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老拐

◆ 施伟兴

严老拐

◆ 施伟兴

严老拐小时候父母罹难，因患小儿麻痹症没钱请医生治疗，硬是落得腿残，走路一拐一拐的。年轻时热心的邻家婆姨见严老拐为人耿直，曾替他介绍过几个对象，一听说严老拐家徒四壁，且是个瘸子，就连相亲见面都不愿意，严老拐至今都没有碰过女人的手。邻里大人小孩都直呼其严老拐，他也不计较，倒是乐呵呵点头应诺。时间一长，严老拐的大名已经没几个人能喊得出来了。

也许是年老孤独，严老拐收留了别人家丢弃的一条病恹恹的流浪狗，取名叫乐乐。乐乐在严老拐的精心训养下，长得强悍精灵。严老拐不论刮风下雨，还是严寒酷暑，每晚总是带着乐乐，拿着个电喇叭，在小区弄里巷间巡逻，提醒居民关好门窗，防盗防窃；关好煤气，注意安全。严老拐那略带沙哑的嗓音，弥散在漆黑的街巷，犹如熟悉又亲切的催眠曲，伴随着居民安详地度过一个又一个平安之夜。

我庆幸在姚家角当社区民警遇见像严老拐那样的志愿者。他不苟言笑，也没啥爱好，但是把小区当成自己家一样呵护。记得有个晚上与严老拐一起巡逻，严老拐每走过一处弄里巷间，都要驻足观望，发现有巷灯损坏，弄里旮旯处堆有垃圾杂物，都在小本上记着，第二天转告值班的居委干部解决。我曾旁敲侧击地暗示想给严老拐说个媒，使他老来有个说说话的伴。可严老拐不接茬，一脸严肃，显然是不高兴，我只能打住话题，对严老拐爱护小区像爱护自己眼睛一样的责任心肃然起敬。

严老拐谦卑随和，从来不与左邻右舍有芥蒂，是受到大人小孩尊敬的志愿者，却偏偏也会遭人非议，她就是与严老拐相邻的楼寡妇。

楼寡妇年轻时长得有几分姿色，如今人到花甲仍风韵犹存。她平时嗜好邀人来家搓麻将，乐乐喜好在楼寡妇赢钱忘乎所以的时候，隔三差五地在她家门前狂吠。严老拐听到乐乐叫声，则在楼寡妇窗户的缝隙间张望。楼寡妇发现后，一边棒打乐乐，一边破口谩骂严老拐偷窥她换内衣。严老拐不与楼寡妇辩解，识相地带着乐乐悄悄躲进屋子。

乡邻乡亲有杆秤，实在看不惯楼寡妇用刻薄的语言伤害严老拐的德行，纷纷指责楼寡妇不该深更半夜招徕陌生人赌博，影响邻居休息和安宁。楼寡妇自知也有理亏的一面，暂且忍气吞声偃旗息鼓，但心里不肯善罢甘休，气咻咻找到我状告严老拐无证养狗，并喋喋不休唠叨:如不处理掉严老拐这头无证犬，就要向所领导甚至分局督察反映民警不作为。楼寡妇扔下这句狠话，昂首挺胸扬长而去。

这是我当社区民警遇到的最棘手难题。严老拐与乐乐朝夕相处，感情交融，已是彼此不能舍弃。捕抓乐乐，无疑就要伤害严老拐；不捕抓乐乐，楼寡妇要讨个说法。进退二难之际，我还是壮胆敲响了严老拐的家门，严老拐也许猜到了我的来意，板着皱纹纵横的脸，告诉我乐乐走了，随即关上房门，竖着耳朵的楼寡妇则幸灾乐祸地暗自窃笑。

乐乐“不辞而别”，严老拐一下子蔫了，夜巡的时候走路拐得更加厉害，蹒跚摇晃，似乎有些支撑不住，让人看了心疼。但是严老拐那熟悉又亲切的沙哑声音，仍然每个晚上在小区街巷的夜空里回荡……

楼寡妇没有了乐乐的干扰，家里往来人员更杂。从胭脂粉妆的脸上，能读出她又赢钱了，她不再计较严老拐在她门前窗后窥探。

平静的日子过去了一个月。那天是周末，大院许多邻居都在外面度假，严老拐独自在家喝酒，又思念起在外流浪的乐乐，眼里闪着泪花。忽然，他依稀听见隔壁楼寡妇家有异常声响，便一拐一拐地开门静听观察，发现楼寡妇家房门虚掩着，瞬时看到一个瘦高的黑影拿着一包东西蹿出。

说时迟，那时快。严老拐迅即抱住黑影身子不松手。瘦高个男子出手一记重拳落在严老拐的脸上，严老拐顿时满脸淌血，眼睛模糊。瘦高个男子见挣脱不了严老拐像钳子般有力的双手，重拳雨点般落在严老拐的身上，严老拐已经支撑不住击打，渐紧渐松地放开了双手，摇晃了几下倒在了地上，眼睛仍睁得大大的，气若游丝地欲想呼喊：抓贼！但是喉咙痛得发不出声音。此时，却依稀听见奔跑的声响，看见乐乐狂吠着扑上前，咬住瘦高个男子挥拳的手，随之响起阵阵惨痛的嚎叫……

我与同事接到110报警赶到现场，看见乐乐正不停地撕咬瘦高个男子，他惊慌失措地左藏右躲。我与同事猛虎扑食般将瘦高个男子压倒在地，给他戴上了手铐。外出回家的楼寡妇目睹窃贼原来是她引来的牌友，一脸尴尬内疚。

120救护车来了，楼寡妇流着泪协助医生搀扶着严老拐躺在担架上，从包里拿出湿巾纸，小心翼翼地替严老拐擦去脸上的血迹……

特邀编辑/浦建明

插 图/鲁 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