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镕
1978年肇始的农村改革,倏忽已近四十周年。人們谈起农村改革,都常会念及邓小平、胡耀邦、赵紫阳和万里等,但谈及具体谋划时大家都不会忘记那位山西太谷革命元老杜润生。许多人士都尊他为中国农村改革之父,他却自谦地说:“这是一个团队,我只不过是一个符号。”
前门会议的激辩
人们通常认为农村改革发端于中共十一届三中全会。事实上三中全会明确的是“不准包产到户”,四中全会还说“不要包产到户”。真正放开“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那是1982年的中央一号文件。
这是一场长达半个世纪的争论。上世纪五十年代,中央成立农村工作部,邓子恢当部长,杜润生任秘书长,都是毛泽东钦点。但不久掀起农村合作化高潮,邓、杜被批为“小脚女人”。当时毛负责批邓,叫周恩来批杜,但周未出力。本应把杜下放海南,正好成立中国科学院,中组部说解放前大学生不多,把杜放到中科院去当秘书长吧。杜去后除本职工作外,仍然一直潜心研究农村问题。
1976年10月粉碎“四人帮”,1978年12月,王任重被任命为国务院副总理兼国家农业委员会主任,杜润生为农委副主任。1979年2月起万里在安徽允许包产到户,赵紫阳在四川也有实验。“要吃米找万里,要吃粮找紫阳”的民谣流传。但王任重在1979年3月14日致函人民日报,就张浩来信批示反对包产到户。3月15日《人民日报》头版发表张浩来信,冠以《“三级所有队为基础”应当稳定》的大标题,并配发编者按,舆论大哗。最热闹的是杜润生在北京崇文门饭店(通称前门饭店)开的七省三县农委负责人座谈会。安徽的农委主任周曰礼就安徽搞包产到户的好处一个人讲了一天。杜老事后常提及周曰礼给他启发很深。与会的广东、四川、江苏、安徽、河北、吉林六省和安徽全椒、广东博罗、四川广汉三县争论热烈。杜润生耐心倾听,不时提问,对赞成者有质疑,对反对者也有质疑。最后,激辩的结果有了两大贡献:一是会议纪要上写明“深山、偏僻地区的孤门独户实行包产到户,也应当允许”。二是“对已经搞包产到户的不批判、不斗争、不强制纠正”。这两条上报后,国务院副总理赵紫阳支持,主席华国锋同意。华国锋当时说:“包产到户,大家不赞成,有些大山区孤门独户,那里有几块地。不能把人家赶下山来,造成浪费,可以包产到户。”这在当时确属难能可贵。杜润生后来说,华开了个小口子,我们就慢慢挤进去了。1980年春末,王任重不再担任农委主任,万里回北京出任国务院副总理兼农委主任,这为农村改革开辟了新希望。
1980年的75号文件
讲到农村改革,人们称道的是中央八十年代连续发了五个一号文件。这是不错的,但实际上重要文件是八个。一个是前奏,即1980年75号文件《关于进一步加强和完善农业生产责任制的几个问题》,然后才是五个一号文件,还有1984年4号文件是讲发展乡镇企业的。本来,1987年还有一个一号文件,1986年已起草好,后因胡耀邦辞职,1987年前面几号发文均为批判资产阶级自由化。农村问题的文件推至“第五号”才发出。
1980年9月14日至22日,中央召开各省市区第一书记座谈会(此时已成立中央农村政策研究室、国务院农村发展研究中心,两块牌子一套人马,杜润生任主任,谢华、刘堪、吴象等任副主任),讨论农村改革,激起白热化的争论。实际上上世纪七十年代最早搞包产到户的是贵州省,那里“地无三尺平,人无三分银”。省委书记池必卿大力提倡,人民日报最先报道。但黑龙江省委书记杨易辰反对。这就是有名的池杨之争。池对杨说:“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后来,农村改革元老之一吴象专门写了论文《阳关道与独木桥》,给予客观评述。此文得了孙冶方经济论文奖。
在会上,内蒙、安徽、四川、河南等省赞成池必卿,上海、北京、浙江、湖北等地反对,一些省市“骑墙”观望,不表态。
这时,杜润生在会上提出了一个“多样化”的观点。他说:“中国地大人多,经济发展不平衡,农业本身又有多样化结构,因此我国农村集体经济的结构与经营形式应该是多样化。不仅现在如此,将来也应如此。”“只要是有利于增加生产,增加收入,增加商品的责任制,都是适当和可行的,都应加以支持,而不拘泥于一种形式,搞一刀切。”后面的这句话经修改完善后写进了75号文件。这是一个突破。文件对包产到户的性质作出了新的解释,承认它是“联系群众、发展生产、解决温饱问题的一种必要措施”,它是“依存于社会主义经济的”(这就不是“复辟资本主义”了)。
理论的飞跃
1981年冬,中央农村工作会议从北京开到天津,时间长达半个多月,被称为“农民议会”。从头至尾是杜润生主持。包产到户问题的正式转机是1982年一号文件,文件第二条正式肯定了包括包产到户、到组,包干到户、到组,等等,都是社会主义集体经济的生产责任制。
理论的飞跃则在1983年一号文件。指出农村最大的变化,影响最深远的是“普遍实行了多种形式的农村生产责任制”,而联产承包制的完善和发展,“是在党的领导下我国农民的伟大创造,是马克思主义农业合作化理论在我国实践中的新发展”。这段话起先执笔倡议者是林则徐的后裔、经济学家林子力。在政治局讨论该文件时,薄一波称赞中国包产到户(文件书面语言多用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解决了国际共产主义运动中的一个大问题。万里几次说到这个问题是几亿农民教育了党中央。小平、耀邦等同志一再肯定。
1984年夏,罗马尼亚党政代表团与胡耀邦会见时,提出了这方面的问题。胡耀邦要杜润生考虑一下,联产承包制前缀“家庭”两字可否删去,以免国际友人疑虑。杜一传达,立即引起吴象等同志反对,多数同志认为“家庭”两字不可丢,这不是一般的修饰语,而是定性的:“联产联到心,基础是家庭”。
然而,事情还常有反复。上世纪八十年代末政治风波后,中共十三届五中全会又有人提出包产到户是“方向上有问题”。1989年的国庆讲话把“家庭联产承包制”的定语“家庭”两字略去了,引起了农民的不安。江苏、安徽农民的反映以小岗村为代表,1989年11月24日报到了江泽民总书记处。江在全国农业综合开发经验交流会上郑重宣布:“我主张八亿农民要稳定,十一届三中全会以来党在农村的基本政策不会变,农村承包制政策不能变……要给农民吃定心丸,让农民一百二十个放心!”(1989年12月1日于怀仁堂)endprint
中国是一个大国,地区之间差别很大,有些地方至今也未搞包產到户,如河南的南街村、江苏的华西村,经济发展得很好。这证明了农村生产责任制等措施不能一刀切,允许试验。杜润生的著名论点,叫“可以、可以、也可以”,从多样化到逐步规范化,反复比较,和而不同,是成功的经验。而从上世纪五十年代开始的探索至今六十多年,也使党对农村工作的指导趋于成熟。这些探索、争论、经验都十分可贵。
七个八个
随着包产到户的推行,农副业的发展,出现了雇工的问题。广东陈志雄雇工承包鱼塘,安徽年广久炒起了“傻子瓜子”。
雇工不是剥削吗?共产党是反对“剥削”的。于是又引起了一场雇工问题的争论。
争论一直反映到邓小平那儿,他回话,看不准的事情,可以再看几年。傻子瓜子也不要取缔。
经济学家林子力首先向中央写内部报告,认为人分多种,一种人可以创业当老板,另一种人怕风险或能力不足,愿意受雇于人。这是一种“天然的配合”。当时纪登奎不做副总理了,在农研室做正部级的研究员。杜润生请他到东欧社会主义国家去考察,顺便了解雇工问题。他回来后在空军招待所,对我们参与起草中央一号文件的同志作了一个小范围的报告,大意是说雇工现象,世界各地都有,问题是要有个合理的解释。于是大家就去翻经典论著,终于有人在马克思《资本论》中找到个假设,即假如业主想使自己的生活比普通工人好一倍,他可以请二至三个学徒,三至四个帮手。这种人不能称为资本家,而是小业主。好比土地改革农村中划成分,有些人土地占有不多,不够地主,只是“小土地出租者”。这样一算,雇工人数可以七个八个,但不能超过八个为宜。其实马克思也常说他有些数字是“随意假设的”。
但在当时,思想只能逐步开放。既然老祖宗那儿有点说法,1983年一号文件就明确规定:“农村个体工商户和种养能手请帮手,带徒弟,可参照《国务院关于城镇非农业个体经济若干政策规定》执行,对超过上述规定雇请较多帮工的,不宜提倡,不要公开宣传,也不要急于取缔。”
这么一规定,已经突破了七个八个。但争论并未解决,办一个砖瓦轮窑厂,不能只雇七个八个,七八十个也不够。
开会争来争去,加上下省区调查研究,大多数人当时取得了六点共识:
一、中国这么大,地区太不平衡,什么例子都可以找出来,不能靠找例子吃饭,要寻找共同点、共性的东西。
二、雇工现象旧社会多。现在还刚刚发生,看不准,吃不透,不必匆忙下结论,还是照小平说的,再看几年。
三、马克思也是假设,不能从概念出发,要研究活生生的现实。
四、不能只从道德角度审视,要研究生产关系。
五、中间的、过渡的、可变的、非驴非马的事物是存在的,不能用准或不准的简单方法处置,而要允许试验、比较和反复,择善而从。
六、有些事物共存于一个机体之中,不能任意搞乱,不能捣巢伤卵。
于是,1984年一号文件第三部分第三条针对农村雇工问题,又提出“各有关部门要认真调查研究,以便在条件成熟时,进一步作出具体的政策规定”,还指出,雇工人数超出规定但在利润分配上有益于工人和公益事业的,“可以不按资本主义的雇工的经营看待”。在政策上作了变通,也引导雇工方式的可塑性和合作经济的相容性。
1989年底后,此事又有反复。中共中央组织部正式发文要“清除”雇工的党员。然后又逐步调整。如今私营老板雇工上千人也不足为奇了。雇主成为民营企业家,入党、当劳模的也大有人在。这就大大突破了七个八个之说,“与时俱进”了。
大乡小乡
随着人民公社体制的解体,全国开始恢复乡镇建制。大体上是一社一乡,大队改为行政村,生产队改为村民组。
新体制顺应历史运行不久,1984年夏天,民政部长崔乃夫带了中央文件征求意见稿来江苏。他说这是彭真和杜润生等同志的意见,乡大了不利于发扬民主,容易产生官僚主义。如果把现在的乡镇改为区的建制,以大队建乡,小乡干部接近群众,谁家喝粥,谁家吃干饭;谁家的狗是黑的,谁家的狗是白的,一目了然。当时江苏省分管民政的副省长李执中听了,觉得有道理,但又觉得不那么合适。他就把我找去,说:“崔部长来了,你搞农村工作,又是省委农村体制改革办公室主任、农工部长,你来汇报商讨吧。”
我赶到省委307招待所,崔部长笑说:“你也是部长,咱们来个部长对话吧。”我说:“岂敢,我是基层干部啊。”江苏刚刚完成政社分设(开始还未明确取消公社),恢复了乡政权体制,运行正常。平均每乡镇人口为2.4万,面积45平方公里。乡干部骑个自行车,一天能兜得过来。我就和崔部长说:“千万不要再折腾了,如果乡改区,一个乡变成十几个小乡,一要增加大量干部,增加国家的和农民的负担;二是不利于集中人力物力财力,建设小城镇和中心集镇;三是如今要向信息社会走,还能单凭肉眼观察去实施领导和服务吗?”崔部长听了深以为然,说把文件带回去再研究。其时在个别省已开始试验,结果当时还未出来,后来证明不成功又改回来了。
过了不久,我到北京香山饭店开农村工作座谈会,议题是准备1985年农村工作一号文件。有一天早晨中央农研室主任杜润生找我,说政治局要讨论是否划小乡问题,我就把对崔部长说的一番话又作了汇报。到了下午,杜老开会回来,笑眯眯地告诉我:“你胜利了,但不要骄傲。”我问怎么回事。他说会上听了很多不同意见,最后耀邦同志很欣赏江苏同志的一个观点:乡镇规模太小,不利于集中人力物力财力搞小城镇建设。其时费孝通先生有一篇《小城镇大问题》的长篇调查,胡耀邦很欣赏并有长篇批语。
就这样,避免了一次重新再划小乡的折腾,也促进了小城镇的建设。随着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的发展,乡镇规模逐步扩大,以适应信息化、城镇化的需要。就江苏来看,一般乡镇规模已达十万人左右,面积八十至一百平方公里。
1997年12月,我到北京参加杜润生召集的农村改革二十周年座谈会,又谈及此事,杜老告诉我,当时要划小乡,彭真同志还有一个重大考虑,是易于让农民实行乡长的直选(至今全国多数还是乡人代会间接选举),后来感到条件尚未成熟,从国情出发,未推行直选。杜老说,从方向来看,无论乡镇规模多大,直选和普选,应是今后改革的方向。endprint
所谓“三挤三争”
围绕乡镇企业,当年也是争论不断。
有的领导说,这是农村光辉灿烂的希望所在。有的领导却说,是挖社会主义的墙脚,与国营企业是三挤三争,即:以落后挤先进,以小挤大,以小集体(那时还未开放个私经济)挤国营;与国企争原料、争能源、争市场。
同为无锡人的老革命陆定一大力支持,薛暮桥开始曾反对。他看了钱桥钢厂,说:“都像你们这样搞,国家哪来这么多电?”
薄一波、姚依林等领导人到江苏,先是怀疑,薄老还说:“我是山西人,关公老乡,带着大刀。”看后两人都变成了乡镇企业的支持者,薄老说看来这大刀还砍不下去。
起草、争议了两年多,中央终于在1984年明确指出:“现在社队企业是农村经济的重要支柱,有些是城市大工业不可缺少的助手。”并且专门发了1984年四号文件,把社队企业正名為乡镇企业,明确了支持的态度。
1984年8月,江苏在北京农展馆举办首次乡镇企业展览会,王震剪彩。工作人员清一色西服领带,震惊了中外观众,八十个国家使节参观。杜润生、钱正英等都看了,江苏省长顾秀莲在陪同田纪云一行参观时,要求田副总理写篇文章表示支持。田说:“我可写不了,叫吕东(国家经委主任)写吧。”顾笑说:“我们写好代拟稿,有些数据先写上,省得吕主任查了,发表后稿费归吕主任。”吕东当即笑允。9月24日,《人民日报》二版显著位置发表了吕东文章《乡镇企业是振兴农村经济的重要环节》。
但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1984年工农业都丰收,大家高兴。1985年在去年农业大丰收的基础上有所减产,于是“无工不富的声音太高了”,“影响了农业”,更为严重的是当时“跑部前(钱)进”,不正之风有所滋长,又怪罪到乡镇企业是“不正之风的风源”。我专门写了答辩文章《不正之风之源》,认为“上梁不正下梁歪,要从领导找根源。北风?乡风?南风(改革开放),这三个源头要仔细分析”。
后来,又出了苏南模式、温州模式、广东模式等等,乡镇企业在许多地方成了农村发展的半壁江山。1997年11月,杜老专门到无锡讲了乡镇企业改革发展的意见,讲了苏南模式和温州模式,都是突破计划经济发展市场经济的好模式,可以殊途同归。
上世纪八十年代末,乡镇企业也经历了整治,伤了一些元气,但生命之树常青,经过挫折与奋斗,一大批高、精、尖、外向型的乡镇企业脱颖而出,浙江万向节、正泰等和江苏阳光、华西和红豆集团已成长为巨型企业,再也不易撼动了。杜老对此深感欣慰。
上下互动
杜润生指导农村改革,善于倾听老中青和各界各方意见,善于协调和上下互动。他经常召开各种座谈会,叫我们地方同志与中央部门负责人对话,在争论中取得共识。例如农村金融问题,积累得很多。他邀请时任中国人民银行行长的陈慕华,号称铁娘子,与我们对话。我们把农村金融问题向她反映,包括农民自办互助合作基金会等,她都爽快地答允了。我们提出1958年大跃进,搞铁犁深挖几尺到一丈,绞关化等等,后来都失败了,那批贷款无法还,可否“一风吹”。她说,有借有还,再借不难,“一风吹”绝对不可以。但下面实际有困难(许多是“无头账”了),可以考虑“挂账停息”。我们就说,那就“千年不赖,万年不还”吧。铁娘子没有发火,笑笑说:“又给你们钻了空子。”
杜老还特别注意倾听基层调查和青年人的意见。这已见诸于许多报刊文章,在他领导下涌现了陈锡文、王小强、翁永曦、杜鹰、周其仁等一大批年轻才俊。
几十年过去了,但起草一号文件时杜老的民主作风,我至今记忆犹新。他亲自调查研究、走访群众、尊重基层创造、组织部门对话和争论,组成了老中青结合的生气勃勃的团队,形成了民主科学决策的一道风景线,把农村工作指导水平提到了一个新境界。
两个心愿
杜老过九十岁时,他语重心长地说:“我这一辈子,功劳少,苦劳多,左的时候少,右的时候多。我的父辈都短寿,没有想到自己活的这么长。干了一辈子,对我们这个团队很满意,迄今没有发现一个腐败分子。但对三农还有两个心愿,一是还要转移几亿人从农村到城市,但不能忽视农村而要搞农业现代化;二是把农民组织起来。中国有工会、妇联、工商联、青年团,甚至少年儿童都有少先队,唯独没有农会。1986年我向小平同志反映过,他说再看三年,你打报告,我一定批。”但到了1989年后,邓老退休了,杜老也不工作了,此事一拖就是几十年,至今未决。2009年第四届中国发展百人奖,杜老获终身成就奖时还念念不忘在获奖感言中呼吁:“全世界的经验,农民必须组织起来。”“需要有一个积极的组织承担发言人。”“农民仍是弱势群体,必须加倍关心和保护。”
杜老还说,改革没有终点,新问题很多。总的来说,政治上要继续过好民主关,经济上要继续过好市场关。
杜老于2015年10月2日以102岁高龄谢世。中央常委均送花圈,举国痛悼,我于当天致唁:“杜老率团队,三农保乾坤,业迹经天地,遗泽润生民。”哲人已逝,遗言谆谆,需后继者力行。2016年,杜老的后继者们不用财政一分钱,大家认捐,成立了润生公益农村发展基金会,奖掖对农村改革发展的优秀论著。2016年7月18日,杜老生辰那天基金会首次在京颁奖,今后两年颁奖一次。
(责任编辑:顾鸿)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