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老家陕西,至今将土豆叫洋芋。这是我很长时间接触到唯一被称作为“芋”的食物。到南方上学,沿京广线南下,到湖广地界,见铁路旁有植物,叶大如荷,后知其为芋头。
我从小就对各种植物很感兴趣,每至一地,多留意草木虫鱼之名。每到乡下,必抽空到田间走走,观农人稼穑,询问农作物名字和习性、食用方式等。在黔东南的苗寨,一直走到山田深处,惊飞了几只在稻田觅食的长尾巴山鸟。见市场上有卖当地才产的短韭菜,也买一把,见有一种花蕾名阳荷的,问卖菜的苗家妇女吃法后,也买一袋。当地招待午宴,我却带着几样剛刚从楼下市场上买来的菜,让厨房给做,分赠其他桌各一盘。同行者咸以为乐。
到南方各地走,也喜欢吃各地产的芋头。有个广西人在深圳开餐厅,开业请我去试菜,印象最深的一是一种掉在地上就能碎成几段的空心菜,叶子很少,茎干长,非常脆;一是荔浦芋头。
江苏常州有一位戏曲艺人,退休后发现患胃癌,医生说你想吃什么就吃什么吧。他喜欢吃冰糖煮小芋艿,就是当地产的芋头,每天用冰糖煮着吃,结果,二十多年过去了,他没去检查癌症,反正身体很好。每天在公园里练倒立,八十多岁高龄,身体还很好。
我一贯兴趣太广泛,也有受挫折的时候——大学时,一年中秋夜,同学在校园草坪上赏月,消磨时光。月光照明不够,就在那种红色的塑料桶里点上蜡烛,分食在学校用5毛钱买来的从大到小4只一套的月饼。旁边有同学弹吉他,一首《爱的罗曼司》听了几年,都能默诵下来了。印象中,全宿舍几年都没听过一首完整的曲子,即没有人很顺溜地、不出任何差错地弹奏完一首曲子。
我对洋乐器向来不感兴趣,拿着切水果和月饼的刀子,发闲贱到处踅摸,看见草地边上有一株类似芋头的植物,根茎已经露出地面一大块,于是偷偷切下一块根茎,那根块一接触刀,就涌出乳白的液体,在月光下非常诱人,我试着舔了一下,可不得了了:舌头立刻火辣的疼痛,快速肿胀起来,几乎将口腔塞满了。当时也没对任何人说,只是嘴巴囫囵地说不成话,难受了一晚上,次日才渐渐消退。
从此见这种植物,畏惧如虎,不敢触碰。后经询问,才知道,这就是大名鼎鼎的广东狼毒!也叫海芋。是芋科的一种。至今我每天在公园疾走或散步,见路旁多植此物,从不碰触。见有北方老人推着儿童车在公园游玩,也经常提醒不要让小孩儿碰这种东西。
我不知道海芋有没有用,想象应该有药用价值。公园里承包果园的果农,将海芋种在果园旁边,以供防御。北方人居然将这种东西种在盆中当绿色观赏植物,如果知道这东西如我所尝试的那样是有毒的,大概种的人就少了。
这就叫:“伤不起”。每日清晨路经必见的海芋,估计品尝它的味道的人极其罕有。遥想上古神农氏尝百草,多么不容易。圣人云;多识草木鸟兽之名。
海芋根浅,极易生长,有的高大如树木,叶子遮天蔽日,但终究不成材。每年的4、5月,海芋中心会长出几个花苔,生长速度很快,一天一个样儿。苔芯快速地长得很高,顶部的花蕾也逐渐饱满了,其时荔枝还没有成熟,鸟儿们还无法啄食生涩的荔枝,而海芋却开花了,海芋开花时,苔芯顶部的花蕾肿胀似的将皮撑裂开、翻下,露出了红艳可人、如红珊瑚一样漂亮的小颗粒,小颗粒紧密整齐地拥挤排列着,像一朵用红宝石雕刻成的宝石花。与此同时,海芋高高的苔芯中心开始发糠,发虚,使苔芯自动侧倒,这样方便鸟儿来啄食它美丽的果实。
这简直非常神奇!海芋的果实,人若触碰,即手痒难耐,而鸟儿却可以将它当食物。而且其开花即结果,正好赶在荔枝等时令水果成熟前,正好是鸟儿缺食物的时候,这样,鸟儿啄食了海芋的花果,鸟儿排泄,自然传播了海芋的种子。
所以,你会发现,公园里,到处是海芋,除都除不干净。这简直就是在演绎一种生存哲学。
很多时候,很多看似有害的事物和行为,就如同鸟儿啄食花果,结果是其排泄的同时,传播了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