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张建斌
梦随风里(之八)
◆ 张建斌
一
那天周渺遇见金美芳母子后,感慨万千。多年不见,这个当年美貌温润的美人,虽说风采依稀,可毕竟苍老了好多。秦歌更是长得酷似母亲,所以在买标书时,他一看到秦歌就有些怀疑。当时他也是鼓足了勇气,上前询问,这才确认这个一表人才的年轻人就是自己儿子。他心里暗暗高兴,同时更是无限歉疚,深藏心底的不堪往事一下子喷涌而出,令他不能自已。所以当他看到金美芳以后,一下子忘记了该说什么,唯有对着她,深深下跪。
但美芳显然不准备原谅自己。因此当周渺在街边抱住他们娘俩痛哭时,金美芳很快就把他的手甩开,并且声嘶力竭地冲着他又哭又喊。周渺想不出一句能够说出来的话,低着脑袋,任凭金美芳痛斥。所以当秦歌带着母亲愤然离开时,周渺无限感慨,又痛心疾首。年轻时做出来的荒唐事,现在是到了偿还的时候了。
不过他还是有些满足。因为金美芳毕竟还愿意跟他见面。她冲着自己又哭又喊,这也令周渺反而舒坦了一些。他之前一直担心金美芳会拒绝见他,所以只是偷偷找上门去,在暗处看上几眼,聊解思念之苦。
另外秦歌对待自己的态度也非常激愤。周渺记得,当时秦歌在把母亲安置到车里以后,回头过来站到自己跟前,指着坐在车里痛哭的美芳,大声痛斥,说你好好看看母亲,才五十岁出头的一个女人,已经老成什么样子了?这都是你干的好事。说到激动处,秦歌甚至还推了周渺一下,差点就对他动粗。
这也难怪,一个人成长中少了父亲爱护,一个家庭少了一个大男人支撑,那些日子一定非常艰辛。更何况自己是以那样一种匪夷所思的方式离开他们母子的。
“哎,我真是作孽呀。”周渺想起往事,忍不住就在马致远跟前叹息。
“没想到周兄年轻时也这样桀骜不驯,是个浪子。不过现在突然就多出来一个儿子,真是福气。”马致远跟周渺熟了,忍不住戳了一句。
“马老弟,你就别取笑哥哥了。”周渺感叹,摆摆手,“说我们的正事吧。”
马致远想了想:“如意公司那边我已经摆平。唐小弟是自己人,放心。另外不出我们所料,秦歌已经被宋晓雨开除出天宇公司了。”
“哦……”周渺听到秦歌这个名字,又有些感慨起来,“没想到我们父子重逢,是在这样一种你死我活的状态下。哎呀,那他没有了工作,以后娘俩怎么生活呀?”
马致远注视着他,笑笑:“周兄,你可真是个中国式好父亲。放心,他这样一个年轻人,不愁找不到工作。”
“如果有可能,我真想把一切都给他们娘俩。”周渺若有所思,轻声说道。
马致远笑笑:“你这样想,海蓉嫂子知道了会怎么看?”
周渺顿时就有些尴尬,摇了摇头,感叹一声:“哎,荒唐呀。对了,宋仁浩最近在忙什么?”
“他去外地找设备了,估计够呛。”马致远轻声说。
周渺想了想,觉得也对:“那好,这件事你盯紧些。马老弟,你还是挺有办法的。佩服。”
“这算得了什么?我从不担心自己的能力,我只担心自己的勇气。”
马致远淡淡地说着,脸上有些异样的神态浮现,但转瞬即逝。
周渺听不明白马致远的话,望着他,有些狐疑。
二
这是一个微风习习的夜晚,宋晓雨穿一套保守的睡衣,懒懒地坐在阳台的躺椅里,抚摸着手腕的伤疤,发着呆,一动都不想动。
这两天她状态基本就是这样,想努力打起精神,却怎么都提不起劲道。可是他们刚刚成功中标,这本应该是踌躇满志、欢欣鼓舞的时候。
真相是宋晓雨突然有些惦记起秦歌来了。
上班的时候,她好几次遇到事情,便会下意识地拿起电话,拨通秦歌办公室的分机号码。一直到听见嘟嘟声后才意识到秦歌已经被她开除。
以前自己情绪低落时,只要被秦歌发觉,他就会想方设法让自己振作起来。如果遇到难题,也基本上难不倒他。宋晓雨每次接过秦歌交上来的东西,都能感受到他的报告越来越简明扼要,他的报表越来越明晰直观,总之就是秦歌这段时间进步飞快,悟性极强,是个非常不错的助理。
但是现在,宋晓雨每次想起这些,都会强迫自己终止回忆。
不管怎么样,秦歌必须离开天宇,离开自己身边。
一抬头时,宋晓雨就看到了满天繁星,闪闪烁烁,像极了那晚在后山顶上见到的那一幕。
她靠在栏杆上,低下头,努力驱散这股仰天凝望的念头,不让自己想起后山之巅的那个夜晚。
扭过头去,邻居家的阳台近在咫尺,马上又映入她的眼帘。
沿着墙壁上凸出的狭窄的装饰条,扶着墙壁,从隔壁阳台攀上她家的阳台,真的很危险。当时秦歌是怎么过来的?他哪来的胆量?
宋晓雨胡思乱想,心烦意乱。这一夜就没怎么睡好。
第二天早上,宋晓雨突然接到一个电话。号码显示,居然是秦歌打来的。
宋晓雨狐疑。秦歌他怎么会打给自己电话的?
第一个电话她没有接。但片刻秦歌又打来了第二个。个时候宋晓雨有些坐不住,接听。
“喂……”
“晓雨,宋先生病倒了。我刚下飞机,现在准备送他去六院,你赶紧过来跟我会合。”秦歌在电话里急切地说。
“啊!他要紧吗?”宋晓雨紧张之极。
“下飞机后开始昏迷了,具体情况不清楚。”秦歌说。
“哦,好,我马上就去六院。对了,我父亲在外地,你怎么跟他在一起?”宋晓雨既紧张又惊异。
“这个回头再说。救护车来了,我要挂电话了。哦还有,你现在慌里慌张的,别开车,叫老张送你吧。”秦歌说着就掐断了电话。
宋晓雨真的慌了,连忙叫公司的司机开了辆车,直奔六院。
宋晓雨有所不知的是,那天秦歌听说宋晓雨要开除他后,头也不回就走了。但他当然不会就这样回家,而是边走边给宋仁浩打了个电话,把事情简单跟他说了说。
宋仁浩听完,当时就轻轻说了声胡闹,然后告诉秦歌别走,这事等他回来再处理。秦歌说人家已经把自己赶出来了,我还怎么呆得下去呀?宋仁浩想了想,说我在外地,正好遇到点麻烦事,要不你先到我这里来帮忙吧。等事结束后,再跟我一起回去。
秦歌觉得这样也不错,直接买了张高铁票,很快就跟宋仁浩会合了。
宋仁浩这次亲自带人去外地,跑了很多地方,不是找不到合适的设备,就是人家没有空。好不容易找到一家,人家又嫌弃路途遥远,设备运输都是个大问题。宋仁浩好说歹说,有家公司在喊出一个高价后,总算答应下来。但尽管这样,离预期的数量还相差很远。宋仁浩心力交瘁,又病倒了。
宋仁浩进入六院后,马上得到了有效治疗,病情得到控制。原来是心脏旧疾复发,好在并没有太大危险。
抢救期间秦歌忙里忙外,基本上没跟宋晓雨说过话。就是偶尔说上几句话,也全是有关宋仁浩的病情和治疗。两人暂时丢下其他,一心一意应付宋仁浩的抢救。宋晓雨焦急慌乱,更是没有心思去跟秦歌纠缠其他事。
那一天里,当秦歌为了宋仁浩的抢救,付款,取药,拿化验报告,在医院里上下奔走穿梭时,宋晓雨早已经六神无主,不知所措,只知道跟在秦歌后面来来回回,根本帮不上忙。好几次她跟在秦歌身边,看到秦歌的额头上汗渍盈盈时,很有一种想替他擦拭的冲动,但最终没有付诸行动。
那个时候她突然觉得,跟在秦歌的高大身影旁边,心里很踏实,很有安全感。同时又不免为自己的这种思绪有些担忧。
当天晚上,宋仁浩病情转入稳定,昏昏沉沉睡去。秦歌料理好所有事情后,走进病房,凝视着熟睡中的宋仁浩,以及坐在床边、一脸焦虑的宋晓雨。
宋晓雨看着秦歌疲惫的神态,有些感动。她有心感谢一句,可是却怎么也张不开口。而秦歌同样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两人就这样沉默了一会,最后还是秦歌打破尴尬。
“宋先生的病情已经稳定,你不用太担心。”
宋晓雨侧身看了父亲一眼,并没有搭腔。她舔了舔干燥的舌头,凝望着父亲,依旧很是担心。
秦歌默默倒了杯水,又从包里拿出一包点心,递给宋晓雨:“忙了这么久,饿了吧?稍微吃点东西。”
宋晓雨抬起头,望着秦歌,真想跟他说声谢谢。
秦歌见宋晓雨无动于衷,有些黯然,料定她依旧没有释怀,便也不想勉强什么。他把东西放在桌上以后,转身离开。
等宋晓雨察觉到秦歌已经真实离开时,顿时感觉心里空落落的。她急忙奔到高层病房的阳台上,四下张望,眼前唯有万家灯火,清风习习,以及广袤无垠的璀璨星空。
宋晓雨无限感慨,突然捂住嘴巴,努力不让自己哭出声音来。
第二天宋仁浩清醒过来后,医生又给他做了一次全面检查,发现所有指标已经恢复正常。医生认为这次病发是因为情绪紧张引起,再观察一天就可以出院了。
回到病房后,宋仁浩就向女儿问及秦歌一事。两人马上发生争执。
“爸爸,放任秦歌留在天宇,那就是一颗定时炸弹。”尽管昨晚上秦歌的表现非凡,但宋晓雨依旧不肯放松戒心。
宋仁浩看着宋晓雨的神色,马上想着另外一个问题,沉吟了片刻,摇摇头:“你就这么肯定他就是那个窃听者吗?”
“难道不是吗?他跟周渺是父子关系呀。”宋晓雨反驳。
宋仁浩摇摇头:“晓雨,我反复考虑,发现我们都疏忽了一个事实。”
“什么事实?”宋晓雨问。
“开会时我是当众宣布标底价格的,如果秦歌真是内贼,根本用不着窃听器,只需记住一个标底价格就可。可我的线人说周渺收到的是一个42分13秒的音频文件,这就说明泄密者一定使用了窃听器,而本人倒不一定在室内。所以秦歌不太会是那个内贼。”
宋晓雨听到这些,觉得也有道理。
“爸爸,那你的意思呢?”
“我们需要找到证据。不然非但揪不出泄密者,还会冤枉好人。这一点,我在去外地之前,已经托人去做了。但凭我对秦歌的了解,他泄密的可能性不大。”
“秦歌在你心目中,就那么可靠?”
宋仁浩笑笑:“爸爸有这个自信,所以……”
“看把你给能的。我看不见得。”宋晓雨打断父亲的话。她害怕听见父亲赞扬秦歌。
“呵呵呵呵,反正这件事,还是等我的调查有结果了再说,好吧?”宋仁浩笑着说。
宋晓雨不想再在这个话题上纠缠:“爸爸,去外地洽谈得怎么样?”
宋仁浩的脸色顿时有些沉重和无奈,摇摇头:“一无所获。”
宋晓雨也着急:“那怎么办呀?”
“别急,回去我再跟大家商量。办法一定会有。对了,让秦歌回来吧,好不好?”
“不好。”宋晓雨脸色一凛,“就像你说的,事情都没查清楚,怎么可以让他回来?”
宋仁浩耐心说道:“晓雨,现在我这边正是用人之际,秦歌是个好帮手,我们都需要他。”
“爸爸,只要你拿出泄密者另有其人的证据,我就让他回来。”宋晓雨坚持。
宋仁浩想了想:“这样也好。我没事了,你去给我办出院手续吧。”
“医生说再观察一天。明天出院吧。”
“我没时间了,晓雨。工程一天不开工,我就是呆在皇宫里也不安心。”宋仁浩突然显现出一种难以形容的焦急神态。
宋晓雨见了,也有些理解父亲的心态,不再作声。
其实宋仁浩哪里会明白女儿的心思。宋晓雨不让秦歌回来,绝不仅仅是因为他身负泄密嫌疑那么简单。而这一点,宋晓雨是绝不会让父亲知道的。
宋仁浩很快出院,并且看上去状态还不错。到公司后很多人闻讯过来探望。最后马致远也来了。
两人一番寒暄之后,宋仁浩直接问起土方设备租赁一事。马致远摇摇头,说本市的资源我们就别指望了。对方口风很硬,再高的价格也不在乎。
“如意公司分明就是有意刁难。我敢肯定,这一定是周渺的下流手段。”宋仁浩缓缓说,“但是我们的工程一定要按时开工,致远,我们等不起。”
“我明白,宋先生。昨天我还去找过对方,明天再去一次。”马致远假惺惺。
“天宇到了最关键的时刻。”宋仁浩望着窗外,喃喃自语,“我敢说,天宇这一次遇到的困难,超过以往任何一次。”
马致远的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情绪。
“致远,我要特别感谢你的协助。没有你的聪明才智,尽心尽力,天宇不可能走到今天这一步。”宋仁浩有感而发,望着窗外,深情说道。
马致远听到这些,脸上的肌肉突然跳动了几下,一股情绪暗涌上来,几乎令他有些失控。
宋仁浩转过脸来,认真看着马致远:“致远,我们都不希望眼看着自己的心血付之东流,土崩瓦解,对吧?”
马致远点了支烟,深吸一口,点了点头。
宋仁浩注视着他,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两个人就这样面对面默默站立着,各怀心事。
“宋总放心,我现在就去如意公司走一趟。”马致远掐了烟头,轻声说。
宋仁浩点点头:“拜托了,致远。”
马致远生怕被宋仁浩看出些什么,急匆匆走出办公室。快步穿过走廊时,一股强烈的激愤情绪冒了上来。以往那些为天宇而做出的努力和艰辛,浓重泛起,犹在眼前。
所有这些,一直以来都是马致远的回忆禁区,是他不敢触碰的柔软记忆。一旦这些记忆被不慎泛起,每次都会令他不能自已。
就在刚才,马致远真想冲着宋仁浩大喊:没错。为了天宇,我曾经付出过全部精力和才智。我对得起天宇!我对得起你!但是你们对得起我了没有?
但是他没有这么做,什么也没说。而且按照马致远的秉性,也绝不可能会这么做。否则的话,天宇也不会遭受这样的劫难。
可惜的是,宋仁浩虽说跟马致远并肩战斗了那么多年,可是却依旧不了解这个战友的深沉秉性。这种无心之过,直接把天宇带进不可预见的局面当中去。
马致远离开没多久,天宇公司IT部的李工和宋晓雨一起敲门走进。
李工是宋仁浩信得过的人,同时IT部本身也承担公司内部的反商业间谍重任。之前召开标底讨论会时,李工就曾经拿着反窃听仪器,对那个小会议室进行过细致的勘查,并没有发现有窃听器。完成勘查后,宋晓雨又把会议室封存,所以事后宋仁浩才这样肯定,窃听器一定是在开会时被人带进去的,这样就大大缩小了嫌疑范围。
而在去外地之前,宋仁浩已经把标底泄密的事跟他明说,并请他暗中调查。
“宋总,按照你的表述,我推测窃听信号接收点应该就在天宇大厦内部。”李工说,“接收器收到信号后,会利用一个专业软件,把信号转换成音频文件。大致就是这样。”
宋仁浩沉吟:“就在天宇内部……这跟我的判断是一致的。那么李工,我们如何找到那个接收信号的人呢?”
李工有些为难:“按理说,天宇大厦范围内的每个人都有嫌疑。宋总你有嫌疑人了吗?”
宋仁浩听到这里,面色凝重,沉吟起来。
宋晓雨站出来:“如果有嫌疑人,李工你准备怎么办?”
“如果有嫌疑人,我就可以对他做一次彻底勘查。对方想要接收信号,并且转换成音频,必定会留下一些蛛丝马迹。”李工颇有信心。
宋晓雨和父亲对视了一眼,有些犯难:“秦歌难道真的还有同伙?”
宋仁浩望着女儿,摇摇头:“晓雨,你的思维应该跳出某些框框,再广阔一些。比如,我们先排除秦歌有嫌疑,这样你会率先想到什么?想到谁?”
“如果排除秦歌的嫌疑,那么我最先怀疑的就是马致远。”宋晓雨脱口而出。
李工惊讶地望着宋晓雨,转而又朝宋仁浩望去。宋仁浩沉吟片刻,对着李工做了个默认的表情。
李工想了想,说:“如果两位宋总都这么想,那么我们可以安排一次针对马总的核查。”
“你准备怎么入手?查他的什么?”宋仁浩问。
“马总想要接收信号,还要把信号转换成音频文件,必定会在电脑上留下些痕迹。所以我想先查他的电脑。”李工目光炯炯。
宋仁浩微微点头。神色总归有些难过。
三
马致远回到自己办公室后,思绪万千。片刻,陈娟进来,把一些文件交给他过目。同时她也察觉到了马致远神情有些异常。
陈娟有些紧张:“马总,我们做的那些事,会不会被宋仁浩发现呀?”
马致远听到这些,顿时就收起笑容:“我们是要提防着点。我不在公司时,你要替我留点神,宋仁浩指不定会搞出什么花样来。”
陈娟点点头,离开马致远办公室。马致远也随即出门,去找唐小弟谈事。
半个小时后,陈娟再次经过走廊时,突然看到宋晓雨带着公司IT部的李工,以及总务科另外一个老头迎面走来,神色严峻。在跟陈娟迎面错过时,宋晓雨对她目光戒备,令陈娟不免起疑。因此她来到走廊拐弯处时,顺势躲在拐角处,回身望去,暗暗吃惊。
她看到宋晓雨站在马致远办公室门口,环视左右,等走廊里没人时,飞快做了个手势。总务科的老头便打开了马致远的办公室门锁。随后宋晓雨跟李工飞快走进办公室,那个老头转身离开。
陈娟躲在拐角处,神色紧张。
那边宋晓雨和李工进入办公室后,一眼看到放在桌上的笔记本电脑。
“没错,这就是马致远常用的。”宋晓雨一眼认出。
李工马上打开笔记本,开始操作。几分钟后,他找到了疑点。
“宋总你看,你们开会那天上午十一点二十分,马总删除过一个文件。被我在系统里找出来了。”
“十一点二十分……那个时候会议结束不久。那是个什么文件?能恢复过来吗?”宋晓雨问。
“是个音频文件,大小是215MB。我试试可不可以恢复。”李工边说边操作。
215MB……父亲从周渺那边获得的音频文件,大小也刚好是215MB!
“不行。马总竟然在电脑上安装了一个安全软件。刚才我一点击这个音频文件,它就自毁了。”李工惊讶。
宋晓雨想了想,恍然。那天会议结束后,马致远完成对窃听信号的处理,得到一个音频文件。他一定是把文件备份后,就删除了。现在不论从时间节点上,还是这个被删除文件的大小、类型,都可以肯定,马致远就是那个接收窃听信号的人。
“宋总你看,马总在同一时间里,还删除过一个软件。从类型上看,这应该是个音频处理软件。”李工盯着屏幕,继续说。
这样就更加可以确定,他们的猜测都是正确的。
宋晓雨和李工出门时,陈娟依旧躲在拐角处,亲眼看着两人锁好房门,匆匆离开。
而当宋仁浩得知这个结果后,没有任何惊讶,只是黯然沉默。
“爸爸,马致远不能再呆在天宇了。”宋晓雨愤怒。
宋仁浩沉吟:“晓雨,马致远这个人,不是我们想开除就能开除的。他跟天宇之间,是签有终身协议的。”
“那我们就去告他,泄露商业机密。我们这些证据,也差不多够了。”
宋仁浩摇摇头:“难。我们发现的东西,根本无法作为直接证据。何况我们眼下最重要的事,是百汇商业广场工程。这个时候不能有任何内耗,晓雨。”
“可是放任马致远这样捣鬼,工程照样会受影响。”宋晓雨急。
“这笔账早晚要跟他算,但不是现在呀。”宋仁浩缓缓说道。
“那么又是谁把窃听器带进会议室的?”宋晓雨注视着父亲,话外之音,明显有所指向。
这个问题宋仁浩也很头疼。按现有的局面看,秦歌联手马致远,一呼一应,完成整个窃听过程的可能性非常大。但是以他对秦歌的了解和判断,秦歌并不像是这种人啊。
“所以爸爸,你还反对我把秦歌开除出去吗?”宋晓雨似乎看透了父亲的心思,说。
对此宋仁浩实在无法反驳。
秦歌啊秦歌,难道你真的是周渺扎进天宇的一根尖刺吗?难道我真的被你蒙蔽了?
宋仁浩左思右想,决定找个机会,当面会一会秦歌,把这件事抖搂清楚。因为站在宋仁浩的立场看,对秦歌的取舍,绝不仅仅是失去或者得到一个好员工那么简单。他对秦歌曾经满怀希望,寄予重托,现在也还不愿意轻易放弃。
然而宋仁浩不知道的是,秦歌也一直在找机会想跟他面聊。他同样有着满腹的怨愤和惆怅。终于有一天,秦歌主动跟宋仁浩取得联系,两人坐进了一家茶室。
“什么什么,你们竟然怀疑我跟马致远是一伙的?”秦歌在听完宋仁浩的叙述后,吃惊。
“你先好好想想,我们对你的怀疑,是不是有道理。”宋仁浩耐心解释,“你要明白,秦歌,当天到会的所有人,都是我信任的,我不想怀疑任何人。但是,如果必须要在这些人中找出一个嫌疑人,我们只能想到你。”
最后一句话准确戳中秦歌痛处。但是他却无力反驳。
泄密者必须是那个可以从泄密行为中获得利益的人。但是在当天到会的人里面,他看上去是最符合这个条件的。因此宋仁浩怀疑他,也没什么问题。
“你承认吗?”宋仁浩最后问。
“承认个屁。”秦歌一摆手,愤怒,“我被人坑了,有人陷害我。”
宋仁浩正视着秦歌,缓缓说道:“你现在说什么都没有用。你如果还想回天宇,就自己想办法洗脱嫌疑,给我们,特别是给晓雨一个交代。我个人还是愿意信任你的。”
秦歌茫然:“这个你让我怎么做?现在我就是想打一架,也不知道去跟谁啊。”
“那么你是不想努力一把了?”宋仁浩追问。
秦歌看着自己手腕上的表,慢慢褪下,凝视片刻,无限唏嘘,随后把表递给宋仁浩:“这是晓雨送给我的。现在我没资格再戴着了。你替我还给她吧。”
宋仁浩看着手表,觉得这个年轻人真的有些绝望了。他注视着秦歌:“你还喜欢晓雨吗?说实话。”
“这个当然。”秦歌迟疑了一下,说。
“那好,只要你还爱着晓雨,我就相信你总会找到办法澄清自己的。你就把这件事,当成是你跟晓雨之间发生的一次感情危机好了。如果你连这点事都解决不了,或者是没有毅力去解决,那我看,你还是放弃晓雨算了。因为你真的不配拥有她。到了那个时候,你再把手表还给她吧。”宋仁浩说完,站起身来,拍了拍秦歌的肩膀,“年轻人,我还是那句话,不忘初心,方得始终。”
宋仁浩说完就先走了。秦歌送走宋仁浩后,重新坐回椅子,越想越生气。
他很确定,如果真的有人在背后陷害他,那这个人多半是周渺。因为把他拉到马致远一个阵营里面后,最大的得益者,无非就是周渺。
但即便真是周渺在陷害自己,那自己也必须让宋仁浩父女明白,他确实是被人陷害的。他一直希望给天宇出力,打败海博,打败周渺,给母亲出口恶气,然后好好爱着晓雨,甚至把她娶回家去。
可是如何让宋仁浩父女理解这份心思呢?
四
一连几天过去,宋仁浩的设备租赁工作毫无进展。百汇商业广场工程如果再不开工,很有可能延误工期。
宋仁浩焦头烂额,但是又毫无办法。只好先筹划了一个奠基仪式,然后以现有的设备先期开工,同时再想其他办法。
这一天他在办公室里,又感觉有些不适,就给黄小琴打了个电话。
黄小琴闻讯赶来,给他喂了两粒药片,并且让他躺在沙发里,然后给他轻轻揉着胸口。
“仁浩,这些年你太辛苦了。这个工程做完后,就考虑退下来吧。”
“我退下来了,天宇怎么办?”宋仁浩忧虑,摇摇头。
“不是有晓雨么?她现在长大了,也挺能干的。”黄小琴继续揉着宋仁浩的胸口。
宋仁浩握住黄小琴的手,深情看着她。黄小琴也对着宋仁浩莞尔一笑,柔情似水。两人的手紧紧握在一起,相互感受着彼此手心里的温度,无限温馨。
“小琴哪,晓雨现在还无法担当重任。所以我想尽快给她物色一个帮手,然后再带一段时间。等他们有这个能力了,我才能安心退下来。天宇有那么多股东,我要保护好他们的资产安全。”宋仁浩忧伤。
黄小琴也叹息一声,找不到什么合适的话语去安慰,眉宇间总是有些忧虑。
尽管诸多不顺,百汇商业广场的开工典礼还是如期举行。
这天来了很多地方政府领导,业内好友嘉宾,相关合作单位,甚至还有演艺明星助阵,以及众多的媒体单位报道,场面相当壮观。
最后宋仁浩宣布开工,摁下电钮,第一声打桩应声响起。紧随着鞭炮齐鸣,彩球腾飞,煞是热闹隆重。
宋晓雨站在主席台上,目光一直在人群里扫视。她在寻找一个熟悉的人影,但这个人注定不可能出现。秦歌在身边的那些日子,似乎已经让宋晓雨养成一个习惯。当她需要帮助支持的时候,总会第一个想起秦歌。
这样也挺好,不是么。宋晓雨转而在想。至少这一阵子,她的心情没有以前那么纠结了。
仪式结束后的当天晚上,宋仁浩带着女儿来到工地。此时的工地上,灯光通明,很多设备已经开始运行,此起彼伏地发出各种声响,看上去还颇有些热火朝天的的景象。但是内行人一看便知,这么大的土方量,就靠着这些设备,工期遥遥无期。
两人见状,不免黯然。宋晓雨搂住宋仁浩,紧紧依偎在他肩头。
“别担心,晓雨,一定会好起来的。”宋仁浩在黑暗中鼓励女儿,“这样的困境,天宇遭遇过很多次。越是艰难的时候,就越要挺住,转机随时都会到来。”
宋晓雨在黑暗中沉默聆听,紧抱着宋仁浩,抱得很紧很紧:“嗯,我也相信一定会有转机。周渺他难不倒我们。”
宋晓雨明白父亲嘴里在鼓励自己,实际上他的压力比任何人都大。她多么想帮助父亲分担压力,可是却不知道怎么入手。她几次看到父亲明明一脸焦虑郁闷,却还要在自己跟前装作轻松,心里就特别不是滋味。她想过,以后只要出现任何机会,只要她能够帮得上忙,让父亲真正舒怀,她就一定会牢牢把握,不管有多难,不管需要她做什么。不能再让父亲承受那么大的压力。他的身体状态最近又变得很糟糕了。
想到这些,宋晓雨在黑暗中把父亲搂得更紧。
就在他们不远处,马致远站在黑暗里,静静盯着宋家父女。
他非常熟悉宋仁浩的站姿,熟悉他的每一个肢体动作分别代表着什么。每当他束手无策的时候,往往就会像现在这样,微弓着背,低垂着脑袋,脚步也显得特别沉重。
他知道,此时此刻的宋仁浩,正陷入一次深深的忧患当中。按照这样的态势,天宇崩溃指日可待。
想到这些,马致远突然有些惶然和沉重起来。如果哪天天宇轰然倒塌,自己真的就会欢呼雀跃吗?
想到这个问题,马致远一阵哀叹。清晰而又低沉的叹息声,很快就被工地上的喧嚣湮没,没有一个人察觉到。就像是他的愤愤不平多年来始终无人洞察一样。
这个时候宋仁浩接了个电话,二话没说,马上带着宋晓雨回到公司。
原来是宋仁浩的另一个心腹助理张小军查实,如意建筑租赁公司的经理唐小弟,原来是秦歌的发小,两人从小到大混在一起,关系不是一般的铁。
“哎,如果秦歌还在公司,倒是可以让他出面,想想办法的。”宋仁浩看了女儿一眼,感叹。
宋晓雨十分意外,追问张小军:“张叔,情况属实吗?”
“绝对属实。我也怕出错,反复核实过。”张小军肯定。
“而且我还查实,这次如意公司租赁大量土方开挖设备和车辆,虽说是受海博公司指使,但全部租赁协议都是由如意公司出面签订。海博充其量不过是提供了全部租赁资金罢了。所以如意公司对这些设备完全具备实际掌控能力。”张小军继续介绍。
“你的意思是,只要唐小弟愿意,他有调拨全部设备的实际权力?”宋仁浩问。
“没错,宋总。我们完全可以从唐小弟身上想想办法。不过唐小弟这次既然这么做了,他跟海博的关系也肯定非同一般。真要想做他的工作,难度不会小。”张小军说。
宋仁浩听完,就朝宋晓雨望过去:“这件事如果想请秦歌帮忙,非你出面不可,晓雨。”
宋晓雨顿时有些尴尬。
按眼下自己跟秦歌的状态,要让她去求秦歌出面帮忙,她是无论如何都拉不下这张脸的。
但是转念又一想,这不就是一个可以缓解天宇危机、减轻父亲压力的好机会么?为了这两点,她有什么理由为自己寻找逃避的借口呢?
“我知道这么做,会让你很难堪,明天还是我去跑一趟吧。”宋仁浩打量着女儿,轻声说道。
“不!”宋晓雨断然喝止。
唐小弟助纣为虐,帮着海博欺行霸市,根本就不是什么正经生意人。怎么可以让父亲亲自去见这种人?
而宋仁浩心里也有一笔账。他其实完全可以自己去找秦歌商议。但转念一想,这件事还是让宋晓雨去处理更好。她不能一直这么任性下去,她也该学会顾全大局、忍辱负重这些必备的处世能力。越是令她难堪的事,就越要逼着她去经历去面对,这样也越能够尽早把她锻炼出来。
这天晚上宋晓雨失眠了。她知道父亲其实一直在赶着让自己去找秦歌商谈这件事。理由很简单,一旦自己真的去找了秦歌,非但工程上的危机有可能迎刃而解,连带着还有望化解自己和秦歌的私人纠葛。她明白父亲一直希望自己可以和秦歌走到一起,并且也始终不相信秦歌跟马致远是同伙,只是现在大家都还拿捏不到真凭实据,陷入一种僵持状态而已。
对于这一点,宋晓雨心里很清晰。她即便真的愿意去找秦歌,也只是因为前半个问题。现在是形势逼人,这趟差事,非她莫属。
可是她想起秦歌离开天宇时的愤怒模样,以及在医院里自己的冷漠表现,隐隐有些担心。不过仔细想想,秦歌在被自己赶出公司后,依旧在对父亲的抢救过程中尽心尽力,这种表现,是不是也预示着他并没有因为自己对他的残酷态度而对自己彻底绝望?
这样一想,她又觉得自己多少还是有些把握的。关键是自己能不能豁出去,放下脸面,甘心去见秦歌。
五
秦歌绝对不会想到宋晓雨会主动找上门来。
这些天秦歌每天都住在家里,依旧早出晚归,装作是在上班的样子。傍晚回家后就好好陪着母亲,聊聊天,出去兜兜风,专心做一个乖儿子。不知不觉之间,对母亲多年积淀起来的怨愤也消散了很多。尤其是周渺的出现,令秦歌更加理解母亲多年来承受的凄苦和内心悲伤。秦歌从来也没有像现在那样对母亲充满了理解和同情,反过来对周渺则更加憎恨。
对此金美芳无限感慨,她看着越来越懂事的儿子,深感这些年自己的辛苦没有白费。
“儿子,你现在这个样子,妈妈很开心。”金美芳不止一次这样对秦歌说。
“妈妈,从今往后,我希望你一直这样开开心心的。你以前太辛苦了。”
金美芳落泪:“这都是周渺干的好事。”
“我不会放过这个混账。”秦歌这句话是发自心底的。他知道,母亲最大的慰藉,肯定是亲眼看着周渺受到惩罚。
但是现在他既然离开了天宇,也就已经失去惩处周渺的最好平台。秦歌想到这些,不免惆怅。
就在这个时候,宋晓雨突然给他打来了电话。
看到宋晓雨的手机号码在屏幕上显示闪烁时,秦歌非常意外,无数的猜想从脑海里蹦出来。是她催着让自己去办离职手续吗?还是让自己回去复职?或者是来要回那块价格不菲的手表的?
而宋晓雨在电话里语气平淡,只说让他去一家餐馆跟她见面。没有解释任何缘由,一切都是那么的平静。就好像他们之间从来都没有发生过任何不愉快的事情似的。
但秦歌似乎已经习惯宋晓雨这种风格。关键是这些天他一直也在思考如何主动去跟宋晓雨解释自己是无辜的,然后跟她冰释前嫌。但因为找不到能够令宋晓雨相信自己的好办法,这事就这样一直拖着。现在既然有这个契机,秦歌自然也不会放过。
所以秦歌欣然赴约,并对此行充满了各种幻想。见到宋晓雨以后,两人似乎并不陌生,平静地打着招呼,安静地坐下,点菜,整个过程就像是进入了一条缓缓流动的小河,那么的自然,流畅。
“这块表你还戴着……”宋晓雨看到秦歌手腕上的表,轻声说。
“当然。你是想要回去吗?”
宋晓雨望着秦歌,笑笑:“上次我这样对待你,只是紧张你的特殊身份。请你别误会。这块表是我用来感谢你救命之恩的,两码事。很高兴你一直戴着。”
秦歌笑笑:“但你们真的搞错了。周渺把我们娘俩都害苦了,我跟他根本水火不容。”
宋晓雨长久注视着秦歌,没有出声。而秦歌心里也明白,这些话宋晓雨根本不会轻易相信。这就是他们两人关系僵持的症结所在。
宋晓雨刚才不说话,其实是在想一件事。
她觉得有必要把他们怀疑秦歌携带窃听器的真相告诉他。这样或许会引起一些不好的结果,比如一旦秦歌真的是卧底,那就有可能会危及父亲的线人。但相比天宇所面临的困境,以及说服秦歌的必要性,这样做也是值得的。
关键是这样做了以后,就能让秦歌进一步意识到他面临的恶劣处境。如果秦歌依旧爱着她,依旧想回到天宇,那么他就会理解自己残酷对待他的态度,想尽办法洗清自己,维护自己的名声,消除跟她之间的误会。到了那个时候,她再把唐小弟的事提出来,这样秦歌或许就会答应出面。因为出面说服唐小弟这件事,绝对是秦歌眼下唯一可以证实他跟周渺水火不容的机会。
同时这样做,还可以顺带着把窃听器一事彻底搞清楚。如果这事真的跟他无关,那么也可以让他协助查清这件事。
于是宋晓雨就把窃听器一事,以及他们对这件事的看法,全部跟秦歌亮了个底。
秦歌惊讶:“还有窃听器这档子事?看来这件事我越来越说不清了。”
“但是现状就是这样啊,秦歌。我们也很奇怪。”
秦歌想了想,突然有所悟:“这个窃听器,会不会是在我不知情的情况下,被我带进会议室去的?”
听到这句话,两人都紧张起来。
“完全有可能呀!”宋晓雨惊呼,“那个东西跟一粒纽扣差不多大小。藏在身上很难被发觉。”
秦歌马上就开始联想起来。宋晓雨摆摆手,“哎呀,先别去想这事。现在有个更紧迫的事……”
于是宋晓雨就把租赁设备的事跟他说了一遍。最后提出让秦歌去说服唐小弟。
秦歌又是一阵惊讶。没想到东扯西扯,居然把唐小弟也扯进来了。胖子这一阵可不得了,居然去跟周渺搞到一起,联合起来暗算天宇,真是昏了头了。
“怎么样,愿意帮忙吗?有没有把握?”宋晓雨追问。
秦歌气愤,一拍桌子:“死胖子,他敢在我面前说一个不字,反了他了。”
宋晓雨看着秦歌义愤填膺的样子,有些开心,又提醒:“话可别说得那么满。唐小弟是你兄弟不假,但这是生意场,而且还牵涉那么多人,复杂着呢。”
“不管有没有把握,我现在只有说服唐小弟,把租赁设备的事办妥,你们才会相信我跟周渺确实是水火不容的一种关系,才会相信我确实不可能跟马致远合伙出卖天宇,不可能有意把窃听器带进会议室,刺探公司机密。我根本没有退路,对不对?”秦歌瞟了宋晓雨一眼,幽幽道。
宋晓雨忍不住想笑。这个混账,还算聪明,自己的套路他一眼就给看穿,而且好像并不生气。他这样表态,也表明他愿意替天宇效力,并希望以此来跟自己重修旧好。
想到这些,宋晓雨很是欣慰。天宇有救了。
服务员开始上菜。而宋晓雨得到秦歌的表态,心里高兴,就又喊了一瓶酒。两人心里都挺痛快,就放开心情和肚皮,畅饮起来。
这顿饭吃得很尽兴,两人不觉有些微醺。秦歌扶着宋晓雨走出餐馆,来到地下车库,找到了宋晓雨的车。这个时候,两人才想起酒后没法开车。
但这个时候宋晓雨看上去已经有些神志不清。秦歌扶着她,不知道该怎么办。他想了想,就把宋晓雨安置进车里,打算两人先休息一下,醒醒酒,再出去打个车回去。
而且秦歌坐进去后才察觉到,宋晓雨今天开的是自己使用的那辆奥迪。
她为什么要开这辆车?是不是准备把车还给自己?
宋晓雨坐在后排,迷迷糊糊,身体一歪就靠在秦歌身上。秦歌用手扶住她,小心翼翼把她安顿在自己肩膀上。
宋晓雨靠在秦歌肩膀上,面对着秦歌,呼吸很快就变得均匀平稳,看样子是已经睡着。她的长发散乱,落在秦歌的脖子里,痒痒的,传递过来一股撩人信息。而且因为她面向着秦歌,所以每次呼吸,都会有一阵细微的气息吹向秦歌耳边。
秦歌屏住呼吸,忍不住扭过头,便清晰地看到宋晓雨精致动人的五官近在咫尺,昏暗中透着一股醉人风韵。再加上隐隐有一股幽幽的暗香袭来,令秦歌不免有些心猿意马。
秦歌凝视着宋晓雨,终于按捺不住,侧身抱住了她。宋晓雨迷迷糊糊,嘀咕了一句,便一头扎进秦歌怀里,动了几下,又昏昏沉沉睡过去了。
秦歌美人在抱,柔软满怀,突然变得更加小心翼翼,生怕惊醒了宋晓雨的酣睡。他的下巴抵着宋晓雨的头顶,有些陶醉,很快就不安分起来。他鼓足勇气,展开双臂,慢慢把宋晓雨更深地抱在怀里,低下头去,用嘴磨蹭着宋晓雨的头发。
宋晓雨似有察觉,但只是呢哝了一声,动了动,并没有任何抗拒。
秦歌没有停下,嘴唇离开宋晓雨的额头,慢慢顺着她的脸颊,轻轻抹过耳朵,后颈,随后侧向蹭过去,开始寻找宋晓雨的两片嘴唇。
这个想法实现起来真的不难。片刻之间,秦歌便吻住了宋晓雨的双唇。
宋晓雨被吻住之后,稍稍挣扎了几下,便放弃了。秦歌只顾着吸吮,也不知道宋晓雨此时有没有睁开眼睛,只感觉她的嘴唇柔润缠绵,舌尖灵动撩人。当他把手缓缓伸进宋晓雨的衬衣时,他感觉宋晓雨的身体绷得很紧,又有些灼热,同时她的胳膊也在黑暗中摸索过来,紧紧勾住了秦歌的脖子。
秦歌受到鼓励,开始肆无忌惮,加大了作乱的幅度。昏暗中他感觉宋晓雨时而昏沉,时而又会恰如其分、不动声色地配合他,令他的探索之路变得不那么艰难和尴尬。狭窄的车厢渐渐孕育出一股胶着悱恻的深沉喘息,低吟浅唱,沁人肺腑,有点像叹息,又好像是某种无奈,最后终于演变成一支悠扬高亢的欢乐之歌。
六
唐小弟跟马致远早在两年前就已经认识。那个时候唐小弟的公司刚刚起步,举步维艰,随后就偶然认识了马致远。唐小弟施展手段,好不容易跟马致远混熟,并博得赏识,成功拜他为师傅。从此马致远会时不时收罗一些小业务给唐小弟做,唐小弟的贸易公司这才渐渐有了点起色。
三个月前,马致远又让唐小弟去注册一个如意建筑设备租赁公司,说是接下来会有用。唐小弟当然照做,但这个租赁公司一直没有展开业务。唐小弟也没有多问,他知道马致远深谋远虑,一定有他的用意。
果然前一阵子,马致远联系到大量建筑工程设备后,让唐小弟以如意公司的名义全部租赁下来。唐小弟这才明白马致远的用意。
本来这些事在唐小弟的眼里,根本不算是事。有人出钱让他出面租赁设备,并且还额外付了一笔不小的酬金,唐小弟何乐而不为。他有些了解马致远在天宇干得并不愉快,也明白这次是马致远有意为难天宇公司。但这些跟他没有关系,他只需要听从师傅指挥,有钱赚就行。
一直到前几天,马致远突然找唐小弟聊天,提醒说秦歌被开除不假,但依旧有可能会替天宇公司出面找你求情,让你把设备转租给天宇。他告诫唐小弟,到时候一定要把持好,不能松口。
唐小弟这才意识到有事来了。要是秦歌真的闹上门来,他究竟应该如何把持?
俗话说怕什么就来什么,第二天唐小弟刚到公司,就接到秦歌的电话。
当时唐小弟看到手机屏上显示出秦歌的号码后,真想把手机直接扔到窗外去。第一次呼叫他光顾着紧张,没来得及接听,秦歌的第二次呼叫紧跟着来了。唐小弟眼睛一闭,摁了接听键。
秦歌说你干什么呢,电话都不接?唐小弟推说自己在开车,不方便接。有事吗哥们?秦歌说有事,你别瞎转悠了,我找了个地方,你赶紧过来,我们聊聊。唐小弟惶然,说不行,我正要去见客户。秦歌说那你定个时间,今天再晚我也要见到你。唐小弟知道躲不过,缩头一刀,伸头也是一刀,豁出去了,就说那我现在就过来,你告诉我地方。
秦歌说你不去见客户啦?唐小弟没好气,说我怎么也得先把你这个祖宗摆平。在哪见面?
秦歌哈哈大笑,说我就知道你他妈的在装,什么见客户。少废话,赶紧滚过来,春来茶馆,你知道在哪的。
唐小弟掐断电话,有些按捺不住起来。秦歌的心思显而易见,自己该怎么办?
唐小弟这一路上边走边想,差点走错了方向。半个小时,他便来到以前常跟秦歌来耍的春来茶馆。进门一看,秦歌早就坐在老位子上了。
秦歌其实也刚来不久,而且是开着那辆奥迪车来的。
昨天晚上跟宋晓雨出了地下车库后,秦歌叫了辆出租,把宋晓雨送到她家楼下,意犹未尽,还想上去坐坐,却被宋晓雨拒绝。
“很晚了,你回去吧。”宋晓雨低着头,声音低得自己都听不清楚。
秦歌一把抱住她,紧紧地抱住。
宋晓雨安静地呆在秦歌怀里,默许他好好回味一下。
“真的不想让我送你上楼?”秦歌用嘴唇触碰着宋晓雨的头顶,问。
“别太贪心。”宋晓雨慢慢推开他,“来日方长,不是么?”
秦歌在黑暗里微笑着,冲动地吻了宋晓雨的额头。宋晓雨稍稍回避,朝四周张望了一下,拿出车钥匙和行驶本,交给秦歌:“车你继续开着,记得用心做事。我们等你的好消息。”
秦歌接过钥匙行驶本,开心地笑了:“那我明天可以上班了么?”
宋晓雨在黑暗中注视着他:“如果你拿着设备租赁合同来天宇复职,不是更有意义么?”
秦歌想了想,摸了摸宋晓雨的脑袋:“嗯,这样合情合理,那你就等我消息。我跟唐小弟说妥当后,你就带好公章,过来签约。”
“这么有自信?”宋晓雨在黑暗中扬起脑袋。
“这根本不算事。我跟唐小弟有交情。放心。”秦歌抚着宋晓雨的头发,说。
宋晓雨点点头,缓缓凑近秦歌,在他脸上亲了一口:“晚安。”说完转身上楼。
秦歌站在门口,不肯离开,美妙得有些要陶醉。一直到跟唐小弟面对面坐在茶室里时,那种美妙的感受还清晰依旧。
“怎么突然找我喝茶,有事吗?”唐小弟一进来就主动问。
秦歌也不含糊,直接就把事跟他说了一遍,最后要唐小弟答应把设备转租给天宇。
“哥们,这事真不好办哪!”唐小弟摇头。
“怎么个不好办了?是不是周渺唆使你这么干的?”秦歌急。
唐小弟注视着秦歌,点点头:“没错。所以我没法答应你。”
“你看看你自己……”秦歌跟往常一样,指着唐小弟数落,“竟然干出这种龌龊事来,我都觉得丢脸。赶紧改过自新,把东西交给我。”
唐小弟摇摇头:“你跟我说也没用。东西是周渺租下来的,我就是出面代理一下。”
“胡说,租赁合约都是如意公司出面签署的。我早就了解清楚,你对这些设备是有处置权的。”秦歌拆穿唐小弟。
唐小弟并不在意,摆摆手:“那我也是收了人家钱的,怎么好变卦?”
“你的损失全部由天宇赔给你,另外再给你一笔补偿金,怎么样?”秦歌建议。
唐小弟把大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不行。我要守合同重信用。再说周渺还是你父亲呢,再怎么说,你也不能挖你父亲的墙角呀……”
“你给我住嘴!”秦歌怒了,“真正挖墙脚的是你们。你到底答不答应?”
唐小弟看了看秦歌,一个劲摇头。
秦歌气急,伸手就朝唐小弟的大脑袋敲去:“你丫现在牛逼了,哥们的事你也不放眼里了,是吧。”
唐小弟没防备,秦歌这一下子,重重敲在唐小弟大脑袋上。
这种事要是以往,唐小弟最多咧咧嘴,骂一声,也就过去了。但今天唐小弟突然就怒了,忽地起身,伸手就把跟前的桌子掀翻,一张大脸涨得通红,还有些变形,似乎是已经隐忍到了极点。
“你他妈的有完没完?跟你说了不行,就是不行!”唐小弟朝着秦歌怒吼。
秦歌望着地上狼藉一片,非常意外。他打量着唐小弟,也焦躁起来。
“胖子,这件事你要是不答应,我跟你没完。”
唐小弟轻蔑地看着秦歌,哼哼:“你还想怎么样?我也告诉你,这一次你别想得逞。”
秦歌不知道唐小弟这是哪根筋搭错了,居然这样跟自己较劲。但自己必须获得这些设备。
“胖子,你还当我是你兄弟吗?就算是我求你了好不好?”秦歌不得已,给唐小弟放软话,“周渺究竟给了你什么好处?你要找活干,天宇那边有的是呀。我可告诉你胖子,你要是真想跟周渺走下去,我们哥们马上就完蛋。你愿意么?”
“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眼下我骑虎难下,哥们你多包涵。”唐小弟毅然决然。
“胖子,你真是……真是太混账了。哎,我怎么突然感觉有点不认识你了呢?”秦歌焦急。
“得啦哥们,我劝你还是省点口水吧。”唐小弟铁青着脸,道。
秦歌眼看着唐小弟是王八吃秤砣,铁了心,预感今天这事不会有什么希望,便愤然离开了唐小弟。
秦歌有些愤慨,又十分意外,他本以为只要自己开口,唐小弟绝对会一口答应。没想到在利益面前,他居然兄弟情义都不顾,突然就变得这样强硬,狗脾气也越来越臭,就跟换了个人似的,也是少见。
这边唐小弟看着秦歌离开,一屁股坐在地上,看着眼前一片狼藉,发呆。
其实今天如果唐小弟想帮铁哥们,他完全可以毫不犹豫答应秦歌。他有这个魄力,也完全舍得为兄弟两肋插刀。
但他却选择了拒绝。但这种拒绝绝不是为了维护马致远的利益,而是为了坚守他自己内心最后的一寸空间,为了拯救自己。
在唐小弟的内心深处,长久隐藏着一股不可示人的念头。这股念头一直被唐小弟所鄙夷、压抑着。一直到唐小弟这次看到陈娟执着追求秦歌时,他便再也无力控制这股汹涌的念头。他再也受不了。他感觉做人做到像他这样卑微和失败,真的是世间少有。
从小到大,唐小弟一直就生活在秦歌的阴影下面。无论是学习成绩、个人品行、名声,身材长相,他没有一项可以跟秦歌相比。他受够了秦歌带给他的无形压迫,受够了长期做一个好学生反面形象的沮丧滋味。他一直有种深深的自卑感和屈辱感,但却无法尽情宣泄,相反还要装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继续跟秦歌保持铁哥们关系,以显示自己的男子汉气度。
他曾经无数次想着远离秦歌,让自己摆脱羁绊,但他根本没有这个勇气。他年复一年承受着秦歌带给他的压迫,那种自惭形秽的挫败感,自甘渺小的无奈感,渐渐地就形成了一个心病。秦歌在他心目中,慢慢地也就变成一味毒药。他憎恨自己懦弱,没有勇气挣脱,更憎恨自己无能,无法超越秦歌。
所以实际上,唐小弟内心是多么希望可以超越秦歌一次,或者看到秦歌倒霉的那天。窝窝囊囊的外表下面,却一直有着一股扬眉吐气的强烈欲望。尽管他觉得自己这么想是多么腹黑,绝对扯淡,极其的无耻,但他却无法抑制这种想法在内心萌发,抽枝蔓延,最终死死勒住自己。
他太需要宣泄了。他感觉自己的隐忍已经接近极限,再不宣泄,迟早疯掉。
原本他是希望在陈娟身上获得一些自信,但却反而蒙受了更多屈辱。唐小弟无处宣泄,所以这一次他必定会鼓足勇气,拒绝秦歌的请求。因为这件事对他而言,等于是找到了一个新的宣泄渠道。他一定要抓住这根救命稻草。
他就是想亲眼看看秦歌在输给自己时,究竟会是个什么样子。
同时他也想感受一下高高在上、俯视别人失败落魄的那种快感。
七
陈娟得知马致远又在策划一个为难天宇的计划后,暗中关注。
每次想起自己对秦歌的所作所为,陈娟就很不安。她完全能够想象出秦歌在被宋晓雨驱逐出天宇时的郁闷心情。可以说秦歌这一次倒霉,完全就是自己一手造成的,但秦歌却不一定知道。
而且在完成对秦歌的中伤之后,陈娟发现自己对秦歌的怨愤并没有转化成一丝一毫的欢欣鼓舞,相反却演变为另一股深深的愧疚和自责。
她觉得自己太冲动了,一下子就把秦歌害成这样。在冷静下来以后,她恍然明白,就算秦歌对自己不理不睬,热烈追求着宋晓雨,自己也不该这样对待他。她更明白,此时此刻,恨也好,妒也罢,有个事实千真万确,那就是:自己依旧喜欢着这个小帅哥。
所以眼下陈娟觉得,自己应该想办法帮助秦歌走出困境,以偿还自己之前对他的所作所为。
她估计秦歌很有可能会去找唐小弟,做宋晓雨的说客。因为宋晓雨出于无奈,很可能会去找跟唐小弟很铁的秦歌帮忙。按照秦歌对宋晓雨的钟情程度,他也很可能会答应宋晓雨的请求。
但她同样明白,此时的唐小弟,已经被马致远面授机宜,笼络住了,是一块绝对难啃的骨头。秦歌即便是他发小,也不一定能够撼动得了他。
陈娟很自然便想起唐小弟对自己的态度来。所以她在想,如果自己主动去找唐小弟,说服他出手帮助秦歌,唐小弟会不会答应呢?
但这样一来,唐小弟免不了又要对自己有所期待。这也是件挺麻烦的事。
而且之前她对唐小弟已经够残忍够绝情,现在再过去找他,陈娟都不知道该用什么话来打破这种僵局。
可是这一点点麻烦,这一点点为难,跟可以帮助秦歌摆脱尴尬处境相比,陈娟觉得根本算不了什么。她现在心里很亮堂:即便得不到秦歌的爱,至少也不能去陷害秦歌。相反她现在特别希望看到秦歌一帆风顺,开开心心,因为她是那么的喜欢着秦歌。
打定主意后,陈娟找了个空闲,主动来到唐小弟的如意公司。唐小弟非常意外。
陈娟开门见山,把希望唐小弟帮帮秦歌的请求说了一遍。她没有料到的是,就在半个小时前,唐小弟刚刚拒绝了秦歌的请求。
但现在陈娟过来开口,唐小弟顿时感到一股别样的滋味涌上心头。
“这件事是师傅交代的,这你也知道。我怎么可能答应秦歌?”唐小弟推诿。
“如果我求你,你也不肯答应吗?”陈娟顾不上其他,只想着可以说服唐小弟。
唐小弟盯着陈娟,迟疑片刻,又道:“我要是答应了秦歌,师傅跟前怎么交代?”
陈娟摇摇头:“这件事很难两全其美,就看你怎么取舍了。秦歌跟你是发小,铁哥们,你真愿意为几个钱放弃友谊?”
唐小弟该如何跟她解释呢?他总不能把自己的真实内心表露给陈娟吧。与此同时,更有一股无可抑制的激荡气旋,慢慢在他胸腔里酝酿生成,并紧紧裹挟着他的心脏,令他开始有些呼吸困难起来。
“听师傅说,你也是他信得过的人。那你为什么要瞒着师傅来替秦歌说情?你就不怕师傅知道……”
“所以这件事不能让你师傅知道。算是我求你了。”陈娟只是选择性回答了下半个问题。
唐小弟看着陈娟的神色,点点头:“这点我答应你。师傅不会知道这事。可是我还是不能放过秦歌。这件事没得商量。”
“我求你,你都不肯答应么?”陈娟重复。
唐小弟感觉到那股气旋已经上升到自己的头颅里。他猜测此时自己的脸色必定是通红的,眼球也正在从眼眶里鼓凸出来。
“不能。”唐小弟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字,“对不起。”
陈娟看着唐小弟的神色,知道此行必定不会有收获。暗叹一声。
又仔细想想,其实今天自己近似鲁莽地上门,对唐小弟实在是一种残忍。所以即便他没有答应,陈娟也没有多少怨念。
陈娟告别唐小弟,半路上突然想起,其实今天要是唐小弟答应了自己,她也同样不会快乐起来。
因为一旦唐小弟答应,秦歌马上就能为天宇立下一功。这样一来,他跟宋晓雨之间的感情也会发生一次突飞猛进。而自己呢,也只能做个旁观者,站在远处,眼睁睁看着他们重归于好。
说到底,不管发生什么样的结局,胜利者永远不会属于她陈娟。这就是她眼下的悲哀。
而陈娟走出办公室后不久,唐小弟独自坐在沙发里,发着呆,不知不觉的,眼眶就已经有些湿润起来了。
陈娟明明不愿意跟自己发生任何纠葛,甚至很明显就是有些讨厌自己,可是这次却主动找上门来,跟自己低声下气,为的只是替秦歌说情。其实这么做对陈娟而言,一定会非常尴尬,并需要很大勇气的。但是她依旧这么做了,这只能说明,她对秦歌的情义是真挚的,强烈的。而这一点也恰恰说明了秦歌的魅力,并且不由得令唐小弟自惭形秽,再次感受到自己跟秦歌之间的差距,根本就不是一代两代的事。
而对这种感受的极度体验,便更加坚定了唐小弟之前作出的决定。他一定要找到机会,挫败秦歌,体验一回胜利者的滋味,挽回自己即将崩溃的可怜自尊。
而秦歌离开唐小弟后,焦躁不安。他觉得如果自己办不成这件事,非但无法回到天宇,更是辜负了宋晓雨的嘱托。以后即便宋晓雨应允,自己也没什么颜面去见她。这样一来,他跟宋晓雨之间的情缘也就完蛋了。
想来想去,秦歌突然想起了周渺。
他准备直接去见周渺,让他放弃这次针对天宇的围剿。毕竟他跟周渺之间的父子关系是铁的事实。虽说他对周渺抱有怨恨,但为了宋晓雨,也只能厚着脸皮去尝试一次。除此之外,他已经山穷水尽,他不想放弃任何一点希望。
秦歌想罢,直接去了海博公司。进入大厅后秦歌拨通了周渺的电话。周渺听见是秦歌找他,有些惊喜,让他直接到他办公室见面。
秦歌走到周渺的办公室门前,镇定了一下情绪,抬手敲门,进入。
周渺站在办公桌后面,眼见着秦歌大步进入,不觉感慨,这是自己的亲生儿子呀。
“秦歌,来,坐。”周渺招呼。
秦歌也不跟他客套,直接坐进沙发:“周渺,我今天来,是想求你一件事。你答不答应?”
周渺听见儿子直呼其名,有些尴尬。同时马上就猜到秦歌的来意,笑笑:“秦歌,你有什么难处?说。”
这个时候女秘书送来两杯茶。办公室里的紧张气氛,她全看在眼里,便匆匆离开。
秦歌耐着性子,说:“唐小弟手头的那些设备,是不是你指使他租赁下来的?”
“这个跟你有关系吗?”周渺避重就轻,说。
“当然有关系。我们天宇现在急需土方设备,可是你却抢先把设备垄断起来,这不是有意刁难天宇么?”
“你不是已经被天宇开除了吗?怎么还替他们操心?”周渺感觉奇怪。
“没有的事。我到你这来,开的就是天宇的车。”秦歌扬了扬车钥匙。
“哦。那就是我搞错了。”周渺把香烟放到烟灰缸上方,弹了弹烟灰,“你能来找我,我很高兴,秦歌。那我也不瞒你了,确实是我让唐小弟这么干的,这不过是普通的行业竞争而已。”
“胡说,你们这么干,分明就是不正当竞争。有你们这么不厚道的做法吗?”秦歌又开始愤怒。
周渺看着儿子情绪激愤,微微一笑,目光之中透露出几分欣赏,但更多的,依旧是感叹。
毕竟他意识到,跟前这个一表人才的年轻人,是他货真价实的亲生儿子呀。母子俩这么多年没有音讯,如今一下子出现在他眼前,怎么不令他感慨万千呢?他知道金美芳这些年频繁搬家,就是不想让自己找到他们娘俩,不想让自己看到儿子。
“秦歌,到海博来做事吧,我这里需要你。”周渺突然说。
秦歌有些意外:“凭什么要我过来做事?”
“因为你是我儿子!”周渺有些激动。
秦歌脸色凌厉:“儿子?你觉得你有资格喊我儿子吗?这些年来我跟母亲相依为命,吃尽苦头,你都知道吗?我是在哪个学校读的书?生过几场大病?我最喜欢吃什么菜?最爱看什么电影?这些你都知道吗?”
周渺听罢,眼眶有些红润起来:“儿子……”
“不许你叫我儿子!”秦歌怒气冲冲,拍着桌子,流泪大喊。
(未完待续)
发稿编辑/冉利敏
插 图/陈伟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