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佛·竹笛·檀香

◎ 陈鲁民

夜深人静，万籁俱寂，寺庙里的两块石头在小声交谈。铺在地上当台阶的一块石头向被雕成佛像的另一块石头抱怨说：“咱俩从一座山来，瞧你现在多风光，每天都有那么多人跪在你脚下顶礼膜拜。我却每天被人踩来踩去，又脏又累，倒霉透了。石头和石头怎么那么大差距呢？”被雕成佛像的石头略一沉思，慢悠悠地说：“老兄，别忘了，进这座庙时，你只挨了四刀，我可是挨过千刀万剐呀！”

同是“老乡”的两根竹子，一根做成笛子，一根做成晾衣竿。晾衣竿不服气，问笛子：“咱们同是一片山上的竹子，凭啥我天天日晒雨淋，一文不值，而你却价值千金，备受宠爱呢？”笛子说：“因为你最多挨了两刀，而我却经历了锯、砍、凿、磨，烟熏火烤，精雕细琢，那罪受大了。”

檀香木一边在锦盒里舒舒服服地躺着，一边和旁边一块废木料聊天。废木料抱怨说：“我打进这个家门，就从没被主人正眼看过，一直堆在院子里，现在马上要被当成柴火烧掉了。哪像你，整日被主人当个宝贝宠着，收拾得干干净净，伺候得妥妥帖帖。都是木头，命运咋就像两重天？”檀香木说：“你两三年就长成了，功德圆满，不用受苦了；我要长上百年才能成材，栉风沐雨，风刀霜剑，这样熬上一百年，日子也不好过啊！”

纵观古今中外，遍阅典籍史册，那些有大成就、大功德、大名声、大造化的成功人士，哪一个不是吃尽千辛万苦，受尽百般磨难，最后才能修成正果，成名成家？未经磨难而侥幸成功者也不能说绝对没有，但却如凤毛麟角。套用王国维先生的话来说，也正是有了“衣带渐宽终不悔”的百折不挠，有了“为伊消得人憔悴”的矢志不渝，才会有最后“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的喜出望外。

人们无不羡慕那些战场名将的风采，羡慕他们胸前五颜六色的勋章，但扒开衣服看看，哪个不是伤痕累累，九死一生？“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就是其生动写照。也有许多人崇尚马云、马化腾、李嘉诚那些商界巨子、金融大鳄，但翻翻他们的奋斗史，哪个不是久经沙场，几起几落，盐水泡三次，碱水再泡三次？而且，这些经受磨难最后获得成功的人仅为少数，那些虽经历了“千刀万剐”，最后却功败垂成、功亏一篑者，则数不胜数。

《红楼梦》第八十二回里，袭人开导宝玉说：“成人不自在，自在不成人。”貌不惊人的小丫头嘴里，有时也有千古真理呀！想想历朝历代那些经历“千刀万剐”而劫后余生的名人吧，真可以排成长队：“文王拘而演《周易》”，并为后来武王伐纣换取了时间和空间；勾践卧薪尝胆20年，一举复仇成功；孙膑被害身残，侥幸逃得一死，最终消灭劲敌，写成不朽兵法；苏秦饱受凌辱，众叛亲离，因而悬梁刺股，发奋苦读，后来携六国相印，辉煌一时；韩信强忍胯下之辱，战胜种种磨难，终成百万大军统帅；司马迁惨遭宫刑，含辱偷生，方书成“史家之绝唱，无韵之离骚”……他们无不饱经“千刀万剐”，每一刀都鲜血淋漓，痛彻心扉；同时，每一刀又都是他们迈向成功的一级台阶，让他们离成功近了一步。

人往高处走，水向低处流。大千世界，芸芸众生，谁都渴望人生辉煌，成名成家，谁都想当石佛、竹笛、檀香，不想当垫脚石、晒衣竿、废木料。这想法肯定没错，志存高远，值得鼓励。可你得先问问自己，你做好苦干百年的思想准备了吗？你怕不怕一次次的锯、砍、凿、磨？你能忍受住那创深剧痛的“千刀万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