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灵如鸽子

任东升

和平大会上的和平鸽洁白无瑕，振翅高飞，象征着团结，象征着和平。圣经中诺亚方舟里的鸽子，口衔橄榄枝，带回了平安，带来了吉祥。圣经中耶稣受洗的故事里，圣灵仿佛鸽子降在耶稣身上。这个圣经故事讲述了耶稣生平中的重大事件，早已是大众耳熟能详的典故，并成为许多经典美术作品的主题。在这众多的作品中，圣灵一般的鸽子作为必不可少的中心意象，成为洗礼载体的圣经渊源。

灵光四射的圣灵之鸽——古斯塔夫·多雷的《耶稣受洗图》

古斯塔夫·多雷（Gustave Dore，1832—1883），是法国19世纪著名的版画家、雕刻家和插图画家。他的插图不但描绘出了作品中文字描述的场景，而且表达出了只能意会不能言传的意蕴，从而起到画龙点睛的作用。大师多雷用黑白插画将耶稣受洗的故事定格，把文字传递的信息变为真实的场景，并成为后人想象圣经的范本。

画中的耶稣用一块布遮住了身体，清澈的河水没过他的足踝，严肃的表情是他内心虔诚的流露。卷曲的头发、络腮的胡须和毛皮的衣服使旷野里的约翰活灵活现。约翰手持长柄十字架，毕恭毕敬地为耶稣施洗。透过画面，我们仿佛听到当耶稣来到约翰身边，要求受约翰施洗时两人的对话。约翰为难地说：“我当受你的洗，你反倒上我这里来吗？” （《马太福音》3：14）耶稣回答：“你暂且许我，因为我们理当这样尽诸般的义。”（《马太福音》3：15）当水淋到耶稣头上时，遥远的厚重的天忽然打开了，格外明亮的光线洒落到耶稣身上，圣灵仿佛鸽子从天上飞下来落在耶稣的肩上，同时，有声音从天上传来：“这是我的爱子，我所喜悦的。”（《马太福音》3：17）此时此刻，白鸽、耶稣与约翰恰当地组合在一起，呈现出温馨的画面。围坐在约旦河岸边的人们入迷地看着此情此景，看着那个约翰口中要“用圣灵与火”为他们施洗的人。而约翰头上的金色的光环也表明了他“施洗约翰”的身份。

多雷以细腻的笔触和光影的对比创造出庄严的氛围，精确还原了圣经中耶稣受洗的场景。他以天才的画笔，丰富了我们对圣经的想象。黑白两色的耶稣受洗插画充实饱满、层次分明、质感强烈。圣灵化作灵光四射的鸽子降临人间这一场景气势磅礴，明暗对比强烈，光芒刺穿黑暗的艺术效果，可谓无人能及。

恬淡静謐的圣灵之鸽——弗朗西斯科的《基督受洗图》

皮耶罗·德拉·弗朗西斯科（Piero Della Francesca，1416/1417— 1492）是意大利文艺复兴时期的画家。《基督受洗图》是他为家乡一座教堂作的祭坛画，这幅画如实地描绘了基督受洗这一圣经故事，并把它“讲述”得动人心魄。

这幅画中，耶稣赤裸着上身，披散着金色的头发，肤色白皙，令人炫目。他双手合十放在胸前，神态祥和，面容安宁，流露出内心的澄澈与虔诚，脚下的约旦河水清亮明澈，洋溢着纯净、自然的神圣感。约翰位于耶稣的右侧，身体挺拔有力。他身着红衣，神情严肃，右臂高高举起，正缓缓地将圣水撒向耶稣。而在他们的身后，一个正脱衣服的忏悔者身体前倾，仿佛要跳进水池，他身体的颜色与鸽子的颜色和基督的肤色形成某种微妙的呼应，成为圆满构图必不可少的环节。耶稣右侧的三个女天使身着带有柔和而明亮色彩的衣服，散发着令人愉悦的光辉。一群身着华服的神学家站在河边争论着什么，静静的河水映照出色彩鲜艳的倒影。更远处，辽远的蓝天和起伏不断的梯田与山岭都充满浓浓的诗意。无形的圣灵用宛若水晶般纯净透明的晨光照亮山山水水。它化身为一只白鸽，张开翅膀庇护着耶稣，此时此刻，金光笼罩耶稣，为洗礼更添神圣感。

由于祭坛画的限制，画板的外形大致以白鸽为分界线被分为上下两部分，分别由半圆形与方形组成。皮耶罗巧妙而神奇地运用了这种分割，使《基督受洗图》成为天才之作。由于画家采用了透视技巧，白鸽圆圆的头部恰好成为画面半圆的圆心，而伸展的双翅又恰好与方形的上边线保持一致。不仅如此，围绕圆心，观众可以在画面内部找到另外的半圆，从而享受到近于神圣的圆满旅行。此外，弗朗西斯科颠覆传统，运用大面积白色，按照最完美的图式、尺寸和比例与透视法、几何图形等结合在一起，赋予《基督受洗图》至为纯净的气息。

圣水洒落到基督头顶时，天空豁然开朗，圣灵仿佛鸽子一般从天空降下，落到耶稣头上。此时，圣父、圣子、圣灵实现了圣三位一体。这一刻，作为人子降生到世间的耶稣找回了原本属于他的神性，同时也意识到自己终将走向十字架的救赎使命。在这里，耶稣的“圣子”身份再度被 “圣父”明示， “圣灵”充满耶稣之身，而借着耶稣之身，“圣灵”也将再度充满人间。

弗朗西斯科笔下的《基督受洗图》人物造型准确，刻画细腻。整幅画恬淡静谧却又超逸内敛。透视画法流露出精巧构图背后的智慧，烘托了画面的宗教氛围，展现出画家强大的表现力和感召力。这幅画虽然并未完全摆脱宗教绘画的僵化，却悄然透出清新的人间气息。

神秘原始的圣灵之鸽——达·芬奇的《基督受洗》

列奥纳多·迪·皮耶罗·达·芬奇（Leonardo di ser Piero da Vinci，1452 —1519）是个不折不扣的旷世奇才，他集艺术大师、科学巨匠、文艺理论家和发明家等多重身份于一身，后代的学者称他是“文艺复兴时期人类智慧的象征”。达·芬奇的老师安德烈·委罗基奥（Andrea Verrochio，1435-1488）是文艺复兴早期的著名画家和雕塑家，佛罗伦萨画派的重要代表人物。《基督受洗》便由达·芬奇和委罗基奥合作完成。endprint

据说，这幅画的主要构图是委罗基奥创作的，达·芬奇补充了剩下的部分。和弗朗西斯科画作中明快的色调有所不同，这幅画的主色为金黄色，又点缀以绿色、蓝色和红色。亮色与暗色相得益彰，为画作增添了活力和神秘感。耶稣在圣灵之光的笼罩下，双手合十，低头祈祷。他下身围了一块条纹红布，站立在约旦河中，清澈的河水没过足踝。约翰身穿黑色上衣和白色罩袍，手持长柄十字架，遵照仪式，舀起河水，淋在耶稣头上，毕恭毕敬地为耶稣施洗礼。此时，天空中出现了上帝之手，也出现了代表圣灵的鸽子。委罗基奥笔下的耶稣和约翰是文艺复兴早期人体风格的代表，身体轮廓略显僵硬，面无表情，好似雕塑。

这幅画中最左边的小天使出自达·芬奇之手，正是这个天使，成就了达·芬奇一生中最早的传世名作。这个天使是天真无邪的儿童形象的化身，他的头部转向右侧，脸孔朝上，和施洗约翰相呼应。小天使目光凝视耶稣，专注而又好奇地注视着眼前发生的一切。天使的金色鬓发轻轻飘扬，可爱又精致，蓝色外袍上的衣褶清晰地表现出背部、腰带以及小腿的身体变化。这些近乎完美的细节处理，使天使与整幅画的背景和谐一致，给人以真实可信之感。

尽管当时达·芬奇崭露头角，我们仍然可以观察到他对人体结构与自然形象已有深入探究。从人物造型和脸部神情来看，达·芬奇笔下的天使形象逼真，神态自然，比老师画的其他几个人物更加生动。

达·芬奇初试啼声便一鸣惊人，于是老师委罗基奥感叹达·芬奇“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从此便封笔了。

高贵庄重的圣灵之鸽——圭多·雷尼的《耶稣受洗》

圭多·雷尼（1575—1642），出生于意大利，是著名的学院派画家。《耶稣受洗》是雷尼的代表作之一，他细心描绘，将温和美丽的人物和优美的色彩对比巧妙结合，画风优雅柔和，尽显庄重高贵之美。

画面中耶稣身体前倾，头部前探，眼睛微闭，双手合十正在祈祷，这不经意间的动作恰恰流露出他的谦虚顺从。耶稣右侧的施洗者约翰身体健壮，充满力感，他左手拿着长柄十字架，右手用碗中的水为耶稣施洗。耶稣的左后方是一位好奇的天使，她正伸长脖子观看，白皙的皮肤与细长的脖颈彰显出她的高贵。从耶稣和约翰之间的空隙向后看去还有两位美丽的天使，靠近耶稣的那位天使身着绿衣，用温和的目光看着正在受洗的耶稣，而另一位低下头不知在入迷地看些什么。此外，冰冷的蓝天、阴郁的树木与温暖色调的人体肌肤形成了鲜明的对比，由此可见画家在画中运用了巧妙的色彩搭配。画面的正中央，天空裂开，白鸽乍现，散发出耀眼的光线将其与施洗者约翰手中的碗和耶稣连为一体。白鸽象征圣灵，象征曙光，它的出现宣告了耶稣的正式出场，其传道活动也就要开始。

这幅画是雷尼一贯画风的完美体现，严谨的素描、明快的色彩和富有抒情的意境。画中温柔、细腻、圆浑的曲线将耶稣受洗的场景表现得栩栩如生，为后世留下了宝贵的精神财富。

古朴厚重的圣灵之鸽——《青花耶稣受洗餐盘图》

18世纪，中国瓷器开启了走向世界的全新时代，西方的版画、硬币和银器等被运到中国成为瓷器作坊里仿制的样品，陶工和画工以家族徽章、宗教、神话、文学和当时的政治事件等场景为主题，制作出具有异国情调的瓷器，大受欢迎。《青花耶稣受洗餐盘图》便是画工吸取了圣经插图的精华，结合中国绘画技巧绘制而成。

这件青花瓷盘于清康熙年间产于江西景德镇。瓷盘边缘的椭圆形装饰处标注“Mat.3.16”的字样，这代表《新约·马太福音》第3章第16节，即耶稣受洗故事的出处，瓷盘的图案也正是来自这一故事。瓷盘以青花做底，人物的衣着与盘上的花饰都采用了描金的手法，将瓷盘制作得大气磅礴、雍容华贵。而青松和乱石的描绘虽多用中国写意却并不突兀，将中国画的技巧展现得淋漓尽致。盘心周围饰有六个中式风景的开光，盘沿上绘满花果纹，四个天使隐藏其中。圣灵化身鸽子从天而降的画面被置于瓷盘中央，由此可见，画工把握住了圣经故事的精髓。

在那个时代，以《青花耶稣受洗餐盘图》为代表的陶瓷制品让欧洲人大为惊异，其质地之细密坚硬，颜色之透明光洁，这在当时的整个欧洲都是难以企及的。直到今天，瓷盘仍散发着温润的光泽，那繁复而又精致异常的纹饰仿佛在诉说她由普通的陶土，经过高温历练脱胎换骨的经过，而神秘的湛蓝与温和的光洁又好似透露出几分岁月赋予的淡然与无争。《青花耶稣受洗餐盘图》是岁月的积淀，是文化的使者，在中欧文化不断融合的过程中扮演着不可替代的角色。这个历经百年风霜依旧美丽如往昔的“精灵”静静地伫立在那里，等待我们去欣賞、去品鉴。

西方美术作品中的“耶稣受洗”，可谓经典荟萃，精彩纷呈，让人目不暇接，令人心驰神往。艺术巨匠们的性情不同，画风不同，其作品也就各有千秋。然而，无论他们以怎样的生花妙笔来表现耶稣受洗这一场景，“圣灵如鸽子”必是画面的中心，西方美术作品中的“耶稣受洗”，更可谓鸽子意象的集萃。这不仅忠实于福音书文本，而且已成为文学想象与艺术刻画最佳结合的典型。这些艺术作品仿佛经过了精确的数学计算，作品中的每一部分都最大限度地展示了它的震撼力。艺术家们用无形的表现力和感召力影响着我们，当圣水洒落到基督头顶时，厚重而灰暗的天空豁然开朗，圣灵仿佛鸽子一般从天空降下，落到耶稣头上。天上随即有声音传来：“这是我的爱子，我所喜悦的。”“鸽子”这一意象让我们产生无限的遐思：让真理取代谬误，让光明驱散黑暗，让神圣和善良洗刷我们的罪恶！我想，这应是大师们和所有善良的人们的美好愿望吧。

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