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晓琴(江西外语外贸职业学院,江西 南昌 330029)
在历史上,英美曾经积极推行过殖民政策,英国通过殖民而成就了“日不落帝国”之名,美国则靠殖民得到了现在的绝大部分国土。殖民主义文化也深刻地影响着英美电影。
“19世纪晚期的全球化在民族主义和殖民主义的全球扩散中到来,这使世界处于由欧美定义的现代性霸权之下;同时,在追求民族自治的革命中,政治走向分崩离析,给全球化带来危害。”这既是对殖民主义与第一次全球化前因后果的较为准确的概括,同时也为观照英美电影与殖民时代的关系提供了一个思路。首先,部分电影反映的正是这种全球扩散;其次,在当代人意识到了殖民主义的危害后,又会有意识地在电影中进行纠偏。
正面反映殖民时代的电影有如乔治·米勒与罗德·哈迪的《鲁滨孙漂流记》等。英国人鲁滨孙之所以会因为海难而流落荒岛,本身就是因为在殖民扩张的大时代中他有着征服世界的宏愿。而在被迫滞留荒岛期间,鲁滨孙也表现出了殖民者应有的精神、能力和行为,如和所谓“食人族”的斗争,给一个当地人命名为“星期五”,并让星期五做了自己的仆从等。如果说在《鲁滨孙漂流记》中,殖民地还是被模糊处理的,那么澳大利亚与美国合拍的《澳洲乱世情》(Australia,2008)则明确了殖民的具体时间、地点,乃至殖民者开垦当地的方式,殖民者与当地人的相处等。澳大利亚正是作为英国的海外殖民地存在的,主人公萨拉是英国的贵族小姐,她的丈夫在澳洲以经营牧场营利,萨拉后来也继承了丈夫的这份家业。而表现白人对美国本土的殖民的则有凯文·科斯特纳的《与狼共舞》等,电影通过“与狼共舞”之眼展现了印第安苏族人与白人之间的冲突,正是白人的到来,北美大陆这片淳朴的土地改变了模样。
而对殖民时代造成的悲剧进行纠偏的则有迈克尔·曼的《最后的莫希干人》(TheLastoftheMohicans,1992),杰里·伦敦根据真实事件改编而成的《情劫》(StolenWomen,CapturedHearts,1997)等。两部电影的特点都是原本应该是扮演殖民者角色的白人在与被殖民者(印第安人)的长期相处之后,两种文化之间发生了碰撞,最终他们选择了“背叛”自己的种族文明而与被殖民者共同生活。《最后的莫希干人》中的霍克依是第一个认同印第安文化的白人,而爱上他和安卡斯的科拉姐妹则是第二和第三个。《情劫》中的安娜则是在被以米托万为首的印第安勇士们掳去之后,心甘情愿地与米托万生活在了一起。这种抛弃原本民族属性,以爱情、婚姻为种族之间纽带的角色是极个别的,电影的这种纠偏也是无力的。
还有部分电影,殖民文化并不是其主要表现内容,但是渗透在某些细节上,体现着某种霸权观念与欧洲优越感。例如,罗伯特·史蒂文森的《简·爱》(JaneEyre,1943)根据19世纪英国著名女作家夏洛蒂·勃朗特的同名小说改编而成。勃朗特本人自然无法摆脱时代的束缚,对殖民文化有全面而正确的认识,而这部拍摄于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前的电影也将原著中反映殖民主义的部分忠诚地搬到了大银幕上。罗切斯特的妻子伯莎·梅森是他当年在牙买加的西班牙城迎娶的。在这桩无爱且畸形的婚姻中,伯莎成为一个暴躁易怒,永远发出咆哮和诡异笑声的疯女人。对于勃朗特与导演而言,自始至终无言的伯莎是简·爱的一个参照物,也是维多利亚时期在夫权、父权压迫下英国女性地位的一面镜子。但她也是殖民主义的产物,因此她在大英帝国以及男权社会被剥夺话语权,被双重边缘化也就不难理解了。
《简·爱》之中涉及的殖民文化并非原著作者与导演主观创作的产物,而是在后来的电影批评中被挖掘出的。与之不同的是,部分电影则是主观能动地展现殖民文化的背景,或是因殖民文化而产生的殖民思维,或是给电影打上清晰的时代烙印,或是引发观众的思考。
首先是作为背景出现的殖民文化。如约瑟夫·哈迪根据狄更斯小说改编的《远大前程》(GreatExpectations,1974),同样是再现19世纪的英国,《远大前程》中的殖民文化内容就是清晰可辨的。电影中多次提及澳大利亚这一英国的殖民地。从政治的角度来说,澳大利亚是英国的罪犯流放之地,阿贝尔就是从澳大利亚逃回来的犯人之一,这不仅使他在英国难以受到人的尊重,而且一旦他被捕,等待他的就只有绞刑架。从文化的角度来说,遥远的澳大利亚成为英国人口中“深不可测”“神秘莫测”的代名词。除澳大利亚外,印度、锡兰等则作为梦幻、神秘和航海者的天堂存在。这些殖民地关乎皮普之外人们的“远大前程”。与之类似的还有安迪·坦纳特的《安娜与国王》(AnnaandtheKing,1999),在电影中,英国女教师安娜成为泰国国王蒙库的家庭教师。尽管在历史上,泰国并不是英国的殖民地,但是安娜之所以会到泰国,是与英国对缅甸的殖民统治分不开的。而蒙库也心急如焚地面临着英国的进一步扩张,不得不在各种势力面前周旋。此外,安娜眼中的泰国无疑是原始而落后的,是需要她去观察、启蒙、开化的。而代表了西方的安娜也得到了东方女性难以匹敌的重视,如首相瓜拉洪恳求她留下,安娜和蒙库一起送别夭折的小公主等。
其次是与殖民文化相关的殖民思维。一部分英美电影以当代为时代背景,但是在叙事中人们能看到支配角色们行动的,或存在于角色意识中的,依然是殖民思维。如在安德鲁·尼科尔自编自导的《战争之王》(LordofWar,2005)中,电影以尤里的自言自语向观众展现了他在殖民思维下开始的“职业生涯”。原本祖业是开饭馆的他在一个偶然的机会下从事起了军火生意,而他的发迹史实际上就是殖民时代老牌帝国的发迹史。对于尤里来说,他行动的唯一目的就是将军火卖出去,为此他拥有多重身份,在各国奔走,利用美苏军备竞赛、苏联解体等各种国际事件,至于世界和平问题或正义是非从来就不是尤里要考虑的,在面对西非村庄屠杀等事件时尤里是冷漠的,无底线地扩张、追求物质利益正是殖民思维的一种。又如爱德华·兹威克的《血钻》(BloodDiamond,2006),电影中的阿彻也是一个战争贩子,他的财富来源于倒卖塞拉利昂的钻石。而以所罗门为代表的土著们被强制开采钻石,从表面上看是因为内部叛军强迫他们劳动,但这里的生意却是被西方珠宝商操控的。电影中的黑人老者说不希望西方人发现这片土地上有石油,正是看透了西方白人们以“援助开发”为旗号进行掠夺的丑恶嘴脸。
当下,殖民时代已逐渐远去,然而其“遗产”却依然存在。一般而言,人们普遍认为,文化进入了一个后殖民主义时期,文化霸权代替了政治、经济霸权成为强国对弱国的主要殖民方式,而电影则进入了新“全球化”的语境之中,充当着文化殖民的急先锋。无论电影人如何理性,操持怎样的历史观,都很难完全不受后殖民话语的影响。尤其是在世界电影市场中占有主导地位且拥有强大亲和力的英美电影中。有的电影在后殖民主义话语的影响下,不自觉地将这种话语运用到影像表达中,以“拿来主义”借他国文化来植入本国价值观;而有的电影则旗帜鲜明地对后殖民主义说“不”,为人类文明敲响着警钟。
这一类电影体现着赛义德东方学中“想象的地理”,即在银幕上呈现一个想象中的东方,而这种想象往往是带有偏见与歧视的。有的电影表露得较为明显,如西蒙·韦斯特的《古墓丽影》。电影的故事背景在柬埔寨,而由于贫困因素,柬埔寨政府甚至允许剧组以破坏古迹的方式来拍摄电影,从而带动当地的旅游业。而电影的内容也充满着某种“欧洲中心论”基调。探险家劳拉深入险境,目的是为了在九星一线的关键时刻拿到两块三角金属钥匙,传说这样就能获得改变时空,让死人复生的强大力量。一旦以陈洛为首的黑社会得到两块半三角,后果将不堪设想。在电影中,西方是东方的拯救者与启蒙者,从劳拉和陈洛的关系来看,西方也是东方的敌对者,而其中西方扮演着正义的角色。
还有一类电影的“他者”话语则是较为委婉的,这主要体现在美国的动画长片中。如迪士尼根据花木兰故事改编而成的《花木兰》以及梦工厂的《功夫熊猫》(2009)系列电影等,两部电影都有着明显的东方主义色彩。然而这并不能否定电影中对中国/东方的指认是存在偏差的。在《花木兰》中,花木兰是一个自强不息,凭借个人奋斗赢得包括皇帝在内的其他人的尊重,最终自己掌握了自己命运的角色,她是一个有着中国面孔的“美国梦”实现者,而中国传说中花木兰所面临的具体处境则被电影有意忽略了。人们不难发现,即使改换了木兰的中国身份,整个故事“替父从军”的主线依然是成立的,而其中的非主要内容则存在对中国历史的某种扭曲,如木兰参加的媒婆相亲大会并不是中国古代的婚恋关系缔结方式等。迪士尼与之类似的作品还有讲述英国殖民者和美洲土著之间爱恨离合的《风中奇缘》(1995)等。
还有一类电影则在坚持自己意识形态的基础上,反思后殖民主义话语。这其中最为典型的便是詹姆斯·卡梅隆的《阿凡达》。主人公杰克·萨利参与到对潘多拉星球的征服中,其动机原本是完成哥哥的遗愿,为地球人与当地纳美部族人之间的友谊做出贡献。此外,双腿瘫痪的他也希望能借助阿凡达的躯体实现走路的愿望。然而在打入纳美部落后,杰克日益发现当地人的善良美好,以及贪得无厌的地球人的丑陋。当双方矛盾累积到极点时,一场“文明”与“野蛮”之间的战争便不可避免了,SecFor公司的经理和军方代表上校迈尔斯首先选择了诉诸武力。而杰克选择了纳美人的阵营,帮助当地人赶走了作为殖民者出现的地球人。电影对后殖民主义话语的反思首先在于人类的这一次掠夺性的登陆最后以失败告终,高科技制造的强大武器并没有让殖民者无往不利;其次,可以发现,电影中导演坚持了美国文化中自由、平等这一主流价值观,但又没有将纳美人视为“异己”,杰克主动将自己“本地化”了,融入纳美人中,并且全面接受了纳美人的自然观与生活方式。这代表殖民者反而成为被同化、被输出文化价值观的对象。此外,人类依然在这次抗争中扮演着主要角色,这是导演对当代人有着挣脱后殖民话语的信心的一种表现。
殖民体系的存在与消亡都体现在英美电影中。英美电影中既有站在不同视角,从正、侧面表现殖民主义的作品,又有立足于后殖民主义时代,自觉或不自觉地展现文化霸权之作。殖民文化由于其巨大的影响,还将长期地、多方面地存在于英美乃至西方影业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