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者 亦安冉
周秦:雅,是苏州的魂
记者 亦安冉
就我而言,昆曲是我生活的组成部分。昆曲是小时候家里学的,作诗、填词、吹笛、唱曲,都是家里素质教育的内容。由于这样的家教,所以对于韵律,对于文学,对于文字和音乐的关系,我从小就在这样传统的环境里进入了。对于我来说,好的方面是,做事情比较精致,能够把小事情做得很好;不好的方面,就是做事情很慢,老是在注意一些细节。我想这也是我们苏州人的特点:做事情很精致,管自己比较多,管别人比较少。大概是以前闲情雅致的文人文化在苏州沉淀得比较深厚,最终变成了这样一种内向的、精致的文化个性,昆曲最好地体现了它。
所谓的雅,我一直认为是表现形式上的简约和内敛,她不那么夸张,不是色彩很浓艳,另一方面,内在又是很精致,很注重细节。就和我们苏州的园林一样,入口很小,进去以后,哇!好漂亮!昆曲也是一样,台上一桌二椅,台下一根笛子,里面的学问却非常大,足够你一辈子在里面徜徉徘徊,仿佛一生也出不来。
昆曲给我带来的东西也塑造了我的个性,这样的个性做老师很合适,用这个性来教育子女教育学生都很好。一般苏州人家对自己孩子的要求,并没有要求孩子发大财或做大官,而是只要求孩子足以在社会上自立,有一个人生执着追求的方向。所谓的素质教育,我想昆曲是一门很好的教材。说她是小学问,她的范围却很广,有文学、有音乐、有舞台表演,还有在昆曲后面的很厚重的历史文化背景,苏州的学问大部分都是这样的一类学问。我老是喜欢把昆曲和园林做比较,没有一个学科是可以概括她们的。现在把昆曲放到艺术的门类,实际上我们的艺术不足以承载昆曲,按照西方的学科分类没有办法归类的。
古人说“游于艺”,这个“艺”最后是玩出来的,“艺”是读了很多书,对于社会有深刻的理解了之后,反过来再来看小时候学过的作诗填词,嗬!真是享用一辈子!比如昆曲,比如古琴,都是在很深厚的文化底蕴上面生长出来的,而不是学会一门技艺就算有文化了,那是本末倒置。现代人一本正经在唱曲啊在弹琴啊,如果没有像样的文化底蕴来支撑的话,就会很粗浅,因为没有植根于我们生活的文化土壤,这也就是我们以前的曲家和现在粉丝的区别。
我举一个例子,我们东吴大学有一个老校友叫倪征日奥。1928年毕业于东吴大学法学系,后来到美国去留学,参加过东京审判,是新中国首任联合国国际法院大法官。我最后一次见到倪老先生是在2001年,那时候昆曲刚刚入选“非遗”,我们拜访他的时候,老先生开心地拿出一张报纸,赞赏上面章培恒的文章:《不能欣赏昆曲是知识分子素养上的缺憾》。老先生对家乡的很多事情都不记得了,可是家乡的两样东西他记得尤其清楚,一个是昆曲,一个是园林。我记得他的原话是这样的:“昆曲是我生命的最重要的组成部分。”老先生说他身在海外,当遇到困难很痛苦的时候,就会打开录音机听听昆曲,心就平静下来了,智慧就来了!
对呀,昆曲不能带给我们现实的利益,但是她打开了让我们成为一个高级的高尚的有文化的人的大门。
周秦,苏州大学文学院教授、博士研究生导师,中国昆曲研究中心常务副主任,中国昆剧古琴研究会副会长,江苏省文史研究馆馆员。青春版《牡丹亭》首席唱念指导,国家精品视频公开课《昆曲艺术》主讲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