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茉宛凝
安然以生
◎茉宛凝
在去云南的火车上,见远处的山青着,云白着,日光把晨雾氤氲出来,莹白如轻拢着的罗帐,几乎要看不清田野和山峰,但觉清幽静谧,安闲自在。
躺在晨光里,读书中描写的双生花,一朵七月火烈花,一朵温婉安生花,它们相互依偎,又各自令人惊叹。我说,喜“安生”这个名字,觉得它特别而温静,似无忧似沧桑。像苍老了的女子,明明饱尝风霜雨雪,却依然是很美好很栀子的模样。“很栀子”这个词,是偶然从别处学来的。本是名词的栀子作形容词,我始料未及,可偏偏呀,觉得极美,极其简单而形象,太适合安生的气质,明净如妆。
安然以生,闲适而活,是我想要的一种姿态,朝暮一瓶花,斗清不斗奢。我想掉进李白的酒杯里,映着月光写一句诗行;想成为枝头那朵梅花,被陆凯折下,由江南遥赠江北;想成为枕上书,待到残月上窗纱时,被易安慵懒卧看。想要有所牵挂,但无所忧惧。
好友苏姑娘对我说,此刻她在小酒馆喝酒,灵魂有些醉了,意识还清醒。每每听她说在小城里吃酒晚归,便恨不得奔去她身边住下,每日看小桥流水人家,见船夫撑船过。从外边的纷繁杂扰中回来就去酒馆找她,她喝酒我喝茶。
但此时身在云南,于是我在彩云之南寻觅安生。
在古巷遇到一位卖玉兰的婆婆,竹篮里盛着花,手腕上挽着一串素白。远看着素靥盈盈的花,以为是小茉莉,迎上去才知,是玉兰。姐姐买下几串儿玉兰,别在我衣衫的纽扣上。看着婆婆又提起竹篮悄声远走,身后滚落满地的玉兰花香,觉得养花的人真的养了心,养了一颗温柔安然的心。如此,便寻到了第一处安生。
云南人似乎尤其喜欢花,四处吆喝着售卖鲜花饼。要了玫瑰馅儿的,松软甜蜜;买了水性玄饼,晶莹剔透,张口吃下去,像是心头能开出一朵山茶来,层层叠叠的喜悦与温柔,清心清肺。这是我寻到的第二处安生。
过桥时遇见许多河灯。从虔诚的人手中滑落,放逐在溪水中,游过桥头,闪闪烁烁地飘向远方。想顺着流水蜿蜒而行,看看这古城的水流是不是要通向世外桃源,于是蹲下来,见调皮的小男孩也难得蹲下来,伸出手轻触飘荡的河灯,神色也是安静憧憬的模样。嘿,寻到了第三处安生。
穿浅粉色的裙衫,去了洱海。没有冬天时成群的海鸥,只偶有一两只斜斜飞过,映在青蓝的天色里,成为一朵被风吹起的白色栀子。猎猎风声,时疾时缓,像时清时乱的风铃声,让人忽而悸动。我想,这是又一处安生。
我以为安生在远方,以为需要小桥和流水,我才能安心。寻了一回才知,心若安然,处处可憩,我心中有日月,可将自己随时放牧一次,何愁无处可安生?想到《访友》诗云:“轻舟一路绕烟霞,更爱山前满涧花。不为寻君也留住,那知花里即君家。”我本寻君,意外爱上山涧花,想驻足,想留下,却原来,君憩花开处。
却原来,安生于我心深处,何必找,何必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