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海外留学生被害问题研究——基于7起留学生被杀害案件的分析

□ 屈 佳

（中国人民公安大学 犯罪学学院，北京 100038）

中国海外留学生被害问题研究
——基于7起留学生被杀害案件的分析

□ 屈 佳

（中国人民公安大学 犯罪学学院，北京 100038）

中国访美学者章莹颖于2017年6月9日在美失踪，海外留学生被害问题引起社会各界的广泛关注。本文搜集了2016年国内新闻媒体公开报道的7起中国留学生在海外留学期间被杀害案件，运用日常活动理论对被害原因进行分析，发现其具有的安全防范意识、应激反应能力、主动反抗意识不足等特征是其被害的重要原因，而犯罪人与被害人所处的封闭空间以及监管力量严重缺失是推动犯罪发生的重要因素。因此，本文提出通过避免接触潜在犯罪人、降低自身的吸引力、提高防范危险的能力，来预防被害的对策建议。

中国留学生；被害预防；日常生活方式

中国访美学者章莹颖于2017年6月9日在美失踪。7月3日，备受关注的章莹颖案开庭，28岁的犯罪嫌疑人勃兰特·克里斯滕森首次出席联邦法庭的审讯。目前，美国执法人员认为章莹颖已经遇害［1］。一时之间，该案成为全球华人关注的焦点，也成为国内各大新闻媒体竞相报道的热点。事实上，随着近年来中国出国留学人数大幅上升，且呈现出低龄化的发展趋势，有关留学生在海外留学期间死亡、失踪、被抢劫、遭受暴力犯罪侵害等事件的报道不时见诸于国内外各大新闻媒体。据不完全统计，2000年以来，至少有27名中国留学生在海外遇害，平均年龄为23.8岁，其中女性超过70%［2］。

中国海外留学生群体被害问题日益凸显，除了对被害人的不幸遭遇深感震惊和痛惜，对犯罪人的残忍行径表示强烈愤慨和谴责之外，更应该深思其被害的原因，并寻求有效的预防对策，防止类似悲剧再次重演。因此，对中国海外留学生被害问题进行深入的研究，具有十分重要的现实意义。但回顾现有的文献发现，专门针对中国海外留学生被害问题进行的研究较少。一些针对海外中国公民安全问题的研究中，往往将刑事案件作为中国公民在海外面临安全威胁的一部分进行探讨［3］。

日常活动理论（Routine Activity Theory）作为犯罪被害人学领域一个著名的理论，可以为研究中国海外留学生被害问题提供一个很好的理论视角。该理论由美国犯罪学家劳伦斯·科恩（Lawrence Cohen）和马库斯·费尔森（Marcus Felson）于1979年提出，认为犯罪行为的发生与日常生活中的某些因素密切相关，人们的一些日常活动增加了个体接触“有动机的犯罪人”的时间，从而增加了个体被害的风险［4］。日常活动是指学习、工作、娱乐、社会交往等经常性的普通活动。该理论认为大多数犯罪的发生需要有动机的犯罪人、适合的犯罪目标、有能力的监管力量缺失在一定时间和空间聚集［5］。该理论自产生起，就得到了诸多学者的广泛关注，西方学者进行了大量的实证研究来验证其有效性，发现增加与犯罪人的接触、增加易受伤害性或者减少监管的休闲活动与被害呈正相关［6］。该理论提出的有关被害原因的分析思路在此后的犯罪学研究中得到了广泛的运用，据此提出的犯罪预防策略也在诸多国家得到了广泛的应用，并取得了一定的成效［7］。

为此，本文通过搜集国内新闻媒体公开报道的中国留学生在海外留学期间被杀害案件，梳理出留学生被害的现状及特点，从日常活动理论的视角对被害原因进行分析，并对如何有效预防被害提出相应的对策建议。

1 中国海外留学生被害的现状及特点

通过搜集国内新闻媒体的公开报道，发现2016年共发生7起中国海外留学生被杀害案件，造成7名被害人死亡（详见表1）①由于笔者在搜集资料的过程中，没有找到官方有关中国海外留学生被杀害的专题报告，但国内新闻媒体对每起案件都作过较为详细的追踪报道，所以本文选择以新闻媒体的相关报道作为资料来源。为保证资料真实可靠，避免少数报道存在偏差，导致分析结论不准确，所以尽量选取新华网、网易、搜狐等网站上报道的信息，并对来自不同网站的信息进行仔细甄别。②该表是笔者根据国内新闻媒体的相关报道整理制作，具体资料来源见：中国留学生遇害事件频发［EB/OL］.http：//qnck.cyol.com/html/2017-02/15/nw.D110000qnck_20170215_1-04.htm，中青在线，2017-2-5.。经分析发现上述案件呈现出以下特点，一是从被害人的身份特征来看，以女性居多，均为25岁以下的青年人；二是从被害人与犯罪人的关系来看，既有亲属关系、恋人关系，也有一般认识关系，甚至是陌生人；三是从被害发生的时间来看，既有白天也有夜晚；四是从被害发生的空间来看，主要发生在住宅（共4起案件，占57.1%）和街道（共3起案件，占42.9%）；五是从犯罪人的身份特征来看，7起案件共涉及犯罪人12人，犯罪人以男性居多，年龄最大的32岁，最小的仅16岁，以外国人居多，仅有1起案件的犯罪人是中国人，多数犯罪人无犯罪前科；六是从犯罪的目的与手段来看，犯罪人实施犯罪的目的多元化，使用的犯罪手段极其残忍。

表1：2016年中国海外留学生被杀害案件一览表②

2 中国海外留学生被害的原因分析

日常活动理论着重从被害人日常活动的视角来分析犯罪被害的原因，认为故意伤害他人或夺取他人财产等掠夺型犯罪活动的数量与分布，不仅与犯罪人的行为密切相关，而且与潜在被害人的日常活动密切相关。由于被害人的某些日常活动方式，导致其与潜在犯罪人在同一时空下发生频繁的接触，为潜在犯罪人创造了更多的犯罪机会［5］。掠夺型犯罪的发生是有犯罪动机的犯罪人、适合的犯罪目标、有能力的监管力量缺失三个要素在一定时间和空间聚集的结果，其中后两个要素是激发潜在犯罪人实施犯罪的重要因素［8］。为此，本文以日常活动理论为视角，着重从犯罪目标（即被害人）和监管力量角度出发，来分析上述留学生被害的原因。

2.1 被害人方面

“适合的犯罪目标”是犯罪人选择侵害对象时首先会考虑的因素［9］，被害人具有的某些特征是其被害的重要原因。通过对上述7名被害人的特征进行分析，发现多是25岁以下的女性，具有一些容易使自己成为潜在犯罪人眼中“适合的犯罪目标”的特征。

2.1.1 安全防范意识不足。由于年纪尚轻，人生阅历和社会经验不足，缺乏安全防范意识，面对日常生活中可能存在的危险缺乏辨识力，独自出入治安状况较差的贫民区，或是夜晚独自一人外出；在人际交往过程中，盲目轻信他人；对熟人往往放松警惕，丧失自我防卫的意识和条件。例如，被害人李洋洁晚上出门慢跑时路遇犯罪人辛雅，辛雅佯装发生紧急情况、屋内有人急需帮助，将被害人诱骗至一空置住宅，与另一名犯罪人塞巴斯蒂安共同对被害人实施了侵害，最终导致被害人死亡。该起案件中，犯罪人正是利用了被害人心地善良、乐于助人的良好品质，才得以成功实施犯罪［10］。而在另一起案件中，犯罪人巴雷特是被害人冷梦梅的姨夫，正是因为二人之间存在的亲属关系让被害人对犯罪人放松了警惕，最终导致被害人遇害。

2.1.2 应激反应能力不足。由于身型和体力的限制，女性往往反抗能力较弱；由于应激反应能力不足，面对突如其来的不法侵害或是穷凶极恶的犯罪人，容易出现头脑一片空白、身体僵硬、不知所措，甚至失去抵抗能力等症状，即典型的“战或逃综合症”，犯罪学上也称之为“双F 选择”，为犯罪人实施犯罪提供了机会［11］。例如，被害人江玥驾车和男友返家途中，因等红灯，将车停靠在左转车道上。犯罪人戴维斯驾驶的车撞上被害人的车，被害人的男友下车查看车辆受损情况，发现犯罪人坐在驾驶位，手中持枪，透过汽车前挡风玻璃对着自己，于是立即返回车中，让被害人快走。被害人立即打方向盘准备离开，结果被右前方的车辆挡住了去路。此时犯罪人来到被害人的车旁，持枪隔着车玻璃对准被害人的头，被害人准备驾车离开，但在慌乱之中，挂错了档位，结果不幸被犯罪人枪杀［12］。

2.1.3 主动反抗意识不足。由于长期在国外学习生活，面临来自文化冲击、思乡、成功的压力、社会隔离、语言障碍、歧视等多方面的障碍［13］，许多留学生在国外经常会感到孤独［14］，内心深处渴望有一份真挚的爱情，以获得心理上的慰藉与情感上的关怀。一些女性在恋爱过程中，即便发现对方有暴力倾向，遭受对方打骂，却由于舍不得结束这段恋情，或是生性懦弱，害怕分手后遭到对方打击报复等方面的原因，羞于将自己的遭遇告诉家人、同学、朋友，选择默默忍受。施暴者由于没有受到应有的惩罚而更加肆无忌惮，暴力不断升级。例如，被害人毕习习遇到了在酒吧工作的空手道黑带选手约旦·马修斯，两人很快确定了恋爱关系，毕习习为约旦提供住处，购买衣服和汽车。约旦暴力倾向明显，嫉妒心、控制欲极强，连续数月对毕习习实施肢体和语言虐待，但毕习习并没有选择报警或是向亲人求助，只是一味地默默忍受，甚至用化妆来掩盖脸上的瘀青，当亲友问起，竟谎称眼下的黑斑是“复习太累”所致，马修斯更加变本加厉，最终将毕习习殴打致死。

2.2 监管力量方面

从上述7起案件发生的时间和空间来看，多发生在一个相对隐私且封闭的空间内，例如，犯罪人或被害人的住宅内。被害人遭受犯罪侵害时，现场只有犯罪人和被害人，警察、保安等有能力的监管力量处于严重缺失状态，被害人处于孤立无援的境地［15］。上述情境很容易让犯罪人主观上认为存在适合的犯罪目标，犯罪收益较大，而犯罪风险较低，是实施犯罪的最佳时机，导致被害的发生。例如，被害人冷梦梅在阿姨和犯罪人巴雷特的家中被害，当时阿姨和表弟都不在家，现场只有被害人和犯罪人，没有人可以出面阻止犯罪人实施犯罪。同样在李洋洁一案中，从犯罪人辛雅将被害人李洋洁诱骗上楼到辛雅与另一名犯罪人塞巴斯蒂安一同对被害人实施暴力犯罪，期间没有其他人出现过，犯罪人才会如此肆无忌惮地实施犯罪。

3 中国海外留学生被害预防对策

传统的犯罪预防策略以犯罪人和潜在犯罪人为中心，面对全球犯罪持续增长，犯罪学家们对其有效性提出了质疑，开始寻求其他的补充或替代措施，例如被害预防［16］。日常活动理论为探究犯罪被害预防提供了方法论视角，其依据是犯罪的数量和分布，不仅与犯罪人相关，而且与被害人日常活动相关［9］，阻止有犯罪动机的犯罪人、适合的犯罪目标、有能力的监管力量缺失这三个要素在一定时间和空间的聚集，可以有效预防犯罪的发生［5］。因此，通过消除被害人日常活动中存在的容易诱发潜在犯罪人犯罪动机或者促成犯罪发生的被害因素，避免成为适合的犯罪目标，可以有效预防被害的发生［17］。

3.1 避免接触潜在犯罪人

出国前应通过多种渠道了解留学目的国法律知识、社会规则以及当地治安状况；出国后，尽可能选择居住在学校宿舍，或者通过正规的房屋中介机构租房，租房不仅要考虑节省开支，更要考虑安全问题，应选择租住在离学校较近、治安环境较好的社区；出行尽量选择乘坐地铁、公交等公共交通工具；开车不接受陌生人搭便车，避免将车辆停靠在环境幽暗、人烟稀少的区域；避免出入治安环境较差的贫民区以及一些鱼龙混杂的娱乐场所；避免夜间出行，尤其是女性，如必须外出，应结伴而行；交友应保持谨慎，不与吸毒、黑社会、违法犯罪、有暴力倾向以及背景不明的人员交往。

3.2 降低自身的吸引力

在日常生活中，应保持低调，避免衣着暴露、炫财露富、言行招摇，改变个性偏执、疏忽大意、容易冲动、贪图小利、任性骄纵等不良个性；避免向他人透露自己的家庭背景和经济状况；外出时避免携带大量现金和贵重物品；不轻易将自己的生活习惯、活动规律告诉他人；家中安装防盗装置，注意关好门窗，家中不要存放大量现金；不轻信陌生人，不单独与陌生人约会；选择恋爱对象时应多了解对方的人品和性格，双方建立平等的关系，相互理解，彼此尊重，如不幸遭遇恋爱暴力，不能一味忍让，保持沉默，应及时向警方或家人求助，并勇于对施暴者说“不”。

3.3 提高防范危险的能力

出国前应接受安全教育培训和应激训练，提高防范危险和应激反应能力；到国外后熟记报警电话，遇到危险或矛盾纠纷立即报警；夜间出行时刻保持警惕，注意是否有陌生人尾随；驾车出行时，注意是否有人跟踪，如发现有人跟踪，立即驾车至警察局或消防队；打车时应搭乘正规出租车，上车后与家人或者朋友保持联系，一旦察觉异样，例如，司机未按事先商议的路线行使，应找借口要求下车，如果被拒立即拨打报警电话，或者遇到红灯停车时迅速下车，大声呼救；外出聚会应选择正规餐厅和娱乐场所，控制饮酒，远离毒品；如不幸遇到歹徒，应努力让自己保持冷静，沉着应对，切忌盲目反抗，尽可能减少犯罪造成的伤害。

4 结语

《中国留学生发展报告（2016）》显示2015年中国在海外留学的学生有126万人，留学生群体呈现低龄化发展趋势［18］，年纪较轻、社会阅历不足、防范意识淡薄、自我保护能力欠缺，容易成为各类犯罪活动的侵害对象。本文希望留学生安全问题能够引起理论界和学术界的广泛关注，共同探索预防留学生被害的有效途径，防止类似的悲剧再次重演。

［1］章莹颖案最全案情披露 嫌犯或曾将她绑架至公寓［EB/OL］.新华网，［2017-07-01］.http：//news.xinhuan et.com/world/2017-07/01/c_129645339.htm.

［2］留学生遇害 熟人作案占4成［EB/OL］.网易新闻，［2017-07-06］.http：//news.163.com/17/0706/13/COL QRU7T00018AOP.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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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江玥男友还原生死一幕：挂错挡 错过逃生机会［EB/OL］. 央广网，［2016-01-22］.http：//news.cnr.cn/native/gd/20160122/t20160122_521204417.s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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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赵守博教授七秩华诞祝寿论文集编辑委员会.刑事司法·社会公平暨劳动正义：赵守博教授七秩华诞祝寿论文集［G］.台北市：元照出版社，2011：302-303.

［18］CCG 发布《中国留学发展报告（2016）》［EB/OL］.搜狐网，［2017-04-09］.http：//www.sohu.com/a/13287 3452_560611.

10.14180/j.cnki.1004-0544.2017.12.031

D917.9

A

］1004-0544（2017）12-0184-05

屈佳（1983-），女，贵州都匀人，中国人民公安大学犯罪学学院博士生。

责任编辑 赵继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