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政治视域下的神圣人

2018-01-03 10:13邓秀霞
新西部·中旬刊 2018年10期

【摘 要】 文章解释了作为“典范”的生命政治,生命政治的出现,生命政治的权力范畴。阐释了何谓“神圣人” ,“神圣人是由于犯罪而被人们审判的人。祭祀这个人是不被允许的,但杀死他的人不会因杀人而遭到谴责。”神圣人之神圣性在于神圣人是同时被排除在人间法与神法之外的,既得不到法律的保护,也不能在宗教领域寻得庇护。从例外状态、纳入性排除两方面探讨生命政治对赤裸生命的操控。

【关键词】 生命政治;神圣人;统治技艺

一、作为“典范”的生命政治

1、生命政治的出现

生命政治由生命哲学发展而来。“生命政治”一词,最早是由瑞典政治学家科耶伦在20世纪20年代所提出,接而在1976年的一次主题为“种族主义与纳粹主义”讲座中,福柯开始第一次使用“生命政治”一词,并将其定义为“一种新的权力技术”。生命政治(bio-politique)也可称为生命权力(bio-pouvoir),这两者在福柯的文本中,是属于同一个概念的,他在使用的过程中并没有作出明确的区分。“我用这个词,意在表明一种始于 18 世纪的行为,它力图将健康,出生率,卫生,寿命,种族等问题合理化。一群活着的人组构成人口,这一特定现象,使得治理实践必需面对这些问题。我们意识到,自19世纪以来,这些问题占据的地盘已经扩张,到今天,它们已经构成了诸多的政治和经济问题。”[1]在福柯看来,生命政治的出现,正是伴随着政府规训权力的进一步扩大。

在现代时期,自然生命已经开始纳入国家权力的诸种机制和算计之中,政治转变成生命政治。[2]几千年以来,人一直被当作一种直接超越动物的人,即赋予人类社会的属性。然而,从现代政治的角度看来,一个人不仅仅是一个社会人,而且还是一个自然生命。把人看成一个生物,这正是阿甘本从“神圣人”的角度入手,认为这种“赤裸生命”会受双重排斥而被排除在政治领域和宗教领域之外,既不受法律保护,也得不到宗教呵护,因此时刻面临失去生命的危险。由此可见 ,阿甘本所说的生命政治实质上是死亡政治。既然我们每个人都是潜在的赤裸生命, 那么,当至高权力针对生命的决断转变成针对死亡的权力时,当神圣人成了活死人时,生命政治也就成了死亡政治。

2、生命政治的权力范畴

在18世纪以前,君主统治占据主导地位,即君主或国家就是就代表着权力的主要架构。君主是至高无上的化身,君主权力主要表现为“使你死”,但凡有侵犯君主的身体以及法律,一律受到法律的制裁。尤其是对于罪大恶极的犯人必将采用残酷的公开处刑。酷刑的本质正是显示君主权力的普遍存在的政治仪式。为了达到杀一儆百,至高权力将蔑视法律的臣民处以极刑,以致以刑去刑。

生命政治的权力不同于君主权力,不旨在“使你死”,而是通过干预个体之生活形式来致力于如何“使你活”。至高暴力以死亡威胁生命,而生命权力则保护与扶植生命。在阿甘本看来,主权者( 拥有绝对权力的统治者) 一旦宣布紧急状态就显示了主权权力赤裸的暴力本质,同时把人类所具有的人权等统统剥削掉,变成任凭权力宰割而不被指责的赤裸生命。[3]

生命权力主要包括两个方面,一是人口的生物政治,二是规训权力。生物政治即把人当做生物性的存在,为了整体人类的存在而指定施行一系列的法律法规。规训权力即在控制范围上,它们不是把人体当做似乎不可分割的整体来对待,而是“零敲碎打”地分别处理,对它施加微妙的强制,从机制上——运动、姿势、态度、速度——来掌控它;在控制的对象上,不再是行为的能指因素或人体语言,而是机制、运动效能和运动的内在组织;在控制的模式上,是尽可能严密地细分时间、空间和活动的编码而进行不间断的、持续的强制。[4]简单来说,规训权力就是通过制定一系列的规章制度,把人的肉体分割成几个部分,把每一部分的行为规范都设定好。这就是“政治解剖学”,从而每个人都会成为“驯服的肉体”,达到每个人对自身的肉体的控制。例如,在学校你该成为一个学生的模样,你的穿着、谈吐、作息等都已经规定好,这种权力看起来根本不是国家机构在运作的权力,而是变成了社会上各个机构在运行的权力,也就是在各个空间的权力。例如在医院、学校以及部队等等都存在着一系列的规范。在医院,无论病人作为何种身份居于何种职位,也无论其病轻重程度如何,一旦需要住院,那该病人就必须穿病号服;同样地,在学校要穿校服,在部队要穿军装等等。说得更透彻些,在医院手术台上的每位病人仅是作为一个肉体性的存在,其思想、权力、责任等全部暂时悬空。最高的外在的统治技术就是自我技艺,即个人做到自己监控、约束自己,自己能够知道该如何去做,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使得外在规范内在化。这个时候,高高在上的权力就已经渗进了每个人的毛细血管里。

二、神圣外衣下的“神圣人”

1、何谓“神圣人”

亚里士多德把人定义为一种政治的动物( politikon zōon),表明人过着政治共同体的生活,生活在“快乐与痛苦、善与恶、正义与不正义”之中。与此不同的神圣人,是指有赤裸生命的人。按照古罗马的说法,“神圣人是由于犯罪而被人们审判的人。祭祀这个人是不被允许的,但杀死他的人不会因杀人而遭到谴责:事实上,第一保民法中这样写道,‘如果某人根据公民表决杀死神圣人,这将不被视为杀人。”[5]费斯图斯说过,“神圣人是由于犯罪而被人们审判的人。祭祀这个人是不被允许的,但杀死他的人不会因杀人而遭到谴责。”另外,罗马第一民法中写道:“如果某个人根据公民表决杀死神圣人,还将不被视为杀人。”在这里,神圣人指的就是坏人,就是活该被处罚的人。任何违背神圣的事情都是被禁止的,但是杀死神圣人却又是被许可的。在阿甘本看来,神圣人是不能被献祭但可以被杀死的生命。 可被杀死且不得受祭祀, 且只有坏人或不洁之人被称作神圣人。“愿其神圣” 其實是一个诅咒,被诅咒的人往往是一个被驱逐者、 被禁止者、被禁忌者、危险之人、肮脏之人。[6]

2、神圣人之神圣性

神圣人的神圣性,也正是他的特殊性。

首先,一是杀死他不会受到惩罚,二是禁止祭祀他。不允许祭祀他,也就是将他排除在宗教领域之外。这就是双重排除,至高统治权的政治领域通过双重排除而得以构建。在这里,我们难免会疑惑的是:为什么杀死神圣人不会受到惩罚呢?神圣人不能成为被祭祀的对象,是因为神圣人已经被宣布为神所占有,所以不需要再通过其他的形式包括成为祭品而成为神的东西。所以,神圣人是同时被排除在人间法与神法之外的,既得不到法律的保护,也不能在宗教领域寻得庇护。生命本身就是建构出来的产物,我们只有一种生物的属性,而主权者所声称的“生命神圣不可侵犯”仅是建构出来的,且这一过程就是把一个人神圣化的过程,即生物变成生命就是神圣化的过程。

其次,神圣人的属性是不能改变的。神圣人本来是不可以被杀的,因为“人是神圣不可侵犯的”。神圣人不是一般的人,因为有着神圣性,所以法律不能保护他。但是神也不能保护他,因为他是人不是神。主权可以根据需要来将你纳入,但也可以通过例外状态而将你杀死。也就是说,按主权者的需要来定义你的身份。当宣布不可祭祀的时候,即通过人法来保护你;当宣布你是“神圣不可侵犯”的时候,那你就成为了一个神圣生命。对至高统治者而言,任何人都是潜在的神圣人;对神圣人来说,所有人都像至高统治者那样在行动。阿甘本认为,所谓的“神圣”,就是共同体内的一个至高例外,而不是真的在存在论层面上有这样一个属神的空间。阿甘本要通过“神圣人”来揭示出那个处于神圣与世俗、宗教与司法得以区分之前的原初政治结构。

三、生命政治对赤裸生命的操控

主权是通过神圣人生命的神圣性和赤裸性来实施操控,法律、约法、例外状态即纳入性排除等都是生命权力的手段,以下主要对我们较为陌生的例外状态和纳入性排除进行阐述。

1、例外状态

例外是至高统治权的原初结构,至高统治者是例外状态的决断者,是悬置宪法的决断者。也就是说,不要把人当成人,不要把人当成是超越其他动物的人,而人只是和其他的动物一模一样的,不要将人附加上美好的想象,要将人回到生物的本身。为了维持这个物种的生存,权力的技术就开始衍生出一项新的统治技艺——例外状态。一旦宣布例外状态,任何被统治者都要为此做出牺牲。在阿甘本看来,无论是从纳粹集中营中的犹太人或者是囚徒抑或是发达国家的富裕人士,无论身处法西斯主义制度还是民主主义制度,我们每个人都可能是这样的赤裸生命。也就是说,例外状态之双重排除的生命政治机器随时生产着赤裸生命。当瘟疫来临时,政治变成了生命政治,这意味着主权者不再考虑你是否是一个独立的权利主体,是否是一个公民,现在只考虑的是你是生物群体中的一个生物,你的疾病是否会传染给其他的生物,是否会危害到整个群体的生存发展。堂而皇之地声称是更多地为了人民着想,实际上只是为了统治阶级得以行使规范化的和规则性的“生命管理”职能。纳粹主义,当时德国在杀害犹太人的时候,认为他们是一个劣等民族,社会的毒瘤、传染源,他们的存在影响了整个德国的生存与民族未来的发展,所以德意志民族根本不把这个犹太族的人看成是一个人来看待,也不把他们当成一个公民,当成一个自由的人,连最基本的生命权也不能占有,而仅仅是一个动物性的存在;如美国著名的关塔那摩监狱,里面关押的并不是由法官判定的罪犯,而是具有暴恐嫌疑的人。在这里面的“囚犯”都是面临着无限期的关押生活,除此之外还要遭受美国军官的暴力虐待。以暴力的形式来打压一切具有暴力可疑的活动,这是主权者的绝对权力借助于例外状态来剥夺某些人、某些群体的生命权力。由此可见,由法律在例外状态中假定并抛弃的神圣生命,默默地承载着至高统治权,是真正的至高统治主体。人仅仅是一个生物,是一个赤裸生命。以前的例外是一种罕见的状态,但是,现在的例外已经是一种常态化,因为随时会宣布例外状态,即宣布你从一个有人权的公民变成了一个生物。恐怖分子出现之后,主权者为了保护巩固已有的政权,就会宣布例外状态,告诉人们这不是恐怖分子了,而是一些危害人类的生物。例外状态已经从一个偶尔会出现的变成了一个状况,变成了一个常态化的政治机制。

2、纳入性排除

生命权力关注人的生物特征,它不再强调人类相对其他物种的独特性,不再强调个体相对于人群的特殊性,而是把人的生物特征或者作为物种的人类纳入政治考量,纳入总体战略内部,力图维系人类物种存在的安全健康。生命本身是一种建构出来的产物,主权出现之后,把人神圣化就是把人纳入的一种过程,如社会契约论,就是把人纳入到社会这一大环境的条条框框之中。从规则内部被排除出去的东西,却并不因为被排除而无关于规则。在社会契约论之前,每个人都没有加入国家,是自由的个体,是纯粹赤裸生命的存在,不受任何主权、任何法律的约束。但是一旦有了主权,主权就把赤裸生命纳入,也就是进行神圣化之后,就可以冠冕堂皇地、合理合法地让一个人去做出牺牲。例如为了国家、集体的利益,就让那些有损集体利益的人去死,这就是纳入性排除。假如你的存在影响了大家的存在,那么你就要去死;假如你的活着会让其他人都活不下去,那么你就不能再继续活着,你就要为了其他多数人而做出牺牲。统治权不是把人当做生物来对待,而是一开始就赋予人们一种公民、臣民的身份。从表面上看来,这是给了人们一种更高的身份和地位,但是,一旦有人違反法律,那么就会受到相应的惩罚,甚至是被处死。人作为生物群体,繁衍、发展和维系的问题,就是生命政治的问题。人不再是一个生命的存在、公民的存在或者个体的存在,人都变成了生物的存在。

生命权力的出现,是统治形式的进步,这也表明权力已经不再让我们感受到那种蛮横、残忍、不人道的力量。面对生命政治的普及,我们要做的并不是用野蛮的方式去推翻它,而是了解其统治技艺进而更好地规避并更好地发展自我。

【注 释】

[1] 福柯.汪民安译.生命政治的诞生[J].当代艺术与投资,2011.09.

[2] 阿甘本.吴冠军译.神圣人——主权权力与赤裸生命[M].北京:中央编译出版社,2016.6.

[3] 韩振江.生命政治视域下的反恐政治——齐泽克与阿甘本的对话[J].学术交流,2015(09)46-50.

[4] [法]米歇尔·福柯.刘北成,杨远婴译[m].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12.155.

[5] 黄竞欧.从“神圣人”概念透视阿甘本生命政治思想[D].吉林大学,2017.

[6] 莫伟民.阿甘本的“生命政治”及其与福柯思想的歧异[J].复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7.

【作者简介】

邓秀霞(1992.3—)女,中共广东省委党校硕士研究生, 马克思主义哲学专业(政治哲学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