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漠胡杨
戴墨镜的女人(外二篇)
沙漠胡杨
小时候认为戴墨镜一定很神气!后来认为墨镜不光是和酷啊、炫啊、潇洒、帅气等词汇联系在一起,还常给人一种神秘中透着邪恶的感觉,也许是电影中常那么刻画吧,总之排斥戴墨镜的人,尤其戴墨镜的女人!却不知它还有更深层的意义,更想不到以后的自己竟成了个戴墨镜的女人……
第一次戴墨镜还是刚参加工作教初中那会儿,为了遮蔽因流行性角膜炎而红肿的眼睛,取下近视镜换上了墨镜。那一天过得极不自在!看黑板都是凹下去的,手擎着粉笔不知落笔的远近。听得见有学生窃笑。下课后待在办公室,同事们调侃说一下子成熟多了,有女特工的风度。第二天宁可大家都看见那双红肿还时常有分泌物流出的兔子眼,也不愿再扮演女特工去给学生上课了!可大家见了又都劝我还是保持点神秘别这么赤裸裸的更吓人。那时我明白了:怎样的装束不是根据别人的意愿,而得看自己的实际需要。
多年来,很多变故发生。我在多种行业进出,命运多舛颠沛流离。直到我在一家公司专职做营销。出差成为常态——基本是常年在外过着四海为家的漂泊生活。偶尔回趟家也是整天去公司开会学习,不几天又会进入下个出差周期的轮回。
那些年做营销这行的女性极少,尤其机械行业中做营销的女性是少之又少,我却成了这极少数中的一员。每天和那么一大帮子男人一样征战商场,好在大家都把我当兄弟,没人视我为女人。每次回总部开会培训或逢重大聚会等场合,也和大家一起开心地发疯!以至于脑海里时不时闪过我还是不是女人的念头。
做这行久了,思想和性格都发生了巨变——无论大小场合都不会有羞涩和局促,甚至有些大大咧咧,有时竟豪爽得像个男人!那几年对性别的概念也几乎淡化掉了,除了去卫生间时还记得自己该去的是哪一间。关键是喜怒哀乐都不能带到工作中去,甚至生活中也不能随意,尤其在陌生环境中显露的状态和表情,太多都不是由衷的。而当稍有空闲静下来,或是偶尔触景生情,意识到自己还是女人时,陡然会觉得自己很可怜——自己成了个戴面具的女人。开始觉得生活和工作是真假对立的——生活中的自己和工作时的自己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搞不清哪个更真哪个又更假,只是这完全不同的两个人在共用同一具肉体,所以这具肉体时常觉得身心疲惫!
只有组织导购员培训会议时,来参加的学员有相当一部分是女性,也只有她们眼里我还是个女人。每次上台演讲,或作为颁奖嘉宾给优秀学员颁奖时,台下总爆发出极其热烈的掌声——男士觉得作为女人做到这步了不起;女士认为我为女性争了光。大家会边鼓掌边用敬佩激动的眼神目送我走上台,甚至有女学员高喊,“为女人自豪!为女人骄傲!”而每当那时,我才能回过神来——确定原来自己真的是女人!是个戴着面具的女人!那些掌声和暂时的荣耀凝聚着多少超出性别的努力和付出!那时我不光有自豪有骄傲,还有隐隐的酸楚。
做营销这一行,心理得有超强的抗压能力,很多时候要突破多少次失败才能换取一次成功!公司要求相当严格,甚至要求二十四小时处于“备战状态”——随时可以工作。能够独当一面的营销人员更要具备面对猝不及防发生棘手问题时的应急能力和担当!加之自己的使命感和自觉性都很强,所以整天不是忙得要死就是孤独得要命。
流浪在人生地不熟的异乡,尤其晚上,像个孤魂野鬼似的,所有的来自全方位的压力都得自己去扛!我也是个人啊!是个女人!!常有心累的几乎撑不下去的时候,真渴望有个港湾可以停靠……每当傍晚还在车上时,总爱看暮霭中的小村——总幻想能有一间哪怕不大的小屋是属于我的,里面有一盏温馨为我点亮,等我回家——让我不用再流浪……
每当夜深人静时,卸下面具,脆弱的心一遍遍默念:亲爱的……我在哭,只是你无法听到……亲爱的……我有没有权利哭啊?伤了累了委屈了,我都不能说出来。只有这个时候是真实的我,而我只能自己躲在暗夜里不出声地哭,其他任何人都无法听到的哭,因为我“坚强”!多想像个普通的正常的女人一样,委屈了可以哭,毫无顾忌地哭,累了可以什么都不管。可是,这些对我而言只是个奢望,我是人还是机器?!
多少次在无人的角落任泪水无声无息地顺着脸颊悄然滑落……哒!哒!跌碎在桌上——溅起水花打湿了电脑……一阵电话铃声又绷紧了神经——进入一级工作状态——两腮垂泪的脸上立马隐去忧伤勾起嘴角的笑容……放下电话后,立即针对电话内容开始部署新的工作,列好精准的方案——冲进洗手间冲掉泪痕,从镜子中翻出坚毅自信且充满激情的那张脸,然后通知辖区内所有同事和经销商按时上网召开语音会议。
语音会议是看不见参会人的情况下还得讲地有激情,有点自己发疯自言自语的奇特感。就当大家都在身边吧,演讲仍然铿锵有力!会议圆满结束后,之前所有的担心顾虑通通解除,起身想起吃饭的餐具没有清洗,拿起来就往洗手间去清洗,随着流水的哗哗声,看看镜子中穿着睡衣拖鞋形象邋遢的自己——这就是刚才那个分配指导工作有条不紊,演讲铿锵有力精彩绝伦的会议组织者?!哑然失笑——唉!自己就是个小丑,生活和工作时常错位又统一的滑稽小丑!只是刚才参会的人无法通过视频看见这个“邋遢鬼”罢了。感叹工作和生活反差太大又紧密相连。已经很不容易了,宽恕自己吧——我就是我,我的状态就是生活在工作中,工作也早融进了生活里。活在这样的一个状态下,谁又能不戴面具呢!
大千世界里求生存,或因安全起见,或为了尊严不想暴露脆弱,或者还有其他各种目的原因,谁敢说没有戴过面具呢?生活中太多的不易和无奈,即使懂的人也无法感同身受,所以任何时候都不能只凭表象就简单地判断或否决什么。
而墨镜是最直接的面具。我刚做这份工作不久就意识到自己离不开墨镜了。
妈妈看不惯我出门就戴墨镜的样子,常教育我“要大众化,不要特别!”我只是笑笑。后来要出差了,却找不到我的墨镜,很彷徨甚至很不习惯。下趟出差回来不久,发现新买的墨镜又没了。见我在找,妈妈就问我:“你就这么喜欢戴墨镜吗?!”我问她你想知道别人在想什么时看哪里,她回答当然是看他的眼睛——“眼睛是心灵的窗口”。我又问:“那你不希望谁都能看穿你时该怎么办?尤其我这个藏不住心机的人要怎么在陌生的环境下生存?”然后我冲妈妈诡秘地一笑接着说:“这是没心机的我最大的心机,也是最大的秘密!”
一个女人要整天漂泊在异地他乡,尤其车上偶尔瞌睡一下,我必须找到安全感。其实当我戴上墨镜时,或许就是我心里没底的时候,是对陌生环境感到不安没把握的时候。跟扮酷好像无关!至多能说扮酷只是表象。
那次我出差将走,妈妈和侄女执意要送我去车站,侄女给我拖着行李箱,妈妈一路叮嘱我安全方面的老课题,可手一直揣在衣袋里,直到车来了,妈妈竟从衣袋里拿出我找不到的墨镜架在我脸上说还是戴上好看。我上车时分明看见妈妈在抹眼泪,还听见侄女劝她说:“姑姑多威风多神气呀!你哭干吗!”
后来侄女通过QQ告诉我,说她奶奶说我是个可怜又勇敢坚强的人。
我的老家是苏北一个叫富安的小村。
关于这个村名的来历还有个动人的传说。
这个村坐落在蔷薇河和鲁南河的交叉点,所以水美草肥,人也比较灵秀吧,(呵呵……)可在没建临洪闸之前蔷薇河是直通大海的,农历每月十八兴潮,海水就会涌进河道,人们就接连几天无法饮用河里的水。这都不算什么,关键是后来海里出了条恶龙,经常在大兴潮时兴风作浪上来害人——不是冲走牲畜就是淹没村庄。
村上有两位勇士:一个叫富,一个叫安,他俩神勇善剑。在一次大兴潮时,他俩在汹涌的波涛中与危害家乡的恶龙搏斗,最终合力用剑斩杀了恶龙。可因体力用尽双双被海浪卷走,留下两柄宝剑在岸边化作两棵比邻的大柳树。从此即使大兴潮海水也以柳树为界没有再漫上来过。后来人们就叫该村为“富安村”——既纪念两位勇士又寓意村庄富饶平安。
我从小就特别喜欢那片河床,经常和小伙伴们在那里玩耍。后来一直想,要是能在那里建个水上乐园该多好——那里有自然天成的绝佳地理环境!可惜能力太渺小,也许这一生也只能想想吧。
长大以后很多纷扰缠身,人生过得不如意时更想家,想那个已经回不去的童年。可往往又因过得不好而无颜回家。思乡的念头却一直在心中萦绕且愈久愈烈。
一个风和日丽的午后没什么要紧事,太阳照得人有些懒洋洋的,路过老家那个路口时那种强烈的亲切感诱使我转上了那条向往已久的河堤。
堤上已经铺了水泥路,再也不用像爸爸上班时那样下雨就“车骑人”了(以前下雨路泥泞得扛着自行车)。沿着河堤一路向东,刻意放慢速度,生怕错过一点回忆……有些说不出的兴奋和激动在内心暗暗涌动,那份愉悦舒爽无以言表,那绝对是一种久违的亲切!
过了李巷就是赵巷,凭着记忆在猜那是谁家,那个位置又可能是原来的哪家……可是怎么觉得路没有小时候的长了?抑或是小时候没有车基本靠步行,而且那时人小腿短就觉得路长吧。
不一会就看到了原本因没有规划乱建,而被外村人称着“迷魂阵”的富安。然而现在却迷了我的魂——不光整齐了许多,而且都成了楼房,这倒是让我迷迷糊糊辨不清哪是哪家了。
有了!那个南北走向,门向西的以前有人说像庙的就是“大少爷”家,他家的老房子还在!那个像极了主人性格——“跟别人另一调”的房子居然成了我识别老家的定位标志!
再往里走就是那个原本特陡的大坡了,下了大坡该是大队小药房;药房隔壁原是老大队部,后来做了敬老院的;再隔壁该是原来大队的老代销店。而现在统统都建成了独家独院的小别墅。还有这次看着那个陡坡也矮了很多很多似的。
我没有下坡,而是沿着河堤向东南走——我在寻找坡下“我的家”……原来的药房前面有个池塘,我们都叫它大沟或西大沟。因为东面还有个稍小点的东大沟,为了好区分加上了方位叫。都说西大沟“干净”——从没淹死过人;而东大沟虽小但特深,看着都让人害怕,里面淹死过一个男孩。大人都说里面有黄鳝精,很少有孩子敢靠近。
西大沟东岸有两户人家,前面那户是张小红子家,她家的东面就是我的家了。记得我五岁左右跟其他孩子过家家掉进过西大沟,当时穿着妈妈穿破了改小了的缎子小棉袄,一直漂在水面上,老天留着我,该不是只为让我再来赞扬一下这段往事和这个现在已被村民填平了的池塘吧!当时有人说是沟好——“干净”;有人说是祖上积德下面有“人”托着所以不沉底。现在想想该是以前那缎子棉袄质量好不透水吧。
总之老天留着我,我该努力有些作为的!这些年也一直想“混好了,回家看看”,可是一直不如人意,怕见了熟人问东问西无言以对。而今不知为何没有了自卑的想法。本该也是——不论过得如何,老家是生我养我的地方不会根据我的境况而抹灭这个事实!而且真如贺知章的《回乡偶书》所说“儿童相见不相识”——在河堤上见到几个人,根本都互相不认识。
沿着河堤一直走到最东面又回来的时候特意停在“我家”对面的位置看了又看……虽然已被别人建成了楼房,但那里生了我养了我!那里有我再也回不去的童年,是我做梦都想的地方!!
不知不觉已经阔别二十年之久的“老家”,记忆中的旧貌荡然无存,几乎使我辨别不出我成长了二十几年的老家的具体位置。河边已没了往昔热闹的渡口,富和安的“两柄宝剑”也不知啥时不见的。只有风中吹来的淡淡槐花甜甜的清香和风中沙沙摇曳的嫩叶一如童年的恬静气息,将我想了念了二十几年的故乡慢慢还原——模糊的视线里似乎慢慢浮现出遥远梦乡里的小伙伴,小风、小荣、二玉……当然也少不了张小红子。一群小疯子样的丫头叽叽嘎嘎笑啊闹啊……渐渐变成了漫步河堤的文静了许多的窈窕淑女……接着越走越远……直到各奔东西,各自嫁了去了……
多少次梦回故乡,多少次遥遥相望,可是一直没有来,因为忙碌更因为很多变故,而今我来了,以后还会来……
灯,总是给人以温暖和希望。
我们小时候没啥玩具,手电筒成了我们的最爱,尤其晚上,可以有很多种玩法!那顽皮的灯光曾留下多少童年的影子!
爸爸知道我喜欢灯,每到过年都带我去新浦公园买一只纸糊的花灯,那是我最开心的!每到假期或周末的晚上,我就约要好的小伙伴一起分析花灯的绚丽。那唯美的灯光曾照亮多少孩童的笑脸!
我小时候比较乖巧,总体谅别人,做事总往大人心里贴,对于所学的东西领悟得也快,常能举一反三。所以姥姥总夸我,“这孩子心里有盏灯,雪亮!”可我一直没看过心里的灯长啥样。
我们家除了手电筒还有一盏四面镶玻璃的小油灯。上小学时经常停电,每到那时那盏精致的小油灯就成了我不可或缺的伴读。那跳跃的灯光总提醒我不许瞌睡!
后来离家多年的四叔回老家送我们一盏当时很时髦的台灯,说是每当晚上那台灯亮着,我们就会记起外面还有个家人未归。长大后先是在学校教书,那盏台灯不知陪我批改了多少作业,也伴我继续夜读,那凝聚智慧的灯光一直陪我考上了卫校。
等我成为一名医务工作者,每个夜班都在灯火通明里度过,那神圣的灯光总给人以无形的力量,让我们对生命和健康怀有至高无上的崇敬,促使我们热情关爱每一个病人,就像那不灭的灯,照亮生命给人希望和勇气!
再后来很多变故,包括工作。我不得不长期出差,多在外少在家。每当傍晚还在车上时,总是爱看暮霭中的小村,那斑斓的灯光,总勾起我对家的眷念——也幻想能有一间哪怕不大的小屋是属于我的,里面有一盏温馨为我点亮,等我回家,让我不用再流浪。
记得2010年,我还在重庆工作。那里基本是一年两季——除了炎热的夏季就是冬季,没有春秋过渡,让我这个外地人很不适应。那时经常需要到下面农村去,山景虽美可山路难行。那可真是“地无三尺平”——除了上坡就是下坡,崎岖蜿蜒的山路对我这个平原长大的人来说纯属考验,要是再遇上雨天,那湿滑的山路对我绝对是个挑战!
那年8月4日那天在彭水县,在那个下着小雨的夜晚,又停了电,原本各门店还亮着灯的小山城变得漆黑一片。我独自走在陌生的山路上,黑灯瞎火看不清脚下湿滑的梯坎,只有不时按亮手机摸索前行……突然,从身后的楼上射下一束手电光,还特意调了调光距照着我脚下的路。我惊喜的仰起脸,冲光源的方向连声道谢!没人应我,只是那束光一直在我脚下慢慢移动,指引着我……虽然灯光微弱,但足以让我看清脚下的路。直到把我送下漫长多折的梯坎。我满脸谢意向那束光挥手再三致谢!可那束灯光始终都没有出声,这更让我内心充满了感动——雷锋做好事不留名,他(她)连声音都不愿留,素昧平生的帮了我却让我连他(她)是男是女,是老是少都不懂。也许是山里人特有的朴实吧!他(她)是真的不想我对他(她)有任何印象,可能他(她)只把这当着一件举手之劳的小事,认为不足以让我记住他(她)。但对于我却是莫大的帮助和温暖!那就让我记住这束光吧!
那一刻我仿佛看见了姥姥说的心灯的模样,对,就是那束光一样的暖一样的明亮!
一缕灯光,一缕暖阳,点燃信心照亮前途,温暖心房!感谢那些给过我支持和帮助的人!我们都该把这灯光接力传递!夜再黑,脚下有光明,心中有温暖,有一盏不达目标永不泯灭的明灯!黑暗中,困难时,让我们都点亮心中那盏不灭的明灯,为你、为我、为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