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小骆驼童声合唱团

序幕

字幕：1963年。

法国梧桐树覆盖的上海汾阳路。

上海音乐学院门口，年轻的毕业生合影留念。

头戴红色法兰西式贝雷帽的童雁与头戴蓝色法兰西式贝雷帽的舒盈盈微笑如蜜，蹲在第一排中间。

1.校礼堂

银幕上放映着苏联影片《乡村女教师》，瓦尔娃拉的形象深深打动了童雁，她的泪水夺眶而出。

2.淮海路

华灯初上的上海淮海中路，童雁与舒盈盈漫步聊天。

舒盈盈：“分配我到长春。”

童雁：“长春，中国的底特律，很好哇！”

舒盈盈：“告诉你一个小秘密，我姑妈正在帮我办手续。”

童雁关切地：“去哪里？”

舒盈盈神秘地：“巴黎!”

童雁羡慕地：“哦！世界艺术的天堂，真羡慕你。”

舒盈盈反问：“听说，分配你到新疆，去吗？”

童雁思索一会儿，脱口而出：“我去！天山南北，美丽而辽阔的歌舞之乡，当一名边疆女教师，像《乡村女教师》的瓦尔娃拉那样！“

舒盈盈惊愕地：“你太浪漫了！一个上音的高才生，去赶上海知青支边那个浪潮！”

童雁：“新疆地大物博，年轻人应该去闯一闯。”

3.上海火车北站

我们新疆好地方啊，

天山南北好牧场。

戈壁沙滩变良田，

积雪融化灌农庄。

来来来来，

我们美丽的田园，

我们可爱的家乡。

麦穗金黄稻花香啊，

风吹草低见牛羊。

葡萄瓜果甜又甜，

煤铁金银遍地藏……

激情燃烧的歌声，荡漾在站台上。

一身草绿军便装的童雁与舒盈盈等同窗好友含泪拥别，童雁的行李中有一架小手风琴箱。

舒盈盈拎起手风琴箱，感慨万千：“我记得，上音附中时，你就拉着这架小手风琴，为我们到郊外伴唱。”

童雁：“是的，这架小手风琴，荷兰产的，音色很好。是我妈妈在旧货店为我买的，它陪伴我整个少女时代。”

舒盈盈东张西望，诧异地：“你妈妈没来送你？”

童雁低沉地：“她血压高，我怕她哭晕在月台上，坚决不让她送！”

上车的铃声响了，汽笛长鸣，52次上海——乌鲁木齐的绿色列车的火车头吐出团团白烟。

车站爆发出一片离别的哭声。

舒盈盈在此拥别童雁，悄声附在童雁耳边：“大雁远飞，给我写信，我不会忘记你的。”

手拎小手风琴箱与行李的童雁登上列车，回头含泪挥别舒盈盈。

4.车厢里

塞满穿草绿军便装、满脸稚嫩的上海支边青年，他们豪情满怀地放声高歌：“咱们新疆好地方啊，天山南北好牧场……”

车窗外飞快地掠过绿色的田野，连绵的丘陵，荒芜的戈壁。

吐出滚滚白烟的绿色列车，汽笛声声，一路飞奔。

5.车厢里

清晨，一轮红日从祁连山背后探出笑脸。

天苍茫，一队排列成行的大雁远飞。

车厢里的年轻人累的东歪西倒，疲惫不堪。

倚窗而坐的童雁也睡着了，手里拿着一本《西伯利亚史诗》。

“嘉峪关！”不知谁喊了一声。

车厢里的年轻人一下子打起了精神，涌聚在车窗前。

呈现在车窗外的是一片起伏的山峦与苍凉的戈壁滩，还有盘踞在群山上的城墙与城堡。

不知哪位女生突然“哇”地一声嚎哭，顿时引起一片离乡感伤的哭声响爆车厢。

童雁转向车窗，悄悄地用手帕拭泪。

(闪回)

春雨绵绵，妈妈牵着4岁的小童雁的小手到私人教师家中学钢琴。

夏日炎炎，妈妈用自行车把9岁戴红领巾的小童雁送到上音附小门口。

秋桂盛开，13岁的小童雁，胸前别着“上音附中”的校徽，在少年宫演奏钢琴，获得掌声与奖状。妈妈在台下鼓掌，脸上泪水涟涟，还有欣慰的微笑。

13岁的童雁跟妈妈走进一家旧货店，妈妈给她买了小手风琴。

冬飘雪花，16岁的童雁背着小手风琴，推着自行车，跨入上音大门。(闪回完)

6.一组镜头

列车的钢铁车轮变成卡车轮，再变为马车轮。

颠簸的马车上，风尘仆仆的童雁，望着越来越近的一所由十几座破败的平房组合成的简陋不堪的学校。

一块木牌：农七师734团学校。

抬眼眺望天际线，是白皑皑的天山雪峰，高耸入云。

近处，挺拔笔直的白杨，蓬勃茂繁的沙枣树，掩映着一排平房校舍。

树丛间，忽儿窜出百灵鸟，飞向天空，撒下一串婉丽的歌声。

7.学校院内

八月火球般烈日的炙烤下，头顶草帽的师生们正汗流浃背地打土坯，盖新校舍。

操场边跺起了许多晒干后的土柸。

壮美爽朗热情的中年女校长金敏在向一身尘土一脚泥的童雁介绍情况：“我们学校原先的土坯教室经过风雨剥蚀，成了危房，所以自力更生，打土砖，盖校舍。”

童雁惊叹：”简直不敢想象！“

一个推着满满一架子土砖，挥汗如雨的中年人走过来，他威武高大，汗水浸透的背心显出“新疆军区”四个红字，发达的肌肉散发出青春的活力，浓眉大眼，目光炯炯。

金敏：“魏指导员，介绍一下，她就是新分配来的童雁老师。”

魏挺军放下架子车，热情与童雁握手：”欢迎，欢迎！早听说了。今年新疆一共分配两名上音毕业生，一名被新疆歌舞团挖走了，另一名，兵团几所学校争得不可开交，最后，幸亏江政委凭借老红军的资格威望，一锤定音！”

童雁：“今后，请领导多多关照。”

金敏：“童老师，你风尘仆仆数千里，先休息两天吧！”

童雁：“不，不。我明天也参加打土砖劳动！”

“好样的！”魏挺军赞赏道，”劳动创造人类，改变世界，也改造知识分子。欢迎童老师到兵团的大熔炉里炼一炼！”

一位梳短发、身穿绿军装、年轻干练的女教师急匆匆地跑过来：“江政委来校视察，请魏指导员与金校长立即过去！”她看看童雁，微笑着说，“你是新来的吧？来，认识一下，我叫葛丽红，是学校的教导主任。”

童雁微微一笑：“你好！我叫童雁。”

8.校舍

旧校舍墙体斑驳，露出的土坯被风雨剥蚀的直掉土渣。

窗子，是用白纸糊的，已破落了。

泥地面七坑八洼。

课桌，是土坯垒起来的两面墙腿，桌面是用苞谷杆铺在墙腿上，而后再在苞谷杆上糊平泥巴。天长日久，桌面泥巴干裂，暴露出苞谷杆。

饱经沧桑、面色沉凝的江瑛政委一行人默默地环顾旧校舍，用脚轻轻踢了一下，苞谷土坯课桌立刻垮塌。

魏挺军与金敏急步赶来。

魏挺军向江政委敬礼：“政委！”

江政委手指破烂不堪的校舍课桌：“孩子们就是在这样的校舍上课？”

“是的。”魏挺军急忙又说，“不过，我们已经自力更生，自己打土砖盖新校舍。”

9.打土坯现场

魏挺军、金敏陪同江政委一行人走来。

瘦骨嶙峋的男老师们汗爬水流，光膀赤膊苦战，打好的土坯整整齐齐地垛成一道道土墙。

江瑛拿起一块晒干的土坯，轻轻一掰，土坯断裂散落。他面色严峻地看看魏挺军、金敏。

魏挺军忙不迭地检讨：“是我质量把关不严，立即检验返工！”

江瑛斩钉截铁：“不是返工，是停工！”

10.会议室

一张旧乒乓球桌四周坐满了全体泥巴尚未洗尽的老师，一个个低头耷脑，准备挨训的样子。

童雁知趣地缩在角落里，会议室里鸦雀无声，气氛凝重。

魏挺军：“今天，江政委百忙之中视察我们学校。首先，我作检讨，土坯质量太差，是我只图数量，把关不严……”

“打住！”江瑛敲了敲桌面，制止魏挺军的检讨，示意他坐下，他自己站起身，沉默半晌，语出惊人，“今天，要向全体老师作检讨的，是我这个政委！看到我们兵团的孩子们，在这样的危房里读书，我心里很难受！”

童雁与老师们纷纷抬起惊愕不已的脸庞。

“我是放牛娃出身，从小没上过学。所以，今天特别羡慕上学的孩子们。”江瑛动情的话声敲击着老师们的心弦，“盖校舍，攸关孩子生命安全，是十分专业的工程，怎么能叫师生们去承担？我们团里领导经过研究，决定停建团里三层机关办公大楼，停建机关宿舍大院，把经费拨到学校，盖一所牢牢实实、漂漂亮亮的学校。我们老兵团人，宁愿自己住地窖，住平房，也不能让孩子们在危房上学。我们734团最好的房子，最漂亮的地方，就是我们的学校。因为，兵团的孩子，是我们兵团的明天！”

暴风雨般的掌声经久不息。

魏挺军与金敏激动得热泪盈眶。

童雁边鼓掌边抹泪对金敏说：“真是功德无量！”

金敏把童雁拉到江政委面前，介绍说：“江政委，她叫童雁，就是上海音乐学院毕业分配来的！”

“哦，记起来了！”江英笑呵呵地与童雁握手，“欢迎，欢迎。我把你看作是贺绿汀培养的学生。当过八路军、新四军的战士，谁不会唱‘游击队之歌’？贺绿汀把你这颗音乐的种子播撒到天山脚下来了！”

11.新操场上

“我是一个兵，来自老百姓，革命战争考验了我，立场更坚定！”孩子们响亮的童声回荡在操场上。

魏挺军穿一身洗得发白的旧军装，兼任体育老师。他的教学风格，就是军人风格，像军人一样严格教学生正步走的姿势，并要求唱队列歌曲。

童雁在金敏陪同下，观摩魏挺军上体育课。

金敏含笑介绍：“魏指导员是转业军人，喜欢打篮球，打乒乓球，还喜欢唱歌。你没来之前，他还兼音乐课，教的全是雄赳赳气昂昂的革命歌曲。他喜欢指挥士兵一样管理孩子。”

面对整齐划一的小学生队列，魏挺军作课尾训话：“同学们，你们不是一般的普通学生，你们是兵团的孩子，兵团小战士！明白吗?”

“明白啦！”孩子们齐刷刷地响亮回答。

下课铃响了。

魏挺军朝金敏和童雁走过来，笑问：“金校长，童老师的工作你跟她安排了没有？”

金敏转身告诉童雁：“童老师，我们全校13个班级，音乐课全部由你担任。”

童雁摇摇头：“13个班级，我怎么教得过来？”

金敏无奈解释：“我们学校的音乐课，原本都是其他老师兼职，大多唱些革命歌曲、电影歌曲。现在，专业音乐老师来了，都不敢教了！”

童雁沉吟：“13个班级，每班每星期2节课确实分身无术，只有一个办法。”

金敏：“什么办法？”

童雁：“上大课，几个班级合起来上大课，但需要约200个学生的大教室！”

金敏犯愁了：“哪来那么大教室？”

魏挺军：“大食堂，上午、下午都空着，可以改造一下兼音乐大教室！”

12.大食堂

叮叮咣咣的装修声响，给空荡荡的大食堂增添了喧哗的活力。

魏挺军、金敏与老师们一起动手，把几条长木板搭成一个大讲台，讲台正面墙挂上一块大黑板。

童雁站在梯子上，把一条长长的五线谱贴在黑板上面，显得格外醒目。

金敏望着五线谱，感叹万分：“这是我们的孩子第一次认识五线谱。”

一位戴眼镜、不修边幅、衣服上沾满红绿染料的青年男教师正站在高高的两个凳子上，把两幅大相框钉到两边的墙上，是聂耳与冼星海的水彩画像，转身一个清朗的微笑：“行吗？”

童雁跑过去惊叹不已：“哇！画的真不错。”

金敏：“介绍一下，安帆顺老师，浙江美术学院毕业，去年分配到我们学校，担任美术老师。”

“原来是科班出身。”童雁大方地向安帆顺伸出手，“谢谢你的画像！”

安帆顺显得有点局促不安，他拍拍手上的色彩，赶紧往邋遢的身上擦了擦，才与童雁握手：“往后，需要我帮忙的，我一定尽力，尽力！”

布置好讲台环境，摆好长条桌，长板凳，一间朴拙的音乐大教室的轮廓与感觉出来了。

金敏赞叹不已：“我走过农七师18所团场学校，我们这间音乐大教室，是最值得骄傲的。唯一遗憾的是，讲台上缺了一架钢琴。童老师，你怎么上课？”

童雁：“没关系，我有一架小手风琴！”

13.大食堂音乐教室

轻快、流畅的手风琴声，引发出孩子们银铃般的歌唱。

山里的孩子心爱山

从小就生长在山野里

山里的果子香喷喷

山里的泉水响叮咚……

四个班200名儿童欢乐忘情地歌唱，200双天真的眼睛，目不转睛地望着台上的童雁。

明丽的阳光泻入大教室。

童雁特意隆重地戴上她最喜爱的红色法兰西式贝雷帽子，显得格外端庄、优雅、漂亮。

歌声把炊事员引出大伙房，沉醉倾听。

歌声陶醉了金敏校长，她双手轻拍，身不由己轻晃起来。

歌声深深地打动入迷的安帆顺老师。

魏挺军的目光却默默地盯着大黑板五线谱之上赫然夺目，十个红色的大字：天生爱唱歌，我是小歌手。

他反复咀嚼这十个大字，与身边的葛丽红老师悄悄耳语。

歌声、琴声停止，大教室安静极了。

孩子们新奇的目光都集聚到头戴红色法兰西帽子、气质优雅的童雁身上。

童雁出言亲切不凡：“同学们，喜欢唱歌是你们的天性，把音乐的种子播撒在你们心中，把你们培养成小歌手，是老师的天职。你们以前唱歌，是单声部齐唱，现在，我要教你们多声部演唱。首先，我要把你们分成低音部、中音部、高音部，三个声部分开坐。为了了解你们的声音，点到名字的同学，必须起立，唱一首你最熟悉最喜欢的歌，听清楚了吗？”

“听清楚啦！”孩子们齐刷刷地回答。

童雁合起名册点名：“班长江彤，你先带头唱！”

一个黑黝黝的端庄女孩落落大方地站起身，她是江彤，江政委的小女儿，她似乎没有考虑，开口就唱。

花篮的花儿香

听我来唱一唱

唱一呀唱

来到了南泥湾

南泥湾好地方

好地呀方

好地方来好风光

好地方来好风光

到处是庄稼

遍地是牛羊……

童雁：“为什么喜欢唱这首歌？”

江彤：“这是我爸爸从小就教我的歌。”

童雁：“很好，你是很好听的女中音。”又点了一个名字，“阿丽古力！”

一个俏皮可爱，两只深邃的黑葡萄眼睛，上唇有颗痣的维吾尔族小女孩笑眯眯活泼地站起来，她一开口，像小百灵鸟的歌声立即镇住了全场。

人们都叫我玛依拉

歌手玛依拉

牙齿白，声音好

歌手玛依拉……

热烈的掌声响起来。

童雁微笑表示示意阿丽古力坐下：“不错，女高音部。”

“她是小古兰丹姆。”一个男孩的怪叫声引发哄堂大笑。

阿丽古力哭鼻子了。

童雁莫名其妙：“班长，怎么回事？”

江彤笑着起身解释：“因为阿丽古力长得太像电影《冰山上的来客》古兰丹姆，所以大家叫他小古兰丹姆。”

童雁忍俊不禁：“阿丽古力，你将来会成为正真的歌手古兰丹姆。下一个，牛二郎。”

歪带帽子的黑乎乎壮得像个小牛犊，一起身就朝四周做了个鬼脸，逗得全场哄堂大笑。他就是刚刚大喊小古兰丹姆的牛二郎。

童雁：“牛二郎，严肃一点，唱！”

牛二郎熬了好一阵子，终于放开嗓子，透亮的童声高音，震撼全场。

牛儿还在山坡吃草

放牛的却不知哪儿去了

不是他贪玩耍丢了牛

那放牛的孩子王二小

九月十六那天早上

敌人向一条山沟扫荡……

“好！”男生们拼命鼓掌喝彩。

童雁：“男高音，唱的很有感情！”又点名，“吴刚！”

半天没有声音。

童雁：“吴刚来了没有？”

一个高挑的男孩子慢吞吞地站起身。

童雁：“你唱一首歌！”

吴刚垂头耷脑：“老师，我从小就不喜欢唱歌，也不会唱歌。”

童雁怔住了。

小牛犊牛二郎直通通大大咧咧地插话：“老师，他是我们学校的算术大王，在全团数学比赛中得过第一名，他爸爸希望把他培养成什么斯坦。”

童雁点点头，问吴刚：“他说的是爱因斯坦吗？”

吴刚点点头。

童雁：“爱因斯坦，21世纪伟大的物理学家。可你知道吗？爱因斯坦从小生长在一个很有音乐素养的家庭，从小跟随母亲学钢琴、小提琴，最后成为首席小提琴手。他有一句名言，既然这个世界可以由音符组成，那当然也能由数学公式组成，音乐让这位著名的物理学家创造思维更发达！”

吴刚听得目瞪口呆，心悦诚服。

学生们听入神了。

在后面的校领导、老师听得频频点头。

而在最后面的安帆顺老师则悄然打开画夹，目不转睛地盯着童雁，悄悄用铅笔画起童雁的肖像速写。

“下一位，白雪！”童雁继续点名。

一个果真长得像白雪小公主的瘦弱小女孩站起身，羞怯地低着头。

童雁鼓励地：“大胆唱，你最喜欢的歌。”

清澈如水的歌声仿佛从天而降。

蓝蓝的天空银河里，

有只小白船，

船儿船儿没有帆……

全场鸦雀无声，同学们甚至连老师们都惊呆了。

童雁微笑地：“你的歌声很甜美，我们在座的孩子们，将组成一个童声合唱队！”

14.会议室

听课的老师们陆续走进，各自落座。

金敏校长主持会议，她环视四周，开场白：“在座的老师大多代理过音乐课，今天，都听了童老师的公开音乐课，现在，请大家评议总结一下。”

老师们左右环顾。

首先发言的是美术老师安帆顺：“我是破锣嗓子，从来没听过音乐课。但今天童老师的音乐课，给我一个震撼，专业的震撼！”

童雁放下记录的笔，不好意思地：“我是新老师，还请大家多提意见。”

一个语文老师：“我是代过音乐课的，很惭愧，只教孩子们唱几首电影插曲。而童老师传授的是专业的、系统的音乐知识！”

一个数学老师：“是啊！童老师的知识面很宽，用爱因斯坦的音乐例子教育吴刚，连我听了都很佩服！”

金敏转头征求魏挺军的意见：“魏指导员，大家想听一听你的意见。”

魏挺军喝了一口茶，清了清嗓门：“不错，童老师不愧为名牌大学的毕业生，音乐上十分专业，课讲的非常棒，受到老师们的肯定。但是，对于刚刚来到边疆的青年老师，我还是要向童老师提一个醒，我们毕竟是兵团子弟学校，我们的孩子是未来的兵团战士。‘天生爱唱歌，我是小歌手’的提法很值得商榷，为什么不能改为‘爱唱革命歌，我是小战士’？”

童雁有点面红耳赤，低头做笔记。

葛丽红一脸严肃：“对，大音乐教室的主题标语，应当改为‘爱唱革命歌，我是小战士’，这是关系到教孩子们唱什么歌，走什么路的原则问题！还有一件小事，不知道童老师今天为什么要戴那顶法国圆帽？我在兵团那么多年，从来没见过这种怪帽子，那是小资的东西，对孩子将造成不好影响？”

会议的气氛凝重僵硬起来。

童雁沉默片刻，不软不硬，不卑不亢地回答：“我还是认为‘天生爱唱歌，我是小歌手’更符合儿童音乐的特征，更被孩子们喜爱！”

老师们惊异而紧张地望着童雁。

魏挺军的脸色变得很难看。

葛丽红面红耳赤，忍不住起身反驳。

金敏哈哈一笑打圆场：“音乐大教室的主题口号，指导员只是响鼓重锤，提个建议；至于贝雷帽，那是一种外国军帽，跟小资挂不上钩。童老师的音乐课有特色，大多数老师认为是成功的。关于音乐课评论到此为止。秋天到了，团部电话通知，明天全校师生停课，下连队抢收棉花！”

15.女宿舍

童雁在灯下伏案写信。

童雁画外音：“盈盈，你好。你还在上海等消息吗？我这里，才刚刚体验到，理想很美好，很浪漫，但现实太严峻，居然因我戴那顶法兰西帽子上课，会引起校领导的小题大做……”

16.男宿舍

安帆顺老师正在欣赏修改那幅速写。

头戴法兰西式贝雷帽的童雁，气韵高雅不凡。

童雁的画外音：“但是，人生的挑战也许才刚刚开始，前面的路，不管多苦多难，我都要去尝一尝。毕竟，新疆的版图是中国的六分之一，地大物博，大漠苍茫。”

17.棉田

秋天的棉花，把兵团绿色的碧野染成一望无际雪白雪白的童话世界，大朵大朵白绒绒的棉花，欢快绽放。

孩子们像小鸟一样飞进棉田，按照老师的分配，一字排开，分行摘棉花。

牛二郎东抓一把，西拧一把，左右开弓，把大团大团的棉花连同枯叶碎片，一股脑儿塞进自己的布兜里，呼啦啦地窜到最前面，回头欢呼雀跃：“我是第一，摘得最快、最多！”

童雁跑过来察看，牛二郎摘过的棉花棉珠，棉壳没摘干净，挂满“羊胡子”。

小女孩白雪虽然摘得很慢，但摘过的棉壳干干净净。

白雪向童雁状告：“牛二郎的棉壳里挂满了羊胡子，他不能算第一！”

童雁叫回牛二郎：“回来，返工，必须把羊胡子摘干净！”

牛二郎很不情愿地返工，见童雁一走，便气鼓鼓地说：“专爱打小报告！你这个国民党小兔崽子，小心揍你！”

白雪吓得哇哇大哭。

童雁闻声赶来。

白雪嘤嘤抽泣，手指牛二郎：“他骂我，骂我是国民党小兔崽子……”

童雁惊异地看向牛二郎：“谁教你的？”

牛二郎不服气地噘嘴嘟哝：“她爸爸就是国民党投降的嘛，连队大家都知道。”

收工的哨子吹响了。

孩子们拎着棉花包，排队过称，班长江彤计数。

连队牛连长走过来，笑呵呵地拽过牛二郎：“儿子，拾得怎么样？”

牛二郎的棉花包翻出来，白棉花里掺满枯叶焦片。

牛连长大怒，拧住牛二郎的耳朵：“好好的特级棉，被你糟蹋成三级棉了！”

牛二郎捂住耳朵，哇哇大叫。

众人劝开父子俩。

18.棉田边

童雁询问金敏：“怎么那么小的孩子，都用上一辈的历史说事儿，对白雪幼小的心灵伤害多深！”

金敏一声轻叹：“上一辈的历史，成为孩子们之间的一道鸿沟。损伤孩子尊严的根子在大人。白雪的妈妈原来也是学校的数学老师，因为历史问题，清除老师队伍，下放劳动。“

魏挺军走过来，边走边通知：“晚饭后，全体师生谷场地集合，听牛连长讲课！”

19.打谷场

圆圆的大月亮，像个大灯笼，挂在打谷场边的树梢上。

孩子们席地而坐，聆听教诲。

魏挺军：“我们不光是来抢收棉花，更是来三大革命的课堂接受教育的，牛连长是南泥湾的老革命，欢迎他给我们讲兵团的光荣史！”

一身旧军装的牛连长笑呵呵地走到同学们面前，整了整军装，敬了一个军礼：“我是跟随王震将军的359旅22团挺进天山，在准格尔盆地安营扎寨的。那时的条件非常艰苦，你们今天摘棉花的那片棉田，原先是一片荒漠沙地……”

闪回：

军垦第一犁，牛连长与战士们肩拉木犁，缓缓划开荒原的处女地。

烈日下，牛连长与战友们挥动坎土曼，挖地窝子。

孩子们明亮的大眼睛，静静地凝视着牛连长。

童雁边听边作笔记。

安帆顺悄悄地速写牛连长肖像。

一阵阵哗啦啦的掌声，送下牛连长，迎出牛连长的媳妇，一位粗壮、精干的女拖拉机手，她向师生们敬礼：“我是50年代参军的。那时王震将军亲自到湖南招女兵，八千湘女，穿上军装到新疆。那年，两辆装满我们女兵的卡车停在荒凉的连队不走了，车上的女兵们正纳闷时，忽啦啦，从地窝子钻出一大群胡子拉渣的兵胡子，哈哈爽笑。女兵们不肯下车，团长一声命令，是党员的先下车！女兵们哗啦啦地下车了，捂着脸，掩面而泣。那时，我被分配学开拖拉机，不知为什么，牛连长经常给我送水送饭，外加一串红辣椒，我就对他产生了好感。后来，我们就结婚了，再后来，我们就有了娃，牛二郎，站出来！”

牛二郎不好意思，搔头抓腮，扭扭捏捏地从师生之间站起身，走到牛大嫂身边。

牛大嫂叮嘱牛二郎：“你一定要听老师的话。”

牛二郎向大家做了一个鬼脸，逗得全场轰然大笑，热烈鼓掌。

童雁走到师生们面前，激情澎湃：“刚才牛大嫂讲的八千湘女到新疆的故事，特别令我感动。牛大嫂她们不愧为戈壁沙滩的大地母亲，碧野地的生命之源。是他们，令戈壁沙漠生生不息。使人与戈壁大自然共存，同学们，为了感谢牛大嫂、牛连长，我们唱一首歌好吗？”

“好！”孩子们异口同声。

童雁挎起小手风琴，奏响《听妈妈讲过去的故事》。

月亮在白莲花般的云朵里穿行，

晚风吹来一阵阵快乐的歌声，

我们坐在高高的谷堆旁边，

听妈妈讲那过去的事情……

晚风，轻轻地把孩子们的歌声送向远方。

牛连长听得深受感动，握住童雁的手：“听孩子们说，跟童老师唱歌最快乐，童老师是名校出身，希望能写出《听爸爸讲兵团的故事》这样的歌。”

牛大嫂摩挲着牛二郎的头皮：“童老师是多么难得的好老师，你一定要听她的话！“

牛二郎点点头：“我们学生最喜欢上童老师的音乐课了！”

童雁趁机批评牛二郎：“今天，在拾棉花的时候，白雪说你棉花摘的不干净，你骂她是国民党小崽子，对吗？“

牛二郎耷拉下脑袋，不作声。

牛连长用手拧住牛二郎的耳朵：“你怎么总给我捅娄子！”

牛大嫂揉揉牛二郎的耳朵：“你是小男子汉，怎么能欺负小女孩？”

童雁温和地：“不能用历史伤害孩子幼小的心灵，一个班级的孩子，都是兄弟姐妹，每个孩子不管出身门第，都是有尊严的。牛二郎，有没有勇气向白雪道个歉？”

牛二郎用脚尖搓地，点点头。

20.连队

抢收棉花的欢乐日子结束了，师生们整理背包，准备回校。

白雪走到童雁前，悄悄地：“童老师，我妈妈想见你。”

白雪牵着童雁的手，来到一片葡萄架下。

一个面容憔悴的中年女工静候在那里，但破旧的衣裳掩盖不住她的文化气质，她举止有度，文雅有礼：“童老师，谢谢你。真想不到，牛连长的儿子牛二郎特地跑来向白雪道歉，并保证以后不再骂她。白雪感动得快哭了。父母的历史问题，像座大山一样压着小白雪抬不起头来，唯有整天看书学习！”

童雁：“白雪的各科成绩都很好！歌喉更甜润。”

白母：“白雪可喜欢你啦。昨晚我看到你拉手风琴为孩子们伴奏，真是太神圣了。”

童雁：“快别这么说。看样子，你不像一个普通的农工，你是受过高等教育的吧？”

白母小声地：”我上过大学，被打成右派，发配到新疆，被指定嫁给一个国民党9.25起义军官。我在你们学校当过老师，后来被下放到连队看管葡萄园。我这一辈子彻底完了，唯一的指望是小白雪碰到好老师，有个好出路。”

童雁把小白雪揽在怀里，轻轻地拍抚她：“小白雪会有尊严，你会有美好的未来！”

白母激动万分，把一篮葡萄塞到童雁怀里：“我是第一次听说要保护孩子的尊严，感动得直想哭，我是看葡萄园的，买了一篮葡萄给你。”

童雁推辞：“爱护孩子的尊严，是一个老师的天职，你不要这样。”

“别嫌弃。”白母执意推送，“这一颗葡萄一颗心，这是一个母亲的一颗心。”

21.学校女教师宿

窗外飘飘洒洒的雪绒花。

亮灯的女教师宿舍里，童雁铲煤入炉，火墙烧的暖融融的，大炉的铁板烧的通红，一壶开水吐出白雾的热气。

童雁静静地坐在办公桌前，一张五线谱纸上，写出标题：童声兵团。

童雁挎起手风琴，一边写歌词，一边谱曲。

雪白天山下，

渠水潺潺流，

棉田像白云，

苞谷似棒槌。

高高钻天杨，

怀抱小土屋，

沙枣结满枝，

向阳花盛开。

倘若有人问，

这是啥地方?

我会骄傲说，

我可爱的家。

亲亲小伙伴，

假如你去过，

我那可爱家，

请问你是否，

见过我爸妈。

我的胡子爸，

生在井冈山，

长在南泥湾，

转战数万里，

屯垦闯天山。

军垦第一犁，

挥起坎土曼，

挖出地窝子。

汗雨勤浇灌，

戈壁变花园。

22.大食堂音乐教室

歌声在延续，孩子们敞开歌喉，在童雁手风琴的伴奏下，纵情地歌唱着。

亲亲小朋友，

倘若你见过，

我的胡子爸，

是否还见过，

我的辣椒妈。

我的亲妈妈，

湘女小辣椒，

五十年代初，

参军到新疆。

晴天一身土，

雨天一身泥，

拖拉机之花，

兵团美名扬。

亲亲小战友，

假如你去过，

我们的学校，

是否见过我？

诞生地窝子，

苞米南瓜汤，

养育我长大，

兵团小战士，

像棵小白杨，

屯垦戊边疆。

大食堂的炊事员忍不住跑出来聆听，金敏悄悄地站在教室后面欣赏，安帆顺等老师们手拿饭碗准备打饭，静悄悄驻步倾听。

下课铃响了。

陆续前来打饭的师生们不禁驻步欣赏。

安帆顺老师激动地走上讲坛：“童老师，这是童声原创，太美了！”

金敏欣赏欣悦地：“童老师，好消息，团部要举办‘革命歌曲大家唱’选拔赛，优胜者将到兵团石河子总部参加决赛！”

23.会议室

乒乓球桌上，魏挺军正与安帆顺展开厮杀。

魏挺军左右开弓，安帆顺稳健削球防守。

围观的老师们越来越多，纷纷喝彩。

魏挺军拉开角度，加大力度，安帆顺东奔西跑，疲于应付，终于败下阵来。

“安老师削球挺转的，不错！”魏挺军用毛巾擦擦汗，环顾四周，“老师们都到齐了吧？开会！”

老师们纷纷找座位落座。

“今晚的话题很轻松，怎么迎接‘革命歌曲大家唱’比赛？”魏挺军笑呵呵地，“唱歌，是我们学校的长项嘛。我们老师中，会拉二胡的，吹笛子的，弹琵琶的，拉小提琴的，人才济济，不拿第一才怪哩。这件事具体由金校长安排。”

金敏瞟了童雁一眼：“我们学校要组建一个合唱队，排选60名嗓音好的学生，会乐器的老师全部上阵伴奏。这个合唱队，理所当然由童老师负责，先听听童老师的意见。”

“首先，要把歌曲先定下来。”童雁犹豫地望着金敏，见金敏鼓励地点点头，她鼓起勇气，“革命歌曲大家唱，都是几十年战争岁月沉淀下来的红色经典。有130多首，问题是由谁来唱？如果由连队大人唱，肯定会唱出那股阳刚劲，但我们学校是少年儿童……”

魏挺军面色不悦，不耐烦地敲敲桌面，打断童雁的话：“童老师，你什么意思？你是不是想说，这些优秀的革命歌曲不适合少年儿童歌唱？”

会议室里的空气凝固起来。

童雁张口结舌，委屈辩白：“我、我决不是这个意思。”

魏挺军严肃地说：“如今火红的革命年代，不唱高昂、战斗的革命歌曲，你想带孩子们唱什么歌曲？”

会议室里空气僵硬，充满火药味。

童雁如坐针毡，欲辩不能。

金敏赶紧出面打圆场：“唱革命歌曲当然是大前提，至于我们学校合唱队选哪些革命歌曲，我们可以再商量嘛。”

童雁收拾起本子，第一个悻悻地离开会议室。

24.女教师宿舍

童雁疾步走着，进门。

金敏随后紧跟而至：“童老师，你冷静一点。魏指导员军人脾性，说话就像机关枪，你别往心里去。”

童雁不语，默默地给金敏倒了一杯茶。

金敏目光投注到墙上五线谱词曲《童声兵团》，上面还有红笔修改的痕迹。

金敏颔首一语点破：“我明白，你想让孩子们唱你的原创《童声兵团》。”

童雁申辩：”孩子有孩子的音乐特点，他们的声带、音域，最适合儿歌，比如《让我们荡起双桨》，为什么从50年代的儿童一直唱到今天的儿童？因为它是经典！“

金敏：“我完全赞同你的观点。但是，你想一下子推出《童声兵团》，恐怕魏指导员难以接受，再说《童声兵团》这首合唱，还有待于加工修改。这一次团部比赛，是基层选拔，你还是从《革命歌曲大家唱》这本书中选一些适合孩子们唱的曲目吧。”把一本《革命歌曲大家唱》的书递给童雁。

童雁点点头，接过那本歌曲集。

25.露天电影场

秋风送爽的夜晚，团部简朴的电影场被灯光照的通明透亮。

一排排简拙的固定的长条凳上坐满了各连队的职工、家属与孩子们，他们磕着葵花籽，嚼着花生，咬着苹果，场子里充满节日的欢乐氛围。

牛连长夫妇、白雪的妈妈都来了，坐在后面。

第一排就坐的是江瑛政委、团长与机关干部。

台上，一个连队的30多名农场职工精神抖擞，引吭高歌。

大刀向鬼子们的头上砍去，

杀！

高亢激昂的歌声，激起全场暴风雨的掌声。

报幕员：“下面上场的是734团学校合唱队。”

童雁引领60名孩子身穿绿色小军装，整齐上台，列成肩型队列。

台下的家长们，望着台上自己的孩子，格外亲切、兴奋，热烈鼓掌。

江彤上前一步报幕：“我们演唱的是《南泥湾》。”

坐在第一排的江政委率先笑呵呵地鼓掌。

童雁指挥，江彤领唱声起。

花篮的花儿香，

听我来唱一唱，

唱一呀唱，

童雁把指挥棒往女生部一点，女生和声部起唱。

来到了南泥湾，

南泥湾好地方好地呀方，

童雁的指挥棒又点向男生部。

好地方来好风光，

好地方来好风光，

到处是庄稼，

遍地是牛羊。

天籁般的童声，多声部和声的魅力，把这支耳熟能详的南泥湾，翻唱得别具一格，全场响起暴风雨般的掌声。听到自己的孩子唱出天堂般纯净的歌声，不少家长听得心都醉了。

坐在第一排的江政委更是激情难抑，登上台，握住童雁的手：“这首《南泥湾》，我从延安唱到新疆，唱了几十年，从来没有听过这么优美的童声合唱，孩子们唱出了自己独特的童声味道。”

童雁激动地：“谢谢江政委的鼓励！”

报幕员上台宣布：“现在，评委会宣布，代表734团参加兵团总决赛的是，武装连、机耕连与团部直属子弟校！”

魏挺军与另两个连队指导员一块上台，从江政委手中接过锦旗。

魏挺军笑咧咧地高举锦旗。

26.会议室

获奖锦旗悬挂在墙上，格外醒目。

老师们喜形于色，气氛轻松。

魏挺军心态一片晴朗：“这次团部‘革命歌曲大家唱’比赛，我们学校杀进兵团总决赛，首功归童老师！”带头鼓掌。

全场鼓掌。

童雁不好意思的欠身鞠躬致意。

魏挺军：“我数了一下，这次比赛唱《南泥湾》的有7个连队，但我们赢在多声部和声唱法，受到江政委的特别表扬。事实证明，我们的孩子也能唱响革命歌曲的嘛！”

金敏校长愉悦轻松：“现在，我们应当快马一鞭，如何乘胜挺进兵团决赛圈？还是先听听童老师的想法。”用眼神鼓励童雁。

童雁壮了壮胆子：“这次唱歌比赛，大家都看到了，曲目雷同化，大同小异。我们到兵团去参加决赛，曲目必须与众不同，标新立异！”

一石激起千层浪，老师们窃窃私语，交头接耳。

葛丽红：“作为一个教务主任，我想知道，童老师准备让孩子们唱什么曲目进决赛？”

童雁坦然而言：“我想用童声大合唱《童声兵团》参加总决赛。这首《童声兵团》，是我的原创……”

“不行！”魏挺军忍无可忍，又用手指关节敲击桌面，严肃打断童雁的话，“革命歌曲大家唱的前提，必须是久经考验的革命歌曲，革命歌曲有100多首，怎么雷同化了？如今，火红的革命年代，不唱高亢嘹亮、积极向上的革命歌曲，你想唱什么歌曲？唱你的原创歌曲？”

会议室的空气顿时紧张起来。

童雁为了捍卫自尊，不顾一切，矜持地顶撞起来：“魏指导员，作为一个领导，首先要弄清楚，什么叫革命歌曲？革命歌曲的内涵与外延是什么？”

会议室里静极了，老师们惊异地注视着童雁。

童雁据理力争：“我认为，凡是有利于鼓舞人们走社会主义大道的歌曲，就是革命歌曲。多样化、多元化,恰恰丰富了革命歌曲的内涵。我的本意就是要用这首《童声兵团》，让世界认识兵团！”

习惯了说一不二的魏挺军，从来没有老师敢如此公开地顶撞他，他像头被激怒的狮子，拍案而起：“刚表扬了你一点点，你的资产阶级尾巴就翘起来了！你想用自己的原创歌曲换掉革命歌曲，办不到。你不愿唱革命歌曲，你可以退出！”

金敏沉静地起身打圆场：“魏指导员，别说气话了，曲目的事情，下来慢慢再商量。”

27.江瑛家

团部机关简易平房宿舍区。

江瑛在接听金敏的电话，有点微微吃惊：“哦，童老师与小魏顶起来了，为什么？为参加兵团决赛的选歌问题？”

电话里金敏：“童老师想拿她的原创《童声兵团》参加总决赛。”

“《童声兵团》合唱，那首歌你听过没有？怎么样？”江政委询问。

电话里金敏：“《童声兵团》学生们已经试唱了，很不错的。你可以问问你的彤彤，她会唱。”

江政委放下话筒，询问：“彤彤，你们童老师教过你们一首《童声兵团》的大合唱吗？”

“我们同学可喜欢这首歌啦。”江彤走到江政委面前，放声唱起来。

我的胡子爸，

生在井冈山，

长在南泥湾，

转战千万里，

屯垦在天山……

江政委听的很认真，忍俊不禁。

电话铃又响了，江政委拿起话筒。

电话里金敏：“你听江彤唱了吗？感觉怎么样？”

江政委：“拿什么去兵团决赛，毕竟是一件不可儿戏的大事，不能凭感觉。这首歌，我将带宣传处长一块到学校审一审。”

28.大食堂音乐教室

亲亲小朋友，

假如你去过，

我那可爱家，

请问你是否，

见过我爸妈？

我的胡子爸，

生在井冈山，

长在南泥湾，

转战数万里，

屯垦在天山。

军垦第一犁，

挥起坎土曼，

汗雨勤浇灌，

戈壁变绿洲

绿洲如碧玉，

都说赛江南……

三排孩子站在台子上，随着童雁的指挥棒，展开无伴奏童声合唱。

台下，江政委与宣传处长、几名文教干事，神情专注，静静审歌，细细品味。魏挺军、金敏、葛丽红、安帆顺等老师陪同审歌。

魏挺军神情严肃。

歌毕，金敏对童雁说：“让孩子们回去，你留下来与老师们一块评审。”

童雁对孩子们说了些什么，孩子们离开了大教室。

童雁来到几名审歌人这边，坐下了。

江瑛：“小魏，你先评论一下，这首《童声兵团》有什么问题？”

魏挺军：“我也是第一次听这首合唱，问题是，我们拿这首软绵绵的合唱去参加兵团‘革命歌曲大家唱’总决赛，合适不合适，允许不允许？改变革命主题，擅自换歌，我可负不起这个责任！”

江瑛征询金敏意见：“金校长，你看呢？”

金敏直言不讳：“《童声兵团》这首大合唱，我听过好几遍，同学们已经传唱开了。朗朗上口，我觉得，无论从歌曲的内容，还是曲调上，都属于原创革命歌曲。”

安帆顺直捅捅地插嘴：“我认为，现在应讨论的是，怎样到兵团总决赛唱好，唱响这首合唱？我建议，合唱队背后，应该打上兵团农场的幻灯片。如果支持，我愿为这首歌配上幻灯背景片！”

老师们热烈鼓掌。

“这首软绵绵的《童声兵团》，我总觉得与革命歌曲的主旋律格格不入！”葛丽红整了整军便装，正儿八经地表态。

教师们面面相觑，不敢表达。

安帆顺斗胆打破沉默：“我看这首歌，无论从内容还是旋律上，都是健康向上，挺阳光的！”

一片笑声。

金敏支持安帆顺的表态：“评论一首歌的标准，不是风格上的硬与软。革命歌曲也有软调的，如《南泥湾》《洪湖水浪打浪》。”

魏挺军面色不悦，固执己见：“偏离总决赛主题，另搞一套，唱砸了，我可负不起这个责任！”

老师们面面相觑，又陷入沉默。

“唱砸了，我负责！”江瑛果断拍板，“这首童声大合唱，艺术上怎么样？我不敢评论，但内容用童声反映兵团成长史，是创新。应该去试一试，闯一闯，好好排练，出了问题我负责！”

掌声四起，童雁激动得热泪盈眶，使劲鼓掌。

宣传处长：“这首大合唱，应当属于革命歌曲，我回去向兵团宣传部汇报一下。”

正要散会时，童雁突然起身：“谢谢大家的鼓励，但我在这里检讨，那天与魏指导员会上顶撞，是我的不对。向魏指导员道歉！”

魏挺军一愣，随即宽宏大量爽声一笑：“过去了，不提了。既然团首长拍板，大家一起努力，闯进兵团总决赛。”

29.大食堂音乐教室外

童雁愉悦轻快地向音乐大教室走去。

学生江彤递给童雁一封信：“童老师，门房收到你的信，让我交给你。”

“谢谢。”童雁一看信封，是法国的航空快信，急忙拆阅。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舒盈盈在法国巴黎音乐学院上课、弹琴、合唱的三张照片。

舒盈盈的画外音：“雁雁，你好吗？我历经大半年的艰难折腾，凭演奏一曲《梁祝》考入巴黎音乐学院，攻读作曲硕士。雁雁，我非常佩服你的勇敢与执着。但是，一个音乐学院的毕业生，到边疆小学当教师，太委屈了！”

30.大食堂音乐教室

童雁在排练，加工童声大合唱《童声兵团》。

童雁画外音：“不！我认为，教儿童音乐是神圣的！我们上音的周小燕教授，1946年在布拉格之春就赢得了中国夜莺的声誉。她回国后，各方盛邀，但她却选择了‘育才小学’教儿童音乐，并放弃了再次出国的机会。”

31.法国大剧院

舒盈盈激情演奏钢琴《梁祝》。

童雁画外音：“《梁祝》是我们母校的骄傲！我正在创作一部童声大合唱《童声兵团》，我会把乐谱寄给你，我要用这首《童声兵团》，让世界认识兵团！有一个我不敢公开的秘密，我写这首童声合唱，借鉴了古老的苏格兰民歌《可爱的家》，美国诗人培恩作词，美国作曲家比肖普作曲。有一句歌词始终萦绕在我的心头，我走遍海角天涯，总想念我的家。这首名歌，曾经入选日本小学音乐教材。”

32.大食堂音乐教室

排练现场，学生们唱累了，都坐在大讲台上，听童老师讲评。

童雁：“这节合唱，音域宽度10度，难度较大，你们高音一定要唱上去，低音要下来。特别注意轻拍与重拍的节奏，有信心唱好吗？”

“有！”孩子们齐刷刷地回答。

“好！”童雁把指挥棒一扬，“起来，唱！”

33.石河子大礼堂

“兵团革命歌曲大家唱总决赛”的横幅挂在舞台上方，礼堂内气氛炽热、隆重、庄严。

前三排，江政委与兄弟团首长，向兵团首长握手行礼，笑语喧哗。

开幕的铃声压住大礼堂的喧语。

报幕员出场：“兵团革命歌曲大家唱总决赛开始。第一个节目，兵团司令部机关干部合唱队。”

司令部全体机关干部鱼贯而入，有白发苍苍的老将军，戎装彪悍的部长、处长，有年轻力壮的战士，齐刷刷的绿军装，鲜红的红领章，足足有150人。

庞大的乐队奏出大气磅礴的乐曲。

红军不怕远征难，

万水千山只等闲……

高亢嘹亮的歌声引发全场澎湃豪情，台上台下情不自禁地互动合唱。

34.后台

童声合唱团准备上场。

换上13个民族色彩斑斓的小童装，孩子们像一丛丛绽放的鲜花。

魏挺军惊异孩子们服装：“咦？原先清一色的草绿小军装，蛮精神的，怎么换成了花蝴蝶似的？”

“是我同意换装的，体现民族大团结。”金敏赶紧催促孩子们上场。

魏挺军：“再有，你瞧童老师的穿戴，太小资化，哪像一个军垦战士！”

童雁今天衣饰欧化，气度不凡，一顶红色法兰西式女帽点缀出她与众不同高雅的文艺气质。

金敏哈哈一笑：“搞艺术教育的，特别注意自身形象，为人师表，很正常嘛。”

35.舞台

背景布上，打出水墨画似的幻灯片，安帆顺紧张而忙碌地操纵幻灯机。诗情画意长镜头：白雪皑皑的天山雪峰，搏击云空的雄鹰，挺拔向上的白杨，雪水长流的渠道。

背景字幕：1949年12月，毛主席发布了军队参加生产建设的号令，中国人民解放军发扬南泥湾精神，一手拿枪，一手拿镐，在人迹罕至的亘古荒原，拉开了人类历史规模空前的军垦伟业大幕。

66名身穿13个民族鲜艳服装的孩子们走上舞台，排列成行。

全场突然静默下来。

魏挺军与金敏站在幕布边，屏息观看。

换上新装的牛二郎父母与白雪的妈妈匆匆进入会场，没有票，站在座位旁边走廊。

安帆顺微笑地欣赏自己充满诗情的幻灯作品。

舞台幕布上映现出诗意画轴：美丽的雪山绿洲，盛开的沙枣花，质朴可爱的校园。

安帆顺注视着童雁，眼睛闪出倾心的光泽。

头戴红色法兰西式贝雷帽的童雁上场，她显得特别高雅、美丽、自信。没有音乐伴奏，全场鸦雀无声。

孩子们的眼睛，都注视着童雁。

童雁优雅地用手势向高音部女生一挑，小白雪清澈明亮的童声女高音领唱爆发了，成为全场首个“大亮点”。

亲亲小伙伴，

假如你去过，

青青碧野地，

请问你是否，

去过我的家？

昏暗的走廊边，小白雪的妈妈激动得掩面而泣。

纯净，和谐、甜润的歌声平缓而起，透散出碧野草绿、清新的兵团家园情怀。

雪白天山下，

渠水潺潺流，

棉田像白云，

苞谷似棒槌。

高高钻天杨，

怀抱小土屋，

沙枣结满枝，

向阳花盛开。

倘若有人问，

这是啥地方?

戈壁新花园，

就是我的家。

会场里的观众，无论将军还是战士，或是演员，都被孩子们声情并茂的歌声深深地吸引住了，征服了。

魏挺军、金敏、安帆顺紧张地屏息聆听。

背景布上映出军垦第一犁与女拖拉机手驾车奔驰田野的画面。

牛二郎父母看得笑容满面。

亲亲小朋友，

假如你去过，

我那可爱家，

请问你是否，

见过我爸妈……

随着童雁的指挥棒往空中一划，歌声戛然而止。

台下观众静默。

台上，孩子寂静。

江政委、魏挺军、金敏、迷茫地望着台上、台下。

猛地，仿佛突然苏醒过来的，暴风雨般掌声仿佛掀起了屋顶。美妙和谐的童声以强大无比的气势征服了全场观众。

童雁缓缓转身，摘下法兰西帽子，含泪向观众深深鞠躬谢幕，孩子们在舞台上欢呼拥抱雀跃。

江政委陪同兵团首长上台与童雁、魏挺军、金敏、安帆顺等握手祝贺。

合影留念，记者们纷纷拍照。

报幕员宣布：“现在，由兵团文教部长宣布决赛结果。”

兵团文教部长拿着名单郑重宣布：“一等奖，农八师836团、838团。二等奖：农一师186团。三等奖：农六师641团。”

孩子们一脸惆怅。

魏挺军一拳头砸在椅子上：“唱砸了！砸在选歌上！”

童雁一脸失望，落寞。

兵团文教部长：“最后，我郑重宣布，本届决赛荣获特别奖的是，734团学校的原创无伴奏童声合唱《童声兵团》。这首童歌，让世界认识兵团的创业史，他们是兵团的小天使！评委会决定，奖励734团学校钢琴一架！”

全场报以雷鸣般的掌声。

孩子们拥住童雁欢蹦乐跳，后来哭出声来。

昏暗的走廊上，白雪的妈妈望着舞台上的小白雪，喜极掩面而泣。

金敏拭干热泪，代表学校，从文教部长手中领过锦旗，锦旗上七个字：兵团童声小天使。

36.大食堂音乐教室

一双灵巧的纤纤手指，在黑白琴键上流淌出《童声兵团》优美的乐曲：

亲亲小朋友，

倘若你去过，

我那可爱家，

请问你是否，

见过我爸妈？

琴声，崭新获奖钢琴的琴声给食堂音乐大教堂，给童声大合唱注入新的生命。

“兵团童声小天使”的锦旗，给音乐大教室带来新的光辉。

歌声中，金敏领着一群家长与他们的孩子悄悄涌入音乐教室，屏声静气地聆听童声合唱。

童雁发现了这群不速之客。

金敏走上讲台，告诉童雁：“现在，童声兵团合唱队，名声在外。这些孩子都是从其他兄弟团部要求转校，参加童声合唱队。江政委指示，让童老师挑选一些音乐天赋较优秀的学生，把童声合唱队，扩编为童声合唱团！”

“太好啦！”童雁扫视着一张张童稚的新鲜面庞，“我会一个个认真测试。”

金敏顺便递上一份印刷品包裹：“这是你的包裹。”

“谢谢！”童雁打开，眼睛不禁一亮。

两本《儿童音乐》杂志样本，再打开细看，《童声兵团》大合唱，词曲：童雁，赫然入目。

金敏迎上来，接过《儿童音乐》杂志仔细阅读，惊喜出声：“好，祝贺童老师的音乐作品《童声兵团》发表在《儿童音乐》杂志，中央一级的刊物。”

童雁：“金校长，我想开一个小茶话会，庆贺我们学校童声合唱队升级为童声合唱团。”

37.大食堂

新疆金秋丰盛的特产哈密瓜、杏仁、特甜大苹果、新鲜的马奶子长葡萄琳琅满目地摆满铺上白布的长条桌上。

孩子们拍手欢歌，老师们陆陆续续到齐，就座。

童雁环视一下会场，悄声问金敏：“魏指导员怎么没来？”

金敏：“他去师部参加阶级斗争学习班，要一个多星期，我们开始吧！”

童雁起身鞠躬发言：“《童声兵团》的荣誉，属于734团全体师生，谢谢全体师生们！”

师生们报以热烈的掌声。

童雁的目光落到金敏身上：“在这里，我要特别感谢金校长，每当我最困难时，她总是默默地支持我，热情鼓励我。”

掌声面对金敏。

童雁又把目光转向安帆顺：“在这里，我还要特别感谢安老师，他为《童声兵团》画背景，设计制作孩子的演出服，非常出色地烘托了演唱的氛围。”

面对掌声，安帆顺搔搔脑瓜，不好意思地欠身致意：“应该的，应该的。能为兵团音乐小天使配点背景画，是我职责与荣耀。我相信《童声兵团》经得住时间的检验。”

一席暖暖的心里话，赢得了一片掌声。

葛丽红主任默默地坐在一角，默默地嗑瓜子，默默地瞟了童雁两眼。

金敏起身，亲切地：“可爱的小天使们，今天，童老师用她《童声兵团》的23元稿费，办了这场庆贺会，庆贺我们学校童声合唱团成立，我们应当更感谢童老师，她以非凡的教学才华，为我们学校培育出兵团音乐小天使！”

38.白杨树林

黄昏，一片又一片白杨树叶在晚风种悄悄飘落，白杨树更显示出它挺拔向上、洁白无瑕的美丽。

晚风传来一阵阵手风琴声，是童雁的手风琴声，拉的是苏联歌曲《山楂树》，优美而深情。

安帆顺沿着林带而行，被《山楂树》的手风琴声吸引住，驻步欣赏。

背后传来金敏的声音：“小安，你傻站着，干什么呢？”

安帆顺吓一跳，转过身，见是金敏，不好意思地搔头笑笑：“手风琴声，童老师的手风琴声《山楂树》。”

金敏微微一笑：“看得出来，你很欣赏童老师。”

安帆顺点点头，突然又摇摇头，吞吞吐吐地：“不！不过，我想请金校长征询一下童老师对我的意见。”

金敏爽声大笑：“你应当勇敢地向童老师表白。”

安帆顺垂下头：“我没有这个勇气，我怕碰钉子。今后工作碰面，会十分尴尬。我不知道怎么办，早就想向你汇报。”

金敏诚挚地：“小安，你一心扑在美术教学工作上，有才华，是教师骨干。不过，你生活上太邋遢了，不修边幅，衣服上沾满画画的颜料，红红绿绿的像个油漆工。”

安帆顺点点头：“我改，我会改！”

金敏：“我还要向你泼一瓢凉水，依我的经验看，童老师的眼光很高，恐怕男朋友的目标不会在学校，甚至不会在新疆。”

安帆顺顿时垂头丧气：“我也有自知之明，我知道，这个事也不会有结果。金校长，这个秘密，请你别跟童老师讲，千万别讲！真不好意思，我走了。”转身疾步离去，消失在暮色中。

39.女教师宿舍门外

暮色笼罩着学校，《山楂树》手风琴声仍然悠扬地飘荡。

童雁坐在宿舍门前，轻轻地拉着这首曲子，耳畔回响起舒盈盈的来信。

舒盈盈画外音：“雁雁，真为你《童声兵团》的成功而高兴。法国著名的金马可童声合唱团早先也只是一所小学的合唱团，后来，慕名而来的学生多了，名气才慢慢大起来。哦！我在这里为你介绍了一位法国男友，一头栗色卷发，一双比太阳还明亮的眼睛，长得很帅，他是个歌剧院的男高音歌手。我把你的照片与《儿童音乐》刊物中《童声兵团》作品给他看，他挺欣赏你的才华，为了协助你的《童声兵团》走进欧美，他请法国一所名校的童声合唱团演唱、演绎了《童声兵团》，并且为你灌制了唱片。唱片出来后，我会寄给你的，你一定会喜欢的。你用英语回他一封感谢信吧。”

童雁反复拉着那首优美爱情乐曲《山楂树》，不知不觉地引来住校孩子们的围听。她如梦苏醒，停止拉琴。

孩子们拍手称好。

高挑挑的吴刚羡慕地：“童老师，你拉的什么曲子，真好听。我爸爸从乌鲁木齐帮我买了一架手风琴，你能不能抽空教教我？”

童雁喜出望外：“真没想到，我们的算术尖子也买手风琴，真为你高兴！”

白雪与阿丽古力也缠住童雁：“我们也要学手风琴！”

“好哇！好哇！”童雁欣悦地，“你们都喜欢手风琴，喜欢音乐，那是我最大的欣慰。知道吗？国外还有少年儿童手风琴合奏团哩。”

40.男教师宿舍

外面传来童雁一阵阵的亲切而温婉的手风琴声。

安帆顺打开画架上的布盖，现出童雁肖像画的初稿。他聚精会神地修改，作画，欣赏。

41.女教师宿舍

金敏来到童雁的宿舍前，孩子们纷纷给校长让座。

金敏高兴地告诉童雁：“我们的‘童声兵团’一炮打响后，反响很大。团部指示，到著名的奎屯河水利大会战第一线，去做一次慰问演出。”

童雁半喜半忧：“可是奎屯河前线，我什么都不了解。”

金敏：“我会向你介绍的，奎屯河水利大会战，中央新闻纪录片厂、八一电影制片厂都在那里采访拍片，你要准备一首新歌。”

42.奎屯河

高峻的天山峡谷间，奎屯河像一条银练似的日夜不息地奔流。

弯弯曲曲的奎屯河两岸，盛开一朵朵白蘑菇似的白帐篷。

蜿蜒23公里长的水利工地，18个团场的八千名军垦战士在这里摆开了大气磅礴的水利大会战。

山壁上，用卵石嵌出的大字十分耀眼注目。

“壮志引来天山水，我为祖国献粮棉。”

下雪了，这是第一场冬雪。

43.指挥部

飞雪弥漫的夜晚，指挥部的土台子上排着五六盏马灯，一辆拖拉机把白色的大灯柱穿过雪雾投向土台子。

台下，冰天雪地，黑压压地坐满大会战的军垦战士。

童声合唱团的孩子们在土台子上，迎着飘飞的雪花，放声歌唱《雪水长流》。

你听，你听，

一声声军号，吹醒了沉睡的天山，

你瞧，你瞧，

一排排帐篷，点缀出奎屯河的春天。

百灵鸟问我为何来。

我来探望亲爱的爸爸，

爸爸，你好辛苦，好伟大，

你顶风冒雪，不惧山崩石飞，

你用你那双开山劈水的手，

引来天山雪水，

让戈壁变成良田，

让良田捧出粮棉。

雪花随歌声飞舞，中央新闻纪录片厂、八一厂的胶片摄影机在拍童声合唱团的长镜头与童雁的特写。

千年的天山雪水，

奔流在神奇的奎屯河，

把我家的团场，

变成塞北好江南！

云雀，请你捎话给爸爸，

妈妈和妹妹好想你，

盼你早日修好奎屯河，

把天山雪水引回家。

童声合唱《雪水长流》回荡在夜晚雪花弥漫的天山峡谷。

电影摄影机在拍摄童声唱团小雪人似的场面。

身披雪花的孩子们的亲切与温馨的童声合唱，在军垦战士心中引发强烈的共鸣。

“童声合唱团的冒雪演出，给我们大会战工地送来了别样的温暖！”工地李副总指挥，一个鬓发染雪、体格魁梧的老军人与戴领章帽徽的首长，握住童雁的手，夸奖道，“到这里来慰问演出的文工团队很多，但这次感觉特别温暖，这是孩子们冒雪唱给爸爸的歌！”

身披雪花的童雁：“谢谢首长的夸奖！”

李副总指挥：“我早就听说你们合唱团与童老师的不平凡经历，一个上海音乐学院毕业的青年老师，能带出这样一个唱响天山南北的童声合唱团，让兵团人感到骄傲！”

童雁不胜惊异：“你怎么这么熟悉我们？”

李副总指挥爽声一笑：“我是你们金校长的丈夫。她总夸你是‘音乐育人’。你是用音乐培养军垦的孩子们！”

44.学校

魏挺军带领两位老师在学校最注目的教室墙面上，用红漆刷出十个大字，“千万不要忘记阶级斗争!”

葛丽红走过来，欣喜地：“指导员，回来了！你这次学习的时间特别长。”

魏挺军点点头：“是的，我在师部阶级斗争学习班，学了半个月，还看了一部电影《夺印》，非常触目惊心！最近，学校有什么动态？”

葛丽红把魏挺军悄悄地拉到一边，悄悄细声神秘兮兮：“最近，我截获一封童老师的国外来信。”把法国航空来信递给魏挺军。

魏挺军思索片刻，把信还给葛丽红，一脸严肃：“这是童老师的私人信件。原封不动地交给她，不要惊动她，暗暗观察她！”

葛丽红：“现在，童雁红得发紫了。上星期，又到奎屯河工地演出，拍纪录片子。她的资产阶级成名、成家思想太严重了。”

“什么！还到奎屯河工地拍片子？奎屯河工地是金校长的老公，一个活国民党抓的样板工程！”魏挺军摇摇头，沉吟地，“这不是简单的成名、成家思想问题，她的问题似乎还有更复杂的背景，要密切关注我们学校阶级斗争新动向！”

45.大食堂音乐教室

留声机里播放出维也纳童声合唱团优雅、轻盈无比的童声合唱。

学生们凝神聆听，沉浸在维也纳童声合唱团的歌声中。

魏挺军、金敏、葛丽红、安帆顺坐在大教室后面听课记录，神色凝重。

放完唱片，童雁讲课：“刚才，大家听到的是具有500年历史的维也纳童声合唱团，它与维也纳音乐乐团，被视为奥地利的两个国宝。维也纳童声合唱团，全部寄宿学校，每天早晨6点起床进行发声练习及体育活动，每天4小时上文化课，2小时声乐合唱练习。我们也要每天抽出2小时，强化发声练习！他们上台演唱，全穿蓝色水手服。”

孩子们听得新奇入迷。

童雁微笑而故作神秘地：“下面，再请你们欣赏一段他们的演唱。”

留声机换了一张唱片，传出令人惊异、那么熟悉的歌声，用外语童声演唱的《童声兵团》。

坐在后面听课的魏挺军、金校长等人都惊呆了。

孩子们惊异的欢呼，尖叫起来：“咦，他们怎么会唱我们的《童声兵团》？”

童雁：“是我把《童声兵团》的杂志寄给法国同学，她帮我请法国一所学校的童声合唱团用法语唱的这首歌，很受法国孩子们喜欢，我的同学把法国童声版《童声兵团》录制成唱片，寄给了我。”

下课铃响了。

魏挺军边走边问金敏：“金校长，童老师这么私自与国外联系，合适吗？”

金敏笑着说：“《童声兵团》这首合唱能够传到法国去，应当是我们学校的骄傲啊！”

葛丽红严肃地：“金校长，私自与国外书信往来，把《童声兵团》传到国外去，好像有问题！”

安帆顺哈哈大笑，反唇相讥：“《童声兵团》，让法国、欧洲、世界认识咱们兵团，有什么问题？”

魏挺军驻步，呵斥安帆顺：“严肃一点，嘻嘻哈哈的，能为人师表吗？童老师这件事，放在当今严峻的阶级斗争的大背景上看，绝不是小事！立即通知童老师，停止在课堂上播放国外童声唱片，停止什么练声活动。下雪了，教室的火墙，需要取暖柴禾。明天起，每天下午，老师带领学生去沙丘拾柴禾。”

46.大沙漠

浩瀚苍穹下，遒劲的秋风，卷起蒿草，飞掠过灰褐色沙漠起伏的脊梁。蜥蜴爬过，一丛丛干枯的红柳与索索在风沙中瑟抖摇曳，显示出顽强的生命力。

天高云淡，大雁成队南飞，神秘空灵的碧野地，向人们展开了独具边塞风情、苍茫粗犷的戈壁荒漠长轴画卷。

被风吹的沙波粼粼的沙丘下，师生们欢快地在捡索索柴禾。

童雁在吃力地捆柴禾，怎么都捆不牢。牛二郎过来，三下五除二地把柴禾捆得结结实实。之后，见白雪也捆不牢，又帮白雪去捆柴禾。

一捆捆柴禾，捆牢，垛好。

孩子们坐在沙丘上歇息唱歌。

童雁、安帆顺与老师们也坐在沙丘上歇息。举目眺望，他们都被戈壁荒漠粗犷、辉煌、寂寥与空旷的大美所震撼。

夕阳温暖地抚摸着起伏绵延的沙丘，给沙丘抹上一层辉煌的金黄色，苍鹰展翅飞翔在空中。远处，渐渐传来一声清脆的骆驼铃声，一长溜驮着货物的大骆驼尾跟着一溜小骆驼，在维吾尔商人牵引下，慢慢地，静静地跋涉在金黄色的漠漠沙海之中。

安帆顺坐在沙丘上，在画板上速写大骆驼、小骆驼的队列。

阿丽古力在安帆顺身后，看的拍手赞叹：“小骆驼，小骆驼，画的好可爱。童老师，你应当配一首古诗。”

童雁看了看小骆驼的速写，不禁吟哦：“塞沙茫茫出关道，骆驼夜吼黄云老，征鸿一起长空，风吹草低心月小。”

孩子们都围了过来，倾听童老师读诵古诗。

童雁依然陷入沉思：“小骆驼的铃声打破了金色戈壁大漠的寂静，展示了戈壁大漠辽阔宽广的胸怀，给戈壁大漠抹上绿色的生命，让我们感到敬畏！”

安帆顺手指着远处一座被风化得千疮百孔的土屋堆：“听说，那里曾经是古丝绸大道的一个驿站！”

孩子们围坐在童雁、安帆顺四周，听他们讲骆驼的故事。

夕阳下，面对如梦如幻、一望无际、如波浪起伏的金色沙丘，童雁沉浸在历史的回忆中：“传说，公元139年，西汉张骞与东汉班超分别从长安与洛阳出发，经敦煌、玉门关入新疆，驱逐了匈奴势力，平定了西域50多个小国，开辟了一条丝绸之路。从此之后，中国的使节商人携带丝绸、茶叶、瓷器，源源不断地输往西方，深受欢迎。同时，又把西方的宝石、象牙、玉米、核桃、西红柿、乃至棉花带回中国。”

“什么？”孩子们惊异地喊起来，“我们新疆兵团的玉米、棉花、西红柿、核桃，都是西方从丝绸之路传过来的。”

童雁：“是的，古时候，棉花是从西班牙通过丝路传到新疆，起初，新疆人把棉花种在花园里，当作鲜花欣赏。后来，才把棉花纺线织布。一个外国学者把古代东起长安，西至罗马的万里迢迢长途称为‘丝路’，‘丝路’横贯亚洲大陆，链接亚、欧、非，被称为一条长虹般的五彩路，长安成为当时的世界之窗。”

太阳缓缓坠入沙漠与天空的交际线，一队长长的骆驼队被晚霞染成一列富有诗意的金色剪影。

金色沙漠小骆驼，仿佛是一首诗，在童雁心中萌生出一首新的歌曲。

47.大食堂音乐教室

细雪纷纷扬扬地飘落下来，静静地、厚厚地覆盖学校，一片白皑皑的童话世界。

空荡荡，冷清清的教室里，传出一阵阵琴声。

钢琴前，童雁正聚精会神地创作一个新歌。

五线谱上写着《金色丝路小骆驼》。

大教室太冷了，童雁不停地哈气搓手，弹琴写词谱曲。

(叠印)

火球似的太阳渐渐沉入起伏空旷的沙丘上，小骆驼尾随大骆驼，举步行进在布满蒿草、骆驼刺的金黄色沙漠戈壁上。

小骆驼与金色戈壁沙漠的大自然融合。

歌曲缓缓响起。

可爱小骆驼，

鸣雁飞塞北，

张骞通西域，

大漠丝绸道，

叮铛叮铃铛，

驼铃敲我心。

孩子们在练唱这首新歌。

“停一下！”童雁纠正，“你们的咬字，吐字不够清楚，再来一次！”

孩子们重新练唱。

勇敢小骆驼，

请你告诉我，

战乱烽火中，

跋涉千万里，

驮的是什么？

辛苦奔何方？(叠印完)

金敏校长兴冲冲地走进大教室，抖拍肩上的雪花：“童老师，好消息！童声合唱团恢复排练！”

童雁一边帮助金敏拍身上的雪花，一边诧异地问：“指导员不是刚宣布停止童声合唱队，怎么又同意恢复呢？”

金敏兴奋地：“是上面的通知，自治区将举办迎春歌舞大汇演。兵团6个名额，咱们校的《童声兵团》是兵团宣传部指定入选！”

童雁高兴得抱住金敏：“真是柳暗花明又一村，我正在写一个新曲子？”

金敏：“什么曲子?”

童雁把五线谱递给金敏：“《金色丝路小骆驼》，还在写作之中。”

金敏忧心忡忡地：“童老师，如今的政治空气火药味越来越浓，你搞古代的题材，怕不容易通过。”

48.会议室

校务会议上，魏挺军重掌一拍乒乓球桌：“不行，童老师，刚刚让你恢复童声合唱团，你的尾巴又翘到天上去了！《童声兵团》与革命歌曲还算搭上一点边，如今又要搞什么《金色丝路小骆驼》，要把学生带往哪里去？带到西方去！带到资本主义去！”

会上响起一阵窃窃私语。

童雁满脸通红，募地站起，正色抗辩：“丝绸古道，丝绸之路，是为了传承千古华夏文化，让孩子们了解中国的千年梦想，绝不是你曲解的到西方去！”

金敏赶紧压住童雁，对魏挺军劝辩：“指导员，别开玩笑了，丝绸之路年代，哪有什么资本主义？那时的西域与今天的西方，是两个概念。”

老师们纷纷窃窃私语。

魏挺军正尴尬时，葛红丽站起来解围：“借古喻今，是当今文教领域阶级斗争的一个新动向！”

49.办公室

葛丽红把一封公函递给魏挺军：“北京《儿童音乐》编辑部发来公函，要我们校党支部对词曲作者童雁写一份政审意见，并对作品《金色丝路小骆驼》提出意见，加盖公章。”

魏挺军看完公函，递给金敏：“越来越嚣张了，童雁想老戏重演，用《儿童音乐》杂志来压我们，在她眼中还有组织吗？现在，文教战线的阶级斗争十分严峻，杂志发表文章，首先要对作者政审！在座的都是支部委员，表个态吧。”

葛丽红：“上一回，《童声兵团》在《儿童音乐》杂志发表，她红得发紫；这一回，绝不容许那部《金色丝路小骆驼》出笼，校支部应鲜明表态，给《儿童音乐》编辑部正式回函！”

支委老师有的表态同意，有的默不作声。

魏挺军斜睨金敏一眼：“金校长，你是副书记，表个态吧！”

金敏沉默半响，字斟句酌：“童老师没跟学校招呼，私自把自创作品《金色丝路小骆驼》捅到北京的《儿童音乐》，缺乏组织观念，应当批评。但对这部《金色丝路小骆驼》合唱新作……”

魏挺军粗暴地打断金敏的话：“这首鼓吹到西方去的复古合唱，应当坚决否定！彻底批判！当今的主旋律就是阶级斗争！团部各连队都在吃忆苦饭，唱忆苦歌，不忘阶级苦，牢记血泪仇！”

金敏毫不客气针锋相对地回敬道：“指导员，我参加阶级斗争暴风骤雨的时候，你恐怕还没当兵吧。我们这里是学校，对教育孩子们的老师们，不要动不动就斗争！“

魏挺军强硬反击：”金校长，我知道你是老资格，但你不能倚老卖老吧。今天的哲学就是斗争哲学！阶级斗争，一抓就灵。揭开我们学校阶级斗争的盖子看一看吧，摘帽子的右派分子老师、地富反坏右出身的老师、一堆没有改造的资产阶级知识分子，再加上一些国民党的残渣余孽，敌情还不严重？”

金敏似乎被“国民党余孽”一词戳到痛处，起身告辞：“对《金色丝路小骆驼》那首合唱，我保留意见。”

魏挺军下令：“葛主任，你以组织名义，立即复函北京《儿童音乐》编辑部，童雁的作品未经组织审查，鼓吹到西方去，不宜发表！”

50.大食堂音乐教室

室外，暴风雪凶猛地扑击窗户。

室内，童雁正在教孩子们试唱《金色丝路小骆驼》童声大合唱。

可爱小骆驼，

鸿雁飞塞北，

张骞通西域，

大漠古丝道，

叮当叮铃当，

驼铃敲我心……

“停！”魏挺军披雪闯入大教室，来到讲台上：“童老师，这首歌停止排练。现在，全校师生集合，参加全团冬季积肥大会战！”

51.冬田边

银装素裹，玉树琼花。

寒冬的大田旁，积起了一堆堆冻肥。

冰雪路上，戴上棉帽、棉手套的师生们肩拉小爬犁，小爬犁上放着一个柳条筐，见路上有结冰的牛羊粪块，就用小铲铲起来，放到小爬犁的柳条筐里。小爬犁来到大田边插有734团学校的红旗旁。

魏挺军满头大汗地挥铲堆肥，一边鼓励：“老师们，同学们，加把油。”他的汗气在衣帽上冻成一层薄霜，“我们的任务是完成一吨肥！”

一辆吉普车驶到魏挺军跟前停下，车上下来江瑛政委与团部干部。

魏挺军赶紧扣上衣扣，正了正棉军帽，迎了上去：“江政委。”

江瑛还礼，望着师生们热火朝天地拾肥运肥，爬犁往返场面，问道：“你们是停课参加大会战？”

“是呀！”魏挺军兴奋地，“团部号召冬季积肥大会战，明年粮棉上纲要！师生们热情响应，停课三天，积肥一吨。”

江瑛：“老师们有意见吗？”

魏挺军：“老师们热情高涨，火热的冬季大会战是座大熔炉，有利于老师们改造思想！”

“金校长！”江瑛向金敏招手。

金敏闻声，手里拿着把铁铲赶过来。

江瑛：“谁通知你们学校停课参加大会战的？”

金敏默不作声。

魏挺军：“没人通知！全体师生自觉自愿，主动请战！”

“乱弹琴！”江瑛沉下脸，“立即回校，上课！”

魏挺军与金敏都愣住了。

江瑛有点情绪激动地反诘魏挺军：“你问问田野上的干部职工，哪一个家长愿意看到自己的孩子，寒冬腊月不在课堂里暖暖和和地上课，而跑到大田积肥。让孩子们愉快地上学，长知识，比积肥重要得多！至于老师，是咱们团场的财富，而不要动不动就当改造对象！快回去上课！”

“是！”魏挺军立正敬礼。

江瑛临上吉普车时，转头询问：“关于童声合唱团参加自治区大汇演的事情，你们俩过两天到团部汇报。”

52.团政委办公室

团部简陋的矮平房办公室，几乎被厚厚的积雪盖没了，唯有烟囱吐出袅袅烟雾。

江瑛的办公室火墙烧的挺暖和。江瑛拎起烧的红红铁板上的茶壶，亲切地给魏挺军和金敏沏上茶，说：“咱们学校的童声合唱团去自治区大汇演，是代表兵团的，兵团宣传部十分重视！”

魏挺军郑重其事地：“正因为是代表兵团，节目还需要严格审查。童老师另搞一套，新搞了一个童声合唱，叫什么《金色丝路小骆驼》。”

“金色丝路小骆驼？”江瑛饶有兴味，“唱的什么内容？”

魏挺军神态凝重，顿了一顿：“借古喻今，鼓吹到西方去！”

“哦！”江瑛大吃一惊，“这么严重？我弄不明白，《金色丝路小骆驼》怎么鼓吹到西方去？”

魏挺军：“是借古代丝绸之路的故事，用小骆驼鼓动中国人到西方资本主义去！”

“我不同意魏指导员的观点！”金敏态度鲜明地反驳，“西汉时代的西方，哪有什么资本主义！这是最起码的历史知识！丝绸古道，是古代中国连接西域四方的大动脉，大通道，是中国千年的梦想！”

魏挺军严肃反驳：“这是借古喻今。你可能不知道，童老师经常与西方法国有通讯往来，很复杂。金校长，我提醒你，我们学校阶级斗争的水很深，有摘帽的右派，有不知底细的盲流人员，还有国民党残渣余孽出身的资产阶级知识分子。”

金敏被激怒了：“家庭出身，个人历史问题，那是过去。今天，老师们背井离乡，不远万里，来到边疆，献身兵团的教育事业，这是主流！像童雁这样的人才，应当关心爱护！”

魏挺军提醒：“金校长，请注意，这是立场问题！你本身并不是没有问题！”

金敏情绪激动，拍案而起：“我知道，你想说什么！”

“打住！”江瑛制止住金敏，严厉责问魏挺军，“你是不是含沙射影，金校长有个国民党的丈夫？你了解金敏同志吗？金敏同志，沂蒙山区的老革命，16岁入党，18岁女乡长，22岁丈夫在淮海战役牺牲，25岁响应党的号召，参军到新疆军区生产建设兵团。奉命到石河子兵团师专进修，27岁，经过组织介绍，与李副师长成家。不错，她的丈夫李副师长，黄埔5期毕业，在中缅战争中，有功战将。9.25光荣起义后，一心扑在奎屯河水利工程，任副总指挥，每年回家一次！在金敏面前，你小魏只是普通一兵！”

魏挺军垂头搭脑，似乎有点不服气：“金敏校长是老资格，老革命，我承认。但她对知识分子的立场……”

江瑛：“知识分子是我们兵团之宝。想当年，王震将军亲自把大诗人、大右派艾青介绍给农八师指战员，受到指战员的热情欢迎。阶级斗争，当然要抓，但兵团屯垦戊边，敌我矛盾的焦点特点，比你想象的要严峻复杂得多。作为一个政治指导员，你要冷静地保持清醒的头脑！”

魏挺军似有不服：“但《金色丝路小骆驼》的政治倾向，确实不符合当今形势！”

“好吧，对于《金色丝路小骆驼》，既然你固执己见，那么，就让金校长负责！”江瑛当机立断，“停止无休止的争论，让童老师把这个童声合唱排出来，让团宣教处下去把把关！”

53.校长室

身穿军便装的葛丽红进来，解开军装风衣扣，气呼呼地问金敏：“金校长，童雁那首《金色丝路小骆驼》怎么又恢复排练了？”

金敏：“是的。”

葛丽红：“那首歌，不是在支委会上已否决了吗？”

金敏和气地让葛丽红坐下：“小葛，你始终认为《金色丝路小骆驼》借古喻今，引导孩子们到西方去？”

葛丽红：“是的，问题很严重！”

“你太偏激了！”金敏和风细雨地开导，“我了解你，你是从这所734团学校毕业，到奎屯中学，又到石河子兵团政干校入党毕业，出身贫农，根正苗红。到学校任教导主任，一直是培养对象。但是，你知道老师们对你的印象吗？老是板着极左面孔。”

“不在乎！”葛丽红嘟哝地，“左是态度问题，右是立场问题！”

金敏严肃地：“所以你宁左勿右！”

葛丽红不服：“金校长，你是老资格，我尊重你，但你太袒护童雁了！”

金敏笑了：“你与童雁，都是我看重的青年教师骨干！”

葛丽红：“我知道，《金色丝路小骆驼》这个合唱，团部让你负责！但请允许我保留意见！”

金敏笑道：“可以，有些事情的正确与否，不是靠争论，而是需要时间检验证明！”

54.女教师宿舍

雪停了，水晶似的冰凌子悬挂在屋檐下，展示寒气逼人的凛冽。

室内静静的，童雁正在读舒盈盈的法国来信。

舒盈盈画外音：“雁雁，你好。你的信，我已转给那位歌剧院的男高音歌手了，但他近来演出很忙，没有回信，再等一等吧。”

童雁画外音，带着无助无奈的忧伤：“盈盈，你好！男高音那件事，我没往心里去，随缘吧。我这里的环境太压抑，太无奈。为了迎接自治区迎春大汇演，我满腔热忱，创作了童声大合唱《金色丝路小骆驼》，没想到，却遭到封杀批判。理由荒唐的令人啼笑皆非，说什么引导孩子们到西方去！真的干不下去了！真的太艰难!但人生的道路,既然是我自己选择的，那就得一直走下去，不坚持，就是失败！”

门外响起敲门声。

童雁把信塞到抽屉里，起身开门，意外地：“金校长!”

出现在门口，是慈蔼可亲的金敏。

童雁赶紧把金敏让进屋内，落座，倒水。

金敏用双手捂住热杯子，暖暖手，笑容可掬地：“告诉你一个好消息，《金色丝路小骆驼》可以排练了。”

童雁显得喜忧参半：“真的，魏指导员怎么改变主意的？”

我们到江政委办公室汇报，经过一番讨论，江政委最后拍板，《金色丝路小骆驼》先排出来再审。指令我负责，配合你抓好《金色丝路小骆驼》，做成精品！“

童雁喜出望外：“太好了！有江政委支持，有你负责，我就有底气！有信心！“

55.大食堂音乐教室

沉沉夜幕笼罩着披雪的音乐教室。

沉静中，传出《金色丝路小骆驼》童声大合唱的排练声。

小骆驼，

请你告诉我，

跋涉千万里，

驼的是什么？

奔向去何方？

小骆驼回答：

左边驮丝绸，

灿烂似晚霞，

右边负瓷器，

温润水白玉，

远去欧罗巴，

传递中国情。

孩子们在排练歌唱。

童雁拍手示意：“停、停，你们唱的风格不对头，这首曲子的风格是大沙漠的苍茫、荒凉、空旷与小骆驼的坚忍、坚毅与坚韧形成对比，一句话，要唱出新疆味、天山味、沙漠味。明白吗？”

孩子们：“明白啦！”

金敏端着一盘热腾腾的糖包子来到台子前，招呼着：“童老师，让孩子们歇一歇，吃个糖包子，唱起来更有劲。”

童雁：“谢谢金校长！孩子们，来吃热糖包。”

孩子们从队列散开，跑到金校长面前，纷抢糖包子，吃得好香。

金敏拿一个热包子给童雁：“你也吃一个，加油排练，离自治区汇演的日子越来越近了。”

欢乐的氛围，突然被三个擅自闯入的维族人打断了。三个人，一个手拿砍刀，一个扛着猎枪，一个膀大腰粗的大胡子壮汉满脸凶气、杀气。他们虎视眈眈地扫视一下吃包子的孩子们，而后，自己也抓起包子狼吞虎咽起来。

金敏上前一步，凌然正色：“你们是什么人？”

大胡子壮汉一把将金敏推倒讲台下，然后从孩子堆里，像老鹰抓小鸡似的把阿丽古力拎起来，嘿嘿狞笑道：“这不是阿不都拉的小女儿吗？”

阿丽古力吓得哇哇大哭。

童雁奋不顾身地冲上前，从大胡子壮汉手中夺过阿丽古力，阿丽古力紧紧抱住童雁。

童雁大声呵斥：“你们为什么抓我的学生！”

大胡子壮汉：“为什么？她的父亲阿不都拉告密，害苦了我们！”

金敏一瘸一拐地走上来：“不许你们带走孩子！”

扛枪的维族人一枪托把金敏打昏在地，过来拖阿丽古力。

哭泣的孩子们团团围在童雁身后，趁混乱，机灵的牛二郎悄悄溜出音乐教室。

大胡子壮汉拉拽童雁，但童雁死死抱住小阿丽古力不放。

扛猎枪的维族人大怒，正要用枪托向童雁头顶砸去。

“住手！”只见魏挺军急腾腾地冲上来，那个维族人猛挥枪托，把魏挺军横扫倒地。

另一个拿砍刀的维族人跑到门口望风。

魏挺军满脸是血，顽强地爬起来，用身体挡住童雁与孩子们，举起双手：“冷静、冷静，有什么事，找我，我是这个学校的负责人。”

大胡子壮汉：“快给我找辆车，干粮、水，我们要带走阿丽古力，去伊犁边境！”

“阿丽古力你别带走！”魏挺军沉着地拖延着，“其他都照办，干粮、水食堂里就有，但小车，只有团部才有！”

大胡子壮汉：“你去，叫团部给我们小车！阿丽古力一定要带走，她父亲阿不都拉告发我们，我们要抓她当人质！”

把门风的维族人突然惊慌地喊起来：“他们追过来了！”

门外，打手电、举火把的人群潮水般地围上来。

牛二郎带着武装战士冲到音乐教室门口。

“站住！”大胡子壮汉大喝一声，“我们有炸药包！炸药包！”

魏挺军赶紧劝阻：“让我劝外面的人，别冲进来，给你们派车，派车！”

维族人用砍刀架在魏挺军的脖子上，把魏挺军押到门边。

满脸淌血的魏挺军大喊：“给他们派一辆小车过来，这里有我，有我！”他面对砍刀，面不改色，举起双手，对大胡子壮汉，“放了孩子老师，我给你们当人质！”

门外响起了吉普车的声响。

魏挺军仍然高举双手，面对砍刀：”听！车子来了，我们走吧！我当人质！”

大胡子壮汉返身朝孩子们走去，要带走阿丽古力。

魏挺军猛地拨开架在脖子上的砍刀，奋力朝大胡子壮汉扑去，从背后勒住他的脖子，大胡子壮汉双手捏住魏挺军的胳膊，魏挺军迅捷从大胡子壮汉腰上拔出雷管。

大胡子壮汉打一个背挺，把魏挺军猛摔翻在地，拿砍刀的冲上来往魏挺军肩上砍了一刀，正要砍第二刀。

“砰”，一声枪响，拿砍刀的维族人被当场击毙。

一个高大威武的维族中年人抓住大胡子壮汉迎面一拳：“你这个叛国分子！火烧棉花仓库，制造混乱，妄想暴动！”

壮汉踉跄倒地。

一群武装战士冲上来，捆住大胡子壮汉。另一个扛猎枪的，早被武装战士捆成五花大绑。

56.团部医院

病房门口，金敏、童雁与童声合唱团的孩子手拿鲜花，拎着水果，守候在病房门外。

一个护士走出来。

金敏与童雁、安帆顺迎上去。

护士：”魏指导员身上多处刀伤，最主要的是脑震荡。团首长都来看过他，你们可以进去，不要时间太长。“

57.病房

门被轻轻推开，金敏、童雁、安帆顺与孩子们蹑手蹑脚地移步迈入病房。

魏挺军静静地躺在病床上，他的脸庞、头上、胳膊、身上几乎都缠满了白色绷带，葛丽红守护在旁。轻微的响声还是惊醒了病床上的魏挺军，他转过苍白的脸庞，微微睁开眼，眼前庄重而温暖的一幕让他怔住了。

合唱团戴红领巾的孩子们，高高地举起右手，向魏挺军行少先队礼，向英雄致敬。

魏挺军感动不已，想欠身举手还一个军礼，但无奈动弹不得。

葛丽红扶住魏挺军。

阿丽古力代表同学把一束鲜花献给魏挺军。

魏挺军在金敏的扶衬下欠起身，接过鲜花，含笑询问金敏：“童声合唱团的排练怎么样？”

金敏：“每天都在加紧排练。今天，师生们都一致要到医院看你！”

魏挺军：“金校长，我们学校没有围墙，晚上排练，一定要派男老师与武装战士值班守护！咱们新疆敌情特别复杂严重！”

金敏点头：“你放心，这次的教训太深刻了！现在，每晚，武装战士配男老师都值班巡夜，强化校园保卫！”

“好，好，这我就放心了。”魏挺军点点头，转身询问童雁，“童老师，那首《金色丝路小骆驼》排练的怎么样啦？老实说，我心里七上八下，最担忧的是这首曲子能不能过关？”

安帆顺着急插话：“指导员，你放心，这次《金色丝路小骆驼》会超越《童声兵团》。”

魏挺军笑了。

金敏赞许地：“这次安老师在背景幻灯片与服装上下了大功夫了！”

童雁信心满满：“指导员，请你放心，我们现在考虑的是，不是能不能过关，而是能不能榜上有名。孩子们为了感谢指导员，我们就试唱一段，这儿是病房，声音轻轻的。”

孩子们聚拢在一起，轻吟低唱。

可爱小骆驼，

张骞通西域，

茫茫丝绸道，

岁月悠悠长，

叮铛叮铃铛，

骆驼把歌唱。

58.金碧辉煌的大礼堂

童声合唱团在演唱《金色丝路小骆驼》。

惊艳全场的，首先是合唱团孩子们世界各国、五彩纷呈、款式奇异的服饰。

牛二郎穿汉朝人古袍，阿丽古力穿维吾尔的花裙，江彤穿哈萨克的骑装，吴刚穿西班牙的斗牛士服，白雪穿印度女长衫……

背景上展开安帆顺老师精心制作的美丽壮阔的金色沙漠与骆驼队的水墨长轴幻灯片。

红艳艳的法式贝雷帽，让人眼睛一亮，点缀出童雁明艳、优雅的文艺气质，她在指挥高、中、低音三部，和声合唱，大气悠扬，抒情奔放。

可爱小骆驼，

请你告诉我，

沙漠风暴狂，

跋涉千万里

背驼是什么，

奔向去何方？

梦幻般的童声合唱顿时引爆全场。

江瑛陪同司令部首长与自治区领导全都沉浸在稚嫩、甜美的歌声中。

白雪的母亲与父亲特别换上一身新衣服，坐在后面的边座,神情激动，望着舞台上的白雪。

牛二郎的父母也赶到现场，笑眯眯地关注牛二郎。

金敏与安帆顺站在舞台边，神情紧张地关注台下首长与观众的反应。

童雁的指挥仿佛进入一种丝路的梦境，随着声部的高低缓急，孩子们的身势与体态自然产生优美的左右律动。

小骆驼回答，

左边驮丝绸，

灿烂似晚霞，

右边挂瓷器。

温润如白玉，

远去欧罗巴，

传递中国情。

温顺小骆驼，

战火燃丝道，

风沙狼群啸，

步步有沙盗，

处处伏危机，

心惊又胆颤，

害怕不害怕。

勇敢小骆驼，

听惯狼群嚎，

看惯沙盗吼，

勇走五彩路，

连接东西方，

鸿雁陪伴我，

铃声驱寂寞。

可敬小骆驼，

一路保平安，

如果想起我，

摇铃呼唤我。

歌声，纯净、清澈、悠长，仿佛一条来自天山雪峰的清泉，缓缓淌入观众的心灵深处，陶醉的观众引爆起剧场的海啸，掌声长达6分钟。

童雁深深鞠躬谢幕。

牛二郎的父母拼力鼓掌，大声喝彩。

白雪的母亲与父亲一边鼓掌，一边拭泪。

前排首长席上，自治区领导、兵团首长紧紧握住江瑛政委的手，热情祝贺：“如此丰厚的历史文脉，如此鲜明的新疆特色，想不到居然能用童声合唱的形式演绎出来，这是一首震撼心灵的大歌啊！”

“谢谢首长夸奖！”江瑛握住首长的手，“这次上来演出，我心里真有点打小鼓，怕拿不准，闯出乱子来。”

“江政委，你抓得好！这是童声的感动！”兵团首长称赞，“创新，原创，不冒点风险，怎么能创出大歌来！”

流光溢彩的大舞台上，江瑛把童雁介绍给自治区与兵团首长：“这是《金色丝路小骆驼》的原创，童雁老师，我们734团的童声合唱团就是她一手带出来的！”

“《金色丝路小骆驼》，是一部中国与世界的大合唱！”首长握住童雁的手，作出高度评价，“谢谢你，创作这首大歌，培养出小骆驼童声合唱团。”

童雁激动得热泪盈眶：“首长称我们是小骆驼童声合唱团？”

首长：“对，就叫小骆驼童声合唱团！”

江瑛、金敏、童雁与合唱团合影。

安帆顺也拿着相机，加入记者们一块抢拍中。

59.团部办公室

江瑛心情大好，对左臂挂着绷带的魏挺军与教务主任葛丽红说：“金色丝路小骆驼童声合唱团，在自治区迎春汇演中，获得极大成功，被誉为是一首大歌，一首中国与世界的大合唱！我们学校的童声合唱团被冠以小骆驼童声合唱团，许多报纸都作了报道。现在，许多学校都邀请他们开座谈会。”把登有小骆驼童声合唱团照片报道的报纸递给魏挺军与葛丽红。

两人仔细看报纸，脸上交织着喜悦与愧色。

魏挺军惭愧万分：“事实证明，童老师是正确的，我承认过去对她的认识过于偏见、偏激，但我弄不懂，我抓阶级斗争，难道抓错了？”

江瑛：“阶级斗争，是一定抓的！尤其在我们边疆前沿，敌我斗争有它的特殊性与历史复杂性。1875年，湖南人左宗棠被任命为钦差大都督办新疆军务。第二年，左宗棠率领六万湘军挥师入驻，但当时清政府没军费，幸亏他有个贫贱之交红顶商人拿出500万两白银作军费。另外，左宗棠的西征军，原本都是湖南人，不了解新疆地理，幸亏又碰到发配到新疆的林则徐，林则徐把新疆的军事兵要地志、风土人情资料都给了左宗棠。”

魏挺军与葛丽红听得眼睛发光，十分入迷。

江瑛喝了一口茶，兴致勃勃，侃侃而谈：“左宗棠有了林则徐的资料，只花一年时间，不但肃清新疆各地敌军，而且抬着棺材出征，逼近伊犁，决一死战，终于收复被沙俄侵占的伊犁七城。收复新疆的壮举，让左宗棠名垂青史！”

魏挺军感触良多，对葛丽红缓缓说：“看来，我们对新疆的历史还要好好补课。”

江瑛严峻地：“年轻人，要以历史为镜，看清当今20世纪60年代新疆的分裂主义不断闹事，伊犁边境，时不时发生出逃事件。”

魏挺军：“政委，我明白了新疆敌情的复杂性与严重性。”

江瑛严肃地站起来：“根据兵团司令部的指令，魏挺军同志，我现在正式通知你，把你调离734团学校，任命伊犁武装团副团长！”

魏挺军大出意料，懵然不知所措地站立起来。

江瑛轻抚魏挺军挂着绷带的左臂，语重心长：“你的伤还没好，本来，应该让你再休养一段时间，但伊犁边疆敌情严重，催你速去报到。”

魏挺军立正敬礼：“我听党指挥，叫我到哪里，我打起背包就出发！”

江瑛：“小骆驼合唱团今天回校，你和葛老师带师生们去迎接一下合唱团，团部任命，金敏同志任校长兼指导员，你跟她交接一下。”

魏挺军：“是！对金校长与童老师，我挺惭愧的。葛老师，我们一块去迎接。”

葛红丽点点头，面有愧色。

60.校门口

左臂挂着绷带的魏挺军，与葛丽红率领全校师生们在校门口敲锣打鼓。

一辆满载小骆驼童声合唱团的带蓬大卡车徐徐驶到校门口停下。

金敏、童雁、安帆顺与孩子们快乐下车，受到全校师生英雄般的欢迎。

魏挺军面色歉然，上前紧紧握住金敏的手：“辛苦你了，金校长。”

童雁展开一面大红锦旗，右上面绣着“奖给734学校金色丝路小骆驼童声合唱团”，正中绣着“大歌雄风”四个大字。

童雁把大锦旗交给魏挺军。

感慨、感叹、感怀交集于魏挺军的脸上，他接过锦旗，高高举起：“谢谢小骆驼合唱团！”

葛丽红主动走上前，双手握住童雁的手，一切尽在不言中。

61.大食堂音乐教室

经久不息的掌声中，童雁与合唱团的孩子们站在大讲台上。

魏挺军上台，发出肺腑的真挚话语：“我们734团学校的小骆驼童声合唱团，唱响了兵团，唱响了天山南北，被誉为‘兵团小天使’、‘小骆驼童声合唱团’、‘大歌雄风’，这是我们学校的光荣与骄傲！我很惭愧，对这支眼前的合唱团，不但不理解，甚至还责难、阻挠。在此，我真诚地向童老师与小骆驼童声合唱团道歉！”他诚挚地,“真的，从今往后，我真想好好地与合唱团的孩子们一块再排新歌，但是，我马上要调走了！”

像一声晴天霹雳，孩子们一下子围住魏挺军哭了，哭声越哭越大。

“指导员，我们不要你走！你是我们的保护神！”

童雁忍不住泪水盈眶。

金敏、安帆顺、葛丽红与师生们唏嘘不已。

魏挺军抬头，久久地凝望着大黑板上那条留有斑驳岁月痕迹的主题标语“天生爱唱歌，我是小歌手”。禁不住热泪盈眶：“别了，亲爱的小歌手们，我想最后听你们唱一首歌！”

孩子们纷纷回到队列。

童雁到队列面前：“小歌手们，来，我们唱一首魏指导员最喜欢听的歌。”

魏挺军鼓掌，倾听，想不到，童声合唱团唱出一首他意料之外的熟歌。

毛主席的战士，

最爱听党的话，

哪里需要哪里去，

哪里艰苦哪安家。

祖国要我守边卡，

扛起枪杆我就走，

打起背包就出发。

魏挺军被熟悉而亲切的歌声激动得再次热泪盈眶。

62.学校门前

哎，

祖国要我守边卡，

边防线上把根扎，

雪山顶上也发芽……

歌声中，魏挺军与小骆驼童声合唱团全体师生合影留念。

歌声中，魏挺军把背包行李放到吉普车中，临上车前，魏挺军转身，向前来送行的全体师生们再次行庄严的军礼。

上车前，魏挺军握住葛丽红的手，叮嘱：“好好地与童老师相处。”

葛丽红点点头，含泪凝望魏挺军：“来信！”

歌声中，魏挺军的吉普车渐渐远去。

63.校园

春风给高高的白杨树穿上了绿衣裳，让青青的小草与迎春的小花钻出小路两旁。

校园里出现了许多的车辆，吉普车、面包车、大巴。

来自兵团各学校的校长、老师、家长及孩子们，步入音乐教室。

64.大食堂音乐教室

这里拥满了新面孔，他们是即将入学的新一批小骆驼童声合唱团的孩子。

金敏出人意料的开场白，令大教室鸦雀无声。

金敏：“尊敬的领导、老师们，首先谢谢你们你对小骆驼童声合唱团的厚爱与支持。今天是童声合唱团的告别演出。这一批孩子，不得不告别童声合唱团，因为他们已经到了变声期，他们长大了，要上中学，我们将招收新一批合唱队员。现在，让我们用掌声请他们上台告别演出。”

“哇”的一声，不知谁领的头，孩子们放声痛哭起来。

大黑板上那条“天生爱唱歌，我是小歌手”的标语，随着时光流转，似乎更散发它的魅力。

童雁也含泪把孩子们一个个劝上台，站成一列。

童雁接过话筒：“合唱团的每个队员都留下一句你的临别感言。”

江彤第一个出列发言：“我们的童年，因为小骆驼童声合唱团而永远难忘！

阿丽古力：“原本我以为唱歌就是唱唱跳跳，但合唱团使我懂得和声的魅力。”

牛二郎：“从单声部齐唱到多声部混唱，谢谢童老师让我成为小歌手！”

白雪：“小骆驼童声合唱团，给我小歌手的光荣与尊严！

吴刚：“谢谢童老师为我推开音乐大门！”

童雁的总结感言充满情感：“小歌手们，千万别忘记，这间由大食堂兼用的音乐大教室，它虽然俭朴无华，但它是你们的音乐摇篮。”

全场响起热烈掌声，人们深深的被感染。

童雁扬手指挥孩子们歌唱。

勤劳小骆驼

请你告诉我

沙海千万里

你驮的什么

奔向去何方？

葛丽红内心受到极度震撼，不禁感慨万千，拍起巴掌。

台上台下互动，全场情不自禁地合唱成一片。

金敏与安帆顺注视台上，激情难抑。

小骆驼回答，

左边驮丝绸，

灿烂似晚霞。

右边挂瓷器，

温润如白玉，

远去欧罗巴，

传递中国情。

歌声中，童雁与合唱团的孩子们留影惜别。

童声中，一批批孩子们离校。

童声中，一批批新生们入校……

65.校园寒冬

猛地，狂风暴雪横扫枯枝落叶。

学校的墙壁上贴满七零八飘的大字报。

“打倒金敏！”

“童雁，要把小骆驼童声合唱团带往何处去！”

身穿新军装、臂戴红袖章的葛丽红带着一批红卫兵在贴大标语。

童雁画外音：“文化大革命的暴风雪来了！我被赶出学校，下放连队监督劳动。”

66.法国巴黎歌剧院

身穿蓝色水手服的维也纳童声合唱团的孩子们，用法语演唱中国童声大合唱《金色丝路小骆驼》。

可爱小骆驼

鸣雁飞塞北

大漠丝绸道

叮铛叮铃当

驼铃敲我心

维也纳孩子们那宛如空谷黄莺般美妙的和声，回荡在华丽的大厅，拨动大厅欧洲观众的心弦。

与歌声相伴的是“金色丝路小骆驼”的诗情画面。

观众席中，舒盈盈观赏维也纳童声大合唱。

舒盈盈的画外音：“收到你寄来的《金色丝路小骆驼》曲谱后，几经辗转，维也纳童声合唱团终于在巴黎的歌剧院公演，深受欢迎与喜爱，这是一部跨越国界的童声大合唱！我会把演唱的录音带寄给你！”

67.校门口

风雪弥漫，童雁拎着行李，站在校门口，像个雪人似的。

一辆马车驶进校门口，车上跳下几个小雪人似的孩子，牛二郎、白雪、阿丽古力、江彤，他们帮助童雁搬运行李。

赶马车的是高大魁梧的牛二郎父亲牛连长，他笑呵呵地：“童老师，咱们连队了解你，熟悉你，欢迎你，连里已经为你腾出暖暖和和的房子，我们会保护你！”

童雁感动得热泪盈眶，她远远地望见安帆顺老师踉踉跄跄地追上来，风雪中远远地向她招手致意。

68.上海汾阳路

21世纪的上海音乐学院，依然静悄悄地掩映在浓密的法国梧桐树荫中，时不时传出叮叮咚咚的琴声。

汾阳路的静谧与美丽依旧，母校的光彩与活力更加焕发。

空灵中，传来童雁当年毕业时与舒盈盈的对话。

童雁画外音：“我要当边疆女老师，中国的瓦尔瓦拉！”

舒盈盈画外音：“你太浪漫了，一个上音的大学生，去赶上海知青支边那个浪头！”

现实中，暮年的童雁与舒盈盈漫步在晚霞映照的汾阳路上。

韶华已逝，一脸沧桑，但那顶红色的法兰西式贝雷帽仍使童雁优雅犹存。

舒盈盈感叹地：“尽管我生活在繁华浪漫的巴黎，但随着年龄的增长，魂牵梦绕的还是这汾阳路的乡音与乡愁。我回来了。你的青春，都给了艰苦的新疆，你后悔吗？”

童雁十分坦然：“小骆驼童声合唱团，使我青春无悔，我带过的爱唱歌的孩子，比如白雪，大学毕业后回到母校当校长，主办童声合唱团。比如江彤，如今当了文工团长。比如当年最不喜欢唱歌的吴刚，如今是化学博士，但仍酷爱钢琴。比如当年的阿丽古力，已成为奥地利歌剧院的歌手……我的音乐生命，在他们身上延伸，使我有一种神圣感。”

舒盈盈感动地：“你很充实，你的金色丝路小骆驼，在今天更显出色的生命力。”

童雁：“苏格兰民歌《可爱的家》唱得好，我走遍海角天涯，总想念我的家。”

两个人分手告别。

69.童雁家

童雁回来，桌上陈旧的小手风琴箱边上，一个大镜框包裹吸引住她的目光。

她打开大包裹，先看到一封信，她马上拆开阅读。

金敏苍老的画外音：“我虽然早已退休，但我始终与老伴住在学校分配的住房。因为，我舍不得离开734团学校的教室、一草一木，听听孩子们的童声歌唱。老了，心里就有一种归宿感，温暖感。告诉你一个不幸的消息，安帆顺老师因肺癌走了。临终前，他托我把这幅画转交给你。你调走离疆后，这幅油画，他整整画了20年，他是一个拙于用言语表达情感的青年，你可能不知道，他心中有个从不告人的秘密，那就是，他一直深深地暗恋你，一直压抑着对你的倾心，一有空，就悄悄地画你的肖像画。据说达芬奇画举世闻名的蒙娜丽莎的微笑，整整画了4年，可他画你的肖像，整整画了20年！”

童雁深感震惊，急忙小心翼翼地解开包裹镜框的红布，扑入眼帘的是一幅正在指挥童声合唱团的童雁肖像油画，头上戴着那顶红色的法兰西帽，气质优雅，高贵而时尚。

童雁久久地凝视着自己的肖像油画。

响起小手风琴的伴奏声。童声合唱团的歌声中，叠影出一组难忘的回忆画面：

(闪回)

衣着邋遢、沾满红绿颜料的安帆顺，爬上两个叠起的凳子上，把聂耳、冼星海的画像挂在墙上，转脸一个清朗的微笑：“行吗？”

为童声兵团合唱打背景幻灯忙忙碌碌一脸微笑的安帆顺。

坐在沙丘上，如梦如幻地专注速写小骆驼的安帆顺……(闪回完)

童雁忍不住把自己的油画抱入怀中，禁不住热泪泉涌……

简陋的音乐大教室的大黑板上“天生爱唱歌，我是小歌手”的标语。

雪花飘舞在奎屯河工地，身披雪花的孩子们纵情歌唱。

最后，定格在苍茫大漠、金色丝路小骆驼的诗情画面。

字幕缓缓升起：

谨将此片献给，20世纪红色的60年代，把青春的种子无悔地播撒在天山南北的年轻人。

(剧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