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明
我是一名平凡的人民教师,向来不敢以读书人自称。很长时间以来,我就像一丛马尾巴草,小眉小眼地过着自己的日子。等到我被移植到大花园里,看到满眼的月季、牡丹,才知道自己的资质原本有限,并对自己的孤陋寡闻感到羞愧,从而对外面的世界有了更痛苦、更深刻的认识。
好在我的人生以书为伴,无论处在哪个阶段,都少不了书来陪伴。
学生时代,我一直把自己定位为读者。那时我讀书从来没有什么目的,在那些穷苦的日子里,能够看到的书毕竟是有限的,我知道这个世界上一定有许多优秀的书籍,可由于家庭条件差我无法得到。在那个年代,只要有书,哪顾得上读得懂读不懂,喜欢不喜欢。逮着什么读什么,风吹哪页读哪页,任凭那些故事、那些感动自己的片刻,如一片片叶子摇曳在灵魂深处,日子久了,难免发黄,飘落,就这么一层一层地累积成土壤。正是这些土壤,才构成了我今后理解其他作品的基础。
初为人师,手头的书籍相对宽松些,而我对诗歌却情有独钟,记得状态最好、记忆力最强的那几年都给了诗歌。诗歌妆点了我最初的梦,甚至一度成为我生活的全部。一开始是想凭借那本厚厚的宋词来过滤内心的尘埃,企图回到那最初的简单。而彻底地沉迷到诗歌中去是九四年前后的事情,那时候朦胧诗正在过时,然而乡村的节奏总是慢半拍,我从一开始就非常地喜欢,我被席慕容、汪国真、舒婷、北岛、顾城这些诗人迷得一塌糊涂。若干年后,顾城自戕,北岛也被人描述成一副狼狈样,我总是觉得恍惚,仿佛又回到了当年。当然,同时我迷恋的诗人还有一些外国大师,比如普希金,再比如泰戈尔……这都曾经让我深深地沉迷,一本《普希金诗选》的所有留白处都涂满了我仿写的墨迹。后来,等我不再完全痴迷于诗歌的时候,我才突然发现这世界上好诗人其实还有许多,有许多更好的世界级的诗人在我的视野之外,但已经晚了,青春的班车已经走远,我只有看着暮色中闪烁的尾灯站着发愣的份。即使如此,我仍然坚信,也不得不承认,那些浅薄而热烈的年代对我的阅读甚至一生影响甚巨,它为我打好了阅读生命中的第一层底色。
三十而立,有了家的日子我清醒了许多,阅读的河床慢慢宽了,阅读量也增加了不少,各种文体兼收,各个学科都多少涉猎一些,真正能够沉下心来读书就是从这个时候开始的,从古代到现代,从中国到外国,无论是市井小说,还是中外名著,厚厚的一本书,一个星期就可以搞定!现在想起来,都觉得佩服自己。
不惑之年,我开始反思阅读本身。我渐渐地明白了,阅读的本质是对话,表面上是与作者对话,实际上也是与自己对话。我不断地通过对话确认自己,确认自己的存在以及存在的方式,存在的理由与价值。所以,阅读的过程也是寻找的过程,我无法确定自己的本质力量,只能通过作家发现自己,肯定自己。在苍苍茫茫中,总有一些生活在冥冥之中等着你,更多的却与你无缘。而走进书本,只是努力地增加遇合的机会而已!于是,最好的阅读状态往往在不经意的时候出现了,它像一道闪光,忽然把你那些已有的生活和那些你向往着却不曾拥有的生活拾起来,以一定的逻辑串起来,而后让你恍然大悟,生活的真相就在那一瞬间忽然展现在你的面前。
其实,阅读是一种心灵的享受,你自己的想象力和作者的想象力一道飞翔,你的经验和作者比起来,所得的结论可能一样,也可能不一样,但作者的观念可以帮助你建立起自己的观念。于是,我终于明白了:阅读的快乐不在于别人告诉了你什么,而在于借此使你的灵魂可以优雅的舒展开来,不再寂寞冷清!
我坚信,只要有书籍,我的灵魂就永远不会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