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语与天台方言语音相似点的对比研究

2018-01-05 14:48孙瑶
文化创新比较研究 2017年11期
关键词:吴语声门天台

孙瑶

(北京语言大学,北京 100083)

日语与天台方言语音相似点的对比研究

孙瑶

(北京语言大学,北京 100083)

中日两国自古语言文化交流密切,现代日语中也可以看出古代汉语深远的影响,而现代吴语中也保留了不少古代汉语的特征。有日语教育者观察到浙江籍的学生在学习日语时发音较其他省份的学生标准且完美,那么这是否由于吴语与日语的音位系统之间有着相似点呢?本文拟围绕日语的两个发音难点——鼻浊音以及促音的发音,将其与吴方言的一个分支——天台方言的语音相似点进行对比研究。

日语;吴语;天台方言;语音对比;鼻浊音;声门塞音;入声;日语教育

1 研究目的与意义

中国作为拥有数几千年历史的文明古国,历史上对日本的语言文化产生过深远的影响。自从5世纪以来,不可胜数的汉语词作为外来语汇进入到了日语词汇体系中。现今,日语的文章中约有35%~60%的词语源自汉语,比例因语体的不同有所变化(Frellesvig,2010:274)。在这一过程中,汉语对日语的发音也产生了深刻的影响。汉语经典以及汉译佛教著作最初传入日本之际,大多没有经过翻译,而是作为汉文经典直接保存下来,汉语亦作为一种诵读语言被人们所习得。慢慢的,大量汉语外来词融入到了日语里,它们的读音也发生了变化。在现代日语中,这种读音被称为音读(音読)。音读可细分为三个种类,分别为吴音、汉音以及唐音。其中,吴音与唐音来源于中国南方的吴语。吴语是除汉语外中国使用人口第二多的语言,有着 “吴侬软语”这一美称。吴语区的范围主要包括了现今上海、江苏南部以及浙江省等地域。何俊山,金梅(2010:90)指出,浙江籍的学生对比其他省份的学生在学习日语时,对发音的掌握普遍较好。个人对外语发音的掌握能力与其母语的音位系统有着密切的关系。那么日语与吴语的音位系统有什么样的相似点呢?在何、金二人的论文里没有对这一现象做出进一步的解释。本文将以吴语的一个分支——天台方言与日语进行对比,以论证何、金二人所观察到的现象。此外,田苗(2011:100)与李刚(2014:1)分别指出对于汉语背景的日语学习者来说,日语中的鼻浊音与促音是语音学习中的两个最大的难点。那么吴语区日语学习者的优势是否在于这两种发音呢?本文将围绕这两种日语语音展开对比。

吴语区范围如此之广,为何偏偏选取天台方言作为对比的对象呢?首先,由于吴地多山区的地理因素,同样是吴语,北部和南部的吴语有着很大的区别,例如,温州话和杭州话之间便难以互通。而天台所在的台州市位于温州以北,宁波以南,台州片吴语起着南北中间的过渡作用,融合北部吴语和南部吴语的特征。其次,天台县与日本有着深厚的文化交流历史。日本最主要的佛教宗派之一的天台宗便发源于台州市天台县的佛教圣山天台山,不少佛教经典通过天台宗的传教在日本传播开来。再次,天台县比较偏僻闭塞,语言演变相对缓慢,与上海、苏州等比较繁华发到的城市相比,其方言中保留的古语语音成分较为完好(戴昭铭,2006:5)。最后,天台方言的音系已有了较为系统的现行研究,这为天台方言与日语的音系对比提供了可行性基础。

2 .鼻浊音 /ŋ/

鼻浊音是通过舌头阻碍空气在声腔的流动所发出的一种浊音,由于发音部位是软腭,亦被称为软腭鼻音。不是所有语言中都有鼻浊音。在Anderson(2013)调查的469种语言中,只有半数的语言中出现了这一发音现象。同时,鼻浊音在多数语言中,例如英语和汉语普通话中只出现在韵尾。因此,鼻浊音在声母出现这一发音方式对于大多数学习者来说都难以掌握。然而在日语以及天台方言中,鼻浊音均在声母和韵母中出现,这一共同点是极为罕见的。

在天台方言中,鼻浊音的出现十分普遍,在声母中出现的频率尤其高。证实这一点的例子数不胜数,其中不少是日常用词。 例如,我[ŋo214],牙[ŋo224],咬[ŋau214],鹅[ŋou224],牛[ŋɣu224],饿[ŋou35],硬[ŋaŋ35]等等。 天台方言一共有55个声母,其中含有鼻浊音的韵母有以下9个:[ŋ]、[aŋ]、[iaŋ]、[uaŋ]、[əŋ]、[iŋ]、[uəŋ]、[oŋ]、[yoŋ]。另外,浊喉擦音[ɦ]常常与鼻浊音一同组成一个词的发音。例如,尔[ɦŋ214],行[ɦaŋ35],羊[ɦiaŋ224],红[ɦoŋ224],用[ɦyoŋ35]等等。天台方言中/ŋ/的出现位置多样,这有助于天台方言母语者简单地发出鼻浊音。

不同于天台方言,日语中的鼻浊音有着严格的限制,仅仅在一种情况下在韵母中出现:当拨音“ん”后跟随软腭音[k]或[g]时,“ん”才会发音作[ŋ]。 同样,日语中的鼻浊音在声母中也仅作为[g]的音位变体出现,并在主要存在于东京一带的方言中。一般来说,[ŋ]在“が”行的假名位于两个元音中时,或者前面出现了拨音“ん”时,才在韵首中出现。举例来说,“後”这个汉字单独发音时应念[ɡo][1],而在词语“戦後”[seŋŋo]中,“後”的发音为[ŋo]。 此时,“後”的假名可以标注为“こ゜”,以强调鼻浊音。然而,并不是在所有的情况下都会发生上述的音变,比如数字词汇 “千五”[seŋgo](一千零五)的发音便不会变为[seŋŋo],这是由于这两个词语有着合成形式以及意义上的不同。Hibiya(1996:169)指出,发生变体与否在口语交流中起到区分对方话语的意思的作用。Hibiya的调查显示,在谈话中发出鼻浊音与否和年龄有着明显的相关性。年长的日本人偏向于使用 [ŋ],而年轻人更喜欢[g]这一发音。有日本学者提出,出生在1930年左右的东京本地人是鼻浊音退化的 “始作俑者”。在二战时期,这些人大多都离开东京或是到日本各地逃难或是参加战争,导致他们的发音产生了变化。而Hibiya认为,声门喉塞音在更早以前便开始逐渐消失了。鼻浊音的衰落趋势,导致日语学习者越来越不重视鼻浊音的学习。即便如此,鼻浊音在现今的标准日语中仍旧是一个重要的组成部分,人们认为,能够正确地发出鼻浊音象征着优越的出生门第。同样,能否正确地发出鼻浊音是日本广播协会NHK选择播音员的标准之一,也是专业的播音员必备的素质(盐田雄大&东美奈子,2017)。总而言之,鼻浊音在日常日语中的使用越来越少,但毫无争议的是,这一发音仍旧是现代日语的一个重要部分。

综上所述,在日语以及天台方言里,鼻浊音均出现在声母和韵母中。然而,鼻浊音在这两门语言中有着明显的不同。在天台方言中,以及其他吴语中,鼻浊音是一个常见的音位,但在日语中,它是[ŋ]是[g]的条件变体,同时有着地域性和年龄上的差异。

3 声门塞音与促音

声门塞音是有一种通过关闭声门,阻碍空气在声腔中的流动所产生的辅音。在东亚和东南亚的许多语种中,常常出现以声门塞音结尾的词语。

当代汉语方言里的声门塞音来源于古汉语中的入声。入声是古汉语的四声的一种,入声韵尾以[-p]、[-t]、[-k]结尾。上述的几个入声韵尾仍然存在于现今的粤语中,而在其他汉语方言,包括吴语中都已经消失了。张九林(1985:166)指出,到元朝时[-p]、[-t]、[-k]这三种入声韵母在多数中国方言中已演变成了声门塞音,这是入声完全消失前的一个过渡的表现。但在现今的天台方言中,声门塞音仍旧是十分重要的一个部分。戴昭铭(2006:14)在系统地研究过天台方言后提出,天台方言中的声门塞音与入声韵尾完全对应。他归纳指出,天台方言中一共有18个复合韵母以声门塞音结尾,它们分别 为 :[æʔ]、[aʔ]、[əʔ]、[ɔʔ]、[iıʔ]、[uʔ]、[øʔ]、[iaʔ]、[iæʔ]、[uəʔ]、[uaʔ]、[uæʔ]、[uøʔ]、[uɔʔ]、[yʔ]、[yɔʔ]、[yəʔ]、[yuʔ]。这些韵母在日常生活中也有着广泛的应用,例如:笔[piı ʔ5]、八[pæʔ5]、木[muʔ23]、白[baʔ23]、骨[kuøʔ5] 、月[nyəʔ23]、雪[yəʔ5]、肉[nyuʔ23]、学[ɦyɔʔ23]等等。值得一提的是,[əʔ]这一韵母仅在“黑”[həʔ5]这一字中出现。

日语里的促音亦来源于中古汉语[2]的入声,是一个顿挫的音节[3]。促音在日语书面中用平假名“っ”或者片假名“ッ”表示。从万叶假名可以看出,日语原本并没有促音、拨音以及拗音(张玮屹,张升余,2012:43)。 日语是一门开音节语言,古代日语在移植汉语入声时,在[-p]、[-t]、[-k]后面加上一个元音,以转成开音节。秦岭(2007:98)的研究显示,[-k]、[-t]、[-p]与 [~キ]和[~ク],[~チ]和[~ツ],[~フ]分别有着系统对应的关系。而在一个词内,上述假名后面紧跟着一个清辅音时,均会变成一个顿挫的音拍(モーラ),书写时标记为促音。日语中的促音与天台方言的声门塞音之间也有相对应的关系,具体的对应关系见表1。

表1 日语与天台方言对应关系

此外,日语中以"あっ"或者 "えっ"表达惊异之意,此时也会用到促音。在这个情况下,促音的发音是一个声门塞音而不是一个顿挫的音拍。此外,在鹿儿岛方言中也经常出现声门塞音(木部,2001)。例如危ない(危险)这一词在标准日语中的发音为/abunai/,而在鹿儿岛方言中,该词的发音却是/aʔne/。木部(2001)提出了这个词发生音变的过程:/abunai/>/abune/>/abne/>/apne/>/aʔne/。这样的例子在鹿儿岛方言里还有很多。 还有更多例子如秋[aʔ],味[aʔ],柿[kaʔ],水[miʔ],首[kuʔ],飛ぶ[toʔ]等等。

在上文中,通过追溯二者与中古汉语的入声的历史关系,我们得知日语中的促音与天台方言中的声门塞音有着明显的的对应关系,而现代汉语与日语之间并不存在类似的对应关系。从此得以看出,天台方言和日语均以不同的形式保持了中古汉语的一些特征。

4 结语

在本文中,笔者通过以上对比揭示了这两种语言的鼻浊音的发音的相似点以及天台方言的声门塞音与日语中促音的对应关系。这两点证明了何、金二人(2010:90)所观察到的现象,吴语母语者在学习日语的鼻浊音以及促音发音时有着先天的发音以及语感优势。这对于吴语区以及其他地区的日语语音教学有一定的启示意义。在教学中从学生的方音音系出发指导语音学习,可以更好地发挥母语正迁移的优势,做到事半功倍。

中日两国一衣带水,文化交流源远流长。汉语对日语的影响无需赘述。吴语与日语之间更深入的对比研究,不但能够为研究语言历时演变提供材料,亦能为中日两国的文化交流史的研究提供借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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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Anderson,Gregory D.S."The Velar Nasal"[OL],In Haspelmath,Martin;Dryer,Matthew S;Gil,David et al.,The World Atlas of Language Structures Online[OL],Munich:Max Planck Digital Library,2013,[2017-10-01],Http://wals.info/chapter/9.

G42

A

2096-4110(2017)04(b)-0050-03

孙瑶(1997,4-),女,浙江台州临海人,北京语言大学日语系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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