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克劳德·列维
杨挺 译
中国、法国、非洲:趋向三边合作?①
让-克劳德·列维
杨挺 译
中法非关系历史悠久,但却鲜有研究,亦不甚为人所知。本文将探讨中法非地方行政单位层级是否有可能在已有的合作基础上开展三边合作,从而进一步发挥各自的文化、医疗、环境、技术和经济方面的优势。
三边;地方行政单位;国际合作;非洲特色;潜在合作
中法非关系历史悠久,却鲜为人所知。相比于三边关系,我们更加熟悉相关国家之间的双边关系,尤其是在此框架下两国公共或私人机构和非政府组织就特定领域之间的交流与合作。因此,在国家层面组织三方合作,使中法非机构能共同参加科研、社会或经济发展项目的想法仍有待时间考量。
目前,无论是从经济和私人利益的角度出发,还是从外交的角度出发,建立中法非三边关系的想法仅限于精神层面。就像摩洛哥谚语说的那样:“各司其职,利人利己。”
但是接下来我们将探讨中法非地方行政单位层级是否有可能在已有的合作基础上开展三边合作,从而进一步发挥各自的文化、医疗、环境、技术和经济方面的优势。
三边合作这个想法的确曾在多边外交的框架下提到过,但不是国家级的,而是地方权力机构层面的。比如2003年由城市和地方政府联合会(CGLU)在马拉喀什组织的非洲地方政府多边会议(Africités)。当时中法双方各自指派了中国人民对外友好协会(APCAE)和法国城市联合会(Cités Unies France)作为代表出席会议。此外,该倡议也曾出现在一些多边峰会的周边会议中,比如全球气候变化峰会COP 21 /COP 22以及卫生安全会议。
但事实上,这些意义深远的合作并没有带来一些可供发现、分析、建模的经济和社会效益。只有诸如联合国开发计划署(PNUD)或环境规划署(PNUE)辖下的多边项目,三边合作才有可能根据相关的参与方数目被间接地观测到。
在中法非之间,毫不夸张地说,着眼于建立三方共赢的国际交流与合作模式至今仍未有具体的、可直接观察到的行动。
一般来说,科技秘密、知识产权保护、激烈的市场竞争和经济全球化并不构成建立长久合作的充分条件。其中原因很多,但是我们只需记得一条:收银机并不比算盘或电脑更有团结意识、同情或灵魂!如果我们以更加学术的方法谈环境和环保,那就是工业生产和贸易很难弥补其对有机界、无机界和人类欠下的债务:这就是市场规律。这也是为什么中国选择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的原因。
但是这个主题过于宽泛,所以我们今日暂且不论。相反,我们首先应该弄清楚中国、法国以及法语国家之间是否有可能实现三方合作;其次,我们有必要圈出可能开展三边合作的地理区域;最后,我们应该着眼于如何拓展三边合作,遵照怎样的部署,推行怎样的政治、行政条件。
尽管一些领域利益冲突的问题仍然突出,但是毫无疑问,从地缘政治的角度看,我们的确能观察到联合国、非政府机构以及地方行政单位层级上的交流和合作十分活跃。而且这种合作机遇也有可能发生在一些大型的市镇单位上。这些地方行政单位是当地的经济、社会转型的重要推手,在文化、环境、卫生、社会福利方面能充分调动民间力量并常以多边的形式组织联合起来,为共同的目标进行跨疆域合作。
这些地方权力机构不仅仅是21世纪初历史的一部分,也是地理的一部分。因为保护环境的历史就是镌刻在地球的地理版图之上的:自然遭受严重破坏、战火和冲突四起、大型疫病肆虐。而当美国总统特朗普宣布退出《巴黎气候协定》时,自然引发了各国政府的不满和抗议。
通过观察全球地缘政治,如今中国作为和平国家的作用日益凸显:一方面中国是全球经济政治激烈摩擦与碰撞的当事人和目击者,另一方面中华民族一直秉持着爱好和平的天性。
此外,我们拥有法国地方合作的官方文献资源,为的是能够从上文提到过的精神层面过渡到之后中法非三边合作和社会发展战略的建立。
一是《中法地方合作评估》,与亚太地区档案教育国际学术研讨会共同建立,可在法国外交部官网查阅,由法国国家地方合作委员会(CNCD)出版于《地方合作集》,网址:http://www.diplomatie.gouv.fr/CNCD;二是该合集每年都会更新,检索活动领域(社会救济、研究、教育、文化、经济等)后可见相关图表和注解;三是了解《中国、非洲和欧盟》的案例分析,由列维、加博里和罗特洛尔著,由法国外交部于2008年出版(http://www.diplomatie.gouv.fr/ CNCD,《地方合作集》,按各大洲分别出版)。
关于中国地方行政单位的相关合作,亚太地区档案教育国际学术研讨会的官方网站上有丰富详实的文献资料可供参考。
但是要比较这两种类型的合作还是比较微妙的,因为双方地方行政单位的目标既涉及双方友谊,又在工业、贸易和经济层面存在竞争关系。
现存的合作数量比较图展示了法国地方行政单位的合作项目对北非、撒哈拉以南非洲和中非的影响之大。相比之下中国的存在感略低,除了在东非和南非。
造成这个差距的原因主要如下:19世纪以来的地缘政治因素和殖民浪潮;二战后的冷战以及中国支持非洲反殖民战争的政策。虽然该图表有待更新,但是不可否认的是,即使这十几年来中非政府间合作越来越密切,这种差异至今仍然存在。
至于现行的主题合作,2011年中法完成的地方合作评估给我们提供了相对精确的数据。但是鉴于中国国内特定的环境,在法国我们可能无法对中非合作做出相同准确度的认识。
图1中法合作方向
图1显示了文化、旅游、经济发展、科技合作是中法重点合作方向。中法地方行政单位一直以来都积极调动各自优势领域的先锋模范以期达成合作,比如克莱蒙-弗朗(Clermont-Ferrand)大学的国际发展教学研究委员会(CERDI)与辽宁社会科学院,雷恩(Rennes)技术办与济南技术办,罗纳-阿尔卑斯大区150家龙头企业中近2/3选择落户上海,巴黎市与北京环保局。上海和奥克塔尼(Occitanie)地区的长期密切合作也归功于中法合作项目“高校科研合作地区行动”。在此不一一赘述。
因此,地方合作当之无愧是中法社会发展合作不可忽视的一环。图2和图3表明了中法之间更为密切的合作关系,但是其相关研究数量还是不足,从严格意义上讲,将来社会人文影响必会超过经济影响。
虽然测量中非合作对社会发展的影响非常困难,但是亚太地区档案教育国际学术研讨会自1949年就开始追踪全世界范围内的地方行政单位,拥有精确的数据和档案信息,为建立中法非三边合作对比奠定了基础。
根据竞争的地缘政治理论,正如工业家和金融市场认为的那样,中法合作的体量并不构成世界大都市、一般城市和城镇的监管能力,但它至少是个见证。2008年的金融危机并没有减弱法国企业进军中国市场的欲望,反而在某种程度上由于无监管经济模式的负面影响的加剧,地方合作和团结的潜力得以加强。
图22007年法非和中非地方合作对比
图3 2007年中国在非的地方合作分布表
从世界经济来看,正如夏尔波尼埃尔(J. R. Charponnière)在《中非交流》(Stateco, N° 100, Paris 2006)中所写的那样,日本对非出口占世界对非总出口的比重从七十年代的7%—8%下滑到2006年的4%,而与此同时韩国对非出口比重从零上升至如今的7%。究竟是不是2008年的金融危机改变了韩国的发展轨迹还有待考证。
如果说中国过去对非出口的是发达国家、印度、土耳其、日本等生产的工业资料,那么现在主要是中国自制的日常生活用具、电器、电子设备、食品、纺织品以及其他消费资料。
外交或能源利益、合作、公共援助,虽然非洲的立场并不是太坚定,但无可争议的是中国在非的合理地位已经很难被西方列强所撼动。中非合作领域额并不仅限于原材料。第一届中非论坛距今已有17个年头,当时中国政府向非洲大陆输送了1000亿美元的援助。而这一行动还将继续。中国如今是对非公共发展援助最多的国家。
欧盟的困境也尖锐地揭露了竞争/团结之间的重重矛盾。但可笑的是,2017年,这种矛盾再次被战争和地域冲突激化后,为了预测以及弥补对环境造成的破坏,在地方层面产生了新的监管、社会发展势力。
鉴于地方合作一直是传递团结精神的桥梁,例如在气候变暖事件上;因此在地方层级考虑和中、非长期的三边合作并不是空想主义。
我在研讨会上只是略微提及循环经济这一新兴的优先发展领域,尽管目前中法政府都致力于发展循环经济(在之后的框图内我们会给出更加学术的定义)。这是因为循环经济是我们的优势所在,对于建立新的消费和交流模式至关重要。循环经济与三边合作的发展同样重要。但在目前看来,循环经济还难以在非洲推行。
以生态设计为例(生态设计是循环经济里的一个核心因素):为了生态设计出来的产品能够给最初的投资者带来利益,那么投资者就要在回收的原材料销售或再售过程中创造利润,或者他可以从产品的再利用过程中获益。这样一个动态“循环”的有效过程意味着在非洲要存在生产、消费、再利用的链条和相互作用的“循环圈”,一方面包括自然资源(已使用的、消费的、废弃的、等待加工后拥有新的使用价值的资源),另一方面也包括资本的再扩大循环和链条上各参与者的合理利益。
循环经济:一种组织原则
循环经济是一种新兴的经济、社会发展模式,旨在把物质流——固态的、液态的、气态的、有机的废物资源重新整合到经济圈去。但是当这一目的无法实现时,其第二目标就是尽可能减少向自然界排放的废弃物数量和尽量降低废弃物的污染程度。我们因此可以说循环经济很大程度上是以生态为原则组织各个层次的经济,它们必须像生态系统那样开放且互相关联。
循环经济因此是一种原则,是一种组织战略。相比于传统环境管理政策(回收、去污、能效、清洁技术等),其先进性在于它能够在集中化的进程中综合横、纵向手段。整合发展政策、生态工业园区、工业“群落”、新型合作模式是这个整合战略的核心,其最大潜力在于工业聚集地、生态循环科技,尤其是土地(必然也是经济和社会的)规划。总之,在土地归化的背景下,土地价值和金融投机会引起重大的经济、法律问题。
这也就意味着除了新组织模式带来的物理化学的资源循环圈,我们还应该研究人力资源的流动,也就是说,劳动力的再生产和资本的扩大再流动。*J.-C. Lévy, V. Aurez. L’économie circulaire : un désir ardent des territoires. Paris : Presses des Ponts et chaussées, 2014.
但是,只要发达国家和非洲之间的贸易仍遵循原来的“贩卖”经济模式,上述的良性循环互动圈的运转几乎是无法想象的。“贩卖”经济*参考René Dumont. L’Afrique noire est partie, Paris: Editions du Seuil, 1962;及Sylvie Brunel. L’Afrique est-elle si bien partie ? Paris: Editions du Seuil, 2014.自勒内·杜蒙(René Dumont)时代起就未曾中断过。该经济模式往往受非本土居民(一般来说是分包商、原材料进口商)资助。如此,原材料从非洲流出,在外国加工后再流回非洲,最后以生活垃圾的形式留在了非洲。
矛盾的是,由于这种“贩卖”经济的存在,一种疑似循环经济的模式(至少对于回收环节来说)开始在发展中国家,尤其是在一些人口过密的非洲首都的郊区发展起来。比如达喀尔的传统垃圾场姆波伯斯(Mbeubeuss),每天有350辆卡车运输着共计近1700吨垃圾(有机物、颗粒物、纸、纸箱、塑料、金属等)来这里投放,一年下来,累计垃圾重量近48万吨。约有3500名贫民每天在这里劳作,这里是拾荒者天堂,是一种诡异的循环经济。
虽然我提到了循环经济,但是态度谨慎。首先因为大约80%的非洲经济都属于“非正式”经济,其次是因为由于众多竞争性因素的存在,中法非三方工、贸、经相关机构各自为政地在有经济竞争的领域内活动,其中包括科技。
但是从存在竞争之前,或者超出经济竞争的上游来看,比如说在制度、社会、人类学研究领域,有关循环经济的分支和实质交流这一更具开放性的话题则更容易在非洲开展。尽管存在着以上提到的种种困难,这次在北京举行的研讨会的广泛议题还是清晰地表明了人类学和历史学是如何能够推动、肯定、否定或让人意识到对工、贸、经交流的评估。但是非洲的循环经济并不像在其他地方一样算是一门研究学科。我们从平时能观察到的传统双边合作出发,探讨三边合作是否更容易在人文科学领域(如文化、教育、医疗、环保)通过中法非城市、地区之间结成姊妹关系发生或展开。至于地方政府和议员,其投资职能相对来说无法与工商企业的直接投资相提并论,而更多是关注自然资源、人力和环境的使用和保护。
2000年,从地缘政治上看,世界对中国的关注初显,我们也好奇中国是否也同样看向世界。时至今日,世界非常关注中国的动态,而中国也更加关心世界。
2003年在马拉喀什组织的多边会议的框架下,三边合作的设想在中非地方政府会议上提出,并被指出其意义所在;如今15年已过,该设想是否仍保持其意义?
以我之见,除了高校会议,三方合作很大程度还停留在精神层面上。但是该设想的意义犹存,而且已然发芽,这15年光阴让它在各地都扎下了根。
将来该设想能走多远,还得看这些地方政府如何作为。
附会后评论:
北京外国语大学(享有“外交官的摇篮”之美誉)法语系富有创见地召开了中法非三边合作可能性的研讨会,邀请法语地区专家进行学术交流。此次会议使我们了解到,一直以来,中法高校学者都是分别研究中非和法非之间的社会、文化、经济交流,而这样的双边关系研究视角未曾孕育出三边合作的意向。虽然自2015年以来,中法政府就有意在经济领域(但不仅限于经济领域)共同开发“第三方市场”(参考2015年7月6日发布的《三方市场合作共同声明》,主要针对亚洲、非洲的基础设施、农业、医疗和可持续发展等),然而事实上,目前还没有大型的聚焦非洲的三边合作计划。
此次在北外举办的国际学术研讨会是一次跨学科的交流盛宴,展现了在高校科研层面达成三边合作的可能性,中法双方的高校有望在文化、医疗、环境、人类学、社会学等领域达成双边合作。本次会议参会者不仅有中国的大学教授和科研人员(北京外国语大学法语系、上海国际问题研究所、国际关系学院、首都师范大学、武汉大学、重庆工商大学……),还有千里迢迢从法国赶过来的大学研究工作者(国立东方语言文化学院、巴黎七大、巴黎五大、非美亚社科研究院、法国发展研究所、人口发展研究中心、里昂三大)。
但遗憾的是没有非洲代表与会。非方对于三边合作愿景还是显得非常保守,因为他们担心成为“客体”,而不是“主体”、决策者、提议者、调查者、受益者。非洲国家之所以表现谨慎,是因为他们觉得无论是投资的选择还是回报,或多或少都不受非洲的控制。
CNCD. 《中法地方合作评估》. 2011. http://www.diplomatie.gouv.fr/, CNCD Atlas Bibliothèque.
CNCD. 《地方合作集》. http://www.diplomatie.gouv.fr/.
Lévy J.-C., Rotteleur G. 《中国、非洲和欧盟》. 2008. CNCD http://www.diplomatie.gouv.fr/.
(作者信息:让-克劳德·列维(Jean-Claude Lévy),巴黎循环经济研究所顾问(www.institut-economie-economie-circulaire.fr);
译者:杨挺,北京外国语大学法语系2016级研究生)
China,France,Africa:TowardsaTrilateralCooperation?
The Sino-Franco-African relations have a long history, but seldom studied and almost unknown. On the other hand, we will examine the possibility of a “trilateral” cooperation at the level of the French, Chinese and African territorial communities, on the basis of the solidarity relations already existing between local and regional authorities.
trilateral; territorial communities; international solidarity; African characteristic; potential solidarities
D81
A
1002-1434(2017)05-0001-07
①本文经作者授权,译自让-克劳德·列维先生在“中国、法国与非洲的关系:卫生、安全、投资”国际学术研讨会(2017年7月6日—7日)上的发言稿及会后评论,此处略有调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