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川 话所指
公平或残忍(十五章)
四川 话所指
话所指,本名王瑶宇,男,1993年10月出生。有作品在《中国诗歌》《散文诗》《台港文学选刊》《诗林》发表。
谈论灵魂的人,都是值得同情的精神病患者;谈论躯体的人,都悟到了现实主义的精髓。
感谢死神的同情,让我继续享受这一副躯体,吃精神病的饭,睡精神病的觉;感谢死神的公平,没有灵魂的人,也可以享受这一副躯体,该吃饭吃饭,该睡觉睡觉。
残忍,有灵魂的人与没灵魂的人一起挤进人潮,一模一样。
一棵树站在地平线上,以默数黄昏与黑夜度日。
很快就是一万年之久。
它还没有变成一个人。
何时吻到天上的白云?
独自在乡间蜿蜒的小路散步,心跳中庸,不快亦不慢。路上的景色似乎永远是新的:未开的野花开了,小如一盏盏星灯;草叶,树枝,茂密胜于往日。
小路的凹处或者凸处,总有几户人家。有的冒着炊烟,有的蹲着一只黄狗,有的绕着篱笆,里面有梨树、橘子、杏树、枇杷……这些果树中的一种或两种。
然而这样的行走,总能引领我发现更惊讶的发现。比如,两个人也围不住的千年古柏;比如,大爷摇着竹篾编制的扇子。
我站在理想世界的核心。
草地连着草地,草叶簇拥着草叶。
牛羊、马匹,在这里一定会低下头,一定会喘着粗气,用密集的牙齿和四只强有力的脚,丈量这一片辽阔的绿毯。
然而这里,很空,很安静。
蝴蝶、小鸟,也都归家了。
谁站在这里,夕阳就涂抹谁的脸。
雨,下着,寒冷而喧哗,浸湿着低低的三角房檐。
一只斑鸠,没有歌唱,倾斜着翅膀从雨的缝隙中飞过。
它要抵达的竹林,有很长一段天空的白。
它的背影缩小成子弹大小。
早晨,每个人都必须接受光的惩罚和笼罩。
人群里扎堆的脑袋,一闪一闪,匆忙,忧郁,充满明灭的暗示:升起的太阳是昨天落下的那一个,点亮的月亮是昨天熄灭的那一个。
玫瑰是新的,可惜,总被无情折断。
敏锐的人是可悲的人,唯有他看见花瓣片片凋落。
无可否认,我对一头正在吃草的牛有所企图,虽然它只存在于十几年前,我那龟裂而少雨的童年。
我用回忆编织的巨网,圈住了它:我家那乖巧听话的牛。我想变成它的样子:拖着沉重的犁铧,从不跺脚,吃草就吃草,从不挣脱,一个小屁孩手中的牛绳。为了更快、更高效地变成那头乖巧听话的牛,我一度屏住了呼吸,以求长出它扇形的牛耳朵,宽大的嘴唇,以及一条一米左右的尾巴……
我最终以失败告终。
我只能是我正如牛只能是牛。
我只有一个肉身,牛也只有一个肉身,但它不同,它浸泡在一群人的胃里。
一只蚊子溜进了蚊帐,震动着翅膀,发出嗡嗡声。
我在甜蜜的梦境之中,但醒来却不可避免。打开灯,我疲倦的双眼,很快就找到了它的位置。那是枕头的上方,蚊帐的角落里。
接下来遇到一个颇有意思的问题。是用手把这个图谋不轨的不速之客赶出去?还是用两只手掌迅速相击,使其毙命?
这一只蚊子,目前并未叮咬我。
我曾深入平原的中心,来自四面八方的风,与我高举的旗帜厮混在一起;我曾离开平原的心中,随着一次雄壮的日落。
在深不可测的宁静之中,我埋葬了我的芦苇与名字。
而我不再知道,我有大地那么宽广,或者我就是宽广的大地。
墨水瓶内没有月亮,没有星星,但有一百个可以用来想象的黑夜。
它因黑与浓稠而显得可爱。它被汲取多少就有多少变得光明。看见了吗?那微弱的,稀薄的,光,从瓶内透了出来。
纸上行走的生命,很小,但很自信,那种黑与太阳是同一事物。
今夜的月亮,出自上帝之手的一次失误。
它碎陶瓷的棱角,弄疼我的眼睛。它比墨色明亮,却又比平时晦暗,我怎么衡量光的价值?
在夜里,此刻的凌晨时分,能否给我这个失眠的、受寒的人,再制造一个月亮?我十分的迫切。
它似乎从未悬挂过。
写下春雨作柳叶,下一句却土地裂开;写下路径畅通如河流,下一句却长满草与树;写下智者仁者,下一句却接的不是熊就是猴子。
我心在颤抖,由内到外,漫及到手;我的手在颤抖,以汽车坠崖的频率。我的头似乎没有了。
我的笔尖长久停在纸上,墨如血,渗透一个窟窿。
眼神塞满了乌云灰。眼皮下垂,视力仅限于看人潮的脚。膝盖贴紧地面。阳光撒下毒针,无关紧要,只要能够等来二三善心人……
只与同类为伍。在夜晚,在灯光昏暗的街道边,摆出蚯蚓的形状,一会儿睡一会儿醒……
每晚只做一个相同的梦:咬着半截干面包,酝酿晶莹的眼泪。
树叶一片片落下,出于风的缘故?
事物站在我的身旁,以何种身份?
在这个公园里的下午,除了往事变厚,季节变薄,还能有其他什么事情发生?
在我的身后,那人把笑容拉得像月亮,是察觉到了我的察觉?
风给我和手中的书页震颤。窗给我光、音乐、空气,以及流动的彩画。
每天,应该为流水的、难以治理的生活,添加散漫中的充实,平淡中的独特。因此,我还喝自制的茶,散步,去郁郁葱葱的乡村小路。但这些似乎远远不够。
A:除非你感到幸福
B:幸好我感到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