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冈石窟早期千佛龛

2017-11-27 07:09陈洪萍
文物季刊 2017年6期
关键词:佛龛云冈石窟洞窟

□ 陈洪萍

云冈石窟早期千佛龛

□ 陈洪萍

云冈石窟的第16~20窟被称作昙曜五窟,是公元460-470年由昙曜主持开凿的。在这五座洞窟中,除第20窟外,其他四座洞窟内壁的中上层均雕凿有大量尖楣圆拱龛千佛。通过运用考古类型学的方法进行调查分析,认定这些尖楣圆拱龛千佛的雕刻时间大致接近于云冈早期洞窟的基础造像年代,其中第19窟尖楣圆拱龛千佛的开凿时间要早于第18、17和16窟。这些千佛的表现形式有两种:满壁式和“一龛+千佛式”。不同的表现形式体现的思想内涵不同。在开凿方式上,第19窟的尖楣圆拱龛千佛应是分区域由不同工匠组进行雕刻的,每个区域的工匠组所参考的粉本有所不同。

昙曜五窟 尖楣圆拱龛 千佛

云冈石窟位于山西省大同市距城西16公里处的武周山南麓,是公元五世纪中西文化共筑的佛教艺术巨迹。“凿石开山,因岩结构”、“面别镌像,穷诸巧丽,龛别异状,骇动人神”,云冈石窟那些穿越时空的雕刻,在一千五百年后的今天依旧展现着强大的张力。

公元460年,“昙曜白帝”开启了云冈石窟的营建工程。他“于京城西武州塞,凿山石壁,开窟五所,镌建佛像各一,高者七十尺,次六十尺,雕饰奇伟,冠于一世”。昙曜为皇室所开的这五所洞窟,习称昙曜五窟,即今云冈石窟的第16至20窟。云冈石窟的绝大多数洞窟都是在北魏中后期雕凿的,通常分为三期,昙曜五窟是云冈石窟的早期洞窟,营建于公元460-470年[1]。千佛龛是指其外装饰佛龛的千佛。本文所认定之早期千佛龛即为早于云冈石窟中期洞窟、与早期洞窟中的大像同期开凿或略晚于大像的千佛龛。这些千佛龛一般分布在昙曜五窟内壁的中上层,为与大多分布于昙曜五窟外壁、窟门及明窗内壁以及窟内四壁最下层的圆拱龛千佛[2]相区分(图一),这些千佛龛可命名为尖楣圆拱龛千佛[3]。

图一 第19窟外立壁

在研究方法上,本文将严格按照考古类型学的研究方法,将千佛造像所包含的佛龛、佛像分别作类、型、式的划分。通过分析类型、排比型式,揭示出昙曜五窟中尖楣圆拱龛千佛的大致雕凿时间,并对其表现形式、所体现的思想内涵、发挥的功能作用及开凿方式等相关问题,提出一些认识。

关于云冈石窟千佛的学术讨论,是学界历久弥新的课题。1953年,水野清一、长广敏雄按《法华经》中《见宝塔品》的记载推测,围绕释迦、多宝二佛并坐龛所雕之千佛是释迦牟尼分身的十方诸佛,而围绕一佛单坐龛的千佛为贤劫千佛[4]。水野清一、长广敏雄在《云冈石窟》的图版说明中,亦对千佛的样式特点、开凿方式等进行了描述[5]。1958年,刘慧达在《北魏石窟中的“三佛”》中提出:昙曜五窟窟顶和佛像旁的千佛应是《法华经》中所说的过去诸佛、现在诸佛和未来诸佛[6]。1978年,宿白在《云冈石窟分期试论》中指出,第7、8窟和第3窟窟内千佛分别属于云冈石窟第二期的早段和晚段[7]。1984年,长广敏雄按佛名经记载,将第11窟东壁上层有太和七年(483年)铭文的一组千佛定名为三十五佛与五十三佛[8]。1987年,阎文儒按鸠摩罗什译《佛说千佛因缘经》推测云冈第16、17窟内所刻为贤劫千佛[9]。贺世哲1989年发表《关于北朝石窟千佛图像诸问题》一文,支持以上学者关于云冈千佛所提出的观点,认为三世三千佛、十方诸佛、三十五佛、五十三佛、百七十佛等都是北魏千佛造像题材[10]。1994年,杭侃在《云冈第二十窟西壁坍塌的时间与昙曜五窟最初的布局设计》中提出,昙曜五窟的千佛可分三式,Ⅰ式开凿于云冈第一期工程,Ⅱ式和Ⅲ式则分别开凿于第二期和第二期晚段工程[11]。2004年,王恒提出云冈石窟的千佛有五种表现形式,并对每种形式千佛的雕刻位置与样式特点做出简略说明[12]。

图二 尖楣圆拱龛千佛佛龛

综上所述,以往学者在云冈石窟千佛的研究上,多是依据有关佛经为千佛定名,或是在给整个石窟或几个主要洞窟排年的同时,提及部分千佛的雕刻时间。因此,对云冈石窟所刻千佛,进行系统的类型与年代分析,应该是很有必要的。本文就是以此为主题的尝试和探索。

一、昙曜五窟尖楣圆拱龛千佛的类型

(一)类型分析

尖楣圆拱龛千佛按佛龛、佛像两部分标型定式。

1.佛龛

与其他佛像的佛龛相比,千佛龛不仅尺寸较小,而且结构也非常简单。它的基本框架,即龛形,主要包括素面龛楣、左右立柱以及雕刻在柱头、龛楣上端或两龛楣夹角处的装饰(即供养天、莲蕾、化生等)。虽然龛形简单,但其变化仍表现出了年代学意义。

尖楣圆拱龛通常横成行、竖成列,排列方式为上下对齐式。从龛楣上看,可分二型。

A型:龛楣的楣面较窄,多数龛楣下边缘处的拱梁呈凸棱状突起,高于楣面,楣肩多圆滑。依据装饰的不同,下分二式。

AⅠ式:左右楣肩上各刻一双手合十并俯身于龛楣的供养天侧身像,从保存较好的造像来看,供养天可能身著长袍、头束高髻,也有未雕供养天的。龛侧立柱的柱头与龛楣尾部相接处饰有三条横向阴刻线。见第19窟东壁、南壁、西壁上层的尖楣圆拱龛千佛(图二,1)。

AⅡ式:左右楣肩上没有雕凿供养天造像,而柱头与楣尾相接处的装饰变多,横向阴刻线上增刻莲蕾一朵,用轮廓表现。见第17窟东壁、南壁及西壁上层靠下部分的尖楣圆拱龛千佛(图二,2)。

B型:龛楣的楣面较宽,拱梁突起,楣肩形状有的圆滑、有的方正。依据楣肩形状及装饰的不同,下分三式。

BⅠ式:楣肩圆滑,左右各雕一双手合十并俯身于龛楣的供养天侧身像,龛侧立柱的柱头与龛楣尾部相接处饰有三条横向阴刻线。见第18窟南壁西侧中层靠下的尖楣圆拱龛千佛(图三,1)。

BⅡ式:楣肩方正,肩上左右不雕供养天,柱头与楣尾相接处的横线上镌刻莲蕾,莲蕾仅具轮廓。见第17窟西壁上层与第16窟南壁西侧上层的尖楣圆拱龛千佛(图三,2)。

BⅢ式:楣肩略方正,柱头与楣尾相接处的横线上镌刻莲蕾,莲蕾上端,即相邻两龛的楣肩夹角处,雕一半身的供养弟子像。有些佛龛的楣尾向上卷起,相邻两龛的楣尾向上卷起后,共同托起一个莲蕾。见第16窟南壁东侧上层的尖楣圆拱龛千佛(图三,3)。

图三 尖楣圆拱龛千佛佛龛

图四 尖楣圆拱龛千佛佛衣

2.佛像

(1)形象

早期千佛龛内的千佛形象特点较单一,一般身材健硕,胸部厚挺,双肩齐挺宽阔,四肢粗壮有力。头顶肉髻高圆,大耳垂肩,略显长方的脸上,用凸棱线雕出长直的眉骨,五官线条均雕刻得鲜明锐利,神态优雅庄严。见第19、17、16窟内壁上层的尖楣圆拱龛千佛(图四)。

(2)佛衣

佛衣即佛所披着的衣,其穿着方式是以一张衣由身后向前披覆。昙曜五窟尖楣圆拱龛千佛的佛衣衣纹线刻多凸起,似模仿毛质厚衣料雕刻而成。依据披着方式的不同,可分作四型。

A型:通肩式佛衣,指佛衣中的上衣自身后披覆双肩后,右衣角又自颈下绕到左肩后。通肩是通两肩的略称,即两肩均被佛衣遮覆的形式。著通肩式佛衣的千佛通常都露出结禅定印的双手。根据通肩式佛衣的衣褶特征,可分四个亚型。

Aa型:颈下可见佛衣衣缘,衣缘下衣褶呈“U”形。衣缘多阴刻精细,手部以下的下垂衣褶用多条竖折线表现。见第19、17、16窟上层尖楣圆拱龛千佛(图四,1)。

Ab型:露胸通肩。颈下衣缘垂至胸部,衣缘仅用两线表示,腹部有“U”形纹。见第19窟南壁上层尖楣圆拱龛千佛(图四,2)。

Ac型:颈至腹部的衣褶为平行的下弧线,手部以下的下垂衣褶用多条竖折线表现。见第19窟南壁上层尖楣圆拱龛千佛(图四,3)。

Ad型:颈下可见佛衣衣缘,衣缘下为斜向右肩的右旋式衣纹(即多条斜线)或多条直线衣纹,手部以下的下垂衣褶用多条竖折线表现。见第19、17、16窟上层、第18窟南壁西侧中层靠下的尖楣圆拱龛千佛(图四,4)。

B型:覆肩袒右式佛衣,指佛衣中的上衣先自身后披覆双肩,然后右侧衣缘稍搭右肩及右臂一侧后,又经右腋下绕过搭覆左肩,佛像裸露出右侧胸壁,即右开左合。可分二亚型。

Ba型:衣纹不覆脚,右手持物或施无畏印,左手持衣角置于腹前。见第19窟南壁上层的尖楣圆拱龛千佛(图五,1)。

Bb型:衣纹覆脚,双手置于腹前呈禅定印,手部以下为用多条竖折线表现的下垂衣褶。见19窟南壁上层的尖楣圆拱龛千佛(图五,2)。

C型:包裹右肩臂式佛衣,指佛像的右肩臂完全被佛衣紧裹。依据其衣褶特征,可分二亚型。

Ca型:佛像上身左侧刻有僧祇支和上衣的左侧衣缘,即覆肩袒右式佛衣的左侧形式。左侧衣缘上有“之”字形衣褶,多斜向压入紧裹右肩臂的佛衣。佛像或露手,结禅定印,手部以下的下垂衣褶用多条竖折线表现;或未露手,衣角缠绕手腕后又绕出覆盖双手。见第19、16窟内壁上层、第18窟南壁西侧中层靠下的尖楣圆拱龛千佛(图六,1)。

图五 尖楣圆拱龛千佛佛衣

图六 尖楣圆拱龛千佛佛衣

Cb型:佛像上身左侧为通肩式佛衣样式,佛像或露出手部,手印为禅定印,或不露手。见第19、16窟内壁上层的尖楣圆拱龛千佛(图六,2)。

Cc型:佛像上身左侧为通肩式佛衣样式,颈下可见半个衣缘,衣缘下为斜向左肩的左旋式衣纹(即多条斜线)或多条直线衣纹,佛像露出手部,手印为禅定印。见第17窟内壁上层的尖楣圆拱龛千佛(图六,3)。

D型:包裹左肩臂式佛衣,即佛像的左肩臂完全被佛衣紧裹,是与C型包裹右肩臂式佛衣正好相反的著衣样式。依据其衣褶特征可下分二亚型。

Da型:佛像上身右侧刻有僧祇支和上衣的左侧衣缘,即覆肩袒右式佛衣的左侧形式。佛像有些露出手部,手印为禅定印,手部以下的下垂衣褶用多条竖折线表现。另外一些佛像手部未露,看似衣角缠绕手腕后又绕出覆盖双手。左右膝部衣纹相同,呈横向弧状。见第19窟南壁上层、17窟内壁的尖楣圆拱龛千佛(图七,1)。

图七 尖楣圆拱龛千佛

Db型:佛像上身右侧为通肩式佛衣样式,衣角或覆手,或不覆手。见第19窟南壁上层的尖楣圆拱龛千佛(图七,2)。

(3)佛衣组合

以上五型千佛佛衣被镌刻到洞窟壁面上时,一般是两种或三种佛衣相间隔出现,共同组成一行千佛。按其组合方式的不同,可分作二型。

A型:组合复杂,不同类型的佛衣相互组合在一起,比如通肩式佛衣与包裹右肩臂式佛衣交替出现、通肩式佛衣与包裹左肩臂式佛衣交替出现、包裹右肩臂式佛衣与覆肩袒右式佛衣交替出现、通肩式佛衣与覆肩袒右式佛衣及包裹右肩臂式佛衣三者间隔出现,具体可以表示为:佛衣的Aa型+Ca型、Ab型+Ca型、Bb型+Ca型等。

B型:组合单一,多为通肩式与包裹右肩臂式两种佛衣交替出现。除第19窟南壁、西壁以外的绝大多数尖楣圆拱龛千佛的佛衣组合皆属此型。

(4)手印

云冈石窟尖楣圆拱龛千佛的手印有二型。

A型:双手叠加于腹前,两拇指尖相对,即禅定手印。昙曜五窟的尖楣圆拱龛千佛,绝大多数都是禅定印(图四;五,2;六,1;七,1)。

B型:右手上举,或持物于胸前,或施无畏印,左手置于左膝之上,或手持衣角,或不持物。仅见于第19窟南壁上层的尖楣圆拱龛千佛(图五,1)。

(二)分组

昙曜五窟尖楣圆拱龛千佛各部分的类型大致如上,根据其相同或相似的特点,可以把不同洞窟内的尖楣圆拱龛千佛归纳为两组(见表1)。

第一组:第19窟内壁上层的尖楣圆拱龛千佛。

第二组:第18、17、16窟内壁上层的尖楣圆拱龛千佛。

第一组尖楣圆拱龛千佛的佛龛为AⅠ式,佛衣有 Aa型、Ab型、Ac型、Ad型、Ba型、Bb型、Ca型、Cb型、Da型、Db型,佛衣组合为A型,手印为A型或B型。

第二组尖楣圆拱龛千佛的佛龛为AⅡ式、BⅠ式、BⅡ式、BⅢ式,佛衣有Aa型、Ad型、Ca型、Cb型、Cc型、Da型,佛衣组合为B型,手印为A型。

表1 昙曜五窟尖楣圆拱龛千佛各部分类型表

二、昙曜五窟尖楣圆拱龛千佛的年代及其演变

(一)年代认定

昙曜五窟的尖楣圆拱龛千佛主要分布于第19、17、16窟的内壁上层与第18窟南壁西侧中层靠下。总体特点如下:佛像体态魁梧雄健、神情优雅沉稳(A型)。手印有两种(A型、B型)。佛龛龛楣有宽(A型)、有窄(B型),拱梁一般呈凸棱状突起,相邻两龛龛楣的上隅装饰多样,有供养天像(AⅠ、BⅠ)、有莲蕾(AⅡ、BⅡ)、也有莲蕾和供养弟子像共同出现的(BⅢ),龛侧立柱的柱头与龛楣尾部相接处常饰有横向阴刻线。佛衣样式繁多(Aa、Ab、Ac、Ad、Ba、Bb、Ca、Cb、Cc、Da、Db),组合形式可分两种(A型、B型)。

昙曜五窟尖楣圆拱龛千佛的特征与云冈石窟早期造像的特征较为相似,如佛像造型雄伟、姿态优雅庄严,大部分佛衣的样式沿西方旧有佛像服饰的外观,有源于印度的通肩式佛衣、有最早见于西秦和北凉地区的覆肩袒右佛衣[13],衣纹流行仿毛质厚衣料而出现的凸起样式。另外,素面空白的龛楣也是云冈最早出现的龛楣样式,多见于第20窟,后期数量很少[14]。又,昙曜五窟的尖楣圆拱龛千佛多雕凿于每个洞窟的上层,与窟顶比较接近,按照洞窟营造一般由上而下的规律,它们在时间上应属于所在洞窟开凿的第一个阶段,故其时间的上下限大致接近于云冈早期洞窟的基础造像年代,即公元460年至470年。

(二)演变过程

既然昙曜五窟尖楣圆拱龛千佛可以依据各部分的特点分作如上两组,那么就可以进一步讨论这两组千佛的演变过程。

昙曜五窟的尖楣圆拱龛千佛并非无源之水,应是在吸收云冈之前早期文化因素的基础上发展而来的。西秦建弘元年(420年)所建的炳灵寺第169窟的窟内千佛,是我国现存有确切纪年的最早的千佛图像,佛衣统一为通肩式佛衣[15]。北凉的三座石塔——缘禾(延和)三年的酒泉白双且塔(434年)、缘禾(延和)四年的索阿后塔(435年)、太缘(太延)二年(436年)的程段儿塔,其上佛像未著统一的通肩式佛衣,而是新出现了两种佛衣交替雕刻的形式,即通肩与包裹右肩臂二型佛衣交替,或包裹右肩臂与覆肩袒右二型交替[16]。索阿后塔的包裹右肩臂式佛衣衣角覆手。莫高窟第272窟修建于公元436年至439年间[17],土峪沟第44窟的壁画年代约在450至460年之间[18],二窟内著包裹右肩臂式佛衣的千佛皆衣角不覆手,双手叠置于腹前,结禅定印,两拇指尖相对呈三角形[19]。这些在时间上早于云冈石窟的遗物,它们的佛衣样式,均被第19窟所采纳。出现这样的情况,推测是因为第19窟的尖楣圆拱龛千佛是昙曜五窟中雕刻最早的尖楣圆拱龛千佛,也就是说,昙曜五窟尖楣圆拱龛千佛是从第一组向第二组演进的。

太延中,凉州平,沙门昙曜随众达十万户的凉州人一起被强徙至平城,后成为北魏的沙门统,主持开凿石窟寺。所以,昙曜五窟多受凉州影响是毋庸置疑的。北魏政权除战后强徙以外,还主动从各地搜求人才:道武帝选拔后燕人才、明元帝任用姚秦人才。另外,北魏自太武帝以后,与西域诸国交往十分频繁。由此,北魏当时一定汇集了来自各地的、能凿造石窟的人才和技巧。早期的昙曜五窟在开凿之时,必定还受到除凉州以外,更多地点佛教造像之影响[20]。第19窟的尖楣圆拱龛千佛,几乎包含云冈石窟之前各地千佛佛衣的全部样式,说明当时雕刻所参考的粉本非常多样,这应是受多地影响的结果。采纳粉本多样,同时说明第19窟在雕刻千佛的具体作业上,可能没有整齐划一的执行标准,是千佛的初创阶段。因为艺术作品向前发展的一般规律,就是从初创时的随意组合,到成熟期的固定组合。可见,样式的多元是第19窟尖楣圆拱龛千佛时间最早的很好证明。同期的第18、17和16窟的尖楣圆拱龛千佛,在形式上要比第19窟略显固定,其佛衣基本固定为通肩和包裹右肩臂二型。从相邻两龛龛楣上隅的装饰上观察,第19、18窟为供养天像、第17窟为莲蕾、第16窟为莲蕾和供养弟子像,正好表现的是一种继承和发展关系。这是符合艺术发展总是既要参考前规,又要融以新意的规律。因此,上述例证充分证实了昙曜五窟尖楣圆拱龛千佛是从第一组向第二组演进的,而不是反其道而行之。这就意味着第18、17、16窟的尖楣圆拱龛千佛的雕刻时间应略晚于第19窟。

三、相关问题

(一)第19窟千佛龛的开凿

对于昙曜五窟的费工情况,史无记载。但是,从景明元年(500年)至正光四年(523年),在洛阳龙门石窟为高祖、文昭皇太后及世宗所营建的三个洞窟,《魏书》则记共用工八十万二千三百六十六。由此可以想像,昙曜五窟的工程之巨。也有学者专门对昙曜五窟的用工情况做过调查,指出第19窟需要的工人数最多,约近20万人。第19窟内壁除三个较大的三世佛佛像外,其他造像几乎全是千佛,可以想像这20万人中,雕刻千佛的应占比不少。如此巨大的工匠集团,理所当然会带来不同样式的粉本。通过逐一观察对比第19窟东、南、西壁上层的尖楣圆拱龛千佛,似可证实这一推论。第19窟南壁东侧上数第1至9行千佛佛衣为Aa型与Ca型交替出现;第10至13行为Ab型Ca型交替;第14至17行雕刻为Ab型或Ac型与Da型交替。壁面偶见Ad型或B型佛衣。第19窟南壁西侧上数第1至4行千佛佛衣为Aa型与Ca型交替出现;第5至9行为Bb型与Ca型交替;第10至12行雕刻为Aa型与Ca型交替;第13至17行为Aa型或Ac型与Ca型、Da型或Db型几种不同衣纹交替出现。显而易见,第19窟南壁在雕凿时被分成了几个区域,每个区域有若干行,由于其内所刻千佛的样式较为统一,推测每个区域应由一组工匠负责完成。第19窟或许在开窟之初就被明确设计为三世佛与千佛的组合形式,但壁面上的千佛究竟该如何雕刻、如何表现却没有更细化的统一标准与图纸,因此,每组工匠就在自己所辖的区域内按照自己的粉本进行作业,最终造就了佛衣形式如此繁缛的第19窟千佛。

(二)早期千佛龛的思想内涵

第19窟内壁除三个较大的主尊佛像外,满壁千佛,几乎没有其他造像,且千佛紧紧围绕三尊大像雕刻。由此可以看出,这些千佛应是直接服务于三尊主像、与三尊主像一同表现整个洞窟主题思想的。

第18窟南壁西侧中层靠下的尖楣圆拱龛千佛则位于一个局部的、独立的方形区域内,区域之外是其他类型的雕刻,区域之内是中央一个二佛并坐龛,周围围绕数行千佛,二者共同构成一种“一龛+千佛式”的布局形式。从它的独立性来看,这种形式内的千佛,显而易见不是直接服务于整个洞窟的主题思想,而是直接服务于中央佛龛的。水野清一、长广敏雄提出,围绕释迦、多宝二佛并坐龛所雕之千佛应是释迦牟尼分身的十方诸佛,是对《法华经》《见宝塔品》中一个场景的具体刻画,即释迦牟尼佛在步入七宝塔与多宝如来并排共坐时,释迦牟尼于十方世界的分身诸佛已被从各佛国召集至塔前坐于狮子之座。这个观点也佐证了以“一龛+千佛”为表现形式的“千佛”是先与中央的佛龛一同构成一个小的、局部的主题思想,而后共同服务于洞窟的整体思想。从面积上来看,中央的二佛并坐龛较小,龛高、龛宽一般相当于三四个千佛龛的龛高和龛宽,周围大面积雕满千佛,千佛数量都在上百个。

第17窟大多为满壁式,仅西壁上层有一个“一龛+千佛式”,第16窟是满壁千佛。可见,昙曜五窟尖楣圆拱龛千佛主要有两种表现形式:满壁式和“一龛+千佛式”,两种形式所体现的思想内涵不同。

[1]宿白《平城实力的集聚和“云冈模式”的形成与发展》,《中国石窟·云冈石窟》(一),文物出版社,1991年,第 176~197页。

[2]圆拱龛即龛楣上、下边缘皆为圆拱形的佛龛,其内供养的千佛可称为圆拱龛千佛。圆拱龛千佛的类型研究将另文专述。

[3]尖楣圆拱龛即龛楣上边缘中央有一尖状顶尖、下边缘为圆形内拱的佛龛,其内供养的千佛可称为尖楣圆拱龛千佛。

[4]水野清一、长广敏雄著,中国社会科学院考古研究所编译《云冈石窟》中文版,科学出版社,2016年,第八卷、第九卷文本,第2~3页。原著发表于1953年。

[5]同上,第十三、十四卷文本,第40~50页。

[6]刘慧达《北魏石窟中的“三佛”》,云冈石窟文物研究所编《云冈石窟百年论文集》,文物出版社,2005年,第105页。此文原刊于《考古学报》1958年第4期。

[7]宿白《云冈石窟分期试论》,《考古学报》1978年第1期,第 25~149页。

[8]长广敏雄《云冈石窟中之千佛构成》,《中国美术论集》,东京:讲谈社,1984年,第 413~421页。

[9]阎文儒《中国石窟艺术总论》,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3年,第123页。此书最早由天津古籍出版社于1987年出版。

[10]贺世哲《关于北朝石窟千佛图像诸问题》,《敦煌研究》1989年第3期,第1~10页。

[11]杭侃《云冈第二十窟西壁坍塌的时间与昙曜五窟最初的布局设计》,《文物》1994第10期,第59~60页。

[12]王恒《云冈石窟佛教造像》,书海出版社,2004年,第 56~62 页。

[13]陈悦新《云冈石窟佛衣类型》,《故宫博物院院刊》2008年第3期,第53页。

[14]王雁卿《云冈石窟昙曜五窟早期圆拱龛探讨》,《云冈石窟研究院院刊》2016年总第4期,第95页。

[15]甘肃省文物工作队、炳灵寺文物保管所编《中国石窟·永靖炳灵寺》,文物出版社,1989年,图版15,第204页。

[16]殷光明《北凉石塔分期试论》,《敦煌研究》1997年第3期,第89页;殷光明《北凉石塔述论》,《敦煌学辑刊》1998年第1期,第90页。

[17]袁德领《试释莫高窟第272窟的内容》,《敦煌研究》2002年第5期,第15页。

[18]柳洪亮《高昌石窟概述》,《中国新疆壁画全集》第6册,辽宁美术出版社,1995年,第1~22页。

[19]费泳《“垂领式”佛衣的典型特征及其在北方佛像中的应用》,《敦煌学辑刊》2011年第2期,第115页。

[20](北齐)魏收《魏书·释老志》,第八册,志(二),卷第一百一十四,中华书局,1974年,第3025~3055页。

(作者工作单位:云冈石窟研究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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