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晶 岳仁宋 汪晓敏 刘蕊蕊 杨茂艺
1.成都中医药大学临床医学院 成都 610072 2.成都中医药大学附属医院
中风是以猝然昏仆、不省人事、半身不遂、口眼歪斜、语言不利为主症的病证[1],相当于现代医学的脑血管病変。据统计,全国每年新发脑卒中约200万,每年死于脑血管病的患者约150万[2]。脑血管病变发生后往往遗留有半身不遂、口歪、语言謇涩或失音等症状,严重影响患者的生活质量。现临床上中医治疗该病多以补益肝肾、益气活血为主,而西医多采用营养神经、抗凝调脂等治疗。导师岳仁宋教授认为中风后遗症期病机为内虚生风、伏藏于内、外风引动所致,其病变过程多有瘀水互结,治疗上多采用辛散宣透、和血通络之法,益气养血以息内风,祛风通络以散外风,同时配合活血利水之法以解瘀水之结。岳师针对该病,明识病机,及时辨证施治,临床疗效颇著,现具体阐释如下,以飨同道。
1.1 外风引动内风为中风之本 历代医家对中风病因病机的认识,大体上可分为两个阶段。唐宋以前,中风多以“外风”为主,从“正虚邪恋”立论;唐宋以后,中风多以“内风”为主,以“正气自虚”为要。岳师则认为,中风乃外风引动内风所致,病风者,虚为先决。在内为素体亏虚或脏腑气血不足、络脉空虚、血虚生风或气血亏虚,无以制阳,阳亢风动;在外因正气虚卫外不固,风邪乘虚而入,而血气亏虚,无力抵御外邪,使贼邪留而不泻,两风相合,外风引动内风导致阴阳失调,血随气逆,横窜经脉,蒙蔽脑窍而发病,两者缺一不可。正如《金匮要略·中风历节病脉证并治》言:“寸口脉浮而紧,紧则为寒,浮则为虚;寒虚相搏,邪在皮肤;浮者血虚,络脉空虚;贼邪不泻,或左或右;邪气反缓,正气即急,正气引邪僻不遂。”基于此,故岳师提出外风引动内风为中风之本,临床可见神识恍惚、半身不遂、肢体麻木、言语错乱、动作迟钝、失眠健忘等症。
1.2 水瘀互结乃中风之标 岳师亦认为中风为内外合邪,易耗气伤阴,气虚无力帅血,血行不畅,阻于脉道,故病程后期多伴有血瘀。基于“血不利则为水”理论,认为离经之血、血阻脉道等血瘀状态,可致水液输布异常,阻塞脉络,使局部组织出现渗出、水肿等病理改变,如《血证论·瘀血》所载“血积既久,亦能化为痰水”[3];或者瘀血闭涩经脉,水液代谢紊乱而停积为水,如《诸病源候论》所述“三焦不泻,经脉闭涩,故水气溢于皮肤”[4]。因此血瘀与水运异常密切相关,血瘀必有水运异常[5]。有形之水瘀阻于脑络,清阳不能出上窍、实四肢,可致经络失养,肢体失用,加重肢体麻木、手足震颤、偏瘫失用等症;脑司诸窍,水瘀互结于脑,则清阳不升,清窍失养,加重口眼歪斜、视物昏矇、口角流涎等症[6]。由此可见,水瘀互结是中风病过程中的病理产物,同时又是中风病发生发展的重要原因。
法随证立,方药乃出。针对内风,岳师认为气血为人体内重要物质基础,气血亏虚是正虚之根本,气血失调易致阴阳失衡而化风,临证时重视调和气血,扶正补虚,使正气复、气血畅以平息内风。临床上多选用人参、黄芪等益气扶正,当归、川芎等行气活血,有“治风先治血,血行风自灭”之意。针对外风,岳师曾言:身之气机,调之重肺,辛能透邪,宣发肺气,能促周身气机运转,且辛可发汗,汗法不仅可开皮肤之玄府、腠理,亦可开脏腑之玄府、腠理,腠理得开,邪气得出。故临证治疗该病重视辛味药物的运用,认为该类药物可同时作用于人体表里,外可开腠理、解表邪、祛外风,内可疏经络、通血脉、畅气机,恢复体内风气之常态。正如《素问·藏气法时论》有云:“肾恶燥,急食辛以润之,开腠理,致津液,通气也。”临证用药多选用麻黄、桂枝、桔梗等辛散解表、开宣肺气之品,助肺脏宣降之职,使身之气机运转圆通,有利于邪气的外出。因辛散之品易耗阴助热,故临证时常佐以石膏、竹叶等辛凉之品,即发散中寓于清热,寒温并用,升降相依,既可疏通开达,透邪泄热,又可防止寒凉内伏伤及正气。同时,岳师还巧用泽泻、白术等利水渗湿药以除水邪,解有形实邪,使无形之邪气难附,进一步增强临床疗效。故岳师的用药特点可以概括为:纳诸药使其从内到外,运转周身,祛风走表,安内攘外,驱外风而息内风,化瘀血而利水湿。
高某,男,70岁。2016年12月初诊。主诉:反复头昏、右下肢乏力9年余,加重2年余。既往有“脑干出血”病史。刻下症:头昏,无视物旋转,右下肢乏力,肌力4级,伴该侧肌肉疼痛,右手稍麻木,右侧上额部浅感觉减退,右侧面颊部皮肤发痒、麻木,触觉减退,时有嘴角流涎,口干口苦,饮入不多,食欲尚可,睡眠欠佳,寐时易醒,寐中噩梦纷纭,大便干结,两日一行(服香丹清后),小便可,偶有泡沫。无视物模糊、无耳鸣。舌紫暗少苔,舌下络脉迂曲,脉弦滑。中医诊断:中风恢复期,辨证为营卫郁闭、络虚邪滞,以开泄表闭、透达营卫、祛风通络为治法,方用续命汤合泽泻汤合升降散加减。具体药物:生石膏30g,苦杏仁15g,麻黄10g,炙甘草 10g,生晒参 10g,干姜 10g,当归 30g,川芎 15g,酒大黄 10g,蝉蜕 10g,僵蚕 15g,姜黄 10g,泽泻50g,生白术20g。7剂,每天1剂。
二诊:服药后头昏、口干口苦症状基本消失,肌肉疼痛、口角流涎明显减轻,右下肢乏力减轻,仍感右手麻、右面部感觉减退。舌紫暗苔薄,舌下络脉迂曲,脉弦涩。守方再进,上方加冰片3g以通窍通络,水煎内服。
三诊:患者自诉上述症状明显好转,口角流涎、肢体疼痛消失,右手麻木,右侧面颊部皮肤发痒、麻木,触觉减退较前缓解,睡眠转佳,大便畅通,继续守方治疗。电话随访患者病情趋于稳定,未见复发。
按:该患者为古稀之年,在内正气亏虚,不能敛阳,阳亢于上而生风。在外素体本虚,腠理疏松,易感外风侵袭。风属阳,体内本是阳亢之境,两阳相合,风邪更是肆虐,化燥伤津、血虚脉涩、瘀血阻滞,血瘀易致水停。水湿一方面阻碍清阳上升,另一方面阻碍浊阴下降,故壅滞更甚,清窍、肢体失于濡养,出现头昏、行走不稳、半身活动不利等中风后遗症的症状。治疗时选用续命汤解表闭祛外邪,益气血息内风,合用泽泻利水渗湿,使水饮从小便而去,乃开沟渠疏而导之之意,辅以白术健脾燥湿,使水湿温化而不聚,乃敦脾土温而化之之意,从而使水湿得去,升清降浊之功能得以恢复,诸症自除。同时因患者大便干结,腑气不通,浊气停滞于上,清阳难复其位,而至清窍昏蒙,故加用升降散,取其上病下治、升清阳降浊气之功,浊气降而清阳升,上下相合,诸症亦消。
近年来中风的发病率日增月异,而中风遗留的半身不遂、口歪、语言謇涩或失音等后遗症,亦让患者苦不堪言。西医治疗该病有一定疗效,但中医对该病认识有千年之久,积累了丰富的临床经验,治疗效果亦不容小觑。岳仁宋教授认为中医诊疗,要明识病机。中风后遗症期患者多有瘀血水饮内结,全身气机凝涩而不开,常法补益肝肾、活血息风等,常力羸而增滋腻,重内风而轻外风。经络之邪,除活血化瘀法之外,还应该根据气机升降出入的生理特性,采用开达腠理、辛散祛风之品透邪外达,利水渗湿之剂开沟渠疏,使气机畅通,促经络滞邪外退,往往事半功倍。故治疗时选用续命汤合用利水之剂通过“解表、补虚、活血、利水”之法,标本兼治,达到祛除外风、平息内风之效,祛除病理产物,切合中风病机。此与近代所谓补肝肾之阴、平阳亢之风治法迥异,而殊途同归,开辟了现代临床治疗中风后遗症期的异法,有破关斩将之能。
[1]周仲英.中医内科学[M].北京:中国中医药出版社,2007:304-315.
[2]孙艳花,张国华,呼日勒.我国脑血管病流行病学研究现状[J].山东医药,2014,54(33):98-100.
[3]唐容川.血证论[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77:92.
[4]巢元方.巢氏诸病源候论:钦定四库全书[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5:318.
[5]董晓静.丹参调节AQPs表达诠释“活血利水”之亚法本质的研究[D].西安:第四军医大学,2013:16.
[6]刘彦廷,蔡忠明.“血不利则为水”在中风病中的体现及运用[J].山西中医,2011,27(12):51-5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