人焦寅交友,喜好其谈兵之言,更有意组织同道收复失地(山西洮河之西)便是很容易理解的了。
2.著述献策
张载不仅事兵的志向浓厚,而且对兵书也有深入的理解与研读,并有所撰述。如晁公武《郡斋读书志》著录有《张载注尉缭子》一卷,现已佚。在现存的文献中,涉及军事的尚有张载上书给范仲淹的《边议九条》(1040)、为范仲淹所撰《庆州大顺城记》(1042)、《贺蔡密学第四》(1066),以及在签署渭州军事判官任上所撰写的《与蔡帅边事画一》《泾原路经略司论边事状》《经略司画一》等(1068年前后)。
张载的这些努力,一方面是为了争取北宋治下边关地区的安定与太平,另一方面是争取在可能的情况下收复被异族占领的北宋领土。因此,其根本的愿望是通过加强军事实力,实现领土的完整和保证国家的安定。
1.政治生涯:为官与《策问》
张载举进士之后,历任祁州司法参军、丹州云崖县令、签署渭州军事判官、秘书省著作佐郎等官后,经御史吕公著推荐,被召至京城,问治道之策,授崇文院校书。同年,被派往明州处理苗振的狱案。次年还朝后,告归横渠镇。宋神宗熙宁十年(1077),经吕大防推荐,召张载复崇文院校书旧职,同知太常礼院。张载讨论礼制与有司不合,遂罢官归乡,途中病逝于临潼。
张载为官时日较短,现存相关文献也十分有限。略可知,在云崖期间,张载的政事主要以“敦本善俗为先”[1]382;在祁州、渭州及明州时则以断狱、军事参谋为主;在秘书省及崇文院,则是以撰拟文字、整理图书、教授诸生为主;在太常礼院,则商议制定国家礼仪制度事宜。纵观这些记载,可知张载基本上没有能在政治上实现其人生抱负。唯一表明其政治理念的是与宋神宗的《策问》,即通过井田渐复三代。然而,他的新政理念与执政王安石的多有抵牾,二人于此互有不满与冲突。不得已,张载归养横渠后,在地方上进行了自己的政治改革实验。
2.地方自治:实验与《乡约》
张载回到横渠之后,仍然对自己的政治理念抱有极大自信,因此与弟子进行了一系列的自治实验。《行状》谓:“先生慨然有意三代之治,望道而欲见。论治人先务,未始不以经界为急,讲求法制,粲然备具,要之可以行于今,如有用我者,举而措之尔。尝曰:‘仁政必自经界始。贫富不均,教养无法,虽欲言治,皆苟而已。世之病难行者,未始不以亟夺富人之田为辞,然兹法之行,悦之者众,苟处之有术,期以数年,不刑一人而可复,所病者特上未之行尔。’乃言曰:‘纵不能行之天下,犹可验之一乡。’方与学者议古之法,共买田一方,画为数井,上不失公家之赋役,退以其私正经界,分宅里,立敛法,广储蓄,兴学校,成礼俗,救菑恤患,敦本抑末,足以推先王之遗法,明当今之可行。此皆有志未就。”[1]384《宋史·张载传》总结称:“其家婚丧葬祭,率用先王之意,而傅以今礼。又论定井田、宅里、发敛、学校之法。皆欲条理成书,使可举而错诸事业。”[1]386因此,张载的地方治理在制度上体现为:①井田,即通过土地制度改革,使公私分明,人民富足,稳定人口与社会基础结构,为后续的礼的教化奠定经济基础。②封建,通过政治制度改革,简易程序,提高效率,以加强和提升“井田”所带来的生产力,进一步促进经济发展;在这一过程中,十分强调施政者的德性与才能,以及土地的合理分配,避免土地兼并与贫富差距过大。③宗法,通过重建宗族、编制谱系(族谱、家谱等)、制定乡约,在基层社会实现儒学的(道德、知识)教育与礼仪的传承,从而为国家储备各类人才以安邦定国,以至于“为万世开太平”;其中的“乡约”,可以认为是对张载政治理念价值新意的集中体现。“从‘宗法’到‘乡约’,是对公私观念一个重要的拓展:‘宗法’将个人私利与国家利益统摄在一起,‘乡约’则将个人私利与公共利益统摄在一起,所以‘公’的概念在‘乡约’这里得到了延伸,从家庭走向了公共领域,走向了一个不再依靠血亲关系、而是以‘约’的形式组织起来的一个‘群’,而这个‘群’恰恰是儒家‘修齐治平’中忽略的一环,‘群’的建构则让儒家从‘家’到‘国’的伦理演进走得更加平稳、更加可行,因而具有重要的意义。”*关于此三点的分析,可参考李蕉《张载政治思想述论》第四章,北京:中华书局,2011年版,第88~130页。此外可参考王志跃《张载的经学:礼乐、井田、宗法与祭祀——以〈经学理窟〉为中心所作的探讨》,载于卢国龙主编《儒道研究》第一辑,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13年版,第55~93页;龙芊良《张载“复三代”政治思想探析:以〈经学理窟〉为中心》,载于《河北学刊》2013年第3期。正因为这一重要的现实价值,从朱熹的《增损吕氏乡约》到王阳明的《南赣乡约》、吕坤的《乡甲约》、陆世仪的《治乡三约》以及梁漱溟的《乡村建设》等,均是对《蓝田吕氏乡约》的承续与实践。
井田、封建、宗法,分别针对经济、政治、文化三个层面,相互因循而彼此关联。在张载的构想中,这三者是对他“道—学—政”一体架构理念的具象化,在现实操作中则有助于发展基层经济、稳定社会结构、提升伦理道德,从而为国家的长治久安奠定坚实的基础。
1.聚徒讲学
张载的讲学生涯可能在其与邠人焦寅交游时便已显露端倪,只是当时所论以兵事为主。他转向治学之后,十余年间寻访佛老典籍、返还“六经”之中,35岁时已经名满关中,遂有文彦博之聘(1054)。这是有记载的,关于张载讲学的较早的记录。之后有嘉祐元年(1056)的京师讲易、治平三年(1066)的京兆郡讲学、熙宁元年(1068)左右的武功绿野亭讲学、熙宁十年(1077)的洛阳议论。张载的讲学授徒多是在郿县横渠镇,间与弟子、二程等人以书信论学论道,如现存的范育、吕大临、李复等人的书信往来以及程颢的《定性书》《识仁》等。
在治学讲学过程中,张载以其道德学问与人格魅力,吸引了以关中士人为主的众多学者,形成了兴盛一时的北宋关学学派。神宗熙宁二年(1069),御史中丞吕公著向朝廷举荐张载时说:“张载学有本原,四方之学者皆宗之。”[1]382“四方之学者皆宗之”这一局面,说明张载关学学派发展进入了繁荣期。与此类似,程颐也描述过张载居乡讲学、学者远道而至的盛况:“(张载)所居之乡,学者不远千里而至,愿一识其面,一闻其言,以为楷模。”[3]
张载讲学(1066)“多教人以德”,希望学者能“少置意科举,相从于尧舜之域”。退居横渠之后,“与诸生讲学,每告以知礼成性、变化气质之道,学必如圣人而后已”,指出“知人而不知天,求为贤人而不求为圣人,此秦汉以来学者大蔽也。”[1]382张载讲学授徒,致力于为社会培养有实干能力的贤才,外可以御敌,内可以兴邦,最次也可以治理地方,总体亦是以“太平”为念。
2.著书立说
“学者潜心略有所得,即志之纸笔,以其易忘,失其良心。若所得是,充大之以养其心,立数千题,旋注释,常改之,改得一字即是进得一字。始作文字,须当多其词以包罗意思。”[1]275张载并不以撰写专门的经学注释著作为目的,他研读经典是为了探求其中所蕴含的天地之道、道学本源。张载解儒家经典都强调自出义理。他认为,“此道自孟子后千有余岁,今日复有知者。若此道天不欲明,则不使今日人有知者,既使人知之,似有复明之理。志于道者,能自出义理,则是成器。”[1]274又告诫学者“当自立说以明性,不可遗言附会解之”,并举孟子“不成章不达”和“四体不言而喻”为说,认为“此非孔子曾言而孟子言之,此是心解也”[1]275。因此,就实质体例而言,张载著作如《正蒙》《尉缭子注》、“诸经说”、《经学理窟》《张子语录》及文集等多是其历年读书论学札记、文字的汇编。
从“诸经说”、《经学理窟》到《正蒙》,可以认为:作为张载的核心哲学著作、集中体现其哲学观点与思想体系的《正蒙》,是张载真正着力的著作,形成于他50岁以后归居横渠的时间。包括“诸经说”、《经学理窟》在内的所有早中期著作,都可以视作张载创作《正蒙》的原始资料。《正蒙》的撰著既是张载再思考和再创作的过程,也是张载对旧著的整理和选用。张载精心拣选,又以数年精思熟虑和多方实践,熙宁九年(1076)授全稿于弟子,后由苏昞依照《论语》《孟子》类编为十七篇[4]。
张载著作的演变,可能经过了这样一个过程,即“诸经说”——《经学理窟》——《正蒙》。“诸经说”是其治学早中期的主要文字的类编,《经学理窟》则是其治学中后期主要文字的类编,《正蒙》则是最后的集大成者。当然,这并不妨碍今日所见的“诸经说”和《经学理窟》有张载后期的思想,毕竟对于这些著作的成书及其原貌没有详细的文献记载,对于其版本流传也有很多未知和猜测性的意见*“诸经说”和《经学理窟》可能是张载遗著,由弟子进行了整理,或者是弟子收集编纂而成,目前缺乏详实的文献资料。本文所论也只是一种猜测性论断。。至于《张子语录》,则并不具有鲜明的特色,可视为对张载其他著作的补遗。总之,真正意义上的张载所著之书只有《正蒙》,其所立说也尽在于此,其中蕴藏着张载“立心”“立命”“继绝学”“开太平”志趣下的儒学理论体系与三代实践经验*与《正蒙》在张载思想中的地位相比较而言,其门弟子所撰《蓝田吕氏乡约》无疑也十分重要,在一定程度上是《正蒙》中理念的具体化、实践化。参见李蕉《张载政治思想述论》,北京:中华书局2011年版,第116~121页。。
从研读作为始学之书的《中庸》开始,途经释老与六经的迷茫与求索,到“尽弃异学”“专以圣人之言为学”[1]289的孔孟圣学的终极归属的二十年间,张载“每观(《中庸》)每有义,已长得一格。六经循环,年欲一观”[1]277。他五十岁时总结自己的学术生涯说:“某学来三十年,自来作文字说义理无限,其有是者皆只是亿则屡中。……比岁方似入至其中,知其中是美是善,不肯复出,天下之议论莫能易此。”[1]288回顾往昔,张载感叹“学者不可谓少年,自缓便是四十五十”[1]280。张载在其近四十年的学术生涯当中,反复研读以“易礼语孟”核心的儒家典籍,学养不断积累,思想不断提升,经过探索期、演进期、成熟期,他对义理的思考已经达到运思精深的境地[5]。同时,他对孔孟所推崇的三代之治也越发自信,主张秉承先王之意以“循先王之迹”,结合北宋当时的现实困境来施行先王之法,希望“纵不能行之天下,犹可验之一乡”。
张载人生境遇的三次转折,将其生命的进程分割为四个阶段。每个阶段的事业和成就各有差异,然而它们之间却隐含着一条一以贯之的脉络。无论是事兵还是治学,无不蕴含着张载强烈的“开太平”理念以及所付出的理论探求与生命实践。张载以继承、发扬孔孟绝学为学术担当,以渐复三代为现实抱负,在理论探求与现实实践的双重努力下,致力于他力所能及的“太平”志业。张载人生的三次转折及其所从事的兵、政、学之事业,是包括宋明理学家在内的儒家学者群体性生命志趣的一个缩影;其生命中所彰显的气象与魅力,是对自孔孟以来传统儒家学者圣贤君子人格的极好诠释。
张载等儒家学者的理论创造与政治实践,都是针对其所处的时代而提出和进行的,难免刻印着其时代特性与局限性。虽然不一定可直接验之于当今社会,但他们在理论创造与现实改革上的这种担当,仍是我们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这一历史任务所必须继承与发扬的优良传统。我们今天的使命,并不是创建一个传统学派意义上的新关学,而是创建反映民族特色和时代精神,具有地方特色和区域性特征的中国文化[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