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华裔美国作家汤亭亭的小说隐喻式的讲述了在美华裔的种种经历,也体现她对文化身份认同的努力和思考。她对中国文化意象进行了改写,挪用,拼凑,展示了中国文化在东西方双重语境下的书写方式,也揭示文化认同的策略和调适。在多元文化共存的时代背景下,研究华裔作品中的中国文化意象对研究中国文化的传播,和作家及作品的价值都具重要意义。
【关键词】汤亭亭 中国文化意象
一、鬼——文化冲突
具有迷信特征的“鬼”是一种东方文化符号,对中国意识形态有深远影响。这种符号随华裔飞散者漂洋过海,并在新环境下不断丰富,发生变化。
汤亭亭在《女勇士》中塑造了各种鬼的形象,小说副标题就是“生长在鬼的国度的小孩回忆录”(Memoirs of a Girlhood Among Ghosts)。鬼的本质是初到美国的中国人在文化冲突面前的无助和自我调适。
‘?1 中的“無名氏”是一个让人莫名恐慌,且不能言说的“鬼”。她被整个家族诅咒,他们认为这个通奸的女人蒙羞了家族,该死,而且死了也不可饶恕。孤立无助的她面对家人疯狂的驱赶,无助,绝望,抱着孩子投井自杀。《女勇士》以这样“鬼”故事开始,奠定小说不安和恐惧的节奏。初到美国的中国人,在强烈文化冲突带来的彷徨无助中,外界一切无法理解的神秘事物都自动与内心已有的恐惧联系起来,比如“鬼”。所以,《女勇士》中有的士鬼、汽车鬼、警察鬼等。
跟随文化冲突同行的是来自主流社会的排挤,而讲鬼故事是人们在文化困境中,自我解救的一种尝试。第三章“巫医”中的母亲,不怕鬼还独自睡在闹鬼的屋里,还用故事鼓励女儿懂得反抗,坚强独立。
二、唐敖——文化阉割和文化消音
《中国佬》开篇章“关于发现”中,汤亭亭改编了清代李汝珍《镜花缘》中的一个情节。在这个故事中,因寻找金山而误入“女儿国”的唐傲被缝住嘴唇,刺破耳垂,被裹小脚,涂上胭脂,被“阉割”成女人,不能说话,在“女儿国”做女仆。
唐敖的故事是隐喻,揭示早期男性华裔移民在美国被迫沉默去声,被“阉割”的历史事实。《中国佬》中的“檀香山的曾祖父”,工作时禁止说话,否则遭鞭打和扣工钱。工作时间长又无法交流,曾祖父发明了咳嗽的“说话”方式,每次咳嗽都带一个字。“打-死-那-个-白-鬼-子……像从他心中射出的愤怒的子弹”(112页)。后来,越来越多思乡的人集体对着地上挖的洞大声呼喊。
《中国佬》“法律”章中写道:“1924年:国会通过了《移民法》,明确禁止‘中国妇女、妻子和妓女入境。任何与中国女子通婚的美国男子将失去美国公民身份;任何嫁给中国公民的美国女子也会失去其美国公民身份。”(156
页)男性华裔剥夺了成为父亲或丈夫的权利,他们也只能从事“手工洗衣房”或“中国餐馆”等女性常干的工作。他们就如唐敖一样被女性化,被沉默,被消声。
三、关公——文化发声
台湾学者廖咸浩指出:“华裔历史上被消音的方式就是把男子女性化(feminize),所以他们积极用英雄式的气质重新建构对抗记忆。”汤亭亭选择“关公”这一具有忠勇英雄气质的形象来重构华裔文化,让“沉默”的华裔发声,甚至震耳欲聋。
《中国佬》中“内华达山脉中的祖父”修好铁路后被驱除,途中,他花了些许修铁路的钱去听戏:关公戏。“他一登台亮相,阿公就认出这位英雄,关公。……阿公心情十分激动。关公杀死了他的敌人——哐!锵!咚咚锵!……关公挺身而出,与敌帅展开了一对一的搏斗。舞台上的刀光剑影使看戏的中国佬们精神振奋。……阿公感到精神振奋,大受鼓舞。” (149-150页)
阿公不惜花掉血汗钱,来观看关公表演。没有什么比痛快杀敌和欢呼胜利更大快人心,更鼓舞斗志!长期受歧视和不公平待遇的华人通过观看“关公”表演,发泄内心愤懑和压抑,关公大义凛然,无所畏惧的形象深深鼓舞大家打破沉默,顽强抗争。
《女勇士》第二章“白虎”中,花木兰率领军队一直向北,战斗不断,但有战神“关公”在前,军队总是赢得胜利。(38页)而在《孙行者》中,“关公”是戏剧之神,鼓舞阿新大胆创作,代表华人顽强奋斗的精神和发声的勇气。
四、“花木兰”——文化解构和重建
作者对《女勇士》中的花木兰进行了大量改写,凸显作者对女性刻板印象,性别歧视,文化霸权的解构。花木兰为了报母亲的“愁”和“怨”,一身戎装,拜师学艺,杀富济贫,声张正义。她后背刻字,英勇杀敌,大胆言爱,军营生子。在这里,花木兰不再是传统文化中的代父从军的孝女形象,而与英雄男子形象无异。花木兰在中国传统文化中本身是一个不囿于温柔、听话的传统女性的存在,也因此被传颂至今。
封建社会下形成的男尊女卑观念根深蒂固,华裔女性还常被传统华裔男性歧视。“养女等于白填,宁养呆鹅不养女仔”。作者童年的阴影更加坚定她使用花木兰这一史诗般的传奇形象来打破男权社会的性别歧视。花木兰杀敌回乡后,解放关押的妇女,为母亲为代表的妇女报“愁”和“怨”。被改写的花木兰试图打破华裔内部社会的性别歧视。改写后的花木兰具有“雌雄同体”式强烈女权主义色彩,在华裔文化重建中充当着不可或缺的重要角色。
五、蔡文姬——文化碰撞和文化交流
流落塞外蔡文姬在塞外度过了十二个春秋,饱尝异族异乡异俗生活之痛。她学会吹奏“胡笳”和异族语言,写下《胡笳十八拍》,叙述一生遭遇,思念故乡而又不忍骨肉分离的矛盾和痛苦。音乐委婉悲伤,撕裂肝肠。
而《女勇士》中的蔡琰,也就是蔡文姬,被擒后,虽然身处异国他乡,但她在沉默中坚守汉民族的语言,同时也学习异族语言,最终唱出双方都能听懂的歌。这一故事,是作者对华裔文化困境解决之道的探索——文化碰撞和文化交流。蔡琰用汉语歌声怀念故国,歌唱遭遇和悲凉,伴着“野蛮人”羌笛的歌唱也感染了对方。暗喻着两种不同文化的夹缝中挣扎奋争的华裔美国人谋求文化立场的艰难,也暗示坚守自身文化和接纳外来文化的艰难和勇气。
六、“西方梨园”——文化杂交
《孙行者》的主人公阿新对演员演的华人形象很不满,他立志要为华人撰写戏剧,建造“西方梨园”,彰显文化身份。从阿新准备戏剧到最后“西方梨园”演出,贯穿着作者借阿新传递的种族自爱,集体发声,和兼容并蓄的思想。而这些是多元文化背景下,追求文化认同和文化融合的必经之路。
首先,张扬身体存在,自爱自信。在《孙行者》“独角戏”中,阿新呼吁:“我也要说我的长相-牙齿、眼睛、鼻子、侧影轮廓-完美无缺”(347页)。“我们都是战神关公的子孙。请别让他们把我的战斗从精神与语言中夺去。我。我。我。我。我。我。我。我。我。我——武士。”(353-354
页)他自信化、前景化华裔身材特点,打破固定审美,阻止顺应归化而丧失种族特性,消融所谓神秘的、魔鬼般的刻板印象,建立自信,种族自爱。
第二,集体发声,打破“沉默”。在整个小说中,阿新一直在不停说话!跟南希大段说戏;邀请演员时,激情说戏;自导自演“独角戏”!他的语言声声震耳发聩,铿锵有力,如同战神“关公”奋力杀敌。他的积极言说,无畏无惧,影响了书中其他角色,大家从一开始的单纯聆听和质疑到最后“西方梨园”,集体演出,集体发声,最后狂欢庆祝。
第三,兼容并蓄。“西方梨园”的剧本多元杂糅,将中国古典小说故事和美国通俗文化混杂一起,演员来自不同种族,不同肤色,不同社群,戏剧内容既有“万国短裤舞”,也有孙悟空试图翻越如来手掌。剧中,美国地理历史杂糅呈现,移花接木。这一出跨族群,中西混杂的戏剧也建构了作者眼中的多元美国社会。多元文化共存的社会才可能出现文化融合和共同发展。
参考文献:
[1]汤亭亭.女勇士[M].李剑波,陆承毅译.漓江出版社,1998.
[2]汤亭亭.中国佬[M].张子清等主编,肖索章译.译林出版社, 2000.
[3]汤亭亭.孙行者[M].张子清等主编,赵文书,赵伏柱译.漓江出版社,1998.
[4]卫景宜.西方语境的中国故事——论美国华裔英语文学的中国文化书写[J].华文文学,2001.4:69-73.
作者简介:孙远用(1983-),女,湖南长沙人,英语语言文学硕士,广西科技大学鹿山学院讲师。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