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建良
读书学习固然是成才的重要途径,但死读书肯定没有出息。如果一个人只会死记书本,而轻视实践,不懂实际,那么,不但无法成为治国治军的领导人才,无法成为出谋划策、运筹帷幄的谋划人才,也无法成为鉴古知今、通达事理的学者或者有所作为与创造的专家。
古代所谓培养人才,主要是指培养治国理政的人才。“读书在于明理”,而明理必以对现实社会的广见博闻、对实际生活的切身体会为基础,否则,即使对书本中的词句烂熟于心,也不能将书本知识转化为自己的才能。实际上,只要具有一定的实践和生活经验,不必凡事亲历亲为,读书的效果也会与死读书大不相同;如果在有了一定知识和能力之后,再有目的地到实践中去进一步体会和锻炼,那就更是如虎添翼了。
东汉王充在《论衡》里讲了这样一番道理:“齐地世代刺绣,普通妇女没有不会的;襄邑世代织锦,再笨的妇女也是织锦的巧手。天天看,日日做,手就熟练了。”又说:“处理政务的能力需要经验的不断积累,当然从事机关文案工作的文吏在前,而钻研学问的儒生在后,这是从朝廷的角度来看。如果从讲论儒学的角度来衡量,则儒生在上,而文吏在下。要说种田,那农民最棒;要说经商做买卖,则商人最能。”因此,一个人在某方面能与不能,就看他是干还是不干。“读书人在各方面都很聪明,做各种事没有做不好的,只是有人不肯做罢了。”“现在的将相,只认为自己的子弟在处理政务方面聪明,但不懂得他们是由于熟悉政务才显得有能力”,“不懂得儒生们是由于没有接触政务而显得笨拙。”a王充在这段话里至少说明了两点意思:一是熟能生巧,实践出能力;二是读书人固然聪明,但要做好某项事情,还须积极参与实践。
从实践锻炼的角度看,担任一种职务的时间不宜太短,尤其是一些需要积累知识和经验的职务更是如此。金世宗经常和大臣们在一起讨论用人问题,有一次金世宗问:“我们的学士院(同其他朝代的翰林院)在出优秀人才方面,怎么大大不如过去呢?”右丞相张汝霖回答说:“人才是需要培养的,如果能让他们在某种职务上得以久任,自然就可以得到这方面的优秀人才。”b这话是有道理的,其他行政职务虽然不像翰林院那样需要久任,但任职时间也不宜过短,因为时间过短难以积累经验,也增长不了多少才干,只能是“镀金”而已。
由于看到了實践在人才成长中的重要作用,所以有人主张从具有实践锻炼经历的人员中,选拔担任重要职务的官员。基本办法有两个:一是直接从一线选拔优秀人才担任重要职务;二是挑选优秀人才,安排他到一线进行锻炼,然后再任以重要职务。具体采用哪一种办法,要根据拟任职务的工作性质、专业要求以及后备人员状况等具体情况而确定。
《韩非子·显学》里有一句名言:“明主之吏,宰相必起于州部,猛将必发于卒伍。”字面意思是说,凡是英明君主,他任命的丞相一定有在州郡工作的经历,他使用的猛将一定是从普通战士逐步提拔上来的。这句话所包含的深层意思是:有过基层工作经历的丞相才可能是经验丰富、处事妥当的丞相,从士兵干起的将领才会是敢打仗、会打仗的将领。
唐太宗亲自发现并破格重用的大臣马周也提出过类似观点。马周向唐太宗上过一道奏疏,先是讲了刺史、县令的重要性,接着讲了如何重视他们的办法。他说:“治理国家‘以人为本,要想使百姓安乐,关键是选好刺史、县令。”刺史、县令是当时两级地方长官,他们直接接触百姓事务,即所谓“临民治事”,他们的形象代表了朝廷形象。所以,“朝廷一定不能只重视中央官员的选拔使用,而对刺史、县令不上心,从而不重视对他们的选拔使用”。那么应该怎样做呢?马周说:“自古以来郡守(汉代称郡守,唐代称刺史,都是中央所属的地方长官)、县令,都是精心选拔贤德的人来担任。而且,凡打算提拔担任宰相的人,一定要先让他们代理地方官去接触百姓,或者直接从秩次为二千石的郡守中选拔入朝担任丞相及司徒、太尉。”a丞相、司徒和太尉在汉代被称为“三公”,是当时地位最高的文武官员。选拔朝廷高官的办法有一种导向作用,强调朝廷高官必须有在地方工作过的经历,有两个效果:一是彰显了地方长官的重要性,同时也鞭策地方长官要尽职尽责,更加努力,以争取担任朝廷大臣的机会;二是突出了实践锻炼的重要性,古人认为治国便是治民,作为高级官员,如果没有临民治事的经验,确实难当大任。
为了全面培养人才,古人还提出了京官和地方官交流任职的办法。交流任职也就是给官员增加实践的机会,让官员经受全面的锻炼。清顺治十年(1653),皇帝给吏部的谕旨说:“国家任用官员,是中央和地方互相交流使用。在中央的官员,若已熟悉国家方针政策和法律制度,就可以由京官出任地方官;在地方的官员,若已熟悉地方的风俗和民情,就可以由地方官调任京官。只有中央和地方的困难挫折都经历过,才能产生真正的全面人才。”a在中央和在地方工作的官员,所掌握的行政经验、具有的行政能力各有所长,交流任职可以实现互补,使知识和能力更加全面。古人能提出这样的用人思想,说明他们对人才成长规律已有相当深刻的认识。当然,交流任职的主要对象是有培养前途且符合使用标准的人才,并不是大面积的互换,否则会大大增加行政成本,降低行政效率。
实践锻炼不可或缺,但并不是说凡经过实践锻炼者都会成为优秀人才。同是培养,同是锻炼,效果总是有所不同。对于接受锻炼者来说,是被动接受锻炼还是主动迎接锻炼,效果大不一样。同样是到艰苦地区第一线,若接受锻炼者心怀为国为民之志,有意识地锻炼自己,往往态度积极,充分发挥主观能动性,办实事,讲实效;但若处处为自己打算,患得患失,就会消极应付,投机取巧,或者弄虚作假,沽名钓誉。实际上,绝大多数在“临民”第一线的工作人员,都是属于正常的工作安排,并不是以有意培养锻炼为目的的。在同样的环境条件下,能不能脱颖而出,成为优秀人才,往往取决于个人的志向、心态和勤奋程度。
历史上有很多名人,是经历过苦难岁月,遭受过重大挫折的。这些不期而至的苦难和挫折,对承受者来说往往不是一种有意培养,但确实是一种逆境考验。面对逆境,有人心灰意冷,一蹶不振;有人则不甘沉沦,自强不息。孟子曾列举舜、傅说、管仲、孙叔敖、百里奚等一系列著名历史人物,指出他们或出身微贱,受尽煎熬,或沦为俘虏囚犯,备受侮辱。孟子因此总结出至今人们仍喜欢引用的名句:“上天要想让某人担当重任,必定先要让他感到立志做事的艰苦,使他的筋骨劳累,使他经受饥饿,使他穷困潦倒,使他的行动总不能如意,以此让他经常保持小心谨慎,意志坚韧,增加他过去达不到的能力。”a 司马迁也一口气列举出众多身处逆境而写出不朽著作的著名人物,他说:“周文王被拘,却推演出了《周易》;孔子受围困,作了《春秋》;屈原被流放,写了《离骚》;左丘明双目失明,才有了《国语》;孙子被残忍断足,才写出了《孙膑兵法》;吕不韦被贬到蜀地,世上则传出他组织编写的《吕氏春秋》;韩非被囚禁在秦国,写出了《说难》《孤愤》;《诗经》三百篇,大都是圣人贤人的发愤之作。”b司马迁以上述人物自励,自己虽受宫刑,忍受了不该承受的奇耻大辱,却写出了不朽的史学名著《史记》。
范仲淹在《岳阳楼记》里提出一种境界:“不因外界环境称心而得意忘形,不因自己失意受挫而伤心悲痛。身处中央重要岗位,就为百姓担忧;身处边远地区,就为朝廷担忧。这就是被提拔重用也担忧,被贬退在外也担忧。那么什么时候才感到快乐呢?他们一定会说:‘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a可以说,立志成才者,只要有了这种境界,不但会在培养锻炼中大有收获,也会在逆境考验中成为优秀人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