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 奕,沈照波,黄 琼
(郑州儿童医院, 河南 郑州 450053)
制性取用亦称制性存用,为传统中药方剂配伍方法之一。此方法之运用既有诸多古代及现代医家实践上的成功,又有不可回避的理论解释上的困惑。本文对此问题作一探讨。
关于制性取用尚无统一定义,各家说法不一。王昌儒等[1]认为:在方剂的配伍应用时,往往需要利用药物的一方面作用,而限制它的其他方面作用,因此在方剂的配伍过程中,为了让药物最大限度地发挥治疗作用,同时减少副作用,往往将性味相反的药物配合在一起,相互制约。这就是方剂配伍中的制性存用。何赛萍[2]认为:去性取用是方剂的一种配伍方法,即通过寒药与热药的配伍,相反相成、相制相用、取长补短,使药性发生变化的一种组方遣药之法。聂晶[3]认为:在遣方用药时,有些药物虽药性不利于病(如寒凉之药性不利于寒证,温热之药性不利于热证),但其作用可取,临证通过配伍相反药性的药物以制其性,独取其用。樊纪民等[4]认为:由于病情需要借助某种药物的显著作用,而此种药物又与病证不相符合,甚至根本相左,因此必须加入制其的其他药物,以发挥方剂的最大效能,从而达到治病之目的。
以上各家中,似乎聂晶所言更接近制性取用之实际,而其他皆失之于泛,并不能确切定义制性取用之概念。笔者分析制性取用配伍之实际运用,认为其概念大致为:①“制性取用”为中药配伍方法之一,属方剂配伍方法之“佐制”法;②“制性”者,制约药物的寒热之性,以寒热属性相反之药反制之;③“取用”者,存取药物之泻下、发散等功用;④通过以上,而达到寒热之药性不显,而通下、发散等功用留存之目的。
何赛萍[2]认为:制性取用理论源于《内经》,其在《素问·至真要大论》中提到“热因热用,寒因寒用,塞因塞用,通因通用,必伏其所主,而先其所因,其始则同,其终则异,可使破积,可使溃坚,可使气和,可使必已”。此对后世方剂组成和配伍理论的发展影响很大,袁国卿亦持此论[3],而笔者认为此论是论治则,而非言配伍,与制性取用并无直接的渊源关系,不足构成制性取用配伍方法的来源。
若从“佐制”一义看,《素问·至真要大论》中“佐君之谓臣”之论更可能是其理论来源;然《内经》有论无方,有义无药,语焉不详,言其为渊源未免勉强。将此法运用于临床方药取得疗效、足以示范后人者当属仲景经方。汉代张仲景在其《伤寒杂病论》创制了许多经久不衰的经方,在临床实践中有着较高的疗效。其中颇有部分经方是寒热并用的,如大黄细辛附子汤、麻杏石甘汤等。分析其组方思路,可以看出制性取用之意。后世之依此意用之,每可取效。如用麻杏石甘汤治咳嗽变异性哮喘,其中属邪热壅肺、宣发失常者,治当用麻黄宣肺平喘。然麻黄性热,用之有助热之弊,即可用石膏之寒制约麻黄之热性,而留取其发散之用,从而整方有平喘之效而无助热之弊。故而张仲景是《内经》佐制理论的具体化与早期成功实践者,其经方为后世运用此法提供了示范。
制性取用之经典运用当属仲景在其方中之运用。如其一是在大黄附子细辛汤中,以大辛大热之附子、细辛,双双制约大黄之寒性,而存取其攻积泻下之功用,用以治寒积之症。二是在麻杏石甘汤中,以石膏之寒制麻黄之温,存其发散功用,以治邪热壅肺之症。三是半夏泻心汤中,以苦寒黄芩、黄连与辛温之干姜、半夏互制其性,使热者不显热,寒者不见寒,单取其辛味以开,取其苦味以降,辛苦合用,其痞气散而后降而得除。痞满除则中焦气机得畅,升降复常,寒热错杂自可除。
受仲景启发,后世亦不乏制性取用之成功配伍,如朱丹溪之左金丸中黄连制吴茱萸之温、茵陈术附汤中附子制茵陈之凉、安宫牛黄丸中牛黄冰片制麝香之温等。现代仝小林教授[6]取黄连苦味制甜之用,运用大剂量黄连治疗糖尿病,为防黄连寒性伤胃,伍以干姜、肉桂、吴茱萸等热性药反制其寒性,取得了以纯中药降糖的突破性进展。
徐灵胎曾言:“方之既成,能使药各全其性,亦能使药各失其性,操纵之法有大权焉。”以上诸方中之制性取用之法,即是操纵药性之法,使不需要的、与治疗目的不合的寒热药性消减以至消失,而使通下疏散等治疗的功用留存。通过如此配伍,超越药性之不足,而达方剂组合之妙,体现方剂整体之效。
制性取用之法虽然在古今的医疗实践中是成功的,但在理论上仍有尚未消除的困惑。
其一,中药之用与中药之性关系如何?用从何而来?以大黄为例:大黄之所以能够泻下,是因其苦且有寒凉之性。寒凉属阴,其性趋下,故可通泻。由此可见,大黄泻下之用是有寒凉之性参与,或者是由其寒凉之性决定的。换句话说,寒凉之用是由寒凉之性派生的,由性生用,性与用二者类似紧密关联的因果关系。若以热药附子、细辛之类制其寒性,其寒性既然被制,而由寒性派生之泻下之用何能仍存、独存?再如茵陈:茵陈微寒清热,既能清脾胃之湿热,又善清肝利胆以退黄。若制其寒性,如何清利肝胆而退黄?
其二,已有性用对症之药,何必多此一举?按后人分析,仲景大黄附子细辛汤组方之妙,就在于通过制性存用、整体而成温下之剂,恰合于寒积之症。而中药之中既性温热用又泻下者,非无其药,巴豆即是。一味而兼有大黄附子细辛方整体之效,用之何其简洁,然为何不迳用巴豆,而非要叠床架屋,先选寒药于前,后再选热药制其寒于后?如此繁复?
由此引出两点思考:其一,仲景此类寒热并用之方剂组方之意,以“制性取用”之说解释能否成立?与仲景原意合否?是不是要思考用其他更为圆满的理论来解释?如何解释才能接近仲景原意?如何才能解决理论上的困惑?其二,传统中药理论以四气五味等理论来推论中药功能是否合适?笔者认为四气五味理论过于粗疏,只能解释到类,并不能解释中药的个性。如“微寒清热”之说并不能解释茵陈退黄之用,因微寒清热之药众矣,何独茵陈有退黄之用而他却无?为何其微寒之性被附子等温热药制约后仍可退黄?制性取用理论上的困惑当源于中药理论的粗疏,因此制性取用理论困惑的解决有待于中药理论的进展。只有中药理论能够圆满解释药物个性,才能合理地解释此类配伍方法道理何在。
[1]王昌儒,王均宁.论“制性存用”在方剂配伍中的应用[J].新疆中医药,2006,24(4):59.
[2]何赛萍.论去性取用配伍方法及临床意义[J].浙江中医学院学报,2004,28(5):14.
[3]聂晶.浅谈“制性存用”[J].江西中医学院学报,1998,10(3):124.
[4]樊纪民,李俐.浅析张仲景“去性取用”之制方特点[J].中医药学刊,2005,23(9):1696.
[5]袁国卿.论仲景制性取用之立方方法[J].国医论坛,2004,19(4):2.
[6]仝小林. 糖络杂病论[M].2版.北京科学出版社,2014:2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