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南山寻隐

2017-11-14 15:08刘从进
湛江文学 2017年9期
关键词:终南终南山黄泥

※ 刘从进

终南山寻隐

※ 刘从进

八百里秦川,终南山并不好找,它在绵延的秦岭中段,可见不可近,就像隐士的生活,你可以想象却难以做到。

入夜,在大峪沟蛇行的山路上前行,气温在下降,黑暗在加深,风在阻挡……深入到西翠花村的山脚下时,前面一块“深山老居”的牌子亮着,一个农家乐。晚上就这儿吧,已经十点了。

在深山老居中住下来,山风忽忽,溪水冽冽,一路的高温暑气和疲乏一扫而空,时在七月盛夏,这里却很凉爽。跟老板聊起隐士,说有,见不见得到,看缘分。老板走后,我一个人关了灯,在阳台上的茶几边坐着,不想动,更没有睡意。黑暗中,远处的天光泛出几个兀兀的山峰,剪影般地挂在我的身边。山风阵阵,在空中扯出一片片羽衣,在对面的椅子里团出一个黑影,仿佛一个老者,在向我谆谆教导,让我提前感受了终南山的气象。

晨,自然起了个早。从山溪的水泥桥上走过,身向西翠花,突然看到桥下有一个全身赤裸的人在溪涧里洗澡,应该也是游客,禁不住这溪水之惑。

上山,一路是之字形的黄泥路,路边林木森森,植被丰茂,远处的山头上红光拂照,似端坐着着一个个仙风道骨的世外之人。转过几个弯,路的远端现出了黄泥墙的房子,村庄到了。一个中年人从院子里出来,招呼我坐在他门口的石头茶几上喝茶。他从手机里翻出一段视频,终南草堂里一帮人围坐着在听讲经。他跟我说,真隐者不多了,都走了。我这才想起,这一早,来山上的人就我一个呢。除了满山的绿,陪伴我的就是那条曲折向上的黄土路。

村庄在山弯里,掩映在林木之下,巨石之间,隐约可见一垛垛黄泥小墙。每个院子都由横竖相交的两排矮房组成,门口植着树,树下一个石头茶几,石桌石凳上落着几瓣阳光,开了花似的。村庄本身就似一个无人打扰的隐居地。往上一点,又一院子,住着一对老夫妇,十年了。这一处房子原是一个和尚住的,后来和尚走了,卖给当地村民,他又从村民那里卖来,当时很便宜。门旁的黄泥墙上还写着两个清晰的字“止语”。与出家人来说,“所有的作为都是虚无,所有的听都是干扰,所有的言语都是损害。”

再上一点,有一群新建的小屋,其中一个房间里墙上写着“清泉石上流,明月松间照”两行字,就一张床,床头堆满了书,门开着,阳光已经落到床上了,主人不在,是去山中修炼了吗?

向上数百米,左边的有一个环境清幽的院子,布置得比别处精致得多,四周围着木篱笆,门口写着“摩维禅院”,下面一行小字“非禅修者勿入”。里面的茶棚旁写着一首诗:“南台静坐一炉香,终日凝然万虑忘;不是息心除妄想,只缘无事可思量——维摩精舍”。我看到了一个白衣女子在庭院里洒扫,我喊了两声,她没有理睬,只好走了。

继续向上,通过元音寺,一个拐弯处,碰到三个人,向草丛中的小路走去,说去物学院。那里可以听法,可以就餐,十元一餐,也不知人多不多。还说朝阳洞就在上面,起码得走一小时。

向右拐,前方若有若无处就是终南草堂了。一个人字顶的简易门上写着“终南草堂”四个字,门前写着“非约勿入”,边上的木板栏杆上写着山规。除了门前有两个民工在挖水池,院子里也有两个民工在翻修草房外,并不见什么人。有几处黄泥小屋开着门,应该是为隐修者建的,其中一个里面还有被子、台灯、手电筒、书等东西,似乎还住着人,但不见人。一个民工告诉我,这里有一个人在打理。一会儿,他从一个墙角处拐过来,也没多说什么,直接带我到了一个木板搭起来的接待客人的地方。中间的隔板上放着很多书,多是有关佛道的,南面是一个茶几,四周放了一些蒲团。他引我在茶几上坐下,一边泡茶,一边聊。他的网名叫清安,他就是我今天找到的隐者了。

首先说起他怎么来这里的。他说,缘分,自己文化不高,在厦门一企业做管理。某一天,来到终南山,本也是游玩的意思,却不想就此住下了。当时这里正少人手,他就在此打杂,到现在三四年了。从原来不知道《金刚经》《心经》是什么,到现在对儒释道等传统文化有了相当的了解。

网上有中央电视台做的“寻隐终南山”的节目,是2013年做的,那时候,这里人不少,和尚、道士,隐居者……草堂当初的意思也是为大家提供一个交流的场所,另外资助那些来此隐居的人,为他们提供简陋的住所。

当然,我们聊得最多的是有关修行和隐者。他提到了在朝阳洞里独修的孙道长和山顶上有名的佛教寺庙莲花洞,说山里还是住着高人的。虽然现在草堂里静修的人并不多,就两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但说起草堂的未来,他还是有信心的。现在在改造,要把居住的条件弄得好一些,那么有人来此修炼也能住得住,他们也可以适当收取一点费用,毕竟也要生存下去。我想这种设想还是合理的,很多人不会一入山就长住或出家,但来此住一段时间,体验一下修行的生活,听听高僧老道们的讲经说法还是现实的。说起这里的生活,他表示满意。问,会住几年?说,随缘了,应该要住个七八年。

此时一个民工来向他请示一个事,谈话就此中断。一看十点多了,起身告辞。在草堂门口跟他合了一个影,也没有很认真地告别,就这样走了。下山的路上依然寂静,日头也没显得更热,山中还是清凉的。

隐逸文化是中国的传统之一,自古有许由洗耳、巢父牵牛、竹林七贤、陶渊明……其实国外也有隐逸者,古希腊一个哲学家不愿与人为伍,独自住在山洞里五十七年;梭罗躬耕于瓦尔登湖边……中国的隐者似乎总带有一点对世俗的不屑,“无道则隐”;西方的隐者更多在于生命本身的体验。

不寻求认同为“隐”,自得其乐为“逸”。隐者最直接的表现就是遁迹山林,寂冷的深山中,一座茅棚,几缕青烟。隐士一直为人所崇敬,这不需要理由。而在当今时代,人们似乎不经意间忘记了隐者的存在,只因2001年比尔?波特《空谷幽兰》一书在国内的翻译出版,让人们知道终南山还有五千隐士,被淡忘的终南山又一次进入了人们的视野。张剑锋看了这本书后,花了几年时间寻找终南山隐士,写了《寻访终南隐士》一书,并在终南山建了“终南草堂”,一时间聚集了很多人。

说到隐士,还是要说庄子,只有他才是隐士的正宗。庄子否定一切世俗的功名利禄,使之不扰于心,并卸除一切社会责任,使自己成为一种纯粹的自我存在。他不仅要身隐,更要心隐,通过苦修,彻底荡除喜怒哀乐的情绪,由纯粹的自我存在升华到纯粹的精神存在。这样,就什么也不依靠,做到“无所待”——即使地球没了,照样能活得很好。我想,随着人类个体向上发展,必然会引发出离心,要离开其所生活的娑婆世界,应顺自然,独自走向清静,追求自我完善自我圆满的境界。

回到下面的大峪沟,一路开车往里走,山沟越开越深,几不可到底。问一个路边的妇人,这条路能开到哪里?答,开到你不想开了为止。

终南山自古多隐者,数千年来一直是人们仰慕的圣山。不管隐与不隐,每个人心中都有一座终南山。

刘从进,浙江省作家协会会员,鲁迅文学院浙江作家高级研修班第一期学员。在《人民文学》《星火》《读者》《小说月刊》《辽河》《浙江作家》《浙江散文》《文学港》《台湾日报》《澳门日报》《云南日报》《四川日报》《天津日报》等处发表文学作品100多万字,出版散文集《独自的乡村》《风在兹土》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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