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贤堂集古法帖》的文物价值

2018-01-07 09:07孙芙蓉
文史月刊 2018年12期
关键词:大宝太原小宝

孙芙蓉

保存于双塔寺的《宝贤堂集古法帖》《古宝贤堂法帖》分别为明代弘治二年(1489年)晋府世子朱奇源、清代康熙五十七年(1718年)太原知府李清钥镌刻,20世纪80年代从傅公祠迁置于永祚寺碑廊。本文拟以二部法帖为例,通过校勘诗文刊本、先贤手迹和散佚书论,阐述二帖的文献价值,并从二帖的异同对比说明其艺术价值。

太原永祚寺内保存的宝贤堂丛帖石刻共有两种,其一为明弘治二年(1489年),晋府世子朱奇源奉其父晋庄王朱钟弦之命,以宋《淳化阁帖》《大观帖》《宝晋斋帖》等为底本,在太原集刻而成的大型丛帖《宝贤堂集古法帖》即《大宝贤堂(法帖)》;其二为清康熙五十七年(1718年)太原知府李清钥从李氏家藏法书中选镌而成的《古宝贤堂法帖》,即《小宝贤堂(法帖)》。上述两种丛帖是先贤馈赠的国之瑰宝,是中华文化永续传承的历史见证,两种丛帖具有重要的文献价值和艺术价值。

大小宝贤堂法贴的文献价值

二帖均以汇集先贤法书为宗旨,反映其时其人丰采,记录了前人手迹,反映了各时期书法艺术成就。同时,各法书也为后世的文字学、文献学等学科的研究提供了弥足珍贵的实物资料,对后世研究文字学、文献学和古代文化诸方面都有极大的价值。

1.诗文刊本校勘

古人诗文在流传过程中,常常會因为版本的不同,产生诗作的讹变,后世者往往莫衷一是,不知何者为正,对于这样的问题,最有权威的校勘,莫过于去古未远的前贤墨迹,这也是史料学中的“唯远”原则。

如康熙年间成书的《全唐诗》(扬州诗局本)中有崔颢诗《登黄鹤楼》后两句为“昔人已乘黄鹤去,兹地空余黄鹤楼”,而《初拓宝贤堂帖》(《宝贤堂集古法帖》)中收录的宋太宗御笔,则为“昔人已乘白云去,此地空余黄鹤楼”。从诗意上看,白云黄鹤有色彩,且不重复,故“昔人已乘白云去,此地空余黄鹤楼”应为正本。此外,《全唐诗·登黄鹤楼》绝句中的“日暮乡关何处是”,在帖本中则为“日暮江山何处在”,对比上下旬,“乡关”更符合诗的意境,但是此处的“江山”远较“乡关”大气磅礴,似可理解为宋太宗有意改之,体现出宋太宗不同的胸襟和眼界。此外,帖本中的“春草萋萋”,亦与传世诗作中的“芳草青青”略有差异。

另有《全唐诗》(版本同前)唐人张继《重经巴丘》中的“日泛仙舟醉碧澜”,而帖本中为“常泛仙舟醉碧澜”,从诗意上讲,“常泛”比较客观,“日泛”则过于绝对。且“日”是人声,“常”为平声,从平仄角度看,“常泛仙舟醉碧澜”更为合理。该诗传世本的“往事冥微梦一般”,与帖本中的“往事微茫梦一般”也略有不同,从词义上讲,“冥微”生涩,而“微茫”却平实易解,且“冥”属上声(仄声)字,该句为“仄仄仄平仄仄平”,近孤平,是不对的。这足以说明早期法书胜于传世刊本的地方。

2.先贤手迹遗存

《宝贤堂集古法帖》中收集有包括东汉才女蔡文姬、魏晋、十六国时期谢安、桓温、杜预、山涛等人法书,在《淳化阁帖》《绛帖》等刻石散佚的今天,《宝贤堂集古法帖》刻石对于保存先贤法书真迹显得尤为珍贵。同样,《古宝贤堂法帖》中还收录有包括《宝贤堂集古法帖》集刻人朱奇源等明清文人的法书。可以说两种《宝贤堂帖》均保存了先贤珍贵的手迹。

如东汉才女蔡文姬,是一位家喻户晓的历史人物,但人们大多只知道她写过《悲愤诗》《胡笳十八拍》等,却极少了解她的书法。在《宝贤堂集古法帖》卷第一中就收录了她亲笔题写的“我生之初尚无为,我生之后汉祚衰”的名句,这对我们研究蔡文姬及汉代历史来说,是一段弥足珍贵的材料。

3、珍贵的名家书论

宝贤堂帖的文化价值是多方面的,但长久以来人们只把它视作书法作品,这是极其狭隘的,如《初拓古宝贤堂法帖》序言说:“初拓本付出版社出版,此实为书法界的一大快事。”这个评价远不足以说明此帖出版的文化价值。因为从书学的角度,此帖绝不仅仅是提供了一个临习的范本,其内容中还包含有很多可供学术研究的珍贵资料。

《初拓古宝贤堂法帖》在收录的诸多名家墨迹后多附有历代大家的精辟论断,这些论断大多不见于其他著录,因而其价值是难以估量的。如黄庭坚所书《赠刘子三竹赋》之后,有赵孟頫跋语:“昔米南宫谓‘东坡画字,山谷描字,后人递以斯言为二公之优劣。殊不知米老当日之意特为二公运笔迟缓而发耳。今观于山谷之书,纵横流丽,亘绝古今,其得意之际,即公颠翁犹当避席,况其下耶。此正公诗中所云:‘文湖州之用章,有成竹于胸中者也。”此段跋语刊刻上石者,目前仅见两处,其一为《初拓古宝贤堂法帖》,其二为《东平刻石》,足见其珍贵程度,抛去书法理论价值,其本身就是一篇精妙的书法作品。

大小宝贤堂二帖的异同与书法价值

1.大小宝贤堂法帖的集刻与迁移

《宝贤堂集古法帖》(俗称《大宝贤堂法帖》,以下统称《大宝贤堂》),系明代晋藩王世子朱奇源奉其父晋庄王朱钟铉之命,于弘治二年(公元1489年)以《淳化阁帖》《绛帖》《大观帖》《宝晋斋法帖》为底本,又增以晋王府藩邸所藏荟萃成的丛帖,全帖共12卷,汇集自先秦至明代124位书家的墨迹宝翰,初藏于晋王府宝贤堂。

《古宝贤堂法帖》(俗称《小宝贤堂法帖》,以下统称《小宝贤堂》),为太原府知府李清钥于清康熙五十七年(公元1718年)在太原集刻的四卷石刻丛帖,内容自唐宋以降,直至清初,涵盖了21位书家的法书精品。《小宝贤堂》刊刻完成后,因晋世子朱奇源集刻的《宝贤堂集古法帖》曾放置于宝贤亭,李清钥遂将《小宝贤堂》置于此处以此来纪念朱奇源刊刻《大宝贤堂》之功绩。

《大宝贤堂》自行世以来,在一定程度上影响了当时许多人对法帖的学习与认识,主持刊刻的朱奇源曾自言:“虽昧于鉴赏,不能尽如古人之用意,然较之诸家亦颇精矣,因命之日宝贤堂集古法帖。”此外,清代著名思想家、书法家傅山评其:“圆秀遒媚,出周、肃上,二王钩勒,犹为精妙。”由此可见,《大宝贤堂》虽为古代法帖的复制品,在反映魏晋笔法方面略有不足,也绝非《东书堂》《肃帖》等所能比拟。且《大宝贤堂》在传达书家精神和笔趣上相对准确,更贴近原作。而《小宝贤堂》因其所成年代较晚,在知名度、影响力上远不及《大宝贤堂》。

由于明末局势动荡,在李自成攻入太原之后,《大宝贤堂》也随着晋王府的灭亡遭到损毁,散佚民间。至清顺治十六年(1659年),太原知府宗彝在太原府署后圃新建宝贤亭庋藏。据乾隆《太原府志·古迹》記载:“宝贤石刻,旧在晋府,今移入三立祠,明晋世子奇源《集古法帖·序》云:‘取淳化诸帖,并我朝以书名者十数家,择其优者,摹勒上石,口为十二卷。戴梦熊跋。石经乱不全,国朝顺治间,郡守宗得于断壁颓垣者二十余块。后巡抚觉罗石麟求藏本旧拓,勾勒上石,计补二十余块,而全帖以完。”可知,刻石曾移入三立祠(即三立书院)。此后,帖石又于民国时期迁至督军府、令德堂,1918年移入傅公祠碑廊内,1941年增刻郑友渔所书的《宝贤堂集古法帖后序》,至此《大宝贤堂》始成156块。

《小宝贤堂》于康熙五十七年集刻而成,初放于原置《大宝贤堂》的宝贤亭(其时《大宝贤堂》存于三立书院),辛亥革命后移至令德堂与《大宝贤堂》合放一处。1918年,二部刻帖一并移入傅公祠碑廊内。至1980年,《大宝贤堂》与《小宝贤堂》再次移位于永祚寺新建的法帖碑廊以存之,至今再未迁移。

2.大小宝贤堂法帖的艺术价值

傅山在《宝贤堂集古法帖》后跋日:“古人法书,至淳化大备,其后来模勒,工拙固殊,大率皆本之《淳化》。逮至有明,则有肃藩之《淳化》,仍其旧名,卷次不少变更;周藩之《东书堂》、晋藩之《宝贤堂》,则稍有颠倒增益。今此三本,并行人间,《汴帖》模勒无丰采;《肃帖》丰肥,浓态侧出;晋帖圆秀遒媚,出周、肃上,二王钩勒,犹为精妙。独献之授衣一帖,不及《肃帖》远甚,然肃本此帖亦不及汝刻也。”据此我们可知,傅山眼中的《宝贤堂集古法帖》较之明以来的其他刻帖,摹勒更为圆秀遒媚,刻工更为精湛。

对《大宝贤堂法帖》的评价我们有幸从清初文人的笔下了解一二,但关于《小宝贤堂》的评价,我们却很难见到相关论述。为更好地分析二者的艺术价值,我们从二部刻帖中分别选取了同作于元祐三年(公元1088年)的《薄酒丑妇歌帖》(大宝贤堂法帖)和《刘明仲墨竹赋》(小宝贤堂法帖)来做对比,借以管中窥豹。

《薄酒丑妇歌帖》(大宝贤堂)局部

黄庭坚(1045—1105),字鲁直,号山谷道人,江西修水人,北宋著名文学家、书法家,宋四家之一,书法以行、草见长,并自成一家。

古人作书,因纸张较小而字形不大,故多用笔锋调换而就。黄庭坚的行书多为大字,用笔凝练有力,行笔曲折顿挫,章法极具创意,节奏变化强烈,具有独特的艺术魅力。《薄酒丑妇歌帖》与《刘明仲墨竹赋》皆为元祜三年书就的行书作品。所不同的是,就碑石尺寸而言,《薄酒丑妇歌帖》横约0.6米,纵约0.4米,而《刘明仲墨竹赋》横约1米,纵约0.35米,加长的碑石扩大的空间对刊刻者来说,无疑是更易发挥。所以,《刘明仲墨竹赋》相较《薄酒丑妇歌帖》,字型更大,更为舒张。

此外,如《薄酒丑妇歌帖》中所示“之”与“春”的结构相对紧结,远不及《刘明仲墨竹赋》中所示二字的撇捺处更具山谷书法长枪大戟的特点;另通过对比两图中“车”字与“市”字,可见“市”在横画的起收处更具顿挫之意,中宫紧收,尽力送出,由中心向外作辐射状,纵伸横逸,如荡桨,如撑舟,气魄宏大,悬针竖一笔,笔画遒劲郁拔,更为丰满地表现出黄山谷的独特风貌。

由王府巨制《宝贤堂集古法帖》在傅山眼中的已是刻工犹为精妙,经过上述对比,我们不难发现《古宝贤堂法帖》的刊刻也是极为传神的,这虽然与刻石尺寸的增大不无关系,但亦离不开刻工的精湛技艺与李清钥的悉心监制。可以说,大小《宝贤堂》是集古代书法之大成者。

总之,现保存于太原双塔寺的大小宝贤堂集刻,虽然几经风雨,但仍保留了宋代《绛帖》残石、明代弘治年间的《宝贤堂集古法帖》刻石、清初补刻的《宝贤堂集古法帖》刻石以及成于清初的《古宝贤堂法帖》刻石。可以说,大小宝贤堂法帖集刻不仅在书法艺术、理论以及文献校勘等方面具有重要价值,而且在文化遗存保护与研究上也具有重要意义,是古人留给我们的重要文化遗存,值得我们深入研究与精心保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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