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文/赵 化
虚拟现实新闻的潜在风险
——以《卫报》VR作品《6×9:身临其境体验单独监禁》为例
□ 文/赵 化
行业内不断兴起的技术与观念变革日益挑战着传统新闻业及其准则,一次次冲击着人们对于新闻本身的理解和对真实的判断。虚拟现实技术给新闻业带来了颠覆性的变革,却值得警惕。本文选取《卫报》VR作品《6×9》为案例,旨在分析和探讨VR新闻作品潜在的片面报道和影响公共决策的风险问题。
虚拟现实 片面报道 公共决策 媒介素养 新闻伦理
《卫报》于2016年推出首部VR作品《6×9:身临其境体验单独监禁》(以下简称《6×9》),没有选择虚拟现实新闻之前所热衷表现的大场面,如战争、难民逃亡等,而是模拟犯人被囚禁在面积为“6×9”大小的狭窄单人牢房中的压抑体验。因其题材的特殊和敏感性,既让人亲身体验到单独囚禁的感受,同时也使虚拟现实作品存在的风险再次显露,引发了一定的争议,而这些更是诸多虚拟现实作品共同所要面对和必须讨论解决的问题。
我们如何塑造虚拟现实,虚拟现实又将怎样塑造我们,[1]值得在本轮VR热潮中再次思考。在传统媒体时代甚至包括新媒体时代所遵循和积累的经验、规则和伦理等是否在虚拟现实的世界中同样适用也需得到重新审视。
由于技术的特性,传统的新闻报道所必备的要素可能会被虚拟现实新闻放弃或忽略,而细节和环境则被突出强调,如墙壁的裂缝、损坏的水池等。有时冗余的细节和环境会干扰对事件主线的判断,有时具化的细节又会引发伦理问题,如与虚拟的人物发生肢体接触和对受害者可能造成的二次创伤等。
虽然已有的新闻报道同样面临着片面报道的问题,但借助记者和编辑的梳理,以及比对网络中不断更新的各方内容,受众对于事件的背景、人物和发展等还是能够有相对清晰的认识。
《6×9》中缺少对被羁押者中高度危险分子和黑帮暴力分子背景的必要交代,只是在网站的报道中一笔带过,但普通人与重刑犯的关押体验并不对等,除去后者的犯罪行为需要某种程度的震慑(不当用刑除外),后者与他人关押在一起也具备潜在的风险。报道只展示他们在牢房中怀念过去的美好,却未表现他们对犯罪的忏悔和对他人造成的伤害,似乎单方面将责任推卸给政策的制定者。而《6×9》却选择性地聚焦被羁押者在单人监狱中的生存环境和生存状态,既是充分利用了虚拟现实技术的特点,也在一定程度上存在着片面报道的问题,在提升交互性和现场感的同时,有失其标榜的“社会责任”,与全面报道相悖。
虽然《6×9》VR作品只是报道中的一个部分或其中的一种形式,但是由于虚拟现实技术给人带来的强烈“在场感”使受众会选择性地忽略或不信任其他文字或音视频报道,从而更加支持自己认定的“事实”—— 被单独关押的人受到了极为不公的待遇。
虚拟现实技术目前主要集中于深度报道、调查性报道和新闻纪录片等领域。[2]而往往在这些领域中适合展现的选题,本身便置于复杂多维的背景之中,有多种不同的解读角度,如VR作品对于难民的表现。将选题置入报道序列之中,便侧面体现出媒体的选择,而且制作者的控制和指挥更是在VR新闻作品中变得隐蔽,悄然混淆虚拟的“现实”和客观现实的“现实”。
片面报道同样消解着媒体的严肃性,且虚拟现实新闻不等同于虚拟现实游戏,但虚拟现实新闻越来越体现出游戏化的特征,并逐渐成为新闻游戏这一新的形式。新闻将普通人置于牢房是否有策划新闻之嫌,同样值得商榷。虚拟现实技术,既可以复现现实中的真实存在,也可以展示虚构世界,这就在技术本身的层面上给出了其可以迎合受众想象的前提。《6×9》在对幻觉的表现中也仅是基于被采访者描述的可视化,后期制作的画面不能代替客观的实在,毕竟置身其中也不会影响新闻的走向。而因技术和资金等限制,对于信源的二次核查和对比来自不同机构的同题VR作品,又面临着尴尬的现实困境,只能过度依赖媒介本身的自律,而这其中又隐含着较大的风险。
即使认为虚拟现实新闻能够最大程度上的还原事实场景,但对事件的理解仍然主要取决于受众的媒介素养。在部分VR作品中,受众可以探索和构建基于个人视角独一无二的新闻,但并不意味着其选取的角度足够可靠,信息的遗漏会造成误判。一方面人脑对于庞大数据的处理能力有限,另一方面也缺乏足够的时间和耐心去掌握。
虽然《6×9》并非多线叙事的VR作品,只是按序展示牢房中的书籍、洗漱池和产生的幻觉等,其交互性也有限,但狭小空间的新奇和压抑体验,仍然给受众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虚拟现实技术会产生“共情效应”,强化受众对特定主体的情感体验,[3]特别是当“存在”可能产生一种对故事和地点的情感联系,且一个地点的空间元素对于理解事件的现实至关重要时,[4]能否在“沉浸”中保持对事件清醒中立的思考依赖于受众媒介素养的水平。
与片面报道和受众的媒介素养紧密相关,VR新闻还普遍被认为是一种情感导向的新闻,即生产者对虚拟情境的创造并不仅仅只为了呈现纯粹的新闻事实,而是要通过使受众“陷入”这一情境进而产生对于新闻人物或新闻事件的同理心,[5]这在美国监狱改革的背景下推出的《6×9》中表现得尤为明显。第一人称视角的用户体验,又会强化用户对于事件的心理感受。[6]在亲身体验单人监禁之后,感官的直接体验很多时候会代替头脑的冷静思考,长期使用某种媒介更会对人的行为和认知产生影响。或许更多的人会选择支持废除单人监禁的法案,这类作品会在一定程度上裹挟民意,对现有制度形成冲击,对政府管理者形成决策的压力。
由于受现阶段技术的瓶颈、生理因素的差异和题材的影响,VR新闻作品会给部分受众的视觉和心理带来不适。而在状态异常的情况下受众做出的判断,又是否与状态正常时接近,这种不适是否会加重对单独监禁的反感,是否会影响其决策也都值得进一步的研究。
尽管电视和电脑等媒介一定程度上拉近了现实,但是尚未达到如VR一般在心理和社会等更高更广的层面上。虽然VR新闻存在着诸多亟待解决的问题,很多内容使用VR也是画蛇添足,但它至少是未来新闻业发展的一个方向。未来会有更多的虚拟现实报道面世,甚至构建全球范围内的虚拟现实新闻云系统,建立既虚拟又现实的楚门的世界。无论是Virtual Reality还是Virtual UnReality都需要时间来检验。在技术和理念、叙事逻辑等都并不完善的前提下,更多的媒体机构现今只是在抛售一些概念,混淆3D、360°全景视频和VR作品的界限。
在技术成熟和细则完备之前,对于技术接触最多的虚拟现实新闻从业者应该自觉行动起来。在不违反相关规定和保密协议的情况下,可以建立用于讨论工作准则的虚拟现实新闻公共平台,并发布已经完成的工作手册,使更多的受众和学者有机会了解到虚拟现实新闻的制作流程。也可以通过举办相关的研讨会,引入第三方的监管机构等来加强对虚拟现实作品的管制,并在相互交流中形成共识,早日完成相应标准的制定。增加虚拟现实新闻的训练系统,培养多媒体记者来应对媒介融合的挑战。
或许增强现实技术(Augmented Reality,简称AR)其整合移动端的现实与网络的虚拟是未来VR新闻演进的重要补充,也更为符合人们对传统意义上什么是新闻的理解,尤其有助于大幅提升距离事发地较近的用户的媒介体验。地理的真实使人们调动全部的感官参与到新闻事件的演进,叠加的数据层更有助于人们对事件的理解。
最后,相对于科技公司和碎片化的社交媒体,传统的新闻媒体依旧有着相对权威的公信力。应充分挖掘自身优势,投入更多的时间和资源,选用合适的数字人才和加强技术优势,面对新闻业严峻的形式。[7]形成立体多样、融合发展的现代传播体系,VR新闻是一个重要的时间节点。
(作者是北京交通大学语言与传播学院硕士研究生)
【注释】
[1]Biocca F. Communication within virtual reality: Creating a space for research[J]. Journal of Communication, 1992, 42(4): 5-22.
[2]常江. 虚拟现实新闻:范式革命与观念困境[J]. 中国出版, 2016(10).
[3]同1
[4] 同2
[5]新华社新闻研究所国际传播研究中心. 数字化背景下的报业转型——纽约时报创新报告(2014)[J]. 新闻与写作, 2014(06):26-31.
[6]张屹. 基于增强现实媒介的新闻叙事创新策略探索[J].国际新闻界, 2015(4):106-114.
[7]同5
编 辑 梁益畅 46266875@qq.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