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之观感

黄奕臻

电影《第四十一》演绎了在苏联内战时期一个红军女战士与白军男军官之间的爱情悲剧。革命红军女战士马柳特伽是出了名的神枪手，她已经射杀了四十个敌人。这次她奉命押解白军中尉郭鲁奥特罗，一个拥有一双蓝眼睛的英俊的男人。在海上的押解途中，他们碰巧遭遇了风暴，两人流落到了一个小岛上，在这个封闭的小世界里，二人逐渐明晰了互相之间的感情。最终，二人等到了船，但它是属于白军的，郭鲁奥特罗兴奋地飞奔过去。马柳特伽知道他职责所在，不能让他回到白军，几番呼叫不成，便举起了枪，击杀了第四十一个敌人。

電影故事的悲剧令人深思，而其中的主题更是值得去探讨。在上个世纪苏联电影大量引进中国时，这部电影因被批为“修正主义”而并未允许在国内播放，直到八十年代才解禁。

这部电影中着墨最多的是二位主人公马柳特伽和郭鲁奥特罗，两个人的形象也是最为立体与鲜明的。马柳特伽是个优秀的红军女战士，枪法如神，果敢而且自立，又有贫苦农奴的粗鲁与狂野，她是共产主义最为坚定的拥护者。与铁血战士不同的是，她有女性浪漫的一面：心思细腻，柔情似水；她喜欢诗歌，也向往理想的世界，对接受更高教育的渴望……

而郭鲁奥特罗则是一个典型的、在资产阶级家庭中长大的公子哥。他内心单纯善良，这从他的“自述”可以看出来，他说自开战以来，一个人也不愿意杀。然他知识渊博，极富浪漫气息；他并没有自立能力，在荒岛上连一条鱼都杀不了。因此，他只活在自己的象牙塔里，并不像马柳特伽那样历经人间苦难。这就造成了他对于战争的厌恶，对于世外桃源的向往，对于爱能够超越一切的肯定。

安排这两个角色的相遇，显然有导演的用意在。一方面，他们是有血有肉的人，他们有各自的经历与性格。另一方面，他们又是典型人物，他们代表了不同的阶级、不同的价值观、不同的立场。但从影片的进展来看，这种男女之间情愫的变化乃至相互吸引，在特殊的环境下互诉衷肠，显得尤为自然：俘虏郭鲁奥特罗时两人惊鸿一瞥，穿过沙漠时的共历生死，谈论诗歌时的互相理解，郭鲁奥特罗手上的绳子一步步被解开，马柳特伽对他的爱慕也一点点成长。终于，在这座荒岛上，两个人的爱超越了阶级的矛盾。

直到这一步，我们能够肯定的是他们的爱是纯洁的，没有利益纠葛的，也是理想的、完美的。

但理想的爱情在现实世界终究是难以存在的，更何况两人来自于不同的阶级，这其中的矛盾是不可调和的。电影中体现最为明显的是马柳特伽与郭鲁奥特罗的一次争辩。在一次两人在荒岛上追逐嬉戏后的休息时，郭鲁奥特罗说：“我们一辈子都不要离开荒岛了。”马柳特伽立刻表示了反对：她明白苦难的人民还需要她，自己不能抛弃责任。郭鲁奥特罗表示不理解，并对红军的革命表达了不满和质疑，双方各执一词。

到这里的时候我们能看出来，两个人所说的道理确实是出于立场不同、经历不同而说出来的实话。但郭鲁奥特罗明显是理亏的——他终究还是一个剥削者，他对人民造成的苦难深重。电影的叙述对于革命的正义性，是持有肯定态度的。

当两人逐渐达成和解，观众也松了一口气，准备继续沉浸在二人的幸福世界中时，整部电影的最高潮来临了——二人发现了靠近荒岛的船只，都十分兴奋，于是鸣枪呼救，但随后便发现是白军的船，郭鲁奥特罗大喜过望，向着己方的小船奔去。马柳特伽三番五次大呼未果，骂道：“下流的白军。”于是，开枪射杀了自己心爱的男人。看着他随枪声倒下的那一刻，她突然回过神来，丢下枪奔跑到了郭鲁奥特罗的身旁，抱着自己的情人，哭吼道：“不，我的蓝眼睛！”

这个时候，理想的、伊甸园中的爱情终于被毁灭了，白军的帆船仿佛一条连接着现实的纽带，使得二人的阶级矛盾突然被激活了，马柳特伽恢复了她冷酷顽强的一面，在身负重要情报的白军中尉摆脱自己进行逃亡时，毫不犹豫地开枪射杀了他。这样的场景，是战争常有的事。

这部电影有战争时期残酷和血腥，它塑造了马柳特伽这样一个革命者的典型形象，并不回避其情感的波动及最后的处置，反而使这一典型更加有人性化，丰富而饱满，且完全遵循主题，是革命浪漫主义与现实主义结合得相当不错的题材，是与所谓的“修正主义”沾不上边的。严格地说来，在特殊历史时期，“阶级斗争高于一切”，不同的阵营进行着殊死决战，容不下任何情感因素；另一方面，男女两位主人公都有着正常的情感要求和愿望，因属不同的阶级，无法超越，这注定是一场血淋淋的爱情悲剧。无论马柳特伽还是郭鲁奥特罗，他们只是做了各自阶级立场所该做的。但正因如此，才把他们美好的情感毁灭得一干二净。对于受苦的人来说，苦难只能用苦难偿还，革命是最好的回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