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揭 谛
离家的孩子都很无奈啊
◎揭 谛
初一那年,我的成绩一落千丈。那年暑假,我每天6点起床,拿起一本英语书,朗读单词和短语,手里握着一支笔写写画画,装模作样。待到我爸出门,我便一头趴在桌上,补此前被打断的美梦。
可是好景不长,那天清早睡得特别沉,便被揪个正着,但不是我爸,是我妈。我妈只要打开了话匣子,10句以内,谁也找不到任何接话的缝隙。最后我实在受不了,起身甩了一句气话“我走还不行吗?”见我摔门而去,我妈在背后添上一句,“看你爸回来怎么收拾你!”这句话更坚定了我的信念,我赶忙加快步伐,怕的就是迎面撞见我爸。
清早的路上鲜有行人车辆,虽已走远,可我听到发动机的声响,仍然惴惴不安,生怕我爸骑着车四处追捕我。我进了巷子,漫无目的地走着,累了就坐在墙根,揪一根野草,绕着手指打成卷儿,渴了饿了也毫无办法,因为我身无分文。
临近中午,巷子里的饭菜香像是炮仗点燃的引子,从四面八方扑鼻而来,尤其是那炸肉丸的味道最强烈,一下子便把魂勾了去。我在墙根闭着眼,猛地将这股香味吸进鼻腔,脑子里都是炸得酥脆的肉丸,这望梅止渴的方式让我的饥饿感剧增。我只好走出巷子,来到大街上。
正值酷暑的天,总是晴一时雨一时,我出门的时候,已经刮起了风下起了小雨,我衣衫单薄,裹着双臂,只想找个无风的屋檐下避避雨。
我站在路边的眼镜店门口,直到雨势渐小。我拖着双脚,想找个落脚的地方,于是突然想到了学校旁边的那家书店。即便我知道爸妈一定会到这家书店找我,可我已经顾不上那么多了,坐在店里蹭书看,总比站在路边看行色匆匆的人要解渴充饥。
我随手拿出一本书,匆忙翻阅几页,无心阅读,又放回书架。废寝忘食,手不释卷那都是读书人造出来的漂亮词儿,对此刻的我来说,只要给口饭吃就好,不然那些方块字都是圆润涣散的。我在书店坐了一下午,直到书店关门。
我像个孤魂游荡到敬老院,敬老院的院子里已经歌舞升平。我常在这里转悠,我其实很讨厌这帮跳舞的中年阿姨,她们占据了篮球场,却又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可这里有一个穿白上衣的短发姑娘,喜欢玩滑板,可惜至今我都不知道她的名字。
我突然听见我妈的喊声,像一把穿云箭,隔着喧嚣嬉戏声,盖过广场舞曲,交叉着我的大名与小名,正中我耳膜的靶心。我急忙躲避,在人群身后像个鬼鬼祟祟的贼。
我妈像上了发条一般,不停歇地喊着,我有些犹豫了,想靠近她,可我看到在她几步之外,那个短发女孩正在玩滑板,便又缩回了步子。我只好祈祷着她能早点离开,这样我就可以免于尴尬,等到夜再深一点,我就回家。
我妈停止了呼喊声,像是在做最后一遍的环顾,我轻舒了一口气。“嘿”,身后一个巴掌拍在我的肩膀,吓得我打了个颤,回过身一瞧,是隔壁班的同学。“干吗呢你?”他咬了一口煎饼,含糊不清地说道。煎饼香极了,我答非所问地问道,“你这煎饼卷的什么,那么香。”他又是一大口,“呵呵,就是火腿肠什么的。”“哦。”我的口水容不得我继续自取其辱。
而此时,我妈又喊了一遍我的名字,这压轴的一声比此前的每一句都要嘹亮。“这儿呢这儿呢!他在这儿呢!”我赶忙上前捂住他的嘴,可是为时已晚。我妈快步走到我面前,揪着我的耳朵,“你一天可疯够了哈,回家看我怎么收拾你!”跳舞的中年阿姨都停下步子,抽烟的大叔把脸转了过来,我把头埋得很低,毫无抵抗之意。“原来就是他啊,他就叫腾腾啊。”我下意识地抬起头,和那个短发姑娘的目光撞了满怀,我的脸一下子红了。在这个晚上,她知道了我的小名,以这样的方式。
到了家,我爸坐在沙发上,点了根烟,毫无波澜地说道,“回来就好,早点睡觉。”我抹了抹鼻子,手上竟有些香味,是此前捂那个同学嘴后顺带的味道。我急忙说道,“妈,你炸个煎饼给我吃吧,卷根火腿肠。”
(摘编自作者公众号:殷木揭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