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文俊
我极力想把秋天写得灿烂辉煌,想把秋天写得如画一样。丹枫满山红似火,桂花飘香人陶醉。我坐在光武桥南的荷塘间的亭子里,静静地看着眼前的荷塘,心中很平静,也有一丝丝的隐痛。
这是秋雨间隙的荷塘。天阴沉沉的。溜河风清凉。已记不得下了多少天的雨了。只记得阳历八月一日下雨,八月三十一日下雨。农历一进八月就下雨,八月十二、三下雨,预兆着今天霪雨连绵。让流传千年的农谚不幸言中。“入沾不入沾,八月十二三”。
果然沾雨来了。
沾雨是难得一见的。细雨如雾非雾,似雨非雨,牛毛般的雾气雨丝静静地落下。在浓雾笼罩下,无法定义是雨是雾。而雨大时,如夏天的猛雨,哗啦啦地下出水泡来,大大小小的水泡,在水坑里,在白河上瞬间形成,随即破灭。这哪是秋雨?更多的时候,是小雨中雨不疾不徐从从容容地下着,上天仿佛是被抛弃的怨妇,哭个不停,让整个世界都充满了阴暗和忧愁。农民愁的是秋庄稼无法收获,地无法耕犁,麦子将会延迟播种。而城市里的人们也烦这长长的不见阳光的日子。骑电车不披雨衣淋湿衣裳。披上也真麻烦。最烦的是那些个广场舞者,无法在音乐声里起舞,吃罢晚饭,凭窗而坐,听雨落无声的光影夜景,却找不出一点浪漫色彩。
此时,再开朗的农民也愁。或许他们不知道李清照的词。但花生在地里发芽了,农活无法干了。心情一定是李清照那首声声慢中的词意:梧桐更兼细雨,到黄昏点点滴滴,这次第,好一个愁字了得。
我坐在荷塘间的草亭下。眼前的荷塘零乱。多半荷叶已枯萎,软软地耷拉着,一些无叶的枯荷茎,连刺也无力了,东倒西歪地乱在碧水之上。而那些坚强的荷叶,虽然依然是夏日模样,但岁月已将它打磨得少了一些精神,少了活力和气息。
人都是功利的。秋风微凉乱荷塘,游人稀少脚匆忙。荷塘已留不住游人的脚步。只有我痴痴地盯着荷塘。
三个月了。整整三个月了。七月十七日的上午,阳光很好,微风中充盈着莲花的清香,知了在白杨树上放声歌唱。一群资深艺术爱好者,身着旗袍、时装,在长满参差错落的碧绿荷叶,开滿粉红色、白色莲花的荷塘边戏笑游玩,摆出不同的姿势拍照。她们似在与荷花比美,有了这一群人,荷塘风景增色不少。碧叶荷花美人美色,吸引一些游人驻足观看。还有一些年轻姑娘背朝荷塘,手持自拍杆,为自己留下美好瞬间。
转眼三个月过去了。时过境迁。物变人非。荷花落了,莲蓬干了,莲子沉入水中去做春梦了。荷叶半枯半青,一幅破败景象。无论怎么赞美秋天,其实,这是深秋的本色。如我的生命阶段。人生之秋其实也是如此。也在被人嫌弃,被人遗忘,被人抛弃。身心也如这荷塘零乱。
荷塘如我,我如荷塘。于是我脑子里冒出几句小诗:
河风已清寒,荷塘亦阑珊。
亭下无游客,唯我看不烦。
脑子里同时浮出李白的诗:
众鸟高飞尽,孤云独去闲。
相看两不厌,只有敬亭山。
是啊。昔日荷塘上的翠鸟何在,树上的知了何在!孤云演变成满天乌云。
我不能忘记这方荷塘。它曾给了我许多快乐,留下许多幸福时光。荷塘让我的人生丰满。此时的荷塘如我,荷塘看我,我看荷塘两不相厌,荷塘不弃我,我不弃荷塘。
亭下供游人坐息的水泥板有些凉,我站起来,围着荷塘再走一圈。似在臆想中复制一遍夏日的美好场景,又像是在凭吊逝去的时光。
天更暗了。该回去了。荷塘,我的荷塘,虽然眼前枯败,但它的生命未止,梦想未灭,度过秋,越过冬。梦想又会变成绿叶满塘,百花竟放的美景。这里又是游人如织,充满爱的地方。
天气预报说晚八点有雨。十七日有中雨。而后是长长的好天。
我在十月十七日秋雨淅淅沥沥的早晨写下这篇文章,以纪念无法复制的美丽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