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巴移民文学和古巴裔美国文学中的流亡主题:源流和嬗变

2017-11-20 08:02苏永刚李保杰
关键词:古巴移民书写

苏永刚 李保杰

古巴移民文学和古巴裔美国文学中的流亡主题:源流和嬗变

苏永刚 李保杰

流亡主题是旅美古巴移民文学和古巴裔美国文学中的重要主题,这类流亡文学发端于二十世纪六十年代,流亡作家的书写以政治诉求为主要目的。到八九十年代,第二代移民作家将流亡主题和个人成长结合起来,通过生命书写建构历史的“真实”,成为古巴裔美国文学的主流。同时,古巴裔作家也开始从不同的角度对流亡主题进行重写,对流亡经历和书写的真实性进行了解构,表明在“流亡者”身份以外,古巴裔美国人还可以有不同的身份构建方式。

古巴流亡者; 流亡文学; 古巴移民文学; 古巴裔美国文学

2003年,美国国家图书奖(非虚构类)颁发给《在哈瓦那等待风雪:古巴男孩的告白》(WaitingforSnowinHavana:ConfessionsofaCubanBoy, 2002),作者卡洛斯·涅托·艾尔(Carlos Nieto Eire, 1950-)成为第一位获得此奖项的拉美裔作家。这是拉美裔美国文学历史上的重要里程碑,因为该奖项不仅代表美国的最高文学成就,而且还反映了美国主流文化群体对该作品和此话语模式的认同,流亡主题也开始进入非拉美裔美国读者的视野。

《在哈瓦那等待风雪》是一部回忆录,作者描写自1959年古巴革命成功到1962年离开古巴前的人生经历。卡洛斯·艾尔回忆当年随着古巴国内政局的变化,父母决定借助于“彼得·潘计划”*1960年到1962年共有14000多名古巴儿童在没有父母和其他监护人陪伴的情况下独自移民美国,这是美国情报机构和古巴流亡者团体等联合发动的颠覆古巴政权的活动之一。的资助,将他和哥哥托尼送往美国。这部回忆录主要记录兄弟二人离开古巴前的生活点滴以及移民导致的亲子分离:母亲在三年半以后到美国和他们团聚,但父亲一直留在哈瓦那,父子终生未能再见面。卡洛斯·艾尔的第二部回忆录——《在迈阿密学会死亡:难民男孩的告白》(LearningtoDieinMiami:ConfessionofaRefugeeBoy, 2010),讲述了兄弟二人在美国的文化适应和成长。一般认为,这两部作品不仅是卡洛斯·艾尔的个人成就,而且也代表了古巴裔美国文学中“流亡书写”(exile literature)的新高度。

同时,这也激发起人们对于流亡相关文学主题的思考。卡洛斯·艾尔移民时尚且年幼,他能否算得上是“流亡者”?如何在“流亡文学”的框架下界定这两部回忆录?这两部作品用英语撰写,目标读者显然是英语读者或者英语/西班牙语的双语人群,那么古巴移民文学中的流亡主题和一般意义的流亡主题具有怎样的关系?该主题在之后的古巴裔美国文学中是否有所变化?本文将以这些问题为切入点,从古巴流亡文化的发生发展和流亡文学的书写模式,来考察旅美古巴移民文学和古巴裔美国文学中流亡主题的发展和嬗变。

一、古巴裔“流亡文学”的来源及概念化

在旅美古巴移民文学和古巴裔美国文学中,流亡主题占据绝对的优势地位。在美国的古巴人多为古巴革命以后的移民及后裔,以“流亡者”自居,即“由于政治、经济或者宗教等原因被迫离开出生地或者出生国的个人或者团体”*Agnieszka Gutthy, Exile and the Narrative/Poetic Imagination, Newcastle upon Tyne: Cambridge Scholars Publishing, 2010, p.1.。几次移民浪潮使得旅美古巴人社区逐渐形成规模,流亡者成为社区的核心,关于他们移民经历和文化适应的文学作品被称为“流亡文学”,是旅美古巴移民文学和古巴裔美国文学的代表性主题。古巴国内的重要政治事件以及美古关系中的重大历史事件(例如古巴农业改革、“猪猡湾事件”和古巴导弹危机),都强化了流亡者的失落感、思乡情绪和表达自我的政治欲望,并相应地体现在文学作品中。这些特征符合一般意义上“流亡文学”特征,即“一个国家由于政治、宗教或其他原因,迫使大批作家流亡在国外所从事的文学活动及创作的作品”*郑寿康:《流亡文学》,《译林》1983年第3期。。另外,旅美的古巴流亡者、移民及后裔约为200万,而古巴国内的总人口是1120多万,这就意味着约16%的古巴人(或者后裔)生活在美国。无论从人数还是影响力上讲,美国的古巴人社区和流亡者文化都成为古巴流亡文学和流亡者的代表,因此本文将“旅美古巴移民文学”简化为“古巴移民文学”。

古巴移民研究和古巴流亡文化研究是美国拉美裔移民研究的重点,涉及美国和古巴两个国家意识形态领域的斗争,在相当程度上奠定了流亡文学书写和研究的基础。古巴移民及文化研究的代表性作品有:拉斐尔·普罗西亚斯(Rafael J. Prohias )和鲁迪斯·卡塞尔(Lourdes Casal)撰写的研究报告《美国的古巴少数族裔:需求认同和项目评估的前期报告,1973财年最终报告》(TheCubanMinorityintheU.S.:PreliminaryReportonNeedIdentificationandProgramEvaluation:FinalReportforFiscalYear1973),这是美国政府资助下较早进行的古巴移民研究。戴维·瑞福(David Rieff)的《流亡者:迈阿密心中的古巴》(TheExile:CubaintheHeartofMiami,1993)、詹姆斯·奥森(James Olsen)和朱迪斯·奥森(Judith Olsen)合著的《古巴裔美国人:从创伤到胜利》(CubanAmericans:FromTraumatoTriumph, 1995)、达雷尔·李维(Darrell E. Levi)和菲利斯·马苏德-佩雷托(Felix Masud-Piloto)合著的《从受欢迎的流亡者到非法移民:美国的古巴移民,1959-1995》(FromWelcomedExilestoIllegalImmigrants:CubanMigrationtotheU.S., 1959-1995, 1995)、玛丽亚·克里斯蒂娜·加西亚(Maria Cristina García)的《哈瓦那美国:南佛罗里达的古巴流亡者和古巴裔美国人,1959-1994)(HavanaUSA:CubanExilesandCubanAmericansinSouthFlorida, 1959-1994,1996)、维克多·安德斯·特伊(Victor Andres Triay)的《逃离卡斯特罗:彼得·潘计划和古巴儿童移民计划》(FleeingCastro:OperationPedroPanandCubanChildren’sProgram, 1998)和玛利亚·托雷斯(Maria de los Angeles Torres)的两部著作《镜中的国度:美国的古巴流亡者政治》(IntheLandofMirrors:CubanExilePoliticsintheUnitedStates, 2001)和《失去的苹果:彼得·潘计划、旅美古巴儿童移民和光明未来的承诺》(TheLostApple:OperationPedroPan,CubanChildrenintheU.S.,andthePromiseofaBetterFuture, 2003)。这些作品为界定“流亡者”和“流亡者文化”奠定了基础,成为文学研究的文化基础。

流亡书写涉及“流亡者身份”和“流亡经历”两大核心要素,在此问题上不同作家作品表现出明显的差别,使得“古巴/裔流亡文学”概念具有了相当的流动性。虽然多数学者采用“古巴裔美国文学”(Cuban American literature)来涵盖旅美古巴移民文学和古巴裔美国文学,但鉴于流亡话题的特殊性,有必要将古巴移民和古巴裔美国人加以区分。根据阿尔瓦雷斯-鲍蓝德的分类,“流亡作家”主要包括“第一代流亡作家”和“第二代作家”,第二代作家又包括“第1.5代”移民,即“在古巴出生,在美国成人”的一代人*Gustavo Pérez Firmat, Next Year in Cuba: A Cubano’s Coming-of-Age in America, New York: Anchor Books, 1995, p.1.以及“在美国出生的古巴裔作家”*Isabel Alvarez-Borland, Cuban-American Literature of Exile: From Person to Persona, Virginia: the University Press of Virginia, 1998, p.7.。第一代流亡作家在移民前已有文学建树,移民之后着重书写流亡经历,多使用西班牙语创作,属于真正的流亡作家,其中的代表有诺韦尔托·富恩特斯(Norberto Fuentes, 1943-)、雷纳多·阿里纳斯(Reinaldo Arenas, 1943-1990)和卡洛斯·阿尔贝托·蒙塔内尔(Carlos Alberto Montaner,1943-)。第1.5代作家是“生于古巴、长于美国”的一代作家,他们离开古巴时尚未成年,具有双语环境、双重文化身份和双重认同感。虽然他们的移民可能出于政治因素,但他们并不是流亡者,只是以“流亡者”自称。卡洛斯·艾尔就是其中的一位,并且还代表了被称为“彼得·潘儿童”(Peter Pan Children)的儿童移民。这一代作家多用英语创作,往往将移民经历和文化适应作为写作素材,使得流亡书写在二十世纪八九十年代兴盛一时。正是因为这些作家的作品,流亡主题才开始得到美国非西班牙语裔学者和读者的关注,他们也更愿意称自己为“流亡者”。第三代作家是古巴裔美国作家,即出生在古巴移民家庭的美国作家,他们也会书写流亡主题,但基本取材于父辈的移民经历。

二、古巴流亡者经历的文本化

“流亡文学”是对流亡者移民经历的文学叙述。“流亡经历”是文本化的基础,是流亡主题的必要因素,也是叙述可信度的保障。由于“(流亡)强行将人们与原居地、将自我与家园强行分开,这道裂缝是难以愈合的,它所带来的伤痛也让人终生难忘”*Edward Said, Reflections on Exile and Other Essays, Cambridge, Mass: Harvard University Press, 2000, p.173.,所以流亡者对故国古巴的思念,对过去美好时光的怀念,丧失家园带来的痛楚以及对古巴政权的痛恨,这些都在文学作品中得到再现,构成了流亡文学的代表性主题。丧失感和愤怒是流亡者心理中最为明显的心理模式,表现为对故国的怀念、重新回归的迫切愿望和对现实的不满,这在雷纳多·阿里纳斯等第一代作家身上表现得尤为明显。第一代作家的情况不尽相同,但他们都有鲜明的反政府立场,在反对古巴当局方面没有丝毫的犹疑,其作品不乏反古巴宣传的政治目的。

雷纳多·阿里纳斯被认为是最具影响力的古巴流亡作家之一,先后出版10余部作品。阿里纳斯是同性恋者,1974年因行为不端被捕,2年后获释,1980年移民美国。阿里纳斯的声誉来自于三个方面:一是“古巴历史五部曲”和回忆录《黑夜降临之前》(BeforetheNightFalls, 1992);二是他在古巴被监禁的经历和他对古巴政权的批评;三是他的同性恋经历和同性恋书写。这三方面相互交织,都没有脱离开古巴革命和流亡主题。除了《井中歌唱》(Celestinoantesdelalba, 1967)以外,阿里纳斯的其他作品都是在他流亡美国后发表的,因此这些作品可以算是流亡文学,对“流亡”的书写体现在个人历史和古巴历史的结合。阿里纳斯认为自己的主要成就在于“历史五部曲”*除了文中提到的3部作品以外,还有 《夏天的颜色》(El color del verano, 1982; Color of Summer, 1990)和《攻击》(El Asalto, 1990;The Assault, 1992)。,但事实上,他所谓的历史更多是个人历史。他本人承认作品中的自传性,研究者也认为这几部小说是他的“家庭写照”*Thomas Colchie, “Introduction”, Hallucinations: or, The Ill-Fated Peregrinations of Fray Servando, Reinaldo Arenas and Andrew Hurley, New York: Penguine Books, 2001: xiii-xxii, p.xiv.。《再见大海》(Otravezelmar, 1982;FarewelltotheSea,1987)是作者流亡生涯中发表的第一部作品,也是同性恋主题的开端,同性恋诗人埃克托尔通过“假结婚”的方式来掩盖自己身份的情节在《黑夜降临之前》中得到一定的呼应。阿里纳斯以《白色臭鼬的宫殿》(Elpalaciodelasblanquisimasmofetas, 1982;PalaceoftheWhiteSkunks,1990)为例,阐释了创作中的自传性要素,声称自己把家庭生活和个人经历融合在一起,主人公的原型是他的一个同性伴侣:“我想向我的这位了不起的情人表示一点小小的敬意。在小说中,这位英雄的名字叫做弗尔图纳托”*Reinaldo Arenas, Before the Night Falls. Trans. Dolores M. Koch. New York: Penguin Books, 1994, p.104.。所以,阿里纳斯的流亡书写不过是个人诉求的一个标签。

无论阿里纳斯承认与否,这些作品在特定历史时期发挥了政治宣传作用,但其文学性值得商榷。作为曾经的被监禁者,阿里纳斯自我叙述似乎更具说服力,因而他移民美国后利用各种机会对古巴政权进行抨击和批判,在大学演讲,到欧洲访问,宣传自己在古巴时的遭遇。他态度十分激进,任何赞扬卡斯特罗政权的人都被他视为“左倾法西斯主义者”;当他的作品被多所大学移出阅读书目之后,他反应激烈,认为自己被政治宣传利用之后而遭抛弃,对迈阿密的流亡者团体也充满敌视:“我在流亡生涯中遇到了各种各样的机会主义者、伪君子和投机者,他们从古巴人们的苦难中获得私利”*Reinaldo Arenas, Before the Night Falls, p.289.。这些特征契合奥森对流亡者特征的界定——流亡经历和痛恨菲德尔·卡斯特罗。阿里纳斯表现出的二元对立态度也是流亡者心理的反映:他们把“国”和“家”对立,把“古巴”和“自由”对立,把支持古巴政权者和不支持者对立。“在这个政治变故之后,古巴岛上的那个国家已经不复存在了,任何一个真正的古巴人都不能接受卡斯特罗政权,都会把它看成是对那个历史使命的亵渎,因此,在这种情况下,没有哪个真正的古巴人会愿意留在那个岛上。”*Richardo L. Ortiz, Cultural Erotics in Cuban America, Minneapolis: University of Minnesota Press, 2007, p.4.流亡文学书写将“流亡”和政治抱负和历史使命捆绑在一起,他们在书写历史主题时契合甚至迎合了海外古巴流亡者发动的颠覆古巴政权的政治活动,使文学书写带有了工具性。这种话语方式控制着古巴流亡者的话语权,并成为思维惯性,他们按照此标准将整个世界一分为二:支持古巴当局者和不支持者,几乎不允许中间立场的存在。

从阿里纳斯的例子中可以看出,流亡经历和流亡衍生的心理情结相辅相成,成为文本化的基础:出走是出于对古巴政局的不满,但同时在选择出走时抱有回归的希望或者抱有获得补偿的期待,如佩雷斯-费尔马特(Gustavo Pérez Firmat, 1949-)所说:“数以万计的古巴流亡者将生活的赌注押在了一个未能实现的愿望之上——重回古巴”*Gustavo Pérez-Firmat, Life on the Hyphen: The Cuban-American Way, Austin:University of Texas Press,2012,p.x.。所以,“重回古巴”的愿望通过怀旧和思乡等主题表现出来,赋予作品一种悲情的浪漫主义色彩。随着流亡时间的延长,流亡者回归祖国的希望越来越渺茫,怀旧情绪也愈发强烈,“古巴所有的海滩上,沙子都是细腻的银粉,而在巴拉德罗海滩,里面还混合着钻石粉末”*Roberto G. Fernández, Raining Backwards, Houston, Texas: Arte Público Press, 1997, p.10.。所以,流亡者心中的古巴已经不是现实中的古巴,而是流亡者的想象和心理映射。流亡者在心理上放大了自己作为受害者的负面影响,这样就可以顺理成章地把失落感和挫败感都统统归结于“社会制度”“意识形态”“卡斯特罗政权”等客观因素,并将自己的移民经历和宏大政治目标联系起来,譬如“自由”和“民主”等,如瑞福对这种丧失感的评判,“不管他们多么光鲜靓丽,多么功成名就,或者偶尔也会心满意足,然而他们都已经到了这么一种境地:任何快乐、任何成就、任何物质财富,都无法弥补卡斯特罗的胜利给这些流亡者所带来的损失”*David Rieff, The Exile: Cuba in the Heart of Miami, p.64.。结果就是:流亡者对故国的怀念化成强烈的愤懑,对于剥夺了他们家园的古巴革命也更加痛恨。

流亡文学在很大程度上服务于政治表达,是其在美国文学中得到认可的一个原因,但并不是唯一的原因。阿里纳斯认为自己的文学成就在于历史书写,然而研究者却有着不同的关注点,例如《黑夜降临之前》中的同性恋主题,而不是其中的历史书写,拉斐尔·奥卡西奥指出作品的意义在于“他因为同性恋主题的作品而受到政治迫害,……以及他死后出版的自传公开披露了他年轻时秘密参加的同性恋者活动的诸多细节”*Rafael Ocasio, “Gays and the Cuban Revolution: The Case of Reinaldo Arenas”, Latin American Perspectives,2002,29(2), pp.78-79.。弗朗西斯科·索托(Francisco Soto, 1956-)也认为,阿里纳斯的意义就在于他对传统的反叛,对各种不公平的愤怒,特别是对他的“同性恋者身份遭到的不公正待遇而感到的愤怒”*Francisco Soto, Reinaldo Arenas: The Pentagonia, London: Twayne Publishers, 1998, p.2.。豪尔赫·奥利瓦雷斯(Jorge Olivares)研究了阿里纳斯对西班牙作家费德里克·加西亚·洛尔迦(Federico Garcia Lorca, 1898-1936)的剧作《笼中的女儿》(LacasadeBernardaAlba,另译为《贝尔纳达·阿尔瓦一家》)所进行的改写*Jorge Olivares, “A Twice-Told Tail: Reinaldo Arenas’s ‘El Cometa Halley’”, PMLA, 2002,117(5), pp.1188-1189.。埃杜瓦多·冈萨雷兹追溯了性别政治的历史渊源*Eduardo Gonzalez, Cuba and the Fall: Christian Text and Queer Narrative in the Fiction of Jose Lezama Lima and Reinaldo Arenas, Charlottesville and London: U of Virginia Press, 2010, p.5.。这些评论者都没有将批评的视野局限于阿里纳斯所描写的“当下的古巴”或者卡斯特罗时期的古巴。

阿里纳斯一代的流亡作家书写流亡经历、抨击古巴政权,使得流亡文学的政治书写在特定的历史时期内表达了诉求并引发关注,然而文学性是作品生命力的保证,只有将二者兼顾才能够获得持久的生命力。评论界的接受在一定程度上为第二代古巴移民作家的流亡书写转向提供了契机。

三、流亡主题的文学性演变

二十世纪八九十年代是古巴裔流亡文学兴盛的时期,以非虚构性“纪实文学”为代表,有自传、回忆录和传记等生命书写形式。这一批作家多为第1.5代移民,其中的年长者移居美国时约为十一二岁,不是真正意义的流亡作家,但他们往往也书写流亡主题,这样更容易得到主流文化群体的认可。和第一代流亡作家的创作相比较,这两个作家群体笔下的流亡主题不够典型,突出了成长经历和文化适应。“流亡”带有了更多的象征性,成为一种文学性书写策略。

第1.5代作家移民美国时年龄较小,不具备个人的政治动机,但整个移民过程却是在政治斗争的框架下进行的,这是他们书写“流亡”的主要原因之一。例如最早得到资助的儿童移民基本是“反卡斯特罗地下组织成员的孩子,……地下组织成员认为,只有他们的孩子被送到政府鞭长莫及的地方,他们才愿意继续参与反对当局的活动”*Victor Andres Triay, Fleeing Castro: Operation Pedro Pan and the Cuban Children’s Program,Gainesville,FL:UPF,1999, p.4.。古巴儿童移民研究专家玛利亚·托雷斯强调了儿童移民事件中的政治性:“在古巴,这次事件被视为美国对古巴新生政权的侵略,美国中情局对古巴未来的掠夺。而在美国人眼里,这些儿童是活生生的例子,……是被拯救并获得自由的代表”*Maria de los Angeles Torres, The Lost Apple: Operation Pedro Pan, Cuban Children in the U.S., and the Promise of a Better Future, Boston: Beacon Press, 2003, pp.1-2.。正因为这样的政治背景,这些作家都自称为流亡者,在书写流亡主题时将移民经历和文化适应相结合,例如卡洛斯·艾尔在《迈阿密学会死亡》中讲述了父母缺失带来的巨大心理空洞和自我成长。

这一代移民作家的代表性作品有古斯塔沃·佩雷斯·费尔马特的《来年古巴:古巴仔在美国的成长》(NextYearinCuba:ACubano’sComingofAgeinAmerica, 1995),维吉尔·苏亚雷斯(Virgil Suárez, 1962-)的《躲过了安哥拉:古巴-美国童年的记忆》(SparedAngola:MemoriesfromaCuban-AmericanChildhood, 1997),弗洛尔·费尔南德斯·巴里奥斯(Flor Fernández Barrios, 1956-)的《雷霆的祝福:古巴的少女时代》(BlessedbyThunder:MemoirsofaCubanGirlhood, 1999),爱德华多·马查多(Eduardo Machado,1953-)和迈克尔·多米托夫维奇(Michael Domitrovich)合著的《古巴的味道:流亡者对家园的渴望》(TastesLikeCuba:AnExile’sHungerforHome, 2007),爱德华·内伊拉(Edward J. Neyra, 1951-)的《古巴:失去和重拾》(CubaLostandFound, 2010),露斯·贝哈尔(Ruth Behar,1956-)的《沉重的脚步:行程中的回忆》(TravelingHeavy:AMemoirinbetweenJourneys,2013)和《那个岛国是我的家乡》(AnIslandCalledHome,2007),加布里尔·奈斯(Gabriel Ness)的《流亡者再访古巴:满怀谦恭的回忆》(AnExileRevisitsCuba:AMemoirofHumility, 2016)以及诗人理查德·布兰科(Richard Blanco, 1968-)的回忆录《洛斯克库尤斯的王子:迈阿密的童年》(ThePrinceofLosCocuyos:AMiamiChildhood, 2014)等。20世纪90年代“乘筏偷渡客”(raft people)现象一度泛滥,为纪实文学提供了素材。胡安金·弗雷克斯达斯(J. Joaquin Fraxedas, 1960-)的《胡安·卡布瑞拉孤独的横渡》(TheLonelyCrossingofJuanCabrera, 1994)等作品以偷渡客为书写对象,称他们为“流亡者”,强调偷渡背后的政治动因。但如前所述,这部分移民能否得到古巴裔社区的接纳和认可还值得疑问。

此外,“流亡”也是古巴裔小说和戏剧中的流行主题。流亡主题的小说有罗伯托·费尔南德斯(Roberto G. Fernández)的《倒下的雨》(RainingBackwards, 1988),克里斯蒂娜·加西亚的《阿奎罗姐妹》(TheAgüeroSisters, 1997)、《幸运手册》(AHandbooktoLuck,2007)和《古巴之王》(KingofCuba, 2013),尼洛·科鲁兹(Nilo Cruz, 1960-)的多部剧作,如《欲望的颜色》(TheColorofDesire, 2010)、《自行车国度》(ABicycleCountry, 1999)和《奥尔唐西亚和梦想博物馆》(HortensiaandtheMuseumofDreams, 2001),阿奇·欧贝哈斯(Achy Obejas,1956-)的《记忆的曼波舞曲》(MemoryMambo,1996)和《敬畏的岁月》(DaysOfAwe,2001),安娜·门德兹(Ana Menéndez, 1970-)的《爱之切》(LovingChe,2003)。之前几乎不涉及族裔主题的古巴裔戏剧先驱玛丽亚·佛内斯(Maria Irene Fornes, 1930-)都开始关注这一主题,创作了剧作《古巴来信》(LettersfromCuba, 2000)。

总体来看,这些古巴移民作家的流亡书写往往以人物的亲身经历为内容,讲述社会变革对人物成长的影响,将流亡经历和个人成长相结合,立足于“真实性”和“客观性”,将流亡经历“作为生活的一个片段,或者(通过它)直接再现现实”*Regine Hampel, “I Write therefore I am?”: Fictional Autobiography and the Idea of Selfhood in the Postmodern Age, New York: Peter Lang, 2001, p.61.,以期在英语读者中造成最大程度的心理冲击和情感震撼。其中多数作家经历过古巴革命,似乎更有资格书写这一主题,如艾尔在《在哈瓦那等待风雪》中写道:“我一觉醒来,这个世界全变了……那一天,是1959年的第一天”*Carlos Eire, Waiting for snow in Havana: Confessions of a Cuban Boy, New York: Free Press, 2003, p.1.。“风雪”象征革命以及对个人生活的影响,叙述者成功地运用“古巴”这笔无形的文学财富,充分激发读者的好奇心和阅读欲望,达到了消费古巴革命的政治目的。此类作品经常涉及的主题有:失去个人财产;物资紧缺,实行配给制,生活质量下降;学生接受劳动教育、到农村参加劳动;移民之后获得成功等。例如巴里奥斯所说的“那些军人宣布,农场被收归政府,只留下5顷土地和房产”*Flor Fernandez Barrios, Blessed by Thunder: Memoir of a Cuban Girlhood. Berkeley, CA: Seal Press, 1999, p.32.,以及苏亚雷斯回忆录中的“你父母做的没错,他们带你离开了古巴,保全了你”*Virgil Suárez, Spared Angola: Memories from a Cuban-American Childhood, Houston, Texas: Arte Publico Press, 1997, p.11.。古巴主题的选择强化移民的失落感,以便突出“流亡主题”,如保罗·塔伯利( Paul Tabori,1908-1974)所说“流亡者居住在一个地方,但是头脑中记忆和映射的却是另外一个地方的现实”*Paul Tabori, Anatomy of Exile: A Semantic and Historical Study, London: Harrap, 1972, p.27.。同时,古巴革命和卡斯特罗政权成为消费的对象,例如《爱之切》对切·格瓦拉个人生活的想象,以及蒙塔内尔在《古巴中心的旅程:菲德尔·卡斯特罗的生平》(JourneytotheHeartofCuba:LifeasFidelCastro, 2001)中“消费卡斯特罗”的做法。所以,和流亡作家的流亡经历相比,这一类的流亡主题已经不具典型性,可能是个政治标签,也可能是种书写策略。

古巴裔流亡文学的繁荣并非偶然,它契合了某种特定的书写范式,同时反映了一代人的历史使命感。到20世纪90年代初期,第1.5代移民社会地位巩固,经济状况稳定,他们不再像第一代流亡作家那样控诉不公正的待遇,转而描写文化适应与“美国梦”之间的关系,向社会展示古巴移民的成功范例。这些作者除了职业作家之外,还有不同行业的成功人士,如爱德华·内伊拉是首席执行官,弗雷克斯达斯是律师,巴里奥斯是心理咨询师。因而这种发声具有象征意义:作者承担起书写族裔历史的义务:“我们生活在老一代古巴人和新一代美国人的夹缝中间,即父母和子女中间,……成了房间里唯一的古巴人了,唯一能够回忆的一代。我们继承了老一辈人对古巴的记忆,因而要记录他们的故事,并把他们的记忆永远延续下去……回到从前的那个古巴”*Gustavo Pérez-Firmat, Life on the Hyphen: the Cuban-American Way, p.x.。这种回归已经成为象征,并不一定是现实性的。在《胡安·卡布瑞拉孤独的横渡》中,当年的偷渡客胡安·卡布瑞拉学有所成,回到古巴讲学,得以重访出生地:“(他)试图寻找从前的点点滴滴……最后终于找到了穿过甘蔗田的那条土路,这一片土地都曾经属于古老的卡布瑞拉家族”*J. Joaquin Fraxedas, The Lonely Crossing of Juan Cabrera: A Novel, New York: Macmillan, 1993, p.1.。所以,如果说在第一代流亡作家那里,“回到古巴”是现实性的,那么在这一代作家的流亡书写中,“回归”已经成为一种象征。这类作品的基本认同点在于美国,而非古巴。这种叙述范式同时也在暗示:只有离开了古巴,移民才获得了成功。这显然契合了“美国梦”的主题。

第1.5代作家的流亡文学具有这样的一些特点:目标读者群是英语读者;“生命书写”形式为主,自传性强,实现个人历史和群体历史的结合,个人经历在社会历史背景下得到强化,树立了古巴移民的模范形象;大多按照时间为序,甚至存在情节上的相似性。这一代作家的流亡文学书写往往遵循这样的一种范式:“流亡——成功——追溯”,即文学书写和政治立场、流亡经历和思乡情愫等相互作用、持续酝酿,最终形成了这样的一种流亡者心理模式和书写范式:

这种文学话语模式保持了政治性取向,迎合美国对古巴所采取的“和平演变”政策,构建了对抗古巴当局的隐性政治话语体系。古巴移民的“成功模式”契合美国梦的主题,更加容易得到主流群体的认同,也使得之前的流亡主题具有了多样性特征。不过,这种生命书写模式也存在一个问题:一旦“个人经历”的素材用尽,难以有新的作品出现,所以大部分作家未能继续进行流亡主题的书写。

四、古巴裔作家对流亡主题的重写

美国古巴裔作家对“流亡”有着更加不同的理解。这批作家在婴幼儿时期来到美国或者生于美国,缺乏在古巴生活的经历,社会变革对他们的影响微乎其微,所以他们更倾向于采用小说戏剧等虚构类体裁,通过主题呈现策略来弥补可信度方面的不足。玛格丽特·恩格(Margarita Engle)、理查德·布朗科、克里斯蒂娜·加西亚和阿奇·欧贝哈斯是其中的典型代表。即便他们在家庭环境和媒体宣传的影响下持有反对古巴当局的政治立场,然而较之亲身经历过政治变革的移民,他们书写流亡主题基于文学想象,书写的也是“他人的故事”。因而,他们更多地关注两种文化身份的协商,甚至通过重写流亡主题来解构迈阿密的流亡文化权威,从而对自己的“古巴裔美国人”身份加以建构。他们的经历中缺少“流亡经历”这一基本要素,在非虚构性书写中缺乏足够的“真实性”和“可信度”,因而倾向于对流亡主题进行改写、戏仿甚至解构。

在克里斯蒂娜·加西亚等作家的作品中,流亡者成为戏仿的对象。《古巴之王》平行塑造了两个人物:流亡者格约和革命者“统帅”,两个人物的早年经历和晚年生活都有着高度的相似性。他们虽然代表两个对立的群体,具有不同的利益诉求,但他们的意义彰显于彼此的存在。小说解构了流亡者的宏大政治目的:“其实格约一心想把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杂种干掉,也不只是因为政治,而是因为他辜负了格约最爱的女人:钢琴家阿德丽娜·庞提”*Cristina Garcia, King of Cuba, London: Sandstone Press Ltd, 2014, p.11.。同样,《梦系古巴》中皮拉尔对流亡者母亲鲁迪斯进行了批评,《阿奎罗姐妹》中瑞娜对流亡者的政治抱负进行了质疑:“真不知道这些人是怎么想的。他们以为古巴人会张开双臂热烈欢迎他们回去吗?杀猪宰羊犒劳他们吗?上街庆祝欢呼胜利吗?不论可怜的古巴同胞多么贫穷,这个地球上他们最不想看到的就是这帮流亡者”*Cristina Garcia, The Agüero Sisters, New York: Ballantine Books, 1998, p.239.。费尔南德斯也对“流亡者”进行了解构:“战争英雄”马洛诺·冈萨雷斯的所谓“英雄壮举”其实是个谎言,他眼睛失明并不是因为手榴弹爆炸,而是因为他点炉子时出了意外。还有些古巴裔作家也是在突破流亡书写的局限之后获得了艺术上的创新。例如,尼洛·克鲁兹早期的剧作大多采用古巴题材和历史主题,虽然取得了一定的影响力,但是直到在《安娜在热带》中表现双重身份和双重认同的“美国主题”,他才真正开始获得美国文学界的认可,并获得了普利策剧作奖,开创了拉美裔戏剧的历史,这种突破就在于“(剧作家)没有完全继承流亡文学的书写范式,而是在历史的框架下书写两种文化的交锋和移民的跨文化体验”*苏永刚、李保杰:《尼洛·克鲁兹的戏剧创作和古巴裔美国文学》,《外国文学》2016年第5期。。

事实上,在流亡主题树立话语权威的同时,就已经孕育了自我的对立面。仔细考察《在哈瓦那等待风雪》就会发现,这部作品在时间和主题上其实都已经和典型的流亡主题有了差别,它之所以能够在众多的流亡文学作品中脱颖而出,很大程度上是出于对传统主题的突破,通过文学叙述对“可信度”进行了解构,增加了作品的叙述张力。在主题选择上则是将流亡经历和个人的心智成长结合起来,通过叙述者主体性的构建,使得叙述成为构建自我历史的动态活动,父亲和儿子在此过程中达成了心灵上的和解。卡洛斯·艾尔的叙述始终没有偏离的一个话题就是父亲,每一章的建构都是基于父子关系的变化调整。起初,卡洛斯对父亲留在古巴的决定充满了怨恨,觉得父亲抛弃了自己,“我老爸紧紧守护着那些古董,就好像守护地狱之门的刻耳柏洛斯”*Carlos Eire, Waiting for snow in Havana: Confessions of a Cuban Boy, p.171.。在回忆过程中,艾尔开始理性地看待自己的经历,以流亡为主线的背井离乡同以父子和解为主线的自我认知最终融汇在一起。

与阿里纳斯等流亡作家的书写相比较,这些作品对历史的“真实”进行了建构,从根本上重新思考了流亡文学中的“流亡经历”。对于流亡书写中的生命书写形式,不可简单化地“被视为历史的真实再现,(它)仅代表作者所说的真实”*Regine Hampel,“I Write therefore I am?”: Fictional Autobiography and the Idea of Selfhood in the Postmodern Age. p.62.,因为人的记忆能力不仅有限,而且本身具有选择性,因而对记忆材料的选择和组织具有主体性特征。卡洛斯·艾尔访谈中对叙述的“真实性”进行了阐释:“我跟自己开了个玩笑。我写的时候并没有把它当作回忆录来写,而是当作小说……”*Silvana Paternostro, “Carlos Eire Interview” Bomb-Artists in Conversation, Winter 2005, 2016/11/27. http://bombmagazine.org/article/2707/carlos-eire.。从这个角度来看,这些流亡文学文本依旧是虚构性的自我书写,只是虚构的程度在不同的文本中有所差别。“真实性”不过是一种文学书写策略,目的是将个人经历和历史叙事结合,通过个体的生活变迁反映历史,力求在宏大历史背景下追溯人物命运的跌宕起伏。通过文学想象构建个人经历,真实性变得扑朔迷离,为解读提供了更大的空间。正是文学想象和历史背景的结合,才使得文本具有了叙述张力和诠释空间。

流亡文学书写中的“真实性”还涉及文本的代表性问题,即无论是流亡作家的作品,还是第1.5代作家的生命书写,几乎都充满伤感地讲述主人公从“人间天堂”坠落至美国的经历。然而,值得疑问的是:古巴到底是不是“乐园”?这些养尊处优的主人公在古巴移民中占据多大比例?诚然,并非每一位古巴移民都能获得流亡者社区的认同和接受,也不是每一名儿童移民都最终功成名就。那么,流亡主题到底在多大程度上代表古巴裔美国人?如前所述,“流亡者”的范围是相当有限的,这一名称的政治内涵就已经把古巴人分成了不同的阵营。大部分流亡文学的作者处于古巴社会的中上层,享受着富足生活和政治特权:卡洛斯·艾尔兄弟的父亲是法官,他们在私立学校与巴蒂斯塔总统的孩子同学;爱德华·内伊拉的父亲曾是最年轻的议员,是“不折不扣的巴蒂斯塔支持者”*Edward J Neyra, Cuba: Lost and Found, Cincinnati: Clerisy Press, 2010, p.52.。所以,在这些移民眼中,古巴的确是失去的乐园。然而对于普通古巴人来说,情况则完全不同,自称为流亡者的麦迪纳也不得不承认族群内部的差距:“他们脚上虽然没有锁链,……但所谓自由也只不过是渺茫的希望,永远都可望不可即。他们的现实生活就是拼命干活儿,为了生存而苦苦挣扎”*Pablo Medina, Exiled Memories: A Cuban Childhood, New York: Persea Books, 1990, p.28.。

五、结语

通过追溯不同时代流亡主题的呈现方式和主题嬗变可以看出,早期的流亡主题表现出较为单纯的意识形态特征。到了第1.5代古巴移民作家那里,流亡书写开始和个人成长结合起来,采用生命书写形式再现古巴移民的模范形象,书写也带有更多的文学性,得到了美国主流文化群体较为广泛的认同。不过,流亡主题在构建其话语权威的同时,也孕育了相反的声音,被新一代作家重写和改写。古巴裔流亡文学历经半个多世纪的发展,政治主题、身份认同与文化协商同“美国梦”结合起来,表现古巴移民和古巴裔美国人不同层面的身份——除了“流亡者”身份之外,古巴裔美国人还有其他的自我构建方式。

[责任编辑:以沫]

ExileMotifinCubanImmigrantLiteratureandCuban-AmericanLiterature:OriginandEvolution

SU Yong-gang LI Bao-jie

(School of Foreign Languages and Literature, Shandong University, Jinan 250100, P.R.China)

The exile motif is significant in Cuban immigrant literature and Cuban-American literature, which was initiated in the 1960s when Cuban exile writers wrote to express political pursuit. In the period of 1980s to 1990s, the second generation of Cuban immigrant writers combined exile motif and personal growth in the dominant Cuban-American literary framework of life writing, with an aim to construct historical “reality”. Cuban-American writers rewrite the exile motif from diverse perspectives to deconstruct exile experience and the authenticity of writing, indicating alternative Cuban-American identities other than those of the Cuban exile.

Cuban exiles; Exile literature; Cuban immigrant literature; Cuban-American literature

2017-03-26

国家社科基金项目“当代西语裔美国文学研究”(12BWW048)。

苏永刚,山东大学外国语学院副教授(济南250100; syg@sdu.edu.cn);李保杰,山东大学外国语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济南250100; lbj@sdu.edu.c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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