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 军/著
当代文学研究专家丁帆先生通过对20世纪中国乡土文学源流变迁的细密勘察,在其专著《中国乡土小说史》中, 提出了乡土小说的“三画”之说,即风景画、风俗画、风情画这三大乡土小说类型。若讨论乡土散文在艺术氛围及情调上的经营, “三画”论同样是成立的。毕竟,在散文作家笔触下,动植物、景观及其他风物在地位上与人物处于平等的地位,它们的存在,构成了散文叙事的平行主体。从某种意义上说,散文以对场景性叙事的倚重相区别于小说对情节性叙事的倚重。
来自内蒙古的80后散文作者安宁近些年来创作了大量以山东老家乡村生活为题材的乡土散文。这些作品从叙述对象上看,涉及乡土风物、乡土人物、少时经历等方面,几乎覆盖了经验性领域的方方面面。在充满质感的叙述中,准确而逼真地还原了乡土记忆的林林总总,对于有过乡土生活经历的读者而言,充溢于作品中的一帧帧画面足以唤起记忆深处的股股泉水。
本期散文新观察选录的两篇作品,从类型上看, 更偏重于风情画的经营。玩戏法的也好,要饭的也好,统筹于外乡人的名目之下,他们是村庄的偶然闯入者,是平庸生活中的熟悉的陌生人。在安宁笔下,重点勾勒的并非这些外乡人的技艺或者神态,而是通过他们的介入,集中呈现了联动过程中众生的色相,如同响箭飞入丛林,进而搅动了林中诸物,泛起层层的波澜。表演性的东西也好,本性的东西也好,皆在一个去道德化的语境中鲜活地站立着。因此,这个篇章看上去是写某类人或者某个人,实际上处理的则是社群生活的不同面相,越是微观的细节, 愈发见出人情和世道人心之所在。比如乡民对“热闹”的集体性趋同与付出酬劳的个性化举动间,就形成了差异性的关系,有错落,方有致。集体性人格与个人化的行事风格皆关乎人情,关乎世道人心。其中有凉薄,也有温情,它们含混地并置在一起,无限逼近乡土生活的本相。王国维在《人间词话》中曾指出:“大家之作,其言情也必沁人心脾,其写景也必豁人耳目。其辞脱口而出,无矫揉妆束之态。以其所见者真,所知者深也。”安宁虽然难以称上大家,但在脱口而出、本真性、所见者真、所知者深四个因素上,皆处理得很充分,这四个要素无疑又对应了其散文作品的基本品质,当然也决定了其作品焕然勃发的审美情态。对照《外乡人》这篇作品,语言传达上,安宁采用了大量的白描手法,不仅运用于各色人等口语的截留,在自我叙述的层面,也是如此。比如作品的开头,没有任何铺垫,一句“玩戏法的锣鼓一沿街敲起来”,一种直击式的事件现场得以确立。白描手法的运用无疑拉近了读者与文本的距离。在叙述把握上,各种渲染、烘托的自然环境铺展以及表征基本逻辑关系的时间刻度,在其笔下少有踪影。安宁采取了场景过渡的方式来解决叙述逻辑的推进问题,每一个场景中又暗含了大量鲜活的生活细节。这种表面平行内里又隐含着人情逻辑的场景叙事,也构成了安宁的个性化叙事风格的主要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