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晶
当代诗歌重磅推荐
天空,晃动着星星的影子
□宗晶
拴在木桩上的牛是醒的
从同伴被月光顺走
那一片殷红就已在身下摇晃着盛开了
打盹的是一只不知廉耻的虻
它卧在牛尾上,很开心
一起开心的还有夜风
在这夜晚的旷野上撒欢
不必躲避树,躲避那一堵堵厚墙的冷脸
以及一群捕风孩子捕捉知了的网兜
夜风,是人生的赢家
哪怕一声哞叫将撕裂黎明
也让一切聒噪都安静地等着
静静地,不着痕迹
她是真的老了
像一位坐在夕阳里打盹的老人
没了牙齿,没了欢笑
也没了力量
她卷走燕子的那一年冬天
就老了,瘦了
不止我一个人听见
那一声沉过一声的呻吟
从我们坐滑的冰车下面传出
那一条条细细的皱纹
抽干了燕子被浸泡一夜的脸
也碎裂了我们的笑声
没了笑声的河也没了陪伴
没人陪她过冬,陪她挖冰凌花
陪她在腰际暴涨的夏季里欢唱
以三十年的速度来萎缩,遗忘
她是真的老了,瘦了
徜徉在野蔷薇搭就的鹊桥边
我听见蔷薇刺破她的胸脯
在我身子俯下的一瞬,那么尖利
一天里它们附在墙上的影子
或大或小,或高或矮,或方或圆
或清晰或模糊,而且
即使它们纽结在一起
也没有高潮没有低谷
只是在光线里纤巧地移动
像迷雾一样甜蜜着或黯然着
从夜里走出来
又原封不动地坠入夜里
除非中途,按照我的需求
给它们换了位置
换上了我的喜怒哀乐
当然,那是夜晚
除了自己,一切都很奢侈
迎着风,狗尾巴草都向上竖起了尾巴
它们蜂拥着把自己翘向天空
好像不翘起来,就枉活了一生
风,一波接着一波往上吹
影子叠着影子,幻想挤着幻想
静不下来的狗尾巴草
使出吃奶的力气
没日没夜地向着天空摇摆
除非,风静了下来
一只土黄色的小狗
从山路那边跑来
它立在狗尾巴丛里
也翘起了尾巴
随风摇摆,像一面旗帜
在昨天和今天的舞台上
雪做足了主角
一切山,一切水
一切走在她幕布下的身影
都成了她的子民
听她指点江山
是的,无论我在雪中能走多远
还能坚持多长时间
也都只是一个配角
何况,还有风
像刀子一样抵着后腰
很多的时候,我都是这么败下阵的
甚而一无所有地回到原点
只是不像现在这么容易被遗忘
这么快地被挫伤
楼上的租户在整理包裹
他们把一年里未发出的声音
都放在了今晚
裹、缠,胶带纸碎裂的声音
时而缓时而急,时而
像一个做错事的孩子般狡黠
满天空的星星
满世界里游荡的外乡人
今夜,谁是被星空惯坏的宠儿
谁又是夜的怀里挣脱不开的乡愁
我不知道他们从哪里搬来
从这里搬到哪里去
相向而行还是相背而去
这个注定没有结局的猜想
哗啦哗啦翻卷着眨眼的星空
这些星星比我聪明
让一些暗都沉淀下来后
那些亮就更明亮了
秋风静下来了
它们静下来的时候
那些岸,学会了倾听
冒冒失失的,似乎只有夕阳
她的热情在海面上跳动
水草底部,是一些小生命
它们的存在感也很随意
远处,有海鸥或飞翔或停息
它们的动作轻缓,像爱情
那对相拥的恋人被幸福抱着
他们很在意每一分钟里的温暖
同样在意的还有漫步渔人码头的我
有一种想躺下来的冲动
身后,是一片柔软的海
揽着你的后腰,
从邮局回来的路上
雨就落了下来
几乎还没开始序幕,就到了高潮
刚刚取回的90元稿费
不足以让我有权力放弃奔跑,
妥协的是那件桑蚕丝连衣裙
它附在身上的软
让我无论怎么掩盖
也都是凹的更凹
凸的更凸
雨中没有人注意我的尴尬
越来越大的雨
让各种各样的疼痛
在这一瞬间苏醒
并学会喊叫,急促、杂乱
听不清是哭闹还是欢笑
下落的雨开始小跑了
起先是顺着屋檐、排水管
后来它撒欢了
四下里,呻吟倒伏一片
接近本色的火炕上
一些横七竖八的心事
伴着高温慢慢外溢
每个毛孔似乎都有一个故事
在超越体温的外部
这些肉眼看不见的心潮
以流淌的姿态张扬了起来
跟花园里那些迎风摇动的花草一样
有些不由自主,但又完全不同
像那两个面对面谈着谈着就流泪的女人一样
泪水和汗水蜿蜒着朝着一个方向
我有些于心不忍
眼窝也蒸出了泪水
越淌越多。
一位老人向我的车窗走来
她边用手叩击着车窗
边晃动着手中的碗
我慌里慌张地摇上车窗
又下意识地检查一下车门
耐心等待绿灯亮起
后视镜里,她缓缓地向后车走去
晃动的碗,上摇的车窗
不约而同地撕裂沉默
启动车子,拐弯、前行
路,越走越像老人的脊背
呼啸的阴影
瞬间覆盖了四月的这个屋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