龚敏
(长江大学 机械工程学院,湖北 荆州 434023)
楚式器物造型艺术研究
龚敏
(长江大学 机械工程学院,湖北 荆州 434023)
楚式器物造型艺术深受老庄道家思想浸染,其超越模拟的象征意向构成手法促使器物的形式与功能和观念达到高度的契合与统一,造物手法上强调材质的多样性、视觉式样的革新以及新加工工艺的使用。楚式器物造型特点主要体现在曲线的大量运用、空间的巧妙处理以及异质同构手法的合理运用。楚式器物造型艺术对当今产品设计仍然具有一定的启发作用,我们在进行现代产品设计时可以辩证地学习和借鉴。
楚式器物;造型艺术;产品设计
随着社会的发展,当前的产品设计日趋多样化,但造型手法、材质的选取、文化内涵等方面大多追随国外的设计,真正体现民族特点、地域风格的好产品设计越来越少。楚式器物造型艺术作为中国传统器物造型艺术的一种,既具备了地域的典型特征,又凸显了民族的独特审美习惯,对现代产品设计具有较大的借鉴意义。楚式器物属于李学勤概括的春秋战国六大文化圈之一的楚文化圈[1](P43),它以独特、绚烂、浪漫而又独具创新的造型特点,在中国器物制造历史的长河中独树一帜。楚式器物融合了雕刻、绘画、书法等多种传统手法,把功能性与文化性、艺术性、民族性紧密结合起来,将楚式器物的综合价值提升到一个新高度。这不仅得益于其活泼的造型、精巧的工艺和灵动的风格,而且得益于其中蕴含的道家思想等文化精神。因此,对楚式器物进行深入研究,以便从中汲取更多养分,设计出传统与现代兼具的好产品,为我国从中国制造向中国设计转型服务。
从现有资料看,对楚式器物的研究绝大部分以出土文物为对象。楚式器物代表了中国上古时期南方江汉地区的独特审美样式和最高水平,它在同时期周边诸侯国造物手法的基础上逐渐形成了独具一格的风貌。
现有楚式器物从材质上区分主要有青铜器、漆器、玉器、琉璃器、金银器等,根据用途又分为礼器、实用器、丧葬品、装饰摆件等。其中到春秋战国时期楚式器物的形制由庄重威严逐渐向轻巧实用转化,产生了一批新器形。楚式新器形如球形敦、外撇耳升鼎、新式匜盘、鸳鸯漆豆、龙纹镂空熏杯等均体现出楚人独特的创新意识以及融功能性、审美性和浪漫主义情怀于一体的楚式造物手法。楚式器物之所以有这么多的分类,与当时社会经济的发展、使用者的审美趣味、器物的设计与加工工艺水平的提高是分不开的。在这一大背景下,楚式日常器物大多在追求实用的同时,更趋于精巧、轻便。在造型艺术上注重线、面、空间的结合,同时善于针对不同材质采用不同的加工工艺进行雕琢,实现局部与整体的协调统一,既美观实用,又蕴含了丰富的楚文化内涵,如楚式鸳鸯漆豆(图1)作品在整块木材上进行刻凿,盖和盘合成一只盘颈侧视的鸳鸯,作品人为拉大托盘与底座之间的线块比例,加强三维空间占有率的同时,也方便人们的使用,加之配上楚漆器特有的髹漆工艺,整体既实用,又美观大气,体现出独特的审美内涵。
图1 楚式鸳鸯漆豆
楚式器物造型艺术深受老庄道家思想浸染,造物手法创新,具备鲜明的造型特点,对现代产品设计具有一定的启发作用。
(一)老庄道家思想的浸染
楚式器物的设计与制作体现出道家思想的“道法自然”“天人合一”“无为而无不为”三大观点。前两点体现在楚式器物上便是整体结构造型与无拘束、富于想象力、生命力的内在气质与文化精神的完美结合。虽然楚式器物在设计之初,就功能而言,每一件作品都要受到当时观念的支配和制约,但当器物被创造出来的时候,它既不是纯粹的自然物,也不是纯粹的观念载体,而是观念与形式有机统一的器物:楚式造物手法所特具的超越模拟的象征意向构成手法,给了造物活动以极大的回旋余地,形式与功能、观念在此时达到了高度的契合与统一[2](P18)。这点与现代设计的评价准则是不谋而合的。可以说道家所主张的“道法自然”“天人合一”的思想已经融入到了楚式器物创造活动中,并以最具有感染力的形式呈现出来,体现在每件器物所处的环境中。“无为,而无不为”是道家又一貌似矛盾的说法[3](P100),在楚式造物活动也有体现。这种体现既非单纯的完全无所作为式的真正无为,也非“静故了群动,空故纳万境”式的超然静观,其主要侧重表现宇宙生命力的“一起运化”,楚式造型中更多融合了楚民族的宇宙观和对未知世界的探求,最终以各种器物作为载体诉诸观者的审美直觉,呈现出一派无为而无不为的勃勃生机[4](P115),从另一个层面看出楚人特有的超然宇宙观正好与道家出世观是吻合的。
(二)造物手法的创新
相比于同时期周边诸侯国的造物手法,楚式器物体现了楚人自主创新的进取精神[5]。楚式造物手法的创新既体现在观念上的全新尝试,又体现在实际造物活动中具体手段的创新。
首先,楚式造物活动擅长在意向构成手法的基础上,将观念与自然融合提升,达到形式、功能与观念的统一。这从诸多楚式拟形器的造物手法中便可以看出,比如楚器虎座鸟架鼓(图2)。该器物既作为乐器的支架具备了实用性功能,同时也借用左右背向站立的凤鸟,将鼓固定于凤鸟中间,形式上得到统一,自然不刻意;凤鸟的造型充满自信,象征意味强烈,楚人借凤代楚,自信、热烈的民族精神跃然而出,观念、形式与功能得到统一。
图2 楚虎座鸟架鼓
其次,楚式造物强调材质的多样性、式样的革新以及新加工工艺的使用。作为典型的楚器,青铜器、漆器、玉器等均有代表器物出现,既最能反映楚人的思想意识,又最能反映楚人的生活习惯[6]。其中楚式青铜器打破当时中原地区流行的器物造型,在形态、材质与加工工艺上做了创新,同时融合了刻纹、镶嵌、失蜡法等新工艺,使得器物在更加实用的基础上,既符合人体结构需要,又突出了楚民族精巧、华美、不拘一格的审美趣味。比如典型楚器楚式外撇耳平底升鼎(图3)的束腰收腹、平底、夸张的外撇耳等特点,更突出了楚民族追求灵巧、生动、变化的艺术趣味与积极向上、大胆创新的民族精神。
再次,楚式漆器、玉器则更加凸显绘画、雕刻与三维空间的紧密关系,给人以无限的想象。楚式漆器以带有浓厚巫术色彩的黑底彩绘髹漆为特色,通过图案的打散重构展现图底的相辅相成关系,凸显楚民族对未知浩瀚宇宙空间的渴求。玉器主要通过云纹、谷纹、双龙纹等纹饰结合丰富的雕刻技巧,如浅雕、透雕、单面雕、双面雕、阴阳刻等方法凸显二维与三维的空间关系。
图3 楚升鼎
(三)造型特点
作为造型艺术的基本元素,对点线面的研究必不可少。楚式器物的造型特点主要体现在曲线的大量运用、空间的巧妙处理以及异质同构手法的运用。
首先、楚式器物造型中曲线的大量运用凸现了楚民族对运动、轻灵、自由的审美追求。线是点的移动轨迹,线有直的、曲的、长的、短的,不同的线能够表达不同的情感。在楚式器物造型设计中,线主要涉及轮廓线、分割线、拼接线以及装饰线。正是这些独具美感的线的运用造就了各式楚式器物的造型美[7]。楚人崇凤,善观天象。这些民族遗留下来的思维与习惯,促成楚人在造物过程中,元素的选择多与运动、自由、空间等联系在一起。因此,曲线的大量运用成为楚器造型中的一大特点。不管是青铜器、漆器、玉器,还是织物上的图形造型都大量地运用“S”曲线进行整合、重新构成,呈现极富韵律感、运动感与灵动性的视觉效果。上文提及,楚式球形敦由当时流行的方形改为球形这一做法,可以看出楚人对曲形的偏爱。又比如湖北江陵出土的木雕漆器坐屏、楚式圆形耳杯、鸳鸯豆等集实用与装饰性于一体的漆器作品均运用基础曲线进行元素的创作。漆器座屏运用曲线创造了55种正在争斗的动物形态,动物之间以榫卯工艺进行有序地榫结穿插,呈现一幅观察细致入微,又灵巧不失韵律感的画面。另外,龙纹、水纹、云纹、蟠螭纹等纹饰的曲形设计,在形式上有了更抽象化的几何形式的改变,某些图形的造型如饕餮纹一改商周时期遗留下来的狰狞造型,变为简练的几何纹,反而显得更抽象、灵动。这些特点也同样运用在楚式其他漆器的创作与表现中。
其次,楚式器物造型中对空间的处理凸显了楚人深邃周流回环的审美意向。各种造型,从某种意义上讲就是空间的艺术,都具有各自的空间形式[8]。楚器的空间处理主要表现在面的处理上。器物在结合功能考虑的同时,在某些面上做了处理,有的甚至采用失蜡法做了精细的镂空表现,这种造型手法的好处在于既满足了功能的需求,又突破了实体面对视线的阻碍,加强了空间的延展性与通透性,强化了虚实的对比,增强产品的节奏感。如楚式龙纹镂空熏杯(图4)、凤鸟镂空熏杯等均体现出楚人强烈的对器物造型中空间对比的认知。楚漆器的空间处理则主要表现在器物本身元素对空间的占有率以及漆器彩绘的空间处理上。如虎坐立凤(图5),引吭高歌的凤鸟翘首张喙,体态呈流畅的"S形曲线,凤鸟与伏虎的形象基本写实,以榫卯结构构成的全器则又极富抽象形式意味[9]。凤鸟纤细灵动的曲线配以插在翅膀外的实物鹿角的造型不仅增强了整体的空间占有率,又强化了象征楚人的凤鸟充满自信,更增添了几分神秘意味。同时漆器表面的黑底彩绘,通过黑、红、黄诸色描绘的黑色背景与奇妙纹饰组合,更将楚人对犹如浩瀚宇宙般的未知空间的探索与向往淋漓尽致地表现出来。
图4 楚式龙纹镂空熏杯
再次,楚式器物造型中运用异质同构手法,流畅地将不同形态、不同介质打散与重构,呈现一种奇特的视觉效果。将不同类元素进行常规性构建,称为异质同构手法[10](P631)。这点在一部分楚式器物的设计上充分体现出来,如木雕辟邪、镇墓兽、虎坐立凤等带有浓厚巫术神话色彩的丧葬用器,把两种或多种不同元素以某种方式组合在一起,构成一种适合环境的新造型,更多地强调了符号语言的象征意义。典型器物如虎坐立凤,整体造型将凤鸟、虎、鹿角进行有机重构,构建的过程中根据需要夸大凤鸟的主体地位,人为缩小虎的比例,将其作为凤鸟的底座支撑部分,凤鸟呈展翅状,为了强化凤鸟的整体气势,在凤鸟翅膀上方部位将与翅膀走势近似的神物鹿角进行结合使用,更加突出了凤鸟的空间占有率,强调以凤代楚的象征意味,除了具备浓厚的神话色彩,同时也彰显了楚民族的自信。又如木雕辟邪(图6),该器物采用异质同构手法,用树根抽象的形态表现游走的辟邪神态,将蛇、蜥蜴、壁虎等动物分别雕刻在辟邪的头、尾、腿等各个部位,整体造型以奇特怪异、不稳定平衡的组合形态,诉诸观者的视觉感官,给人一种难以言状的审美惊奇。
图5 楚虎坐立凤
图6 楚木雕辟邪
从以上的分析可以看出,楚式器物的造型艺术全面诠释了努力创新、精益求精的设计精神和所处的文化氛围,楚式器物设计为充分展示民族性和地域性的产品造型设计提供了非常好的借鉴。我们要以积极的态度看待传统,从楚式器物的设计活动中发现亮点,并结合新时代的审美趣味和本土文化背景设计出既继承传统文化又适应现代需求的好产品。目前真正开发出来的楚式风格的现代产品很少,以湖北省博物馆、湖北荆州博物馆居多,产品以纪念品形式出售。其中部分实用产品造型新颖、配以新材质进行再设计,充分结合传统工艺进行加工,令人耳目一新。另一方面。如果要真正借鉴传统的楚式造物手法进行再设计,并以此为突破口将楚文化产品推出去,仍需要不断尝试与创新,并充分做好市场调研,将现代商品的特质与楚式造物手法、造物思想有机结合,才能设计出更有活力、有生命力、受消费者青睐的好产品。
楚艺术史是一个有显著特质的独立结构[11](P2)。楚造物活动不管是在理念还是单纯形态设计上都独树一帜,为现代产品设计提供了很多可供借鉴和学习的因素。当前机器批量生产虽提升了产品制造效率,但传统文化内涵和人情味逐渐缺失,尤其在产品设计和制造领域,我们更应该充分汲取楚式器物的养分,不断地从造型、设计理念方面着手,将传统文化元素真正融入产品的设计,让现代产品重新在本土思想的熏陶下发挥它应有的作用[12]。相信做到这一点,我国的产品设计将步入一个中国设计的新阶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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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09-12
长江大学青年基金项目(2015cqn48)
龚敏(1983-),女,湖北天门人,讲师,主要从事工业设计、视觉传达设计研究。
J522
A
1673-1395 (2017)06-0027-04
责任编辑周家洪E-mail:zhoujiahong2004@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