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际汉语教材编写出版的历史演进及启示

2017-11-14 10:53滕连帅
现代出版 2017年3期
关键词:课本学习者汉语

◎ 滕连帅

国际汉语教材编写出版的历史演进及启示

◎ 滕连帅

国际汉语教材从零散编写的萌芽期到逐步规范的起步期,历经上千年历程。新中国成立后,随着对外汉语教学体系的形成和完善,国际汉语教材逐步走向繁荣,催生了《新实用汉语课本》《新概念汉语》等代表性教材,“结构—功能—文化”编创理念凸显。以史为鉴,广泛汲取历史经验、注重顶层设计、融合新兴技术,博采众长,打造精品,才能不断地提升国际汉语教材编写水准和中国文化在世界的影响力。

国际汉语;教材;全球化;历史;软实力

全球化时代,各国以语言文化国际传播为形态的国家软实力建设方兴未艾。在汉语和中国文化国际传播过程中,教材的编辑、出版与使用直接影响着传播效果。新中国成立以来,随着汉语国际教育业的蓬勃发展,汉语教材资源日趋丰富。据中山大学全球汉语教材库的数据,该库目前收录国际汉语教材信息16 000余册(种),2006年以后出版量在一半以上,中外出版基本平分秋色,包括课堂教材、读物和自学教材、实用手册类、工具书、考试辅导用书、教师培养教材、教学大纲、字词语法等级表,等等。

对国际汉语教材编写的历史分期,程相文的“内容分期说”、齐沛的“时间三段说”、程棠的“三个时代说”、李泉的“两段论”、赵贤洲的“三阶段”、刘珣的“教学法理论分期说”有一定代表性。总的来看,这些学者对教材编写分期的处理主要围绕教学内容、教学方法等展开。笔者以全球发行的面向外国人编写的汉语教材为研究对象,从社会历史发展、对外国际关系变化等视角来把握其演变特点,以期对今后国际汉语教材编写、出版有所借鉴。

一、萌芽期:汉语教材编写零散,出版尚未体系化

20世纪50年代前为国际汉语教材编写出版的萌芽期。我国的对外汉语教学最早可以追溯到汉代,主要的时间节点和事件有:伴随佛教的传入,汉代围绕学经、讲经的汉语教学就开始了;隋唐时期,周边国家的遣隋使、遣唐使开始来华学习先进文化、典章制度等;元朝远征将汉语带到了欧洲;明朝西方传教士为了传教开始学习汉语;清朝国门洞开后,各国列强为了外交、贸易、战争等需要,不断加强汉语研究与学习。但直到新中国成立后,对外汉语教学才作为一门独立学科逐渐发展起来。

从史料上看,元朝时出现了专门为外国人学习汉语编写的教材,如《老乞大》《朴通事》等。其后一些影响比较大的汉语教材有:英国外交官、汉学家威妥玛的《语言自迩集》(伦敦特吕布纳公司,1867),日本汉语教育家宫岛大八的《官话急就篇》(善邻书院,1904),中国语言学家周辨明的《中英会话三用教本》(书同文馆,1950)等。总的来看,这一时期的汉语教学材料编写比较零散,出版未形成体系,基本都是入门级别的小册子和非正规教材,还没有融入科学合理的教学方法,这类教材的出版缺乏专业的组织和策划,随意性较强。威妥玛的《语言自迩集》可以说是萌芽期外汉语教材编写的高峰。《语言自迩集》是由西方人编写的第一部北京官话口语成套系教材,中英文双语,初版于1867年;包含四种单行本:《语言自迩集·口语系列》(主课本)、《自迩集的解说》(课文英文翻译注释)、《平仄篇》(练习语音)、《汉字练习法》(练习汉字);语言水平从初级到高级,内容语体从官话口语到书面语,语音、汉字、语汇、阅读并重。该教材分别于1886年和1903年推出了修订后的第二版和第三版。

《语言自迩集》系列教材至今仍有借鉴意义。第一,以学习者需求为目标,强调教材的实用性,重视口语教学,这是该书不同于以往汉语教材的特别之处。1840年第一次鸦片战争之后,大批英国的传教士、商人、外交人员来到中国,以特定目的和利益为需求的汉语学习需求兴起,《语言自迩集》希望学习者通过学习,能够学会使用应用于官场的特定语言表达方式。第二,《语言自迩集》注重对中国文化进行有意识的选择与接受。文化认同、文化欣赏是跨文化交际达成的基础。无论外交官、传教士,还是商人,他们对自身工作及其对于中国文化的认识、评价、对策,都在相互的交流、讨论中形成共识。该教材以此为认识基础,让学习者在一定程度上认同或者接受其对儒家思想、中国文化的欣赏态度。第三,吸收先进的语言学习理论与方法。该教材从编纂宗旨、编写体例到内容编选,都反映了作者对中国传统语文学、图书编纂的影响。同时,威妥玛作为一名成功的西方语言学习者兼汉语教材编写者,参考了当时的语言理念、研究方法,探索汉语学习行之有效的方法,并融入语音、文字、阅读等方面的学习之中。

二、起步期:教材编写内容注重语法结构和实用性

20世纪50年代至70年代末为国际汉语教材编写出版的起步期。新中国成立后,受到当时国际形势影响,中方主要与已建交的社会主义国家进行留学生交流,因而建国初期来华留学工作带有鲜明的政治烙印。1950年8月,政务院文化教育委员会正式向教育部下达了接收捷克斯洛伐克、波兰、罗马尼亚、匈牙利、保加利亚五国留学生的任务。这是新中国接收的第一批来华学习的留学生。从此,真正意义上的对外汉语教学正式开始,尽管“文革”期间有一段时间停滞,但总体上对外汉语教学还是在不断摸索中前进。

1950年至1954年,对外汉语教学没有现成的教材,教师们出于教学需要,自编教材,从零散单篇到装订成册,实现从无到有,虽没正式出版,却可以说是新中国对外汉语教材的基石。1958年,邓懿主编的《汉语教科书》在商务印书馆正式出版,这是新中国第一部正式出版的对外汉语教材。其后比较有代表性的汉语教材包括:赵淑华和王还主编的《基础汉语》(商务印书馆,1972),许德楠和张维主编的《汉语读本》(商务印书馆,1972),李德津主编的《汉语课本》(商务印书馆,1977)等。这一时期出版的对外汉语教材都由汉语语言专业的专家和学者及一线教师编写,他们立足汉语语言特点和教学实际需要,吸收了当时世界上盛行的二语教学方法和理念。教材编写主要特点是以语法结构为主,后期则有选择地融进了直接法、听说法、功能法等因素,拓宽了教材编写思路。

这一时期的国际汉语教材总体数量虽然不多,但多数为精品力作,有些教材甚至现在还在使用。其中,邓懿主编的《汉语教科书》是20世纪50年代汉语教学实践成果的总结,凝聚了第一代对外汉语教师的集体智慧。该书除英语、俄语等语种的注释本外,还有了越语、印尼语、缅甸语等小语种注释本,在国内外影响很大。该书历史功绩在于:第一,将对外汉语教学与母语汉语教学进行了区分,为今后国际汉语教材编写奠定了基础,具有里程碑意义。第二,吸收当时汉语本体研究成果,构拟了适应于对外汉语教学的教学语法体系,在语法点的切分和编排方面确定了对外汉语教学特有的准则,如语法点循序渐进排序、适当控制数量和难度、同类语法点圆周式编排、语法释义简明准确等,至今仍被后学奉为圭臬。教材语法编撰具有较强的针对性、实用性和完整性,对后续对外汉语教材编写尤其是语法点的撰写影响很大。

值得注意的是,1954年朱德熙、张荪芬在保加利亚出版的《汉语教科书》与邓懿主编的《汉语教科书》同名,而且同样经典。这是第一部由中国学者编写的在国外出版的对外汉语教材,其内容编选、体例安排等具有“本土化特征”,虽然有些内容已经过时,但对时下“本土化”编写与出版具有重要参考价值。

三、发展期:教材凸显“结构—功能—文化”编创理念

20世纪80年代至90年代为国际汉语教材编写出版的发展期。中国的“改革开放”,促进了对外汉语教学的快速发展。这一时期,对外汉语教学不仅仅有大量的短期培训性质的非学历教育,还有了从本科、硕士到博士的完整的学历教育,形成了一个完整而系统的对外汉语教学体系。

20世纪80年代,对外汉语教材编写、出版有了较大发展,尤其是90年代,数量上出现急剧增加。教材类型上既有综合教材,也有专项技能教材;既有通用教材,也有专用教材、分国别的教材;既有长期的学历教育教材,也有非学历教育的短期教材、速成教材;既有初级教材,也有中高级教材;既有纸质教材,也有课外阅读教材、词典和工具书等。比较有代表性的对外汉语教材有:李培元等的《基础汉语课本》(外文出版社,1980),樊平等的《现代汉语进修教程》(北京语言学院出版社,1980),刘珣的《实用汉语课本》(商务印书馆,1981),陈灼的《桥梁——实用汉语中级教程》(北京语言大学出版社,1996),等等。此外,海外陆续出版适应当地的教材,比如周质平的《华夏行——现代汉语中级课本》(普林斯顿大学出版社,1996)等。

进入20世纪90年代,对外汉语教材编写的主要指导思想是“结构—功能—文化”相结合,刘珣主编的《实用汉语课本》升级版《新实用汉语课本》是这一思想的典型代表。《实用汉语课本》突破了中国对外汉语教材纯结构法的传统,首次在教材中引进西方“功能”的内容,从第一课起就强调让学习者用刚学会的语言结构进行交际。在词语和内容的选择方面,该教材注重实用性,出现了“太太”“小姐”“厕所”这类生活词语,有利于培养学生用汉语进行交际的能力。《新实用汉语课本》在原教材的基础上,继续沿着“结构—功能—文化”相结合的编创理念进行探索,汲取各种教学法之长,不断创新。结构上,语法或句型的教学不但没有淡化,反而进一步强化,不是大讲语法理论,而是把汉语句子的组装规则教给学生,每课中句式的出现、语言点都经过精心的设计与安排,体现由易到难、循序渐进、不断重现、反复巩固等语言学习的基本规律;功能上,注意结构的教学必须与功能的教学相结合,从第一课起就强调让学习者用刚学会的语言结构进行交际,使学习者在任何阶段都能用汉语进行交际,随着学习阶段的推进,交际能力不断得到提升;文化上,注意课文内容的人文性,将风俗习惯、文化知识、国情知识等中国文化内容潜移默化地融入其中,使学习者在语言学习的过程中不但学到地道的汉语,还能了解到中国的社会现实和特有的文化。该系列教材出版后,被美国、德国、俄罗斯、法国、日本等2 000多家海外大学、中学和汉语教学机构采用。该教材编写、出版给我们的启发是:第一,国际汉语教材研发要遵循汉语的二语学习规律,不能对国外二语教材编写理论进行照搬照抄;第二,加强汉语教材的品牌建设与维护,从《实用汉语课本》到《新实用汉语课本》,不只是简单地修订,而是要结合市场需求和时代特点,吸收新的二语教学理论与方法,不断更新。

在此期间,有两家机构的成立引人注目:一是1985年北京语言学院出版社(现更名为北京语言大学出版社)成立。该社是中国乃至世界上唯一一家对外汉语教学与研究出版社,现已出版对外汉语教材3 000多种。二是1987年国家对外汉语教学领导小组成立。该机构的一项重要工作就是通过对教材研发的关注、引导及组织,从国家层面上推进汉语教材建设。

四、繁荣期:“汉语热”背景下精品迭出

2000以来,国际汉语教材编写出版进入繁荣期。2001年,中国正式加入了世界贸易组织(WTO),开放程度更大,各层次的交流、合作更加频繁。经济的迅速发展、国际地位的显著提高促成世界范围内“汉语热”的兴起。据统计,学习汉语的外国人已超过一亿,学习者呈现低龄化趋势,学习需求更加多样。孔子学院创办12年来,已在140个国家建立了511所学院和1 073个课堂,各类学员达210万人。

面对汉语国际教育事业的蓬勃发展,国际汉语教材编写和出版事业迎来前所未有的发展机遇,正式推出汉语教材的出版机构越来越多,汉语教材绝对数量大幅攀升,种类与层级区分更为细致,针对不同专业、年龄以及地域的教材更为丰富。中国内地有120多家出版社出版汉语教学资源,2005年以来出版的汉语教材和教学辅助材料已达数千种。海外一些汉语学习需求比较大的国家和地区,汉语教材需求也出现稳步增长。日本2000年以后每年发行汉语教材达100种以上,最近几年又出现了一些汉语教材软件,每年新出汉语教材已超过150种。

这一时期优秀的汉语教材很多,以出版汉语教材最专业的、品种最多的北京语言大学出版社为例,其推出的成套系产品很有代表性,比如杨继洲的《汉语教程》(第三版),刘珣的《新实用汉语课本》(第二版和第三版),崔永华的《新概念汉语》,姜丽萍的《HSK标准教程》,等等。伴随时代与技术的发展,这一时期的汉语教材充分吸收欧美等国家语言类(尤其是英语学习类)教材出版的先进经验,从内容到呈现形式都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具体表现为:第一,以内容为核心,结合信息技术进行立体化开发,既有纸质教材,又有配套的数字产品,如U盘、CD-ROM/DVDROM、DVD、网络教材/E-BOOK、移动媒体教材。第二,以服务为手段,围绕教材搭建数字资源平台;为教学提供整体解决方案。平台建设内容涵盖教材资源、教学辅助资源、教学管理、评估测试等,为教师教学持续提供丰富的教学支撑。第三,以学习对象为目标,教学内容注重趣味性、国别化和可操作性。教材开发针对不同国别学习、不同语言水平群体,在强化课文可读性的同时,注重按教学过程进行编排,将内容教学和过程教学理念融入其中。第四,以创新为动力,从内容编选、体例安排、装帧设计、印装生产、平台搭建、营销推广等方面进行全产业链的顶层设计与落地实施。

崔永华主编的《新概念汉语》(北京语言大学出版社,2012)是这一时期汉语教材的典型代表。《新概念汉语》是受国家汉办委托研发的面向孔子学院的海外专用教材,充分吸收了《新概念英语》在教材的语料编写和结构设计等方面的成功经验,同时又结合汉语教学特点,践行“让汉语容易学”的宗旨,追求“好教、好学”。“好学”主要针对学生而言,体现在以下几个方面:课本形式简洁,便于帮助学习者树立学会汉语的自信;课文内容有用、幽默,旨在提高学生的学习兴趣;语法项目简洁,减轻学习者的学习负担;重视词汇教学,帮助学习者形成自主学习词汇的能力;汉字教学灵活、轻松、有效,培养学习者对汉字的兴趣。“好教”则针对教师而言,即给教师提供最大的方便,主要体现在以下几个方面:第一,教材形式简明,课文、语法、词汇、汉字教学的内容选择和教学思路清晰,便于教师了解教学目标和教学内容,有利于教师实施教学;第二,除课本外,教材还配有练习册、教师手册、词卡、插图、活动卡片、录音、互动多媒体、网上教材专区等丰富配套教学与学习资源;第三,教学手册提供的教学过程设计说明、教学过程提示卡,以及任务活动建议、工具,版面设计精巧,有助于教师掌握课堂教学的进程和方法,方便教学。《新概念汉语》的成功不是偶然的,既是时代发展的历史必然,也是作者、出版社与国家汉办优势资源整合的结晶。透过这套教材,我们可以认识到:无论是教材编者还是出版机构,在教材选题立项时,都要从国家语言与文化传播导向、汉语教学学科发展、教材体系、市场需要等几方面进行宏观统筹,做好顶层设计;要吸收国内外语言教学与教材出版的前沿研究成果,制定科学的、切实可行的教材编写、出版及资源建设规划;在教材内容编写、现代科技应用、整体装帧设计及营销推广和渠道建设等方面,以创新驱动和工匠精神为引领,打造传世精品力作。

综上所述,后续国际汉语教材的编写与出版实践,有必要充分吸收历史沉淀下来的经验,结合时代发展需要,依托移动互联网,秉承服务理念,致力于构建服务于一线汉语教师和学生的线上线下相结合的一体化教育解决方案,为汉语和中国文化的国际传播做出更大贡献。

(滕连帅,国家汉办副处长,副教授,吉林大学博士研究生)

注释:

① 范常喜等.国际汉语教材发展概况考察——基于“全球汉语教材库”的统计分析//周小兵主编.国际汉语(第二辑)[C].广州:中山大学出版社,2012.

② 沈庶英. 对外汉语教材理论与实践探索[M].北京:北京语言大学出版社,2012.

③ 刘延东.创新、合作、包容、共享——携手并肩开创孔子学院发展新局面[EB/OL]. http://www.gov.cn/xinwen/2016-12/10/ content_5146262.htm,2016-12-10/2017-5-3.

④ 戚德祥,刘珣.探索适合汉语教育特点的出版之路[J].现代出版,2015(5):47-49.

⑤ 津田量.日本汉语教材综合研究及分析[J].汉语学习,2010(2):105-1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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