郦千明
平襟亚(1894—1980),名衡,江苏常熟人。童年时因家境贫寒,只读了几年私塾,便到当地一家南货店做学徒。南货店旁边有个书摊,摆些小说、弹词之类的书。每天中午摊主回家吃饭,便委托他代为照看。作为交换条件,他能随意翻阅书摊的书。每当获得一部新小说,他便把柜台抽屉打开一半,小说藏在抽屉里,站着偷看。有一次被南货店老板发现,他正看得出神,老板悄悄拿来木板,从背后猛击其头部,击得他直跳起来,慌忙关上抽屉。就这样,日积月累,他的文化水平有了很大提高。正是凭借勤奋和执着,他后来成为上海滩著名的小说家和出版商,鸳鸯蝴蝶派的健将。
从小说家到出版家
22岁那年,平襟亚离开家乡,独自跑到上海谋生。他为《时事新报》《沪江月》写稿,以换取微薄的稿酬维持生计。一次偶然的机会,他结识了同样爱好文学的朱鸳雏和吴公虞。三人志同道合,相见恨晚,遂组成一出版小机构,专心写稿和编书。他们往往围坐一桌,通宵达旦地写稿、编稿。吴虞公好酒,将酒杯排列于书案。待写到高兴时,三人放下手中的笔,谈笑风生,举杯对饮。
那时小书坊印刷的书,大都为迎合小市民口味,注重编撰庸俗故事。有一次,平襟亚看见市面上出了本《三十六女侠》,销量很好,便笑着对两位同伴说:“我们不妨也编撰一部《七十二女侠》,内容方面胜过它,便一定更有销路。但这种投机书必须出得快,否则过了时就无人问津了。”朱鸳雏拍着胸膛担保,说十天之内便可完成。平襟亚大为诧异。朱鸳雏说:“这有何难,我和虞公认识不少国文老师,学校每周必布置作文。我们不妨委托国文老师,出个作文题目‘记一个女侠。可从这几百篇作文卷中挑选七十二篇,不就完成了吗!”平襟亚听罢,欣然答应。于是,大家如法炮制,很快将这些文章誊抄一遍,送到印刷厂付印。由于事先曾在报刊登载广告,大吹大擂,这部《七十二女侠》居然销售一空。
不过,真正让平襟亚“富”起来的,是他编撰的第一部书《中国恶讼师》。他将听来的刀笔讼师轶事,采用笔记体形式,移花接木地编成此书,并借本钱以“襟霞阁出版部”的名义印刷三千册。结果一星期内,就被几家书局搬抢一空。于是,一版再版,并四次撰写续集。从端阳到年底,竟盈余三万元以上。于是,穷书生一变而为书店老板,开始了职业出版家的生涯。
1927年初,平襟亚在朋友的帮助下,开办中央书店。最先印行自己的代表作——长篇小说《人海潮》,销路很广,赚了不少钱。接着,先后出版《人心大变》《人海新潮》《爱克司光录》《玉玦金环录》《恼人春色》等四百多种通俗小说,以及《三国演义》《东周列国志》《鲁迅选集》《郭沫若选集》《书法大成》等。他交游广泛,善于辞令,又精通经营之道,把书店办得有声有色,成为上海私营出版机构的佼佼者。
20世纪30年代,中央书店决定出版洁本《金瓶梅》。竞争对手上海杂志公司也打算出版“中国文学珍本丛书”,其中包括由著名作家施蛰存标点整理的《金瓶梅》。为抢占先机,平襟亚悄悄地请人删节、标点原著,交印刷厂排版。同时,特别提高排字工人的工资,以便赶在杂志公司以前把书印出来。上海杂志公司老板张静庐得知这个消息后,估计自己的书会落后一个月出版,将对销售很不利。于是便出面邀请平襟亚吃饭,就此书的出版进行面对面的谈判。张静庐说该公司《金瓶梅》作为“中国文学珍本丛书”之一印行,其销量将直接影响“丛书”其他书的销售,而中央书店的《金瓶梅》是单行本,销量和其他书没有关系。因此要求平襟亚将已排好的《金瓶梅》让杂志公司先印初版,然后送回纸版给中央书店印行,所有排版经费由上海杂志公司负担。也就是说,只要同意上海杂志公司先印初版,平襟亚就可不花一分钱出版这部书。
上海杂志公司开设于四马路(今福州路),有三开间的门市部,而中央书店设在该公司后面的弄堂内,没有门市部。不过,两家出版机构各具优势,前者以门市销售胜出,后者在内地发行上占优。平襟亚是个精明人,认为上海杂志公司的《金瓶梅》先出版,也只领先一个月的门市售数,而在内地各省区,很可能双方将同时上市。如果中央书店白得纸版,定价肯定低于杂志公司。考虑再三,平襟亚觉得不吃亏,便答应了张静庐的建议。后来,中央书店以上海杂志公司的《金瓶梅》纸版,出版一套四册。所有删节处均标注“芟汰若干字”,售价为小银元数枚。几个月后,淞沪战役爆发,此书运销内地非常困难。这也难不倒平襟亚!原来,他早已留存购买删节本顾客的地址,关键时刻派上了用场。他立即请人将删节文字收集起来,汇印成一本小册子,外面加上某药房的封皮,托名药剂宣传品,按地址分别邮寄给老读者。凭借小册子的吸引,中央书店版《金瓶梅》销量依然可观。
被吕碧城控告到法院
創作和出版大获成功后,平襟亚审时度势,决定进军报业。这既可了却平生宿愿,又可为自己的出版物做宣传。不久,经他四处奔走运作,一份四开小报《开心报》顺利问世。可是,报纸发行不久,因刊登一篇游戏文章,作为老板的他竟当上了被告。
1926年3月,平襟亚和往常一样,正坐在书店里看样书,朋友潘连璧来访。未及寒暄,潘连璧劈头就说:“你们店里出了乱子。卓领事亲自交下一份《开心报》,说报上有篇文章骂他是条洋狗,命令捕房立即出拘票,把主编和作者拘案严办。现在拘票已出,恐怕马上要来捉人了!三十六计走为上策,你还是出去躲躲吧!”平襟亚听罢,大吃一惊,尚不清楚到底是哪篇文章惹的祸。他觉得先要弄清原因,才能想对策应付,便马上集合店员检查最近出版的报纸,试图找到那篇文章。正当店员们忙得不可开交时,忽然洋探长萨拉文率两名探员驾临。其中一名探员薛子良也是平襟亚的朋友,此时故意装作不认识,气势汹汹地问道:“这里有个叫平襟亚的人,现在哪里去了?”平襟亚一愣,随即满面笑容地以问作答:“你问姓平的吗?他今天早上到苏州去了,找他有什么事情吗?”薛子良假装信以为真,不再追问下去。来人查抄出大批旧报纸,捆载而去。临走时留下一张拘票,上面写着命令,平襟亚必须于第三天上午九时自行投案,参加会审公廨审讯。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