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 骞
(哈尔滨师范大学,黑龙江 哈尔滨 150080)
好莱坞传奇导演——曾获得戛纳终身成就奖的克林特·伊斯特伍德先演后导,作品丰富。伊斯特伍德电影涉猎广泛,诚然,在伊斯特伍德的电影中,很难看到他对于资源短缺、环境污染、人口膨胀和气候变暖等生态问题的直接抨击,但这并不意味着他的电影是与生态无关的。伊斯特伍德的电影最大的特征便是,擅长让观众通过一个个微妙的“小生态”来认识一个冷酷的大世界。因此,他的电影正好可以作为一个范例,让人们进一步意识到自然问题和社会问题之间具有同构的关系。
人类中心主义被认为是当前生态问题的根源所在,是生态主义者们所要批判的一种世界观。人类中心主义的核心观点就是:人是一切价值的尺度。换言之,人成为人自己评判世界上一切事物的标准,人的需要和发展是被优先考虑的,在这样的情况下,人本身也就被上升到一种伦理和道德高度,具有比其他存在实体更为优越的地位,其他存在实体是没有价值或价值低于人的,它们的意义在于它们是否能为人类所用。这种观点最早可以上溯到古希腊时期,普罗泰科拉和亚里士多德等就曾经明言人是世间万物的尺度。这一观点在呼唤理性的时代是极有意义的,但在生态平衡不断被破坏的今天,它的缺陷也逐渐暴露出来。
在伊斯特伍德后期的电影中,尽管他没有明确表明自然界中其他生命的存在价值,他在对人与自然关系的表现上,也并没有上升到泯灭主客二分的高度,但是已经有了对于人对自然存在物进行破坏的否定。例如,在反战电影《硫磺岛家书》中,故事发生在日本火山列岛中属于西太平洋小笠原群岛的硫磺岛,而美军对硫磺岛的占领将意味着美军的重型轰炸机能够在此起降,直接威胁到一千多公里之外的日本首都东京。硫磺岛家书》中透着一种浓郁的伦理关怀,人与人之间的生死相依关系被强调,这种关怀也是生态主义式的。
从人和自然之间对立的、不平等的关系之上,人们又意识到,在世界上的其他二元体系之中,也存在着这样的高度对立矛盾的关系,如男性之于女性、西方之于东方、资产阶级之于无产阶级等。而前者对于后者来说无疑是强势集团。生态女性主义批评也就应运而生。正如劳伦斯·布依尔曾经在《新文学史》中指出的:“生态女性主义……把人们的注意力同时引向了性别问题……妇女和动物在同一个等级上得到考察。都是父权制下的牺牲品,是可以类比的软弱目标。……批评探讨常常把(粗暴)对待动物及自然界的其余部分同大男子主义、种族主义、阶级压迫联系起来。”当人们已经习惯于女性屈从于男性这一现象是有着道德合理性的时候,自然也就会认同人类对于植物等物质世界的生物有着高级对低级的统治权。而这正是生态女性主义所要反对的。
在伊斯特伍德的《换子疑云》中,故事发生在20世纪20年代的美国洛杉矶,工薪阶层的单身母亲克里斯丁·柯林斯独自抚养儿子沃特,而幸福的生活随着沃特的失踪一去不复返。柯林斯先后求助于警察、政客等,然而这些男性却对她表现出敷衍、漠视的态度,甚至直接张冠李戴地把一个只是想到洛杉矶免费旅游的男孩当作沃特强迫她收下。在柯林斯一再否认那就是自己的儿子的情况下,警方甚至将其送进了精神病院,男性医生也加入到对柯林斯的迫害中来,无论柯林斯怎样试图证明自己没有疯,人们都只会当她是疯子。甚至电影里直接说“女人的头脑是空空如也的,她们感情用事,又没有逻辑能力。况且,人人都知道,女人是脆弱的”。这种对于女性的性别歧视,认为女性没有理性,就是男性对女性进行粗暴对待的心理依据之一。
而《百万美元宝贝》则体现的是一种“双性同体”女性观。相对于《换子疑云》中男性与女性被置于对抗位置上,在《百万美元宝贝》中,女性主义已经不再将自己局限在“二元论”的怪圈之中,“双性同体”提倡的是男性与女性互相合作,女性争取权利的最终目的并不是要对男性进行驱逐,而是要与男性进行交往与和解,最终实现两性的平等,因此这也被盛赞为一种具有建设性的新型女性观。在《百万美元宝贝》中,男性教练法兰赫和喜爱拳击的女子麦琪从有分歧到默契合作,麦琪被培养成为一个出色的女拳击手,而法兰赫冰封的内心也得到了抚慰。在麦琪身受重伤希望能够自杀时,又是最了解和心疼她的法兰赫伸出了援手,甚至为了使麦琪不要走得太痛苦还在拔掉呼吸机的同时给她注射了肾上腺素。男女两性在这里,无论是人生的高潮还是低谷,都是互相帮助、心心相印的。可以说,“双性同体”所处的批评语境也早就不仅仅局限于男女两种性别的融合,它已经上升到了人和自然实现和谐统一、人不再是自然的统治者这一高度了。因此,“双性同体”观昭示出来的依然是一种生态主义态度,只不过女性在其中扮演着先锋的、更为重要的角色,这也是在这段关系中,麦琪是更为拼搏的角色的原因。
从生态女性主义批评中不难看出,人类已经利用生态文化开始了对自身命运的全方位考辨。生态批评不仅可以用来帮人类反思大自然中存在的问题,还可以用以介入到诸多现代性问题中,对人类的心灵进行重新的评估与阐释,帮助人们反思自己所处的文化生态。现代性问题中的一个关键词便是“异化”。在现代主义者看来,人在制度的现代化下不断被异化,从最初独立地完成对某项事物的创造,到成为社会化大生产之中的一个细微的环节,无数次地重复同样的、分工化的动作,这方面最为明显的范例便是查理·卓别林的电影《摩登时代》中流水线上的工人。而《摩登时代》本身则是审美现代性的体现,它的出现就是艺术家对异化的一种反抗。
在伊斯特伍德的电影中,人们可以看到他提出了一种人类在现代性迅猛发展阶段的某种严峻的生存状况,那便是所谓的“新中产阶级”在肉身已经得到妥善安顿的生存中,面临的却是精神归宿的缺失,他们收获的只有一种虚假的幸福意识。这方面最为典型的便是《廊桥遗梦》和《老爷车》。在《廊桥遗梦》中,弗朗西斯卡出于社会道德规范而终身压抑着自己对摄影记者罗伯特·金凯的真实感情。而值得一提的是,弗朗西斯卡对金凯的喜爱很大程度上是一种对原始、对自然和生命力的向往,因为金凯是一个长期在野外恶劣环境下生存、有着矫健有力的性感身躯的男性,他代表自然,对虽然生活富足但是精神世界庸俗粗陋的弗朗西斯卡有着难以抗拒的吸引力。
生态批评被认为是一种与社会历史语境紧密相关的外部研究,它与人类、社会以及地球整体息息相关,既能被用以审视人与自然的关系,亦能在语境的驱动之下成为人们反思人与人关系的工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