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百源
今夜情为证
□何百源
凌晨2时,平时日间车水马龙、人声鼎沸的这座南方小城已然深睡。尤其今夜冷雨菲菲,城市像怕冷似的蜷缩在黑魆魆的天幕下。
惟有街角那个大排档依然灯火通明,尽管此刻没有一个食客。
经营大排档的是一位50多岁的半老头,叫老戚,个小,瘦筋筋的,额头很高,短短的头发显得稀疏,驳杂的白发在灯下很显眼。食档本来还有两个帮工,但未到12点时,老戚已支走他们回家休息。
老戚是在等一个人。
这个人是一位二十五六岁的姑娘。像对待所有客人一样,老戚从来不曾打听她叫什么名字,干的何种职业,他只知道这位姑娘总是在凌晨2时许准时出现,她要的食品也是固定的——一碗热气腾腾的艇仔粥。
因此,每当姑娘来到,老戚便“腾”地一下子打着煤气炉,为她煮一碗香喷喷的粥,然后满脸堆笑地端过来。整个过程没有言语交流。
老戚就像一位慈祥的父亲,等着姑娘慢慢地品咂完一碗粥,收过钱,才算完成了一天的生意,收摊走人。
这位姑娘是市电台的节目主持人,她主持的节目时段在夜间零点到两点,名叫“今夜情为证”,是一个情感类节目。这年头,听广播的人,比起三四十年前是显著的少了,但令人意想不到的是,收听这一档节目的人却不少,主要是夜班工人、夜班司机以及值守夜班的人。还有的,虽然是上固定日班,也因心有所属,专等收听这一节目。静夜里,当你将收音机音量调得很小,就好像有一位姑娘坐在你身旁,轻言细语讲着各种情感故事,或者解答听众提出的情感纠结。主持人明白,在这个时段而不得安睡的人,大都是置身社会底层的人。而在听众心里,她是一位知心姐妹。
在电台搬家之前,姑娘是住在电台附近旧城区的。电台搬走后,许多工作人员都搬走了,姑娘却没搬,一方面是留恋旧城浓浓的人文气息,再者,她将下班后能吃上一碗艇仔粥视作生活中的乐趣。
再说老戚,他与姑娘非亲非故的,本不必熬更抵夜,耗费灯油火蜡,守候这十元八块的生意。他是偶然得知这姑娘每晚都是凌晨2时下班,并且爱吃艇仔粥。虽无约定,他就好像信守一个承诺,夜夜如此守候,乐此不疲。
有一天晚上,也是冷雨凄风的,姑娘没有出现。老戚从两点等到三点、四点、五点……一直守候到东方晨曦初露,才若有所失地收档回家。
原来,那天晚上,姑娘生病了,发高烧,没去上班,她想打个电话让老戚不要等她,可是拿起手机才想起,从来就没问过老戚的电话号码。
直到两天后的凌晨两点多,姑娘才又出现了。她满怀歉意地向老戚说明了情况,并问老戚这两晚有没有等她?老戚憨厚地笑笑,模棱两可地说,做生意嘛,应该的。
这是姑娘自帮衬老戚的大排档以来第一次交流。
在姑娘的心目中,老戚肯定是她的粉丝,是“今夜情为证”的拥趸。要不然,是绝对不会为十元八块的生意夜夜守候她的,因为这么长时间以来,在她来帮衬的时间段,是没有别的顾客的。
于是她试探着问:“大叔,您每晚都收听‘今夜情为证’吗?”
老戚好像听不懂她的话,于是憨笑着走近她,说:“怎么我听不懂你在说的什么?”
姑娘说:“我是说我主持的节目‘今夜情为证’。”
老戚依然像云里雾里,说:“我不知道什么叫情为证。”
姑娘大感意外,只好解释说:“是这样的,我是电台的播音员,每晚零点到两点,主持一档叫‘今夜情为证’的节目,我以为您也一直在收听呢!”
老戚明白了,很坦然地说,粥档没安收音机,他也不知道有这样一档节目。
姑娘显出有点失望,低下头轻轻地吃粥。少顷,她又说:“哪您为什么不分阴晴雨雪,每夜都守候到这么晚呢?”
老戚像个脸皮薄的小伙子,一时语塞。
姑姑见他这副窘态,反倒笑了笑,说:“不方便说吗?”
老戚像一个小学生回答老师的提问般,嗫嚅着说:“不瞒你说,虽然我一把年纪了,女儿都比你大许多,她的孩子都几岁了,我说的话你不要介意,我这个做得你爹有余的人也是爱美的。能在每天晚上见到你,是我最赏心悦目的事了。”老戚像做错事的孩子,向老师坦白。她发现姑娘并无反感之色,又说:“知道了这些,你以后还会来帮衬我吗?”
姑娘噗嗤一声笑了,说:“帮衬呀,为什么不帮衬呢?我还怕你不做我的生意呢!”姑娘又说:“明天晚上的‘今夜情为证’,我已找到话题啦!”
责任编辑 孙俊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