宽恕

2017-12-21 13:23
东方剑 2017年10期
关键词:李进宋家阿福

◆ 昆 金

宽恕

◆ 昆 金

昨晚上和父亲的争吵,让宋岩明白,自己已经很难获得父亲的原谅。眼前这个难堪而凶险的局面,完全就是由自己一手造成的。

事件的缘由,要从两个月前的一次同学聚会说起。宋岩是在民国十五年进入中学读书的,到现在刚好六年。这次班长搞了个聚会,宋岩也去了,并跟女同学张曼莉重逢。

张曼莉是宋岩中学时代的梦中情人。但那个时候,张曼莉身边总不缺男生围绕。宋岩那时还很腼腆,家境也并没有当下那么显赫,所以在竞争中惆怅落败。

方蓉是父亲一个生意伙伴的女儿,长得还算标致,他们接触了几次后,宋岩觉得还不错,两人便结了婚。婚后一年,他们有了第一个孩子。宋岩总体上对方蓉还是相当体贴爱护,生活过得有滋有味。

但这次同学聚会以后,宋岩的心思就开始摇曳起来。那天聚会时,宋岩主动去跟张曼莉打招呼,而张曼莉也热烈响应,跟他似乎特别的亲热。打听后宋岩才知道,张曼莉至今未嫁,不禁惊异。

“张曼莉,身边那么多优秀男子,就没一个合你心意的?”宋岩那天喝了些酒,就大胆问。

张曼莉脸色桃红,似乎也不胜酒力。听到宋岩盘问,就袅袅走到宋岩身边,挨着宋岩款款坐下,一股香气扑面而来。

“我只想要宋岩你这样的。哎,可惜呀……”张曼莉用扇子遮住嘴巴,轻声对着宋岩道。

“怎么可能?我从中学时就没入过你的眼。”宋岩说。

“回过头去才知道,那个时候你其实已经很优秀了。错在我这边,是我的眼力不够,没看出来。”张曼莉笑说。

宋岩开心,环视了一下满屋子乱哄哄的同学,凑在张曼莉耳边,轻声说:“曼莉,我对你可是痴情依旧呀。”

接下去还用说么?两人一拍即合,一个暂时把家中的贤妻忘却,急着要拾起中学时代的失落,另一个反正无牵无挂,便更加肆无忌惮。

这两人从此一发不可收拾。宋岩之前一直早出晚归,工作家庭两不误,但自从有了张曼莉以后,开始夜不归宿。

但他总要对家里有个说法。于是他就借口自己看管的工地要日夜赶工,又经常遇到技术难题,所以表示如果工作晚了,就不回家,直接就在工地办公室里将就一晚。

对此父亲宋方金并没有在意。那个工地的情况他都是知道的。而方蓉眼见丈夫辛苦,只顾着心疼怜惜,哪里还会朝那种事情上去想。因为宋岩从来都没有在这个方面犯过事。

但他们都没有料到,宋岩每晚等其他人回家后,就把张曼莉带进工地办公室里厮混。

他们这个工地上,正在进行着一项技术革新。作为项目经理的宋岩,需要经常跟技术人员沟通,并且监督施工,检验成效。所以宋岩这样一连几天夜不归宿,谁都没有怀疑。包括宋方金在内的很多人甚至还觉得宋岩非常敬业。

但有一个晚上,当所有人都离开办公室后,宋岩照例就去把张曼莉带进办公室。正当两人在亲热时,忘带东西的技术人员李进突然折了回来,刚好撞见了两人亲热的一幕。

李进跟张曼莉照面之后,有些疑惑。而宋岩则希望李进可以为他保守秘密。李进答应闭口不提这件事,但却提醒宋岩以后远离张曼莉,他说这个女人可能不简单,经理你得小心些。宋岩也答应了。

而自从被人撞见以后,张曼莉也再没有来过工地。不是宋岩不想让她来,而是她不想再过来,哪怕宋岩反复求她,张曼莉都不为所动,并且还对宋岩说,我们之间只能是昙花一现,终究见不得光。更何况你又有家小,真的暴露了,只会对你影响更大。

宋岩很纳闷,但也无可奈何。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张曼莉也渐渐在他心中淡化。

一个星期后,有天他正在工地办公室,突然父亲宋方金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李进。

宋岩看到父亲面色阴沉,且他身后跟着的李进也忐忑不安,心里便有了些紧张。

宋方金冷冷环视着儿子的办公室,最后把目光落在儿子身上,问:“今天晚上,张曼莉会来吗?”

宋岩背上顿时有些冷汗,支吾道:“父亲……”

宋方金瞪着儿子,愤怒道:“说呀。你这混账!”

宋岩紧张之余,就朝宋方金身后的李进望去。李进一直低着头,不敢跟宋岩对视。宋岩见状,心里就明白了大半,一定是李进告的密。

“对不起父亲,我一时鬼迷心窍,做了错事,请你原谅。”

事到如今,只有主动坦白,或许才能让父亲饶过自己。父亲的脾气他是知道的。

宋方金见到儿子求饶,心里便有了底,越发愤怒,大喊:“孽障,你闯大祸了!”

宋岩感觉奇怪。自己最多嫖了个女人,父亲何出此言呢?

“父亲,这件事是我不对。请你千万别告诉方蓉。”宋岩哀求。

“你以为这件事有那么简单吗?你这个混账!”宋方金大怒,一屁股坐在椅子里,发着火。

李进见状,走上几步,抬头望着宋岩。宋岩狠狠瞪了他一眼,但李进毫不在意,而是紧张地对宋岩说:“经理,这个张曼莉是个商业间谍。她这次精心策划,接近你,只是为了获取我们混凝土浇灌新技术的秘密。”

宋岩呆住了,急着问道:“你这么说有证据吗?”

李进点点头:“我有个同学,也曾经差点被张曼莉坑了。然后我又去调查了一下,才发现你们那次所谓的同学聚会,也是在张曼莉的策划下,然后让你们的班长挑头,组织了这次聚会。你所谓的艳遇,不过是人家计划的一部分。”

宋岩感到眼前一黑,有些绝望。

“我查实真相后,马上就跟宋先生汇报了一下。对不起,经理,我必须这么做。”李进最后说。

“你好好给我清醒一下!”宋方金怒斥。

“那我们的新技术流出去了没有啊?”宋岩又问。

李进沉吟片刻,无奈地点点头,道:“据我的调查,已经有人在工地上使用我们的混凝土配方,以及浇灌工艺流程,从迹象上看,我们的秘密基本上全被人拿走了。新技术我们实验了无数次,花费无数,刚刚可以定型,就被窃了。”

宋岩只感到内心一阵发闷,差点就透不过气来。而坐在一边的宋方金早已经气得脸色铁青。

为了这个事,宋岩更加没有心思回家。妻子方蓉还一直以为工地繁忙,丈夫是无暇顾及回家,不停地给他捎来衣服饭菜,百倍呵护。宋岩心中有愧,便更加对张曼莉仇恨起来。

终于有一天,他下定了决心,要把张曼莉再次喊到工地上来幽会。

但张曼莉不想再跟宋岩幽会。她在推辞时说这全是为宋岩考虑,家有娇妻,你差不多玩够了就赶紧收手。宋岩说既然你这样说,我也没意见,那今晚是最后一次幽会吧。我还给你准备了礼物。

听到有礼物,张曼莉在电话里犹豫了几秒钟后,就答应今晚过来。

总算父亲没有把这件事张扬出来,这才使得宋岩不至于后院失火。妻子方蓉一直被蒙在鼓里。

宋岩最后一次和张曼莉见面后,也从此安心工作。他承认这次自己色迷心窍,做了一件蠢事,并导致无法挽回的一种局面。

这次的新技术,意味着他们原本可以掌握一门伟大的专利,从此财源滚滚,并足以在建筑史上留下辉煌一笔。但现在这个技术已经路人皆知,失去了经济价值。不过这项技术依旧会推动建筑行业朝前迈出一大步,这也算是他们宋家对人类建筑史的一个贡献吧。

宋岩依旧在暗地里痛不欲生。无数个夜晚他辗转反侧,无法入眠。他之所以痛心,不仅仅是因为失去了一笔财富,更是因为自己的愚蠢。自己为人也算精明,却不料竟然会栽在一个女人手里。

他越想越觉得对不起宋家所有人,对不起早亡的母亲,辛苦操持宋家内外的父亲,对不起殷切期待的妻子,和可爱的儿子。他对不起列祖列宗,他觉得自己是宋家罪人。

这种煎熬无时不刻不在折磨着宋岩,令他渐渐有了轻生的念头。他很害怕妻子知情后对自己的质问,弄得不好,妻子更有可能跟自己决裂。她是个有脾气的女人,绝对做得出这种事。

他更害怕等儿子长大后,瞪着天真的大眼睛,质问自己,爸爸,那一项专利是怎么丢失的?要是没丢,留给我,那该多好啊。

他觉得自己绝没有勇气面对这些。

于是就在一次外出时,这种愧疚再次涌上心头,令宋岩不能自已,沮丧和绝望浓稠而沉重,瞬间弥漫起来,越过了他的理智,令他崩溃。于是他就在经过一座大桥时,猛打方向盘,让自己直直朝着桥栏杆撞去。

就在自己的轿车冲破栏杆,然后车头朝下,飞快朝着水面冲去时,宋岩的眼前全部都是家人的影子,父亲的影子,妻子的影子,还有儿子的,轮番地在他眼前转动。

在这一刹那,他突然不想死了。他多么想可以有机会去善待这些至亲的家人,让他们无忧无虑生活着。但为时已晚,车头瞬间冲进河水,很快就把他淹没。

可是他终究没有死。当他的轿车落水后,他不知何故就被弹出车厢,恰巧被一艘路过的货船救起。送医院后第三天就出院了。

宋岩觉得,这是上天给予自己的一个机会,他必须重新振作起来。

那天从医院回到家里,刚好看到父亲端坐在客厅里抽着雪茄。宋岩想都没想,走过去直接“噗通”一声,跪倒在父亲跟前,重重给父亲磕了一个头。父亲眼见宋岩如此,并没有多少意外,微微颔首,就继续抽着雪茄。

宋岩告别父亲,随后又走进房间。妻子正陪着儿子午睡,他一把抱住妻子,抱得很紧很紧,妻子都有点喘不过气来了。

“宋岩,你怎么啦?我都喘不过气起来了。”妻子暗喊,“你没事了吧?”

宋岩什么也没说,只是紧抱住妻子,仿佛很担心妻子会离他而去一般。

他想过了,从今往后他一定要努力工作,孝敬长辈,爱护妻儿,为他们多赚钱,让他们一辈子衣食无忧快快乐乐。他觉得这样做,多少能抵消他对这个家,对所有人的歉意。

但他没有料到的是,他的父亲宋方金,根本就没准备原谅他。

没过多久,宋岩就听到一个消息:父亲已经把他们家的一处房产兑现。整整一条弄堂,兑现到了一百二十根大黄鱼。这个消息令他非常意外。

这条弄堂并不长,是他们家几年前置办起来的。原本父亲已经说了,这条弄堂是留给宋岩的。他只有宋岩一个儿子,特别希望看到宋家人丁兴旺,所以就说以后这条弄堂就留给宋家后人繁衍生息,并特意把这条弄堂叫作宋旺弄。

但现在父亲为什么突然把弄堂卖了呢?父亲这个举动,会不会跟自己闯祸的事有关?

这件事非同小可,宋岩直接去找父亲询问。这一问,委实令他犹如挨了当头一棒。

“父亲,为什么要把宋旺弄卖了?”

宋方金此时正坐在他的办公室里,宋岩站在他跟前。

“宋岩,你还记得我说过,这条宋旺弄是用来干什么的?”宋方金盯着儿子,冷冷问。

宋岩想了想,说:“父亲以前说过,宋旺弄以后会是宋家繁衍生息的地方。会成为宋家的一个大家庭。”

“但现在我改主意了。我有另外的投资项目,这个宋旺弄,不要也罢。”宋方金说着,脸上马上就浮起一股深深的失望。

宋岩望见,明白父亲这种失望是针对自己的。

“与其以后被子孙败掉,还不如我亲手卖掉。每一代人管好自己这一代,就行了。孙辈自己也有双手,到最后是饿死还是冻死,全在他们自己手里。”宋方金说完,拂袖而去。

宋岩望着父亲离去,心中黯然,父亲这样做,宋岩也完全理解。宋旺弄说白了原本就是送给他的,但父亲现在突然收回,无疑是对他的一种惩罚。

宋岩被一股无以言表的悲怆所弥漫。他潸然泪下。

寻思良久以后,他慢慢释然。他并不以为父亲的做法是苛刻的,相反他觉得自己理应受到这样的惩罚。这是他应得的,能够接受。宋旺弄卖了,如果自己有本事,就赚钱再买回来,传给子孙们,让他们一代代安静地生活在里面。

想到这里,宋岩慢慢平静下来,努力收拾心情。这是一个不得不面对的现实,足够惨烈,足够悲伤,但宋岩相信自己能够走出来。

所以接下去宋岩竭力操持分内的工作。工程进展也挺顺利,他也在这种忙碌中慢慢疗伤,慢慢修复自己。

可是他想得太简单了。父亲卖掉宋旺弄,只是惩罚他的第一步罢了。

宋岩很快就获知了另一条消息。说是父亲卖掉宋旺弄,是准备投资一个堪比先施和永安这样规模的百货大楼。最关键的是,这项投资竟然是挂在阿福的名下。

阿福是父亲的过房儿子,一直跟在父亲身边做些琐事。他跟宋岩关系挺好,但很少见面,平时住在他自己家里,难得会来宋岩家。

而父亲这次把这么大一笔投资挂在阿福名下,摆明了就是把这笔钱送进阿福的口袋里,并且还帮阿福做了这个一本万利的投资。

这让宋岩如何接受得了?

宋家产业庞大不假,但这笔钱却是父亲刚刚从自己名下撤走,怎么可以转眼就送到阿福名下呢?不说吃不吃亏,光是这一份羞辱,就让宋岩就受不了了。如果父亲送给阿福的钱是其他地方移来的,宋岩也不至于这么愤然。

这种事传出去,他宋岩以后还怎么做人?父亲这么做,分明就是要扶正阿福这个义子的意思。父亲呀,你真的对我有那么失望和绝情吗?

宋岩马上找到父亲,开门见山,要父亲给个说法。

“父亲,真有这种事吗?”宋岩问。

宋方金在办公室里踱着步子,听见儿子追问,停下脚步,转过身,盯着宋岩,面露狠色,道:“没错。以后,我会把阿福当作自己的亲生儿子对待。”

宋岩心里一阵哀号,强忍不满,又问:“父亲,你就这样不肯给我一个机会么?”

宋方金听到儿子这么说,突然发怒,抬手一指宋岩,怒喝:“你闭嘴。你知道这次你闯了什么祸吗?你知道我在这个新技术上花了多少功夫吗?我为什么一定要让你去盯着那个工地,还不是想确保新技术万无一失,可你呢?我给过你机会,可你却用来玩女人,玩到最后还吃这么大的亏,你还有脸来问我?”

宋岩听罢,无言以对。

“我的小祖宗啊,我们这项新技术能够让一般的混凝土凝固速度加快一倍,强度增加百分之二十,那是一个什么概念你明白吗?但现在这个专利已经被别人抢先登记,你对得起谁?你说!”宋方金火冒三丈,怒吼。

宋岩泪如雨下,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哭诉道:“父亲,我知错了,你就给我一个机会,宽恕我这一次。我以后一定努力补过。”

“放屁。人一辈子能有几个机会可以拿来挥霍?你说得这么轻巧,你可知我一番心血付之东流,这心里有多窝囊吗你这混账。”宋方金怒骂,“我现在恨不得吃你的肉。”

宋岩跪在地上,直愣愣盯着父亲,有些绝望,问:“父亲,你是不是对我很绝望?”

“我没你这个儿子。”宋方金指着儿子的鼻子,怒斥。

“父亲,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你这样对我,未免也太过分了。”宋岩的语气开始变得和缓,冷峻。在他的心中,正在慢慢升起一股冰冷而残忍的情绪。

“是你过分,还是我过分?你见过有谁把野女人带到工地上去的?说出来丢我们宋家的脸。”

宋岩无言退出父亲办公室,半路上潸然泪下。他恨那次自己掉入河里,为什么会被人救起。眼下自己的遭遇,堪称是奇耻大辱,还不如死了爽快。

父亲呀,我是闯了祸,但你的做法,同样太绝情。我已经认错,你为什么就不肯宽恕我一次呢?并且你还把阿福带进来,你这就是在打我的脸你知道吗?

一时间宋岩内心翻涌,情绪激愤到了极点。

父亲,我有过错,但你的做法,也未免太过于绝情。你不肯宽恕我的过错,我同样也不满意你这样对我,更不会接受这份羞辱。你不仁,那我也可以不义。

接到宋方金被绑架的报案时,周凤岐正在受理一件失踪案。有个叫张曼莉的女子失踪了好几天,她好友觉得有些蹊跷,就来报案。

总探长的意思是,像宋方金这样有头有脸的人物被绑架,一定要安排得力人选办理案子。所以他让周凤岐暂时放下手头案子,专心去受理这个绑架案。按照惯例,这种案子一旦完美破案,受害人往往出手大方,会给予重酬。

周凤岐于是先让赵勤继续寻找那个失踪者张曼莉,自己去了宋家,了解情况。

“我父亲昨天一大早出门,到晚饭时还没回家。我回家后不见他回来,就给他公司打了个电话。公司的人说,父亲早上接到一个电话,然后就出去了,就此没再回来。当时我还以为父亲是去哪个朋友家,或者办事去了,也没在意。今天一大早。佣人在大门口的信箱里找到了这个……”

宋岩介绍着情况,一边就把一个大信封交给周凤岐。周凤岐拿出信纸一看,竟然是绑匪写的,上面明说宋方金被他们绑架,然后索取一百三十根大黄鱼赎金。

毕竟是大人物,赎金竟然高达一百三十根大黄鱼。

“周探长,救救我父亲吧。”末了宋岩哀求道。

周凤岐看着信纸上歪歪斜斜的文字,料定这是绑匪用左手写成。这种字很难凭笔迹追查。

“你准备怎么办?”周凤岐问。一般这种绑架案,首先他会征求家属意见。有些家属愿意交款,有些则没有能力或者不愿意,然后他会依照不同情况制订方案。

“父亲的性命要紧,我看我们还是不要对抗他们。”宋岩说。

“绑匪很快就会第二次跟你联系,确定交款时间地点。你能在短时间内凑齐一百三十根大黄鱼吗?”周凤岐问。

宋岩想了想,点点头说:“应该可以。这次我们刚刚出售一批地产,正准备投资另一个项目。所以手头刚好有些大黄鱼。”

“那你先把金条备齐。我要安排一下。”

正说着,电话铃响起。宋岩接听,果然是绑匪打来的。绑匪在电话里跟他约了一个地点,让他把金条放在街道垃圾桶里,等他们拿到钱后,就放人。

“今天下午五点,我把钱丢进福开森路爱娃路口的一个垃圾桶,就行了。”

周凤岐看了看表,点点头,吩咐道:“金条什么时候可以准备好?”

“我这就去父亲公司,把金条拿回来。这批金条放在公司保险柜里,有专人看管。”宋岩说。

“我跟你一块去公司吧,省得你两头跑。到时候你直接从公司送钱过去。”周凤岐想了想说。

于是两人直接赶往公司。阿福刚刚听说义父被绑架了,正在着急,突然就看到大哥带着巡捕房探长过来,有些意外。

“……绑匪要一百三十根大黄鱼,时间紧迫,只有先用一下那批金条。”宋岩向阿福解释了一下情况,又拿出绑匪的信给阿福看,然后要他打开保险柜,把金条拿出来去赎人。

阿福倒是没有犹豫,直接拿出钥匙,拧动密码锁,顺利打开柜子。

宋岩眼看着阿福熟练打开保险柜,心中感慨。看样子父亲的确已经很信任阿福,把这么一大笔金条都交给他保管。如果今天不是因为父亲出事,阿福照例是不会打开保险柜让他拿走金条的。

“还缺十根。”阿福把重重一袋子金条拿出来,说。

“没事。我这还带了十根。正好凑齐。”宋岩说着,从包里拿出十根金条。

周凤岐看了看表,吩咐说:“好,现在你们兄弟出去,我要核实一下这些金条。宋岩,回头你带个结实一些的包过来,装金条。”

“核实?核实什么?”宋岩有些顾虑,问。

“这是我们例行工作,你别问,你们就到门外站一会,我喊你们你们再进来。”周凤岐说着,不由分说就把两兄弟推出房门。

大概一刻钟以后,周凤岐让兄弟俩进来。这个时候,宋岩已经从车里拿来一个皮袋子,三人一起把金条装进袋子。

然后周凤岐又打了个电话,叫来一批便衣巡捕,准备晚上候在交钱地点附近,伺机行动。

“周探长,交完钱以后,你们还是别有什么行动了吧。我实在担心,一旦被绑匪发现,他们撕票那就完蛋了。”宋岩央求。阿福也在一旁应和。

“好吧,我会尊重你们家属的要求,然后见机行事。”周凤岐道。

下午五点,宋岩开着车,准时带着金条来到约定地点,找到那个垃圾箱。宋岩把车停在垃圾箱旁,刚要掀开盖子,突然发现盖子上贴着一张纸条。他揭下纸条,发现上面写着这样一行字:马上把金条丢进白荡路211号门口的垃圾箱内。不要停留,不许把纸条丢掉,也不要招呼其他人,给你一刻钟时间,不然你父亲必死无疑。

宋岩马上发动汽车,飞快驶离。守候在附近的周凤岐见状,暗叫不好。但他不明情况,也就不敢贸然追赶。

六点半时,宋岩回到父亲的公司,周凤岐已经等候多时。宋岩拿出那张纸,解释了一下。周凤岐马上带人赶到白荡路211号,找到那个垃圾桶。他掀开桶盖,发现那个皮袋子还在。伸手捏住一掂量,却发现里面什么也没有了。

“应该是绑匪拿走了赎金。”周凤岐说。

“不会是收垃圾的人拿走的吧?”宋岩担心。

“绑匪没那么傻。他们一定看着你把东西放进去,你一走他们就把东西取走了。”周凤岐说。

但是一直过了一天一夜,宋方金还是没有被送回来。大家有种不祥预感。

果然第二天中午,有人在郊外发现一具尸体。周凤岐得到消息,马上带着宋岩过去认尸,结果发现尸体就是宋方金。

很显然,绑匪拿到了赎金,还撕了票。验尸后还发现,宋方金是在绑架那天就被害死了,而不是他们收到赎金再杀人的。

这样一来,宋家真的是人财两空。

周凤岐也很遗憾。绑架案本来就难处置,因为还要顾及家属的意见,很容易出问题。好在他们把验尸结果告诉了宋家,明确宋方金的死,不是因为巡捕处置不当,而是在被绑架后不久,就被绑匪杀害了。而那笔赎金的处置方式,同样也是尊重家属的意见,所以宋家无话可说。

但周凤岐总觉得有些异样。

绑匪临时改变交钱地点,这种手段很常见。问题是他们拿走赎金时,为什么还要当场把金条换装到另一个袋子里去?按照常理,绑匪取钱时的风险极大,很容易被抓,他们应该连同袋子一起,快速把钱带走,这才合理。

另外他对赎金数目也有怀疑。为什么赎金偏偏是一百三十根金条?一般绑匪开价,大都会叫出一个整数,比如一百根金条,或者两百根,要么就是一百五十根,偏偏这些绑匪喊出一百三十根。另外他也刚刚得知,宋家刚刚出售了一批地产,到手一百二十根金条。

这两者可真是有点巧。这边刚刚收入一笔金条,绑匪喊出的赎金数目,又偏偏刚好跟这笔收入差不多少,似乎是有意针对这笔金条,但又在刻意掩饰这种动机。

周凤岐开始在宋家的公司内部展开暗访。结果有个叫李进的人,提供了一条线索:就在前一阵,宋方金父子发生过激烈争执。而宋方金这次出手地产,也似乎是一时愤怒。这笔买卖做得很仓促。而所谓的投资新项目,也不过是刚开始论证而已。宋方金这件事做得很冲动,明显不像他的风格。

另外阿福也提到,这一阵宋方金似乎对儿子宋岩极度失望,还扬言要跟他断绝父子关系。

周凤岐马上就开始关注起宋岩。

同时赵勤调查的失踪案也有了线索。据调查,那个失踪的张曼莉,死前跟宋岩有暗中往来,关系暧昧。有人看到张曼莉时常会在深夜去宋岩的工地上过夜。

而这一点,李进也加以了证实。张曼莉是个商业间谍,她刚刚从宋岩那里窃走一项重要机密。为此宋方金对儿子大发雷霆,还收回了原本赠与儿子的一条弄堂,并准备转赠给义子阿福。

由此周凤岐马上联想到,宋方金的死,其实宋岩是具备重大作案动机的。但周凤岐短时间内实在找不到突破宋岩的缺口。

宋方金尸体发现地不是第一现场,死者身上以及周边也没发现疑点线索,也没有找到目击者,加上恰好下了一场暴雨,现场以及四周被狠狠冲洗一遍后,更是痕迹皆无,很难追根溯源。他只能另想办法。

那天宋岩一个人坐在自家客厅里发呆。父亲的丧事刚刚操办完成,他感到心力交瘁。

他竟然杀害了自己的父亲。但这又能怪谁呢?如果父亲能够对自己宽容一些,不是那么咄咄逼人,他怎么会出此下策?他仔细想过了,他实在没有办法去面对父亲把本属于他的东西,转赠给义子阿福。如果这件事真成了现实,那他后半生就无法在家人和外人面前抬起头做人。一个人偶尔犯了次错,难道就该承受如此不堪的后果吗?为什么就不能原谅他这一次?更何况他们都是一家人呀。

原谅我吧,父亲,这件事错在于你。

这时阿福走了进来。两人一见,各怀心事,沉默相向。

“阿哥,你也别太难过了。这都是命。”阿福主动安慰宋岩道。

宋岩望着阿福,深深感到自己以前真是小看了这个兄弟。别看他一副老实样子,其实他心里的布局大着呢。

“阿福,真正难过的是你吧?”宋岩含沙射影道。

“义父死得不明不白,我当然也难过。”阿福不卑不亢道,“阿哥,这次的事,你也真下得了手。”

宋岩一震,注视着阿福,暗暗心惊,又强打精神,道:“阿福,你这话什么意思?”

“阿哥是聪明人,这都不懂吗?义父是你害死的吧?”阿福轻描淡写地说。

“阿福,你胡说什么呢?小心我抽你。”宋岩强作镇静,暗喝。

阿福注视着宋岩,沉默了片刻。他那种注视宋岩的目光,令宋岩有些招架不住。

“阿哥,义父死了,现在你也解恨了!”阿福继续不紧不慢地说,“你真是心狠手辣呀。”

“阿福,你再这样,我可对你不客气了。现在父亲死了,我看还有谁为你撑腰?”宋岩板起脸道。

阿福注视着宋岩,慢慢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纸,递到宋岩眼皮底下,幽幽道:“义父的字,你总该认识吧?”

宋岩定睛一看,只见纸上写着这样一段话:现在我跟宋岩出去,他说有事跟我商量,可我觉得他不怀好意。如果我有意外,凶手一定是宋岩。6月7日上午9点,宋方金。

签名上还有父亲的印章。

宋岩的腿肚子不经意的,就软了一下。

“这是我在义父办公室抽屉里发现的。7日上午9点,他急匆匆离开办公室,应该就是去跟你见面吧?这一点办公室很多人都看到了。而这也是义父最后一次出现在大家眼前。怎么样,现在你还觉得我在胡说吗?”阿福幽幽地说。

宋岩整个人僵住了。原来父亲预感要出事,竟然还留了这一手。

“如果我把纸条交给周探长,你觉得会发生什么事?”阿福说。

宋岩额头的汗就下来了,心绪大乱。片刻,他才镇静下来,细细思考着这个局面。

“那你为什么不把纸条交给巡捕房呢?”宋岩问。

阿福的脸上浮现出一丝阴险的笑意,道:“因为我气量大,准备宽恕你。”

宋岩惊呆了。同时又一脸警惕,问:“真的如此?有什么条件吗?”

“有。你把私藏起来的那一百二十根大黄鱼给我,我就把纸条给你。从此我们互不亏欠。”阿福皮笑肉不笑道。

宋岩倒吸一口凉气。这个阿福,果真不是省油的灯。

“你怎么知道我把金条私藏了?”

“哈哈,这个傻瓜都能看得明白。什么绑匪赎金,全是你一个人在糊弄我们。你杀了义父,又伪造成绑架案,你最终目的就是想拿走金条。因为只有这种绑票,才能迫使我把金条拿出来去救急。否则我肯定会拿这些金条去履行百货大楼的合同,这样你一分钱也拿不到。”阿福道。

“全部不行,我们一人一半吧。毕竟你这种手段也见不得人。”宋岩说。

阿福想了想,爽快点头,道:“六四开,我六,你四。”

事情到了这个份上,宋岩也只能退而求其次。当天他就把金条给了阿福,并顺利拿回纸条。

但到了傍晚,周凤岐带着一帮巡捕又来到宋岩家里,而且阿福也跟在后面。

“怎么啦周探长?”宋岩望着阿福,有一点不好的预感。

周凤岐扭头朝手下望了望,手下赶忙拿过来一箱子金条。

“这些金条是你分给阿福的吧?”周凤岐逼问。

宋岩紧张,望着阿福。阿福痛心,道:“阿哥,你这是咎由自取,怨不得我。”

周凤岐叹息,道:“宋岩,事到如今,还需要我给你解释吗?”

“我分给阿福金条,只是奖励他这几年为我们家努力做事。”宋岩死硬道。

周凤岐拿起一根金条,翻转过来,道:“看到这个记号了没有?就在你拿着一百三十根金条准备交赎金前,我按惯例在每根金条上都做了记号。按理说这些金条现在都在绑匪那儿,可为什么会在你手里?这要么你就是绑匪,要么你根本没有把金条送出去,而是私藏起来了。”

“这不是我送给阿福的那些金条。阿福他说谎。”宋岩坚持不承认。

周凤岐拿出一个小型录音机,打开后传出宋岩和阿福的交谈声:

“……你把私藏起来的那一百二十根大黄鱼给我,我就把纸条给你。”

“全部不行,我们一人一半吧。毕竟你这种手段也见不得人……”

宋岩顿时被当头一棒。

“其实宋方金先生并没有写过那张纸条,那是我请高人捏造出来的,目的就是想逼你把那批金条拿出来。金条上有我的记号,你别想做任何抵赖。结果阿福的演技很好,你也很快就上钩了……”周凤岐最后说。

宋岩再也没有力气抵赖。

“另外我们刚刚找到了张曼莉的尸体。”周凤岐又说,“她被扔进一个扎好钢筋的立柱框架里,然后被浇灌进了混凝土里。那个立柱,就在你负责的工地上,我们费了好大的劲,才把立柱破开。你们研究的新技术果然了得,混凝土的确非常结实。现在我们有证据表明,张曼莉也是你杀害的。”

宋岩黯然,咬牙道:“她偷走新技术,害我不浅,该死。”

“你竟然杀了自己父亲,宋岩。”周凤岐感叹。

“我承认自己做错了事,但他为什么一次机会都不肯给我?他为什么不能宽恕我这一次?我是他儿子呀,他怎么可以这么绝情?”宋岩愤怒地说。

周凤岐安静地听他说完,随后说:“你怪他不肯宽恕你,但你宽恕他了吗?为什么他仅仅对你过分了这么一次,你就要对他痛下死手?他是你父亲呀,你怎么可以这么绝情?”

宋岩惊讶,无话可说。

“还有张曼莉,她也只是对你过分了一次,你就有权利杀死她了吗?你口口声声说宽恕,那你对别人宽容过多少?”周凤岐怒斥。

宋岩垂头丧气,不再争辩。有巡捕将他带离。

周凤岐望着远去的宋岩,感叹一声,回头对赵勤说:“看到了吧。人通常就是这样,不思反省,自私自利。面对同一个问题,对待别人像审判长,一落到自己身上就马马虎虎。光知道要求别人宽恕待人,自己却从来不准备宽恕别人。”

发稿编辑/冉利敏

猜你喜欢
李进宋家阿福
山西宋家沟功能食品有限公司
Important edge identification in complex networks based on local and global features
阿福是条狗
岢岚县宋家沟 幸福生活接力跑
阿福
Evolution of surfaces and mechanisms of contact electrification between metals and polymers
Dense coding capacity in correlated noisy channels with weak measurement*
Analysis of the decrease of two-dimensional electron gas concentration in GaN-based HEMT caused by proton irradiation∗
先割牛头后砸瓮
常用辅助线在圆中的运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