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菊人
什么是颜色?斑丽夺目的画作?红男绿女的花衣?染料房内红黄蓝白黑紫绿的粉末,就是万色千彩的原质吗?
你观察过从秋天到冬天树叶的变幻吗?注意过仲夏的山头,一色深绿,忽然之间,都泛了红、染了褐,又再匆匆换上了嫩紫与深黄。那秃枝衰草,又如何一夜春雨都抽出了青芽、长上了斑点彩花,然后,一阵温风,山山野野,竟都是花花绿绿,层层染灿了。在这无尽的原野山头,你试划出丁方丈地,细数那里面的显色,拿着一部颜料百科词典,也无法分类出所有的色泽来。
那么颜色感就是花草树木吗?此外还有的!深蓝归于大海和苍穹,玄黑是午夜的山穴,纯白是冷日的积雪,灰湛是阴沉的雨后黄昏……没有自然万物,人类不会有颜色。
决定颜色的,仍是光与阴的时序推移,自然气温的变化,不单使青草绿树换装添衣,山园河湖移旧换新,就是人类也是随气候而转换不同的衣料和色泽。画家说,冷色暖色,亦非自己独创的,而是学于自然。
曹雪芹是画家,对颜色当有独特的敏感。他说一个冷夜,宝玉“起来揭起窗屉,从玻璃窗内往外一看,原来不是日光,竟是一夜的雪,下的将有一尺厚,天上仍是搓绵扯絮一般”。这是描写冬雪的色泽和景象。“搓绵扯絮”真亏他想出来,难得一个不用“白”字,却是极白极亮的了。
为什么不用白,因为雪与光才是白之真源。
宝玉换衣服,“出了院门,并无二色,远远的是青松翠竹,自己却似装在玻璃盆内一般……回头一看,却是妙玉那边栊翠庵中有十数枝红梅,如胭脂一般,映着雪色,分外显得精神”。
这就是具体的例子,自然、气候、万物、人类的色泽都是一體相关。季节变了,颜色就变,不在人为。
(摘自《小说红楼》江西教育出版社 图/陈明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