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戈++李斌
结构性特征会显著改变货币运行的规律,甚至可能使货币、通胀这样的总量问题也变得结构化,因此需要多用多部门模型而不是单部门模型,多用结构化视角而不是简单的总量视角来分析和观察货币问题。
新古典理论中的微观主体都是同质和充分竞争的,面对的是一个理想化的均匀环境,因此比较容易在一个总量到总量的逻辑下理解货币问题,进而理解货币政策的定位与作用。不过,一个新兴加转轨的经济体往往具有明显结构性特征。
当经济中存在大量财务软约束或对利率不够敏感的部门时,结构性问题会使货币运行路径发生变化。例如,由于有政府信用和充足抵押品的支持,金融资源自然容易流向地方平台和房地产领域,并通过相互推动逐步强化,容易推升利率水平,导致价格杠杆扭曲,从而对其他经济主体形成挤出。在这样的环境下,宏观总量政策的边际效果是下降的。简单实施货币“放水”反而可能进一步固化经济的结构性扭曲,积累更多矛盾和风险。
国际金融危机以来,全球对结构调整和改革的关注进一步上升。货币政策是短期的总需求管理工具,货币政策不可能根本解决结构性问题,反而可能受到结构性问题的掣肘。货币政策的基本着力点应在于保持货币金融环境的基本稳定,从而为结构调整争取时间,为产业升级创造稳定的预期。关键是要加快推动结构调整和改革,切实增强经济的内生增长活力和动力。
对货币问题的理解和分析可以有两套框架:一套基于数量,核心是讨论货币供给与需求问题,关注货币“从哪里来”和“到哪里去”;另一套则基于价格,核心是讨论利率及其传导。在现实的货币政策调控中,我们始终难以绕开以数量为目标还是以价格为目标、运用数量型工具还是价格型工具这些基本的问题。对一个货币经济研究者来说,应当尽可能熟悉这两套框架,比较两套框架及其转型问题。
从全球各主要新兴市场及转型国家的实践来看,目前货币数量目标对于这些国家中央银行的吸引力不断减小。但由于市场经济与金融体系不发达等结构性原因,完全基于价格型的货币政策调控体系又不可能一蹴而就。虽然近年来中国经济金融改革及利率市场化进程在加快,但数量型调控仍在发挥作用,这就使得“量”和“价”相互协调以共同实现货币政策调控目标成为可能,即在经济转型时期实施以货币数量和利率价格工具并用的混合规则,这也是现阶段中国货币政策的重要现实特征。
货币政策调控框架由数量型向价格型逐步转型的过程,实际上也是思维方式、分析框架转变的过程。实际上,价格型调控包含着丰富的内涵,其与稳定预期以及强调政策的规则性、透明度都是紧密联系在一起的。从某种意义上看,现代的货币政策调控恐怕是五分靠政策操作,五分靠预期引导,后者的权重甚至要更高。
货币及其与增长、通胀之间的关系,是宏观经济理论和货币经济学最为重要的研究领域,也是令宏观经济学家们为之着迷的基础性问题。在主流经济理论中,货币总量由中央银行供给,短期中会影响经济增长,长期中则只影响和决定价格总水平。不过我们在研究中总感觉到,货币与经济增长之间的关系可能并不这么简单。在主流经济理论中,长期内往往只讲供给,不讲需求,背后假定供给创造需求,即所谓“萨伊定律”;而短期往往只讲需求,不讲供给,产出由总需求决定,这也是凯恩斯理论的核心。上述“两分法”框架十分流行,但实际上并不完全符合更加复杂的现实运行规律。在现实经济中,供给和需求很可能是交互影响的。例如,由货币信贷推动的投资在“投”的过程中是需求,但投资完成后则会形成供给,并可能对供给端和潜在产出水平产生影响。不同主体对货币政策的响应也是不同的,这意味着,货币政策的改变可能会影响经济体的相对价格,而相对价格的变化自然会导致資源配置的变化,货币可能并不是中性那么简单。
作者伍戈为华融证券首席经济学家,李斌为中国人民银行研究员,本文为作者在“孙冶方经济科学奖”颁奖典礼上的演讲,有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