舌染红尘

荆方

榴莲是我见过的最有争议的水果，爱者赞之如珍馐，恨者鄙之如粪便。

刚来广东时我在深圳打工，深圳榴莲相对少，一是因为物价贵，榴莲也成了昂贵的高档水果，二是因为深圳北方人多，大部分北方人对榴莲都深以为恶。在这种金钱和舆论的双重压力下，我从来没有爽快地吃过榴莲。而且吃榴莲的时候若不幸被同事、朋友看见，他们会极力夸张自己的厌恶和震惊，极尽讽刺挖苦之能事，仿佛我精神错乱正捧着一碟金灿灿的大便狂吃乱舔。在这种环境压力下，我对榴莲的欲求被无情地压制了。

后来在广州定居，我蓦地发现广州是榴莲的天堂。一到夏天，街边的水果摊到处是剥开的榴莲，整个买，零着买，随便你。每个超市都有大堆的榴莲卖，还有专门的人为你现剥、现开，一点不用担心味道影响到他人，因为这里是爱吃榴莲的广东人的世界。那真是欢乐的场景啊！卖榴莲的姑娘们倚着榴莲摊肆无忌惮地边吃边卖，臭飘千里，怡然自得。我深吸一口那馥郁芬芳的腐臭味，不由地想为自由的广州山呼万岁！

爱吃榴莲的女人比男人多，爱吃榴莲的北方男人少之又少。但来广州几年后，我渐渐发现黄河流域的男士中间不乏榴莲爱好者。在我的追问下，他们每个人都会羞涩地讲一个从厌恶到接受、再到欲罢不能的故事，榴莲可真是一个善于魅惑的尤物。

我觉得榴莲那让人不能自拔的魅惑，首先来自榴莲肉，榴莲肉质极其细腻肥嫩，绝对的入口即化；其次榴莲不酸不涩，只有一个甜，牙齿冷热酸过敏的人、没牙齿的人，吃起来没有任何障碍，但它的甜又不是直甜，它是一种绵甜，一种蔓延你整个口腔的软甜。还有，榴莲营养十分丰富，广东人说“一只榴莲三只鸡”，榴莲被誉为水果之王。而榴莲最特别的就是那味道，一闻使人恶，二闻使人喜，三闻使人迷，最后让你心甘情愿地坠入到它绵甜软糯的温柔乡里。

许多热带水果都带有巫术般神秘的副作用，寒凉啊、上火啊、湿热啊等，但我吃榴莲还从没有过不适。据说吃多了有点上火，但我還没见过吃榴莲上火的人，因为还没吃到上火的量，你就撑得吃不下了。它具有热带水果少见的平和、养人的性质。

榴莲这么受欢迎，相关的衍生品也非常多，榴莲糖、榴莲酥、榴莲干，但这些产品完全没有抓住榴莲的精髓，反而把榴莲的优势弄没了。就像西瓜不能做成蜜饯，只能榨西瓜汁；而香蕉烤成香蕉干是最好吃的，把它弄熟了做拔丝香蕉，那肯定会又涩又苦。水果的衍生产品一定要发挥出水果本身的优势，否则不如去吃新鲜的。用榴莲做的蛋糕，我认为是最能表达榴莲精髓的衍生产品，它甚至比鲜榴莲更肥美、更甜滑。

做榴莲蛋糕要选用熟透的榴莲肉，去掉靠近籽的稍硬不甜的部分，只要烂熟软甜的部分。之后，将榴莲肉加入鲜奶油，尽力搅打，使奶油和果肉彻底融合，变成淡黄的榴莲奶油。再把这个榴莲奶油涂在蛋糕坯上，像普通的奶油一样，在上面点缀水果。蛋糕坯是两种材料分层叠放的，其中一层是用榴莲和面粉、奶油等做成的圆煎饼，口感稍韧，能够消除榴莲奶油带来的肥腻，另一层是普通蛋糕，两层交替铺成一个完整的蛋糕坯。整个蛋糕充满了榴莲的香味，口感上也保持了榴莲的绵甜软糯，做点缀的酸甜水果又使蛋糕不那么腻口。

记得第一次吃榴莲蛋糕还是我过生日时，朋友送了一个榴莲蛋糕，当时因为喝酒吃菜没怎么细品，聚会结束后榴莲蛋糕还剩很多，便带回家放进冰箱。第二天早晨从冰箱取出，不得了啦！冷冻后的榴莲香味被锁在蛋糕里，放进嘴里后才尽情释放，更加浓郁，那口感好得简直让人不忍下咽。

我早上和中午都没有吃饭，而是沏了一杯酽茶，将榴莲蛋糕往腿上一放，一勺接一勺，就这样吃完了整整一磅榴莲蛋糕！幸好喝的是酽茶不是咖啡，如果加糖加奶的咖啡配上如此丰腴的榴莲蛋糕，那吃完这一次估计我半年都不会再碰榴莲蛋糕了——太肥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