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诤
╔大提琴的频率是所有弦乐器中最接近人心跳的,所以声音听起来会很舒服,入耳也入心,尤为适合抒发感情 。╝╔医生治疗人的身体,音乐治疗人的灵魂……多听多看、多去感受这个世界,才能把这些美好、深刻的情感融入到自己的音乐里。也就是大概从那个时候开始我才知道自己该怎么练琴,要表达的是什么东西。╝
╔我知道很多音乐家上台前有一些常人看来匪夷所思的习惯,在我,演奏的时候父亲能坐在台下面心里才踏实——很多时候我不知道他坐在哪儿,但我知道有一个人就在那儿,有一个人懂得我的努力和进步。╝
“顶端漂亮的巴洛克装饰风格的琴头是大提琴在提琴家族中独有的特征。琴颈就像人类的脖颈一样,起到很重要的作用,是连带头部所有神经到琴身的重要组成部分。整个琴颈及琴头和弦轴盒是由一块木头刻成的,最好是用枫木……琴身面板和背板以及侧板组合起来是一个完美的大音箱,就像是妙龄女子的腰身般玲珑有致……虽然同样是提琴家族的成员,但它从不像小提琴那样外向张扬,它只会偶尔放声歌唱,却常常坚定稳重。大提琴的音色婉转悠扬,声音凄美、旋律苍凉,当整个乐队的声音都和着这样的一种深沉时,你会情不自禁地联想到它!”
见到青年大提琴演奏家胡春姣时,你便会觉得这段关于大提琴仪态与特质的描绘,就像是在写这位姑娘——颀长的身姿让她即便是同120公分高的大提琴箱并排而立,也显得聘婷相映;而白净的肤色与棕红色的琴身形成对比,看她坐在那里拉琴,人与乐器间便好像氤氲着一层典丽柔美的光晕。这位八零后大提琴演奏家出生在吉林省长春市的一个音乐世家,自幼便随父亲——著名的大提琴教育家胡广泉教授学习大提琴的演奏。
“我的父亲、母亲都是搞音乐的。父亲是满族人,14岁时就被选到吉林艺术学院学习。他人长得清秀,刚开始学院安排他学舞蹈,后来音乐系缺人,就给了他一把小提琴。拉了两个月,有一天在琴房练琴的时候小提琴丢了,于是就安排他改拉大提琴……那个年代,人并没有多少选择的自由,让你干什么就干什么呗。可是父亲从此爱上了大提琴。我的母亲是一位美声歌唱家,当年是吉林省歌舞团的台柱子,压轴的歌曲类似《我爱你中国》,当年的晚会演出都是由她来演唱的。”说起自己的父母,胡春姣言语间满是甜蜜与钦羡,甚至还略略带着一丝嗔怪。
原来,胡春姣五岁开始接触音乐,学钢琴。但她最初的兴趣却在画画和舞蹈上,画得一手精致的工笔画,跳得是婀娜多姿的民族舞,这些似乎都比独自一人孤守琴房,只能看着黑白琴键有意思,“从上小课到练琴,更多的时候是一个人闷在屋子里,所以可能不是太善于交际。从另一面或者可以说我们练琴的,更注重自我内心的修炼。”父亲所在的吉林艺术学院,是全国七大综合类艺术院校之一,也是东北唯一的艺术院校。作为长春人,胡春娇一直都以自己所在城市的人文气息而骄傲,儿时的她除了由父母带着去看音乐会,父辈音乐人之间也常常举办家庭音乐沙龙切磋技艺。在胡春娇读小学的时候,父亲曾教过她一段时间大提琴,“我只当做是玩儿,也没有认真。俗话说‘自己的刀削不了自己的把儿。父亲当老师,一来他狠不下来心要求我练习,二来我也不会怕他。”
胡春姣真正系统地学习大提琴,是在高中分文、理科的时候,“我跟父亲提出来要学大提琴,考中央音乐学院。当时父亲认为我这个选择是投机取巧,但我只是想借此去外面的世界看一看。好在我们家气氛一直都很民主,父亲只是说给我一个星期的时间考虑,因为:这条路并不容易,要付出很多。”由于自幼练习钢琴,胡春姣一开始上手大提琴并不困难,“大提琴要想拉好,很重要的是靠耳朵。它不像吉他有现成的品格可以按,按住就可以拨,但大提琴完全靠耳朵听。好在我系统地学过钢琴,是以触类旁通。”胡春姣自认并不是个勤奋用功的孩子,可是“很小的时候就在音乐学院听妈妈上课,她教试唱练耳,我就在一旁画画看书,在那样的环境熏陶下慢慢自己也就掌握了。”
2004到2006年间,胡春姣于中央音乐学院附中学习大提琴,师从于现任中央音乐学院附中校长娜木拉教授;2006年考入中央音乐学院管弦系本科,师从于俞明青教授;2010年以管弦系第一名,全院第二名的成绩考取中央音乐学院管弦系研究生……在校期间,曾与马友友,王健,谭盾,郎朗等艺术家合作演出。并多次参加中国青年交响乐团和乐队学院EOS乐团在国家大剧院、北京音乐厅、中山音乐厅等的演出。她的演奏受到著名大提琴演奏家秦立巍、澳大利亚昆士兰学院大提琴独奏家马库斯-斯托克教授、英国皇家音乐学院教授 Jocole等音乐家的肯定和嘉奖。
伴随着耀眼履历的进阶,是乐坛一颗明日之星的冉冉升起,而此间滋味亦是辛苦备尝,胡春姣说来到中央音乐学院附中后,才真正明白什么是“强中自有強中手”,“当时我们班最小的学生是小学四年级的,我属于插班生。同这么多优秀的同学在一起,很长一段时间我都没有自信。我的整个高中时代都是在自我斗争中过来的。后来我慢慢发现真的要厚积薄发,也直到自己上了研究生才真正明白拉琴是怎么一回事,找到了自己想要表达的东西。”
2011年时,胡春姣代表中央音乐学院受马尔代夫总统邀请随文化部赴马尔代夫参加为六国领导人峰会举行的演出——在那之前,她从来没有带着琴去过那么远的地方,“琴是不能托运的,要买一张成人票陪我一起上飞机。上了飞机发现整个机舱都是去度蜜月的情侣,只有我一个人旁边放着大提琴。”
Q=《北京青年》周刊A=胡春姣
“音乐治疗人的灵魂”
Q:首先祝贺你刚刚获得爱琴杯全国大提琴比赛专业成人组一等奖,专业成人组中国作品一等奖。在这次比赛中,你选择了一首拉赫玛尼诺夫的《大提琴奏鸣曲》,还选择了一首中国音乐家刘庄创作的《浪漫曲》,能谈谈这首中国曲子吗?
A:《浪漫曲 》是一首以新疆哈萨克民歌为主题发展而成的变奏曲。故事有些类似于孟姜女哭长城,整首曲子分成三段,第一段描写女子的丈夫被抓去当兵,思念丈夫,内心悲苦;第二段则比较欢快,讲这位思妇做了一个梦,梦到丈夫凯旋而归,一家人团聚在一起;接着是第三段,她又回到了现实,追忆起往事……三段之间都由钢琴伴奏相连接。
Q:很多人说起大提琴的表现力,都会用到一个词“如泣如诉”,你怎么读解?
A:哦,我想这是因为大提琴这种乐器具有人性化,它音色最接近人声,音域很宽,涵盖从花腔女高音到深沉男低音,能演奏出温暖真挚、欢快明朗的艺术效果,具有丰富的表现力。而且据我所知大提琴的频率是所有弦乐器中最接近人心跳的,所以声音听起来会很舒服,入耳也入心,它属于中低频弦乐器,尤为适合抒发感情。
Q:这个特点也令大提琴演奏特别容易在人群中取得共鸣,我注意到朋友圈中有一篇鸡汤文章,讲到大提琴家杜普蕾,以及她那首《殇》。
A:网络上流传的杜普蕾故事寄托了世人美好的情怀,但有些却是人们杜撰的。匈牙利大提琴家斯塔克偶然第一次听她弹奏时,语出惊人:“像她这样把所有复杂矛盾的感情都投入到大提琴里去演奏,恐怕根本就活不长。这说法最终竟一语成谶。马友友也说:“她的演奏像是要跳出唱片向你扑来一样。她是一个非常自然的演奏者,她手中的音乐永远是随心而动的。因此,她的每一张唱片都是一种全新的音乐旅程”。
Q:之于大提琴你很有天分,但如你刚才所言,也是要到一个时期才会有真正开悟的感觉,在你看来演绎大提琴的至高境界是如何的?
A:音乐是人内心的体现。所谓一个人具备音乐才华可能是他技术好或者耳朵好,但最终音乐的呈现还是要从心里往外掏东西,你的学养、你的性格、你的经历都会熔铸进你音乐的表达。所以我觉得“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要多听多看,多去感受这个世界,才能把这些美好东西、深刻的情感融入到自己的音乐里。也就是大概从那个时候开始我才知道自己该怎么练琴,要表达的是什么东西。我觉得这是一个人骨子里的东西,在成长过程中慢慢丰富起来的一个过程。我是一个特别喜欢旅行的人,经常去法国或者意大利,我在法国的时候看到一个桥洞底下有一个拉大提琴的人,像流浪汉一样,也不看周围的人,就在那儿慢慢拉琴,桥洞下面的回声特别的好,我就驻足在那聆听,完全沉浸在音乐里。
Q:在过往的演奏经历中,你有没有一些刻骨铭心的记忆?
A:2015年的时候我开了个人音乐会,在拉到第三乐章的时候,也不知道为什么,钢琴声一起来我就不停地流泪,在台上一边流泪一边拉琴……有一句话说得很好,“医生治疗人的身体,音乐治疗人的灵魂”。在我心里,德国作曲家巴赫就是神一般的存在,他的音乐是上帝的声音,非常工整又兼具很宽广的情怀。
Q:身为青春美少女,你对演出着装有什么特殊选择吗?据我所知很多演奏家上台前都有一些自己的习惯,这仿佛是一种心理暗示,你呢?
A:我们的演出服黑色的比较多,简单的长裙,近来我发现法国有的女大提琴家留短发白衬衫黑色裤装,感觉也不错。其实我们的生活很單调的,没有音乐会的时候就是练琴,没有那么多业余时间让生活丰富多彩。作为大提琴手,我们只是一点一点的去理解这个作品,就像我们去研究一个文章一样,要看谱子,听很多不同的人是怎样演奏的,慢慢形成自己的理解与风格。我知道很多音乐家上台前有一些常人看来匪夷所思的习惯,在我,当自己演奏的时候父亲能坐在台下面我心里才踏实——很多时候我不知道他坐在哪儿,但我知道有一个人就在那儿,有一个人懂得我的努力和进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