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张朝霞
送书
※ 张朝霞
拥有自己写就的一本书,似乎激动劲还没过,就考虑着如何送书了。
脑海里闪过曾接触的令人尊敬的师长,暗忖对方可能也会模糊记起这书的作者,至少看到这书不会觉得太唐突。恭恭敬敬写了请教语,签了名,填上日期。签名不怎样,不是那种艺术体,还算凑合。带着一丝期待一丝忐忑寄出去,一段时间后,断续收到感谢的话、自谦的话,颇受宠若惊。
书本来就是让人看的。偶尔有人问一句:“你的书,何时也给我一本呢?”立马暗自得意:他竟然也知道我的书?然后或邮寄,或托人转交,连同转交的人顺带送上一本,第一时间把这本薄薄的小册子送到对方手里。
概算了一下,如果送出的一百本书中,有百分之十被随手翻阅过,那就有十本给人留下了粗略的印象;这十本中,如果有百分之十被好奇地看了八九成甚至通读了,那就有一本被幸运地看完。这么一算,这书送得是值了。
我承认我也不能免俗,更多的是希望听到赞赏的声音。当在镇政府工作的阿奋说:“你的书,让人有温暖的感觉......”在机关单位上班的小吴说:“你那次,骑着单车去看望老同学呢......”在博物馆当解说员的芳芳说:“看了你的书,我觉得很多事我也经历过,从此我也拿起笔来写一写。”我马上谦虚地应答:“让您见笑了!”内心却是抑制不住地小小自得了一把:事务繁多的他们或蹦出文绉绉的“温暖”,或记得其中一篇的一个小细节,甚而激发出写作潜能,那说明送到他们手上的书,确实翻看过,并且印象还不算太差呢。
记起几次送书的情景。
阿兰是打电话过来索书的,之前我们一直没见过面。要一本书,这么小的事,她说得很客气。从电话中得知,她是一名小学教师。第二天,我拿书到了事先约好的地点,远远地,看到她笑吟吟地站在那儿,手里捧着一束怒放的鲜花。看到我,她把花往我怀里一放,说,第一次见面,又是向你要书来的,想来想去,一束鲜花最能代表我的心意了。这个隆重的礼节让我措手不及。想想,似乎还从来没人给我送过鲜花呢,因为一次送书,而享受了这个待遇。那个午后,我怀里是鲜艳欲滴的花儿,清风徐徐,两个初次见面的人,在大树底下畅叙良久。
丹丹是在外地打工的一个年轻女孩。在一次文艺活动中,她负责签到。我俯身在签到簿签名时,看到一个穿着素色长裙的女孩,长相恬静,站在签到台后,身子微微向前倾,微笑着说:“有什么需要帮助的,请随时跟我们说。”后来听到有人叫她“丹丹”,她急速地走过去忙活,因为走得快,裙裾飘飘,我却注意到了她的脚一拐一拐的,只是由于长裙的遮掩,看起来不太明显。不久后的一天,她来到我的办公室,说要向我要一本书。那天座谈中,我了解到,她一直在外地打工,上次的活动,她是回来义务帮忙的,这次趁假期过来找我。她说她的腿疾,是小时候的一次医疗事故落下的,她母亲带着她四处求医,动了几次大手术,终于可以自己走路了。她说这些时,很平静,脸上闪着圣洁的光。我把书给她,送她到楼梯口,目送她汇入喧嚣的人群中。
单位附近有一个快递点。一次我去寄书,当我把写有地址的纸条递过去时,那个当班的小伙子接过,“刷刷刷”就填写起来。末了,仰起头问“姓名?”我指了指书的封面,“就按这个写。”他现出有点夸张的表情,“这书是你写的呀!”然后低下头继续填写。店面有点暗,大包小包的物品堆得满满的。我走出小店,隐隐觉得他在翻着我那本准备寄出的书。第二次我再去时,特地多带了一本。这次他“刷刷刷”填写完地址后,径自看着书的封面将姓名写下。准备离开时,我把那本书拿出来,“这多出来的一本,不嫌弃的话,就送你吧。”小伙子惊喜地接过:“真给我的吗?上次我想留着看,但不能误了寄出的时间呀!”我轻松地走到街的对面,那个有点阴暗杂乱的快递小店,渐渐地开阔亮堂了。
也有不亮堂的时候。
那次在办公楼走廊,与久未谋面的他匆匆打了一照面,临走时,急急从书柜里抽出一本书送他。他将书一卷,夹在胳膊底下告辞。许是走得匆忙,许是有急事等着处理,但看着被卷成一团缩在胳膊里的书,让人想起受了委屈的小孩,涎着脸可怜巴巴的模样。
那次在会场大门口,刚将书递给他,他迅速地塞了回来:“我不要,我不看这些。”我像做贼似的赶紧把书放回包里。可能嘈杂声中,他没注意到我送的是我的书。浩瀚的书海,要看的东西实在太多了。家中逼仄的空间,拥挤得放不下多一本书。我别过发烫的脸,有那么一阵,坦然了。很多时候,你满心欢喜地夸着自己的孩子,旁人也会附和着夸,但毕竟不是他的孩子,没有你这种打心底里的喜爱是很正常的,也就是附和一下吧。
送出一本书,对方满心欢喜地接受,就应心存感激。若送出的书在纷杂中被看完,那差不多算是知音了。
我告诫自己,别人送书时,一定记得双手接过,真诚地说一声“谢谢”。如果是外地寄过来的,收到后,第一时间告知对方。收到别人的书,如没有时间,或不感兴趣,或看不懂,或犯懒,起码也要记住书名、作者,知道大概的内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