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诞戏剧观和女性主义下的《秋菊打官司》与《我不是潘金莲》的异同比较

2017-12-09 03:24张芸鹏吕文丽
文化学刊 2017年11期
关键词:秋菊农村妇女潘金莲

张芸鹏 吕文丽

(山西师范大学,山西 临汾 041000)

荒诞戏剧观和女性主义下的《秋菊打官司》与《我不是潘金莲》的异同比较

张芸鹏 吕文丽

(山西师范大学,山西 临汾 041000)

冯小刚导演在张艺谋创造的“秋菊”这一女性形象的24年之后,又创造了一个跟“秋菊”十分相似的另一个女性形象——李雪莲。影片《秋菊打官司》《我不是潘金莲》通过文本上相似的造型艺术及符号语言,意在概括其相似外在表征下呈现出的不同深层内涵,从而揭示出张艺谋与冯小刚在相似的文本中所书写的相近女性形象及其所隐含的全然不同的视听观念。二者借社会底层的女性表象,以两个荒谬的故事结构完成影片,让观众留下无限的遐想。

相似文本;女性观念;荒诞主义

《秋菊打官司》《我不是潘金莲》两部影片在不同的时代拍摄完成,却有很多的相似性:都将故事选定为当代农村题材故事片;都采用了线性的叙事结构,借用一件事引发“追究责任”的形式将故事串联在一起;都采用了纪实的视听语言风格,将故事讲诉设置在一种真实可信的生活背景之中——民告官;最突出也是最重要的是,两位导演都选取了一位“爱钻牛角尖”的女主演(秋菊和李雪莲)作为其影片叙事表意的主要人物。这两位承载了相同外在形象和内在性格的女性对社会存在的重要性等诸多方面表现出明显可见的相似性。

秋菊和李雪莲,两个普通的名字,两个在法律面前一无所知的人,两个长相一般、性格倔强、认准道德准则、为求真理不辞辛苦、爱较真的农村妇女,恰恰也就是这几个性格特点使她们肩负起整个影片的基础性建构。她们在影片中不仅作为主线串联全片,还作为主要视点以展现全片、展现农村生活、展现导演对生活的二度创作、展现导演个体和大众在不同语境下对农村妇女的同情与关注,更重要的是作为影片主要的故事讲诉者,将影片的整体故事结构展现出来。导演也充分利用她们人物性格与社会大环境下的矛盾,构筑起故事的冲突,以此推动全片的叙事进展,最终达到影片主题和导演意图的实现。

综上所述,外在表现和内在细节的构建等诸多方面的相似性使这两部片子都打上乡村题材电影的标签。而对于观众来说,《我不是潘金莲》是对《秋菊打官司》的模仿和翻拍,但《我不是潘金莲》背后的文化价值和社会意义则不能低估,特别是对女性观念的关注,其将故事中女性的独立展现得淋漓尽致,且还有导演自身对生活和社会意识形态的理解也夹在中间。这些观念使这两部影片在所论及的外在表征及内部结构等方面存在如此明显的相似性。通过对这两部影片的对比,要从中发现其文本创作和故事建构所带来的种种问题、故事背后所隐藏的荒诞派戏剧给观众的反思及故事外的话题——法律,深刻认识到由于对待法律的无知及无视带来的中国式的悲剧结局。清楚这些问题有助于我们更好地思考我国在全球化的时代趋势下应如何坚持自己的文化理念和文化保护意识。

一、女权主义文学批评视野下的《秋菊打官司》《我不是潘金莲》

女权主义文学批评是在马克思主义、结构主义、精神分析等理论批评的思路下发展的,表现出其开放性,更大的是颠覆以父权中心的男权主义,最初在欧美等西方国家诞生,随后传遍全球,主要有三大派:一是英美派女权、二是法国女权、三是其他女权,三者共同特点是以女性视角解读文学作品,对其有新的视角和新的解读方式,努力挖掘作品中在不同男权下的女性,对扭曲妇女形象的作品进行猛烈的抨击。[1]在我国两千多年的封建统治下,男权思想的根深蒂固,导致我国妇女没有自己思想,一味顺从。改革开放东部沿海发展迅速,但西部及西部山区还处于自封状态,重男轻女、大男子主义、父权思想十分严重,甚至顽固不化的现象。

(一)两个农村妇女争取个人权利——女权主义的彰显

两个时代两个不同的电影故事。《秋菊打官司》是一个“阴盛阳衰”的故事文本:具有大男子主义和传统礼教思想的村长王善堂被没见过世面的村妇秋菊打败,正义的李公安员、和善的严局长及律师在耿直的秋菊面前显得那么苍白无力。《我不是潘金莲》是一起假戏真做的离婚案引起的十年告状路,只求我不是“潘金莲”,展现了李雪莲在是非问题面前“一根筋”的倔强性格,而就是这样的性格打败了县长、市长、省长,使他们在李雪莲面前显得无力。两部影片极大增强了农村妇女在生活中的话语权,将美女救英雄和女人自身执着的力量表现得淋漓尽致。

随着时间的发展,中国解放后,歌颂妇女的艺术作品并不少见,但对于没有多少文化的农村妇女,可以放下对于女性来说最重要的时间去大胆地做出“民告官”的举措,这样的故事还是很少的。一个是身怀六甲,一个是十年约定,完全颠覆了中国农村亿万妇女的群像。秋菊这场官司“打倒”了多少男人,李雪莲告状又“打怕”了多少男人,她们最终就是要一个说法,秋菊要的是一句“对不起”,李雪莲要的是“你不是”。但从侧面来看,这个“说法”不单单只是表面的“对不起”和“你不是”,在她们心中,是要在农村削弱“重男轻女、大男子主义、父权思想”的压迫,夺回妇女的话语权,找回妇女的尊严和权利。

(二)细节建构中重塑当代中国农村新妇女形象

《秋菊打官司》故事的戏剧性比较大,人物性格的塑造也比较鲜明,尤其是秋菊的性格,不但表现出中国农村妇女典型的性格特征,而且其一言一行更像镜子般反映出中国农村妇女的优秀品质,朴实、能干、勇敢,在秋菊身上都表现得淋漓尽致。秋菊身怀六甲——为了丈夫,坐马车、三轮车、公共汽车,到市里去找个说法,她坚信“理”的公正,这也是她坚持下去的理由,也是与村长争斗不休的原因。

《我不是潘金莲》在塑造中国农村新妇女形象时也有自其特点。李雪莲表现出来的则是“耿直”如同牛一样倔的农村妇女形象,也就是这样的性格才使雪莲从县长到中央无所畏惧,为自己的理可以花费十几年的青春去告状。影片从各个角度塑造出新农村妇女形象。

过去一涉及到表现中国农村妇女的影片和电视剧时,就将她们的身上的弱点和局限性突显,而《秋菊打官司》《我不是潘金莲》则塑造了全新的农村妇女形象。秋菊执意要去讨个说法,为打官司付出了很大代价。雪莲反复去中央告状,换回来的结果与本质问题差距甚远。两部影片上演的是两个农村妇女漫长的告状道路,她们面对直属服务人员的不解,面对亲人、熟人的背离、利用,面对乡里乡亲的议论,都没有取消打官司告状的念头。而她们打官司告状的动因更多表现出来的是追求一个说法,从另一个角度来看更是找回一种尊严。她们为了自己的尊严,彻底克服了中国传统农村妇女身上本质的柔弱点和局限性。

秋菊是个明事理的人,而她执意告村长王善堂实在是迫于无奈,她最初是带着充分的证明去村长家的,她只是想要个“说法”而已,“你是村长么,说什么也不能往人要命的地方踢呀,踢了就踢了,总要给个说法吧?”。[2]一村之长,是一个地方的领头人,应该有领头人的态度和方法,不能动用武力来解决问题,凡事都可以说的清楚,现在出现这样的问题,打人不对,打人要害就更不对,有错就应该正面去面对,但村长解决问题的方法就是“我站在村口,让你男人也踢我一脚”这样的话,把一件小事甚至可以完全化解的问题,提高一层仇恨度,从这件事可以看出我国传统农村大男子主义的影响深度。一村之长,一个地区领头人怎么会在一个普通妇女教导下去认错。秋菊告王村长,表面上看是对乡村那种传统思想的背叛,但她心里明白,并不能因为是村长就可以往人要命的地方踢,踢了就要赔偿。作为村长在治理村务时适当的打骂村民是可以被接受的,但是打骂要有尺度,踢坏人了就要赔偿也是不争的事实。了解事件缘由后,秋菊无疑是认同村长在村里地位的,因而,即使出了这样的事情,如果村长能及时给个“说法”,秋菊也就随时准备原谅他。第一次在李公安的调节下,如果王村长可以好好解释,做出道歉和赔偿,秋菊也就会原谅王村长,王村长按照法律程序进行赔偿就好。可王村长在赔偿时说是给李公安面子,不是服软,将20张十元纸币洒落在秋菊面前,说“别人的钱不是好拿的,你拿一张给我低一头,总共20张,给我低20个头”。也就是说,村长王善堂宁愿用侮辱的方法赔她钱,就是不给她“说法”。第二次是在市公安局调解,判决还是和第一次一样,但王村长的态度也是和第一次一样——不服,导致矛盾一次又一次的升级,秋菊还是要“说法”。而在秋菊告状的路上,又能看出来秋菊不是不知道人情世故的人,从给市公安局局长买礼品这点就能看出她也知道村长好歹也是公家人要面子,但她就是不能让这件事就那么过去了,她咽不下这口气,她始终坚信她可以讨到说法。通过秋菊这个人物形象在影片中的塑造,颠覆了中国传统农村妇女具有的弱点和局限性。影片也从另一个角度抨击了男权生活中的男性地位,颠覆了英雄男子气概和英雄救美的童话故事。

如果说秋菊是美女救英雄,那么李雪莲就是为求真理耗费青春。李雪莲本是在乡下卖牛肉汤的老板,对自己丈夫呵护备至,为了不影响丈夫公职,在假离婚和二胎面前,她选择了假离婚,从这方面可以看出她的伟大。然而假戏真做的秦玉河却和另一个姑娘结了婚,而孤立无援的李雪莲为讨一个说法,去找丈夫理论时却被丈夫多次侮辱,并称她为潘金莲。就因为丈夫在多人面前称她为潘金莲,李雪莲为了纠正这句话、证明自己的清白、洗刷乡亲对自己的误解,踏上了漫漫上访路。在漫漫二十年的上访时间里,她由原来的状告前夫秦玉河,慢慢地将原告转到了当年办理此事件法院院长、法院专员、县长、市长。以男性为代表的官员认为农村妇女都有统一的思想和弱点,她们无外乎都具有软弱性、妥协性、动摇性、不彻底性。影片通过对李雪莲形象的树立,颠覆了法院院长、县长、市长等男性对农村妇女的认识,抨击了男权当道对女性的轻视。

两部影片都通过讲述一个男人引出事件,并从不同角度展现出农村妇女的现实生存状态,特别表现出了中国农村妇女争取女性话语与权利的抗争精神,突出了她们做女人的自豪感;两位导演颠覆了中国传统农村妇女的形象,以两个影视作品重新构建了中国农村妇女勤劳、善良、爽快、乐观、勇敢并且通人情懂世故的形象特点。

二、荒诞派视野下的《秋菊打官司》《我不是潘金莲》

荒诞派是20世纪50年代兴盛起来的,主要是从法国一个戏剧派衍生出来的,并通过尤奈斯库、贝克特、阿达莫夫创建,随后称为荒诞哲学,其是存在主义哲学的一部分。对于荒诞,通常指不合情理、不合逻辑、不可理喻和悖谬。随着时间的发展,在前存在主义指导下,人们只是用荒诞一词表明其指述事件是不正常的、突发的,这种事件被认为是可以消除和避免的。对于存在主义思想下,对荒诞的理解就更近一步了,通过现在大环境的影响,普通人如何面临荒诞并在荒诞中生存。而在加缪看来,“上帝”无可挽救地死去,尼采宣称的“上帝之死”等信仰危机隐喻地表现出物质与行为在意义上的解体,即本源解体后人们面临的虚无,意味对本源的信赖导致无法正确判断。荒诞派戏剧以非理性的戏剧手段将故事表现出来,表达出超现实的是真实。[3]

(一)荒诞戏剧结局彰显人性弱点

《我不是潘金莲》讲的是李雪莲为摆脱“潘金莲”这个帽子一路倔强申告的故事,而这个事件本身就是荒诞的开始和结束。荒诞事件本身对于李雪莲本人是无意义的,她用十几年的时间告状,并且这种方式一直延续,但她想要的结果从来没有出现,也不会出现。直到前夫秦玉河死去,她才从告状的幻梦中苏醒过来,她生存的意义就在于不断抗争,将县长、市长一个个拉下台,而他们下台的原因和过程无疑又是荒诞的。

《我不是潘金莲》以“荒诞感”搭建故事结构,是一种艺术的创新,更是对生活本质的临摹。在彰显人性方面,影片在“荒诞感”的构建下,把李雪莲及她要上告的官员形象表现得淋漓尽致。[4]丑恶的官员面孔、群众效应的指导,将一件小事酝酿成一个社会问题,展现出人在私利面前不择手段。

《秋菊打官司》以荒诞的结局升华故事的深意。秋菊自以为在过年难产问题上,王村长的所作所为可以将以前的事做个抵消,但事与愿违,当法院判决合秋菊本意时,秋菊又开始后悔。故事发展从未按照戏剧本身发展路线去走,而是背道而驰,彰显荒诞戏剧独有性质——超现实的真实、虚构的本质,凸显人性在常规理论下的无奈与弱点。大雪中,秋菊跟着警车在山区奔跑,雪白的大地表现出人性的冷漠,而身穿一身红的秋菊在雪中奔跑,如同血泪一样,一滴滴地滴到王村长的心里。

(二)荒诞背后的讽刺与思考

荒诞不是靠一个人说出来的,其真正的幽默在于其没说出来的。影片中的认识与生活中的认识是不一样的,甚至是完全相反的,这恰恰是影片的价值所在。在对荒诞派文学的理解上,有一点是容易被人忽视的,就是其故事背后的价值。荒诞派文学运动是对现代人们充满信赖的社会和程序办事的人进行了一场抗议运动,一场不合常理的运动,而其运动宗旨却如加缪所说:“荒诞运动,反叛运动,凡此种种……其目的是同情……即是说,归根到底,是爱。”所以,我们在荒诞作品中感受到的表面是可笑的,但背后却隐藏着社会问题和矛盾体,这是我们将要正视的问题。

具体到《我不是潘金莲》,可以得出以下两点。一是人性的缺失:秦玉河的不顾念旧情、老张一群人的默认让李雪莲感觉自己是孤独的、是异类,所以她必须把自己融入进这个世界,消除这种荒诞感。二是权力的滥用:从法院到镇长到县长到市长甚至省长等一席领导人,不作为的不作为,作为的却搞出一件荒唐的政治事件。人性一直是颇受关注的方面,影片以独特的方式呼吁人性、揭示人最根本的生存状态。

《秋菊打官司》反映出以下两点。一是亲人的背离:万庆来的反目成仇、邻里间的冷嘲热讽让秋菊感受到无所适从,导致悲剧的升温。二是传统思想的禁锢:大男子主义的根深蒂固造就荒诞的结局。

存在主义文学的基本观点是世界荒谬、人生孤独,每个人可以通过行为来握自己的命运,通过自由选择实现自己的存在。[5]两位导演以其对具有反叛精神的新农村女性的深刻体悟与洞察,表达了人性丰富的内蕴,并通过独特的视听手法成功地塑造出戏谑的荒诞故事。他们用拧巴的故事来讲述扭曲的人生故事,揭示了当下存在的现实问题,最大限度地表现了人类生存的痛苦和对当下社会的思考。

三、结语

总之,《秋菊打官司》《我不是潘金莲》两部影片采用女性主义视角审视时代语境中中国农村女性对男性话语的权力抗争,凸显现实纠葛的荒诞主义色彩,引发观众深刻思考与启发。在现代社会中,人们思想逐渐健全和完善,女性也获得了独立和自由,影片通过诠释两个不同时代农村妇女的蜕变过程,也从侧面反映出国家的强盛,其在艺术和社会文化上蕴藏着深刻的含义。

[1]朱立元.当代西方文艺理论[M].上海: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14. 288.

[2]李道忠.为秋菊形象平反[J].安徽文学(下半月),2009,(2):198.

[3]朱立元.当代西方文艺理论[M].上海: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14.98.

[4]张京媛.新历史主义与文学批评[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93.204.

[5]万海洋.荒诞境遇下的存在状态——刘震云小说的存在意义[J].名作欣赏,2009,(10):53-55.

【责任编辑:周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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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73-7725(2017)11-0014-05

2017-09-25

张芸鹏(1991-),男,山西临汾人,主要从事广播电视艺术学研究。

汉 长生无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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