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汉仕(著), 陈 波 (译)
新型犯罪和非法市场:亚洲的跨国犯罪
博汉仕(著), 陈 波 (译)①
在亚洲,随着中国、印度和东盟的基础设施和财富持续增长,刺激国家不断开放贸易和发展,非法市场也快速发展。传统犯罪组织重获动力、新的犯罪组织不断涌现,希望从亚洲和全球的毒品和违禁商品等非法市场交易中分一杯羹。这些变化导致了一些激进的应对方案,如菲律宾总统杜特尔特发起的反毒战争。亚洲国家和地区层面专注于打击制造和贩运毒品,然而其他的减少危害措施发展较慢。“无毒地区”和“毒品战争”等政策更是收到了意想不到的恶果,使法治受损、犯罪组织获利更多、法院的案件剧增、监狱拥挤不堪。
有组织犯罪;反毒战争;非法市场;亚洲
亚洲不断开放,经济不断增长,随之而来的是亚洲的有组织犯罪范围扩大,种类和形式花样迭出。快速增长的财富和中产阶级驱动了对稀缺商品和非法商品的需求,黑市或者非法市场也有所发展,仿冒的名牌商品和药品、珍贵木材和珍稀动物与长期存在的毒品市场交易交织在一起,犯罪组织获利颇丰。武装组织也随之崛起,目的是保护非法市场,积累用于扩张甚至对抗政府的资本,(通过腐败和制造恐怖)危及国家安全,损害国家的强制垄断权和对税收的保护。②Correa-Cabrera, G., Keck, M., & Nava, J. (2015).Losing the Monopoly of Violence: The State, a Drug War and the Paramilitarization of Organized Crime in Mexico (2007-10).State Crime Journal, 4(1), 77-95.无论是穷人还是富人都在找寻缓解疲劳和生活压力的方法,因而各个国家都有出售毒品的市场,而更加廉价的合成毒品的市场并不依赖鸦片、大麻或者可卡因生产。为了消遣而使用冰毒、安非他命类兴奋剂(如致幻剂)、精神药物、镇静剂、阿片类药物和可卡因的需求也应运而生。联合国对毒品滥用情况进行过调查,警察查获的毒品表明消遣性毒品(尤其是致幻剂、阿片类药物和可卡因)的数量在不断增加。③UNODC (2016).World Drug Report 2015.United Nations publication, Sales No. E.15.XI.6.随之而来的是,亚洲的犯罪组织开始从事全球性的工业化毒品生产,出口易制毒化学品(如麻黄碱),并制造致幻剂或者合成毒品。从金三角和阿富汗进口阿片类药物,从非洲或南美进口可卡因,这些毒品通常会被再次出口到美国、欧洲和澳大利亚。④Hamilton, K. (2016, Apr 26). The Golden Age of Drug Trafficking: How Meth, Cocaine, and Heroin Move Around the World. Retrieved from https://news.vice.com/article/drug-traffickingmeth-cocaine-heroin-global-drug-smuggling.
简而言之,亚洲的毒品生意跨太平洋,沿丝绸之路和中亚商路展开,销售或制造易制毒化学品和冰毒;与南美洲进行可卡因交易;与金三角、阿富汗、伊朗进行鸦片交易;交易路线进一步延伸至非洲、东南亚或太平洋岛国,等等。
执法机关查获的毒品数量愈发惊人,说明毒品问题十分严峻,治理的缺口越来越大,亚洲地区打击毒品交易、预防和减少跨国犯罪能力弱化。除了毒品的种类发生变化外,随着交通运输设施的快速发展,毒品销售的模式也有所改变,跨区域市场的销售越来越多。毒品消费喜好的改变、犯罪组织转向其他非法市场(如中国的野生动植物制品、濒危动物药材、电子垃圾和珍贵木材贸易)和治理供需的应对措施效果有限等,使得各个国家的毒品市场的情况和成本发生改变。
亚洲地区的复杂性也给该地区有效打击跨国犯罪带来了挑战。亚洲地域广阔,人口数量占全世界人口总量的一半,中国和印度是全世界人口最多的两个国家。亚洲的经济增速世界最快,但是亚洲国家的政府在解决收入不平等和贫穷问题方面成效不佳。这种不平等导致犯罪及与其相关的腐败和治理成效问题。*Broadhurst, R. (2006). Crime and security in Asia: Diversity and development. Asian Journal of Criminology, 1(1), 1-7; Broadhurst, R., Gordon, A. S., and McFarlane, A. J. (2012).Transnational and Organized crime in the Indo-Asia Pacific.In Routledge Handbook of Transnational Organised Crime (pp. 143-156).
有效的刑事司法体系可以切实打击非法市场,贩运违禁品和有组织犯罪就会向其他执法不力的国家转移。因而,有组织犯罪的治理早已经不是简单的国内问题,因为跨国犯罪组织在国际市场上协作和运营的趋势越来越明显。*ACC (2011).Organized Crime in Australia.Retrieved from http://www.crimecommission.gov.au/sites/default/files/files/OCA/2011/oca2011.pdf.目前,关于有组织犯罪现状的观点认为,这些组织都是松散的、为了在市场上盈利,以完成某一项目为主。因此,以打击犯罪组织为目的的策略(如制定法律或打击违禁品交易)不会对非法市场产生影响,除非对非法市场进行治理。*UNODC (2010a).The globalization of crime: A transnational organized crime threat assessment.Retrieved from https://www.unodc.org/unodc/en/data-and-analysis/tocta-2010.html; Ayling, J. and Broadhurst, R. (2012). The Suppression of Organised Crime: New approaches and problems. In T. Prenzler (Eds.), Best Practice in Policing and Security. Palgrave Macmillan: London, pp 37-55.
几乎所有的亚洲国家都签署加入了2003年生效的《联合国打击跨国有组织犯罪公约》。这部公约为打击有组织犯罪和非法市场的跨国协作提供了平台,双边或者多边执法协助有了相应的发展。但是,亚洲的区域性合作和执法能力仍然有限,在执法过程中遇到了现实和后勤障碍。不过,双边或多边警务合作和情报分析有所增强。东盟一开始就规定了警务、海关和移民的合作,除此以外还有联合国毒品和犯罪问题办公室、国际刑警组织这样的国际性组织,一起组成了打击犯罪组织和非法市场的框架。亚洲国家今后的改革方向是更加关注减少有组织犯罪和非法市场的危害。
世界上多个国家都发现毒品致死数量急剧增长。合成毒品和其他新型毒品易于获得,迫使亚洲国家必须采取行动,例如,2015年10月,中国将僵尸毒品夫拉卡规定为毒品,限制包括夫拉卡在内的116种毒品出口,并禁止非法使用。*澳大利亚等国也禁止了夫拉卡(Flakka)。2015年,美国新南威尔士州的两名夫拉卡使用者死亡后,美中经济与安全评估委员会发现中国的化学和医药行业监管不力,中国是芬太尼等新型毒品原材料的主要来源地。迫于美国压力,中国禁止芬太尼等药品的衍生物。在因使用阿片类药物死亡人数急剧增多后,新型毒品的监管和规制手段也日趋成熟,阿片类合成物芬太尼被禁止,2017年卡芬太尼也被禁止。*O’Connor, S. (2016, Jul 18). Meth Precursor Chemicals from China: Implications for the United States.In US-China Economics and Security Review Commission, Policy Analyst, Economics and Trade. Retrieved from www.uscc.gov/Research/meth-precursor-chemicals-china-implicationsunited-states;O’Connor, S. (2017, Feb 1). Fentanyl: China’s Deadly Export to the United States. In US-China Economics and Security Review Commission, Policy Analyst, Economics and Trade. Retrieved from http://origin.www.uscc.gov/sites/default/files/Research/USCC%20Staff%20Report_FentanylChina’s%20Deadly%20Export%20to%20the%20United%20States020117.pdf .在亚洲地区协作打击易制毒化学品的出口十分关键,可以对供给产生重大影响。对易制毒化学品不断成熟的监管和出口跟踪控制也是亟须的手段。印度和中国的药企都是为国内医药市场提供药物的制造商,但是对他们的监管却非常不利。与鸦片、大麻和可卡因有所不同,鸦片类合成毒品、新型毒品和致幻剂的生产是很难侦查到的,因为无法使用卫星检测,也无法对土地种植物进行检查。严厉打击(剥夺犯罪能力)是另一种政策,在菲律宾的反毒品战争中发扬到极致。导致监狱拥挤不堪,生产和贩运毒品只能另辟他径(如经由太平洋岛国)。*UNODC (2016b, September).Transnational Organized Crime in East Asia in the Pacific: A threat assessment. The Pacific Island Forum Secretariat, Regional Office for Southeast Asia and the Pacific. Retrieved from http://www.unodc.org/southeastasiaandpacific.
2016年年中,菲律宾总统杜特尔特当选以后,反毒品战争已经导致超过7000名“毒品人”死亡,许多人都是被志愿者杀害,监禁人数迅速飙升。杜特尔特总统发现了墨西哥犯罪组织在菲律宾经营毒品,这使得杜特尔特有理由对他们采取强硬措施。*The Manila Times (2016, Aug 3). Mexican drug cartel now in PH—Duterte. Retrieved from http://www.manilatimes.net/mexican-drug-cartel-now-in-ph-duterte/277717/印度尼西亚也宣布本国进入“毒品紧急状态”,一名重要的政府官员高度赞扬菲律宾的做法。*ABC News (8 Sep 2016), ‘Indonesian anti-drugs chief supports implementing Rodrigo Duterte’s Philippine-style drug war’ available at http://www.abc.net.au/news/2016-09-08/indonesian-official-wantsphilippine-style-drug-war/7824696.虽然2010年印度尼西亚改革适合毒品罪犯的其他矫正措施,但是仍然长期存在监狱拥挤不堪的问题。*Sudaryono, L. (2013, Jul). Overcrowding crisis.In Inside Indonesia, No 113. Retrieved from http://www.insideindonesia.org/overcrowding-crisis ;Putri, D. and Tom B. (2016, Jan). Cannabis in Indonesia: Patterns in consumption, production, and policies. In Transnational Institute, Drug Policy Briefing 44.Retrieved from https://www.tni.org/files/publication-downloads/dpb_44_13012016_map_web.pdf.毒品滥用和成瘾引发的危机在菲律宾和印度尼西亚可能有所夸大。
表一:联合国毒品和犯罪问题办公室对非法市场规模的估算
表一 联合国毒品和犯罪问题办公室对非法市场规模的估算
数据来自2013年联合国毒品和犯罪问题办公室发布的《亚太地区跨国犯罪报告》,估计亚太地区犯罪组织每年从各种非法途径获利900亿美元至10000亿美元。联合国的估算并不包括亚太地区本土市场上的可卡因和大麻交易:全世界大麻市场估值为1500亿美元,但是药品与合法市场统一增长。*Morris, Chris 2016, The next big billion-dollar cannabis markets investors are rushing to,CNBC.com 21 Oct 2016: available at http://www.cnbc.com/2016/10/21/the-next-big-billion-dollarcannabis-markets-investors-are-rushing-to.html.从种植毒品作物到市场销售毒品都是非常有利可图的。一些研究表明,哥伦比亚种植大麻或者批发1克可卡因的价格是2.3美元,厄瓜多尔市场上1克可卡因的批发价格是5美元,墨西哥市场上1克可卡因批发的价格是12.5美元,但是美国市场上1克可卡因批发价格是28美元,澳大利亚是176美元。*Romero, L.G. (2017, Feb 19). El Chapo, story of a kingpin — or why Trump’s plan to defeat Mexican cartels is doomed to fail. Retrieved from http://theconversation.com/el-chapo-story-of-akingpin-or-why-trumps-plan-to-defeat-mexican-cartels-is-doomed-to-fail-71781.虽然澳大利亚进口成本有所降低,零售价格却在增加:澳大利亚1克可卡因价格为300美元,在美国的平均价格是82美元。同样产自哥伦比亚的1克可卡因在菲律宾为119美元,在香港为107美元,印度尼西亚为97美元,泰国为86美元,日本为270美元。1克冰毒的价格在各个国家也有所区别,缅甸的价格为2美元,中国的价格为73美元,菲律宾的价格为214美元,澳大利亚为300美元。海洛因在日本的零售价格为每克684美元,韩国的价格为147美元,中国的价格为67美元,在阿富汗的价格为2.4美元,在菲律宾和印度尼西亚的价格为109美元。总体而言,毒品价格在不同国家或城市差异巨大,导致毒品资源、价格和供给经常发生变化。
毒品供给是获利最多的犯罪行为,吸引了大量资本及犯罪组织参与其中,引发了许多新型犯罪手法。世界各国(地区)的毒品市场和其他非法市场有所差异,需要不同的组织策略和犯罪组织形式(从犯罪集团到小团伙甚至是个人)。犯罪组织需要大量的收入来维持毒品产业的规模,监管零散的销售体系,保证获利,并获取政治庇护。现在无法得知毒品市场的参与者是否经营或投资其他非法市场,如假药和珍稀动植物等。但是,有关香港黑社会的研究发现介于犯罪与合法之间的“服务”已经出现,逐渐取代了黑色生意。*Broadhurst, R. and Lee, K.W. (2009). The Transformation of Triad ‘Dark’ Societies in Hong Kong: The Impact of law enforcement, and socio-economic and political change. Security Challenges, 5(4), pp. 1-38.
联合国犯罪和毒品问题办公室、国际刑警组织都强调,最为突出的犯罪活动最容易影响经济增长、资源获取及东南亚国家治理。联合国犯罪和毒品问题办公室认为,亚洲国家的建筑业中没有跨国有组织犯罪参与,尤其是公共设施的建设项目中通常没有跨国犯罪组织参与。与之相比,意大利黑手党经常会参与建筑业。但是,如果不能够保持高度的透明性,亚洲国家本地的公共项目中会有犯罪组织干预。跨国犯罪组织之所以不参与建筑业,是因为跨国承包商可能会向他们支付保护费,以此获得业务和保护。犯罪组织控制的废品处理是另一项非常有吸引力的行业,随着物流、化工、进出口、旅游业、娱乐业的发展,这些行业衍生出的废品处理业会成为犯罪组织的目标。
非法商品进出东南亚部分是因为东盟的自由贸易协定。这些国家对基础设施进行了升级和连接。“一带一路”项目、印缅泰三边高速公路、泛亚铁路(如新加坡至昆明铁路)以及金融机构也在加速亚洲国家的发展和变革。然而,联合国犯罪和毒品问题办公室最近发布的一项评估报告说:“自2009年以来,东盟和中国举办了两次有关跨国犯罪的部长级会议,形成了一个有效期为四年的打击有组织犯罪合作的谅解备忘录,但是,至今没有达成应对跨境犯罪的可供充分实施的框架。与之对比的是,犯罪分子却已经形成了可供充分执行和发展的网络。”*UNODC (2016). World Drug Report 2015. United Nations publication, Sales No. E.15.XI.6.
有组织犯罪的一个重要特征是合法与非法业务掺杂在一起,尤其是在面对有效的执法机关时更是如此。犯罪组织另一个重要能力是可以快速转移资金和收益,这就需要昂贵的金融和法律服务以及“安全天堂”。
东南亚国家的犯罪组织差异巨大,甚至转瞬即逝。有些犯罪组织(如中国南方的三合会)自19世纪就存在了,而其他的犯罪组织(如台湾竹联帮或上海青帮)已经消散殆尽。有组织犯罪的关键特征是为非法市场提供保护。在有些情况下,如果政府解决问题能力较弱,黑社会也可以为合法市场提供保护服务。*Gambetta, D. (1996). The Sicilian Mafia: the business of private protection. Harvard University Press; Ayling, J. and Broadhurst, R. (2012). The Suppression of Organised Crime: New approaches and problems. In T. Prenzler (Eds.), Best Practice in Policing and Security. Palgrave Macmillan: London, pp 37-55.保护的重要标志就是实施暴力的意愿和能力。暴力几乎都是策略性和工具性的,虽然竞争者在短期内会出现“荣誉对抗”,但是或长或短时间后,会出现暴力垄断者。保护的作用是维持犯罪组织的持续性。
在亚洲国家(地区),主要存在以下犯罪组织:(1)中国大陆的黑社会性质组织。他们通常会提供保护,但是也会经营非法市场,包括一般的恶性犯罪和放高利贷。(2)香港三合会。一般而言,他们会参与洗钱以及其他的钱庄业务,已经发现香港三合会操纵证券市场。香港和台湾的犯罪组织还会为大规模的毒品交易提供金融服务,借钱给毒贩或者提供担保;中国大陆的黑社会性质组织会与公职人员勾结,在海外越来越活跃。*Wang, P. (2017). The Chinese Mafia: Organized Crime, Corruption and Extra-Legal Protection. Clarendon Studies in Criminology, Cambridge.日本的有组织犯罪被称作暴力团。暴力团会提供保护,几乎在所有的非法市场中都很活跃,包括操纵证券市场。*Hill, P. B. (2003). The Japanese mafia: Yakuza, law, and the state. Oxford University Press on Demand.在东南亚的非法电子垃圾处理和灰色娱乐产业中,日本暴力团非常活跃。他们在人口密集的旅游景点经营赌场和毒品,甚至在澳大利亚和南美都有这些产业。根据日本警察厅的说法,日本暴力团与韩国和伊朗的犯罪组织关系密切。俄罗斯黑手党主要实施盗窃资源活动(包括盗窃珍稀动物)和仿冒商品,主要是通过中国北部和韩国实施犯罪活动。*Galeotti, M. (2010). Eastern Empire-Criminals infiltrate Russia’s Far East. In Janes Intelligence Review (2010, Jan 22). Retrieved from http://www.janes.com/news/security/jir/jir100129_1_n.shtml.金三角地区、泰国等地的犯罪组织主要从事毒品交易、盗窃资源、小规模走私军火、色情业和人口贩运。*Chin, K. L. (2009). The Golden Triangle: Inside Southeast Asia’s Drug Trade. Cornell University Press.在这些地区也出现了假冒伪劣商品的业务。曼谷是中东和非洲商人与新加坡、泰国犯罪组织建立联系的主要地点。虽然冰毒等毒品快速发展,金三角地区还是为中国提供了20%以上的冰毒。澳大利亚和新西兰有非法机车团伙,他们与加拿大、美国和斯堪的纳维亚国家有联系,他们会进口毒品,或者为毒品交易提供资金。有些组织还与泰国和印尼的犯罪组织联系,通常会从事毒品销售、色情业和提供保护,偶尔也会参与更加复杂的诈骗、走私等。朝鲜过去多年来资助假币业务,还有小规模的军火走私、毒品制造。*Hastings, J. V. (2015). The economic geography of North Korean drug trafficking networks. Review of International Political Economy, 22(1), 162-193.朝鲜还会制造假货,通过中国运往海外。
执法部门通常会发现不同的亚洲犯罪分子相互勾结,相互联系。中国和日本主要的犯罪组织与西非、伊朗、南美和东南亚的犯罪组织联系日趋紧密。东京、广州、曼谷和其他中心城市已经出现了非洲、阿拉伯、印度和伊朗商人的聚集地。
在非法市场中,暴力和声望仍然起到重要作用。2013年4月,香港三合会“和胜和”老大谢志成,(绰号“老鼠成”),在香港上水北区医院对面的保健路被两名蒙面男子砍死。谢志成在和胜和中任红棍(打手领班),十分活跃。其被砍身亡明显是因为和胜和与其他帮派间在香港荃湾地区的地盘之争,双方都想控制小巴线路、地下赌博、毒品交易和销售假货。
在20世纪,上述暴力事件在中国香港、澳门、台湾等地以及日本十分普遍,但是如今却十分稀少。许多犯罪组织已经转型,但并未消失。一些犯罪组织与新义安、14K、和胜和等老派三合会组织有联系,与新的犯罪组织(如大圈帮)也有联系。中国大陆的犯罪组织鲜有人知,他们用腐蚀政府官员和提供法外保护生存下来。*Wang, P. (2017). The Chinese Mafia: Organized Crime, Corruption and Extra-Legal Protection. Clarendon Studies in Criminology, Cambridge.中国香港、澳门和台湾的三合会组织在20世纪90年代就与广东和福建的犯罪组织建立了联系,为内地的犯罪组织提供资金和技术,让内地的犯罪组织获利更多。*Broadhurst, R. and Lee, K.W. (2009). The Transformation of Triad ‘Dark’ Societies in Hong Kong: The Impact of law enforcement, and socio-economic and political change. Security Challenges, 5(4), pp. 1-38.
香港黑社会与中国内地和东南亚国家的犯罪组织合作,或者借助他们的法外保护,形成松散的犯罪网络。其建立的基础通常是政府官员的腐败(尤其是中国内地和金三角地区)。金三角地区如今还以制造阿片类药物闻名。在此之前,自20世纪50年代起,金三角地区就以生产海洛因和鸦片为主,武装军阀的统治是其主要统治形式。
在大湄公河次区域,海洛因、阿片类药物仍然是犯罪组织的主要收入来源。但是,滥伐树木和销售假货、假药也有很大盈利。泰国种植鸦片的规模相对较小,但是在金三角地区与泰国的边境,各种犯罪组织都参与了毒品走私。*Chin, K. L. (2009). The Golden Triangle: Inside Southeast Asia’s Drug Trade. Cornell University Press.
金三角地区的海洛因和阿片类药物被贩运至云南省,随后会被贩运到其他东亚国家和地区,包括日本、韩国和中国台湾地区。阿片类药物以及高纯度海洛因都是佤邦和掸邦生产的,通过“骡子”少量多次地贩运至曼谷的市场。*Zhang, S. and Chin, K. (2013). Ants Moving Houses”: The Social Organization of Heroin Trafficking in the China-Burma Border Areas. Paper presented at the annual meeting of the American Society of Criminology (ASC)
药品犯罪包括进口、出口、制造和销售仿制药或非法药物,这是另外一个重要的非法收入来源。*INTERPOL (2014, Jul). Pharmaceutical Crime and Organized Criminal Groups: An analysis of the involvement of organized criminal groups in pharmaceutical crime since 2008. Retrieved from https://www.interpol.int/Crime-areas/Pharmaceutical-crime.互联网犯罪虽然已经被广泛认识,发展迅速,但直至最近联合国才界定了互联网犯罪风险。线上市场(尤其是网上销售药品和毒品)发展迅猛,难以侦查。有些互联网服务商都是通过未经监管的网络获利,包括匿名的网络和支付系统。
随着全球贸易的长期发展,有组织犯罪也随之变化。新的领域中为犯罪组织提供了大量的机会,犯罪组织也可以通过获得其他组织的保护实施犯罪行为。传统的观念、身份和语境都无法保障安全的犯罪交易,犯罪组织转向形成松散的网络,这种组织等级不严密,控制和领导都是松散的,他们的犯罪活动依赖其自身的声誉。
非洲和伊朗犯罪组织开始崛起,他们与墨西哥的毒贩联系起来,也与亚洲的犯罪组织共同实施跨国犯罪。*Ganapathy, N., & Broadhurst, R. (2008). Organized crime in Asia: a review of problems and progress. Asian Journal of Criminology, 3(1), 1-12.亚洲的区域性非法商品供销链与国际性的非法商品供销链相结合。南美的犯罪组织与中国和非洲的犯罪组织勾结在一起,共同经营易制毒化学品,为阿片类药物市场提供原料,同时他们还会经营可卡因和野生动植物制品。他们在跨越太平洋和国际性的经营活动中获利颇丰,这也为亚洲提供了新的跨国犯罪机会。*Hutt, D. (2016, Apr 7). Mexico’s feared drug cartels are infiltrating the region. Retrieved from http://sea-globe.com/mexican-drug-cartels-southeast-asia/ ; UNODC (2010a). The globalization of crime: A transnational organized crime threat assessment. Retrieved from https://www.unodc.org/unodc/en/data-and-analysis/tocta-2010.html.
墨西哥犯罪组织和中国犯罪组织相互勾结的案件已经被察觉,也有所报道。这也显示了非法交易国际化带来的影响以及中国的财力不断增长。香港的14K和新义安为墨西哥锡纳罗亚贩毒集团提供制造冰毒的原料,他们的合作于2012年在广东陆丰地区被发现。在长达六周的执法中,墨西哥政府查获了近900吨易制毒化学品,还有一艘从中国运送麻黄碱到墨西哥的船,价值高达100亿墨西哥比索。*Harris, B. (2014, Jan 12). Hong Kong triads supply meth ingredients to Mexican drug cartels. Retrieved from http://www.scmp.com/news/hong-kong/article/1403433/hong-kong-triads-supplymeth-ingredients-mexican-drug-cartels.墨西哥犯罪组织还向中国走私托托巴鱼花胶,原因是中国人认为花胶具有药用价值。托托巴鱼花胶的价格高达45,000美元/千克,已经超过了同等重量的可卡因。走私花胶的人通常仅会被拘留,并没收花胶。高昂的赢利和轻缓的处罚使得犯罪组织热衷于这种走私行为。*FoxNews.com (2016, July 11). Fishy business: Mexican crime groups trafficking rare fish bladders to Asia. Retrieved from http://www.foxnews.com/world/2016/07/11/fishy-business-mexican-crimegroups-trafficking-rare-fish-bladders-to-asia.html.
中国的犯罪组织在华南地区也开设冰毒加工厂,如今中国经由菲律宾和马来西亚进口工业级数量冰毒原料的路线已被关闭。印度尼西亚、菲律宾、马来西亚和澳大利亚国内的毒品需求也刺激其他本国的犯罪组织参与进口易制毒化学品,用于制造新型毒品。菲律宾的警察认为,墨西哥锡纳罗亚贩毒集团和中国的犯罪组织在菲律宾本国制造新型毒品最为活跃。2016年9月,菲律宾邦板牙省的一处养猪场内发现了一个大型制毒工厂,每天可以生产100千克冰毒,在工厂内当场逮捕了7名中国人,这个工厂与之前在广州发现的一个工厂十分类似。制毒工厂内有多个工业蒸馏罐、一个反应器和一个氧化塔。2016年12月,菲律宾政府在其本国历史上最大的制毒工厂中逮捕了三名中国人,7名菲律宾人,当场查获了970千克冰毒和1097升液体麻黄碱,市场价格约为12亿美元。*Boykoff, P. and Berlinger, J. (2016, Dec 28). $120 million worth of meth seized in record-breaking Philippines’ drug raid. Retrieved from http://edition.cnn.com/2016/12/28/asia/drug-raidphilippines/.
广东地区查获的制毒工厂说明在中国存在规模巨大、获利丰厚的毒品交易。2015年1月,查获了2.176吨从陆丰运往上海的固体和液体麻黄碱。2015年5月,在广东阳江查获了1.26吨液体和固体氯胺酮以及2.7吨其他易制毒化学品,这些都是被伪装成红茶,准备发往东南亚国家和台湾地区;当月,在佛山查获了317千克麻黄碱和摇头丸以及1吨多的制造麻黄素原料;2016年1月,在广州番禺查获了150千克麻黄碱。公安机关逮捕了多名香港居民和台湾居民以及几十名内地居民;*Makinen, J. (2016, Feb 16). Drug seizures soar in China; most suspects are ’farmers and unemployed.’ Retrieved from http://www.latimes.com/world/asia/la-fg-drugs-china-meth-ice20160218-story.html.2016年9月和10月,公安机关分别在番禺和揭阳查获了2吨准备销往香港的固体和液体麻黄碱。
中国的冰毒可以用可卡因和其他商品进行交换。2016年3月,香港警方在深圳和香港交界的落马洲查获了95千克可卡因,当场逮捕经营大麻农场和军火的三名香港人。2012年6月,香港警方和美国警方联合行动,在一个来自厄瓜多尔的集装箱内查获了649千克可卡因,逮捕了三名从南美洲进口新型毒品的香港人。*Chiu, P. (2016, Mar 28). Hong Kong police seize cocaine worth HK$100m in big anti-drug operation. Retrieved from http://www.scmp.com/news/hong-kong/law-crime/article/1977378/hongkong-police-seize-cocaine-worth-hk100m-big-anti-drug.
2016年2月,澳大利亚警察查获了720升液体麻黄碱,这也打破了纪录(市场价值高达9亿澳元)。这些麻黄碱都是从华南地区运到澳大利亚的。澳洲警察抓获了4名中国人(包括香港人)。这次行动是中国和澳大利亚警方的联合执法。在另一次行动中,澳大利亚警察查获了90升来自中国的麻黄碱。自中国和澳大利亚开始联合执法一年的时间内,共查获了6吨毒品和易制毒化学品。*ABC News (2016, Nov 17). Eight people arrested after $54-million drug seizure off Australian coast. Retrieved from http://www.abc.net.au/news/2016-11-17/eight-arrested-over-drugseizure/8035376.
印度是麻黄素的另一个重要来源,印度的合法制药厂商会提供麻黄素、伪麻黄碱或者其他药品。例如,2016年8月,印度孟买的一家化工厂向东欧出售了18.5吨麻黄素。有一名化工厂经理和一名尼日利亚中间人参与其中。2016年8月的另一起案件中,马来西亚的一个工厂里查获了269千克的氯胺酮,当场抓获了19名印度人。
海洛因主要是从阿富汗、巴基斯坦或伊朗走私到其他国家,后经印度洋运送至东非,最终会被运至欧洲。据估计每年的数量多达70吨。毒品并非是犯罪组织的主要收入来源,东南亚国家的犯罪组织砍伐树木及经营野生动植物生意也普遍。日本暴力团、韩国的“黑社会”以及中国台湾、香港地区的“黑社会”还在东南亚经营电子垃圾的处理。这些业务的利润丰厚,假冒商品消费者需求巨大、药物、走私和人口贩运都对犯罪组织有强大的吸引力。
亚洲的犯罪组织通常用金钱开道,在某种程度上获得政府官员的保护。他们借此不断地开发合法或非法市场。犯罪组织之间相互合作,以此在一定范围内持续发展,他们还会效仿其他人的行为,使用暴力获得权力。
上文的例子说明了毒品和假冒商品是如何走向全球,不断发展的。这就需要当地的执法机构降低需求和供给。许多执法机关都达成了互助协议,东盟、亚太经合组织以及其他的多边论坛都在试图解决这些问题。但是,鉴于过去30年中犯罪组织不断发展,日趋成熟,反毒战争是否为可行路径?
借助非司法路径的杀戮来减少毒品需求可能符合公众需求。杜特尔特总统在菲律宾发起的反毒战争很有可能会收到强化犯罪组织、提高保护的价码并且暂时将犯罪行为转移至其他地区的效果。目前,菲律宾的贩毒战争明显震慑了犯罪组织。根据菲律宾国家调查局的报告,多名被关在监狱的“老大”仍然在狱内帮派和狱警的协助下经营毒品生意。他们一家筹集了约40万美元用于刺杀杜特尔特总统。*Gulf News Philippines (2017, Feb 12). Drug lords raise P20m to assassinate Duterte. Retrieved from http://gulfnews.com/news/asia/philippines/drug-lords-raise-p20m-to-assassinate-duterte-1.1842522.
菲律宾国家警察局于2016年9月10日发布了一项报告:自2016年7月1日杜特尔特总统就职以来,共有1466名毒品犯罪嫌疑人死于警察的执法活动中。但是民间志愿者杀害了1490名“毒品人”。至2017年1月31日,共有2555名毒品犯罪嫌疑人死于警察的执法活动中,民间志愿者杀害了4525名“毒品人”。*Rappler’s 59th report last update January 31, 2017.超过100万(1,179,462)名吸毒人员向警察自首,导致已经不堪重负的司法系统雪上加霜。志愿者的杀人率之高说明反毒战争已经失控,严重影响了程序正义和司法独立。
根据国际组织的报告,马尼拉的警察在反毒战争中每追究一名毒品犯罪嫌疑人,就会获得160至300美元的奖金。警察甚至会用证据诬陷死者,从被害人家中偷东西,或者从殡仪馆拿好处。2016年10月,一名韩国商人被警察绑架,关在警察总部的地下室内。杜特尔特声称警察局已经“腐败到骨头里”了。结果,反毒战争中的警察和其他官员起动了警察内部的反腐败工作。*Murdoch, L. (2017). Rodrigo Duterte’s drug war turning into a war on defenceless Filipinos. Retrieved from http://www.smh.com.au/world/rodrigo-dutertes-drug-war-turning-into-a-war-ondefenceless-filipinos-20170202-gu4h4n.html.他们对警察进行尿检,民政部门、改造部门也开始加入进来,承担相应工作。2017年3月,菲律宾继续反毒战争,但承诺不会那么血腥了。
联合国的多个下属组织都致电菲律宾,要求菲律宾停止法外行刑。*Morallo, A. (2017, Mar 3). What some international groups say about the Philippine war on drugs. Retrieved from http://www.philstar.com/news-feature/2017/03/03/1677617/what-someinternational-groups-say-about-philippine-war-drugs.澳大利亚和欧洲执法部门可能尽量避免参与血腥的反毒战争,因为这会鼓励极刑,损害法治。
正如有组织犯罪活动所展现的,打击有组织犯罪需要东盟十国和中日韩合作。不幸的是,由于东盟国家缺乏有效解决毒品问题、假冒商品问题和野生动植物保护问题的手段,许多人会认为东盟国家相互协作解决有组织犯罪问题可望而不可及。2010年第七届有关跨国犯罪的东盟部长级会议上确定了不切实际的目标——到2015年建立“无毒”地区。
中国公安部越来越希望与其他国家建立双边协作,进行联合执法(如“猎狐行动”),在边境地区联合巡逻(在湄公河上游)或者对运送毒品的货船进行控制下交付。
除了打击有组织犯罪以外,规范毒品使用(如大麻合法化),降低危害也会减少犯罪组织的利润。不幸的是,考虑到消费者在非法市场上可以选择,需要改变降低消费者需求的方法。通过政策改变消费者的习惯从而减少有组织犯罪就显得十分重要。在过去50多年中,打击供给、增加执法投入、加强执法威吓是执法者的首选路径。但是,这些手段并不能有效减少犯罪。*Lasco Gideon (2016). Southeast Asia’s war on drugs doesn’t work - here’s what does, The Conversation, December 21, 2016. Retrieved from https://theconversation.com/southeast-asias-waron-drugs-doesnt-work-heres-what-does-69652; Kleiman, M. A., Caulkins, J. P., & Hawken, A. (2011). Drugs and Drug Policy: What Everyone Needs to Know?. Oxford University Press.
澳大利亚等国的政府对海外犯罪活动的预防也有所投入,并且为其他地区的执法合作提供专业指导。这种做法事半功倍,可以为打击犯罪组织夯实基础。澳大利亚和欧盟国家还为联合国犯罪和毒品问题办公室、东盟国家提供支持(包括毒品作物的侦测)。
对于许多国家的政府而言,他们对毒品滥用和有组织犯罪治理问题面临着严酷的选择。如果治理毒品滥用和有组织犯罪双管齐下,则意味着在公共卫生和犯罪预防方面的投入剧增,投入的成本可能会超过许多发展中国家的支付能力。减少非法市场的危害需要对政策进行重新评估。对于菲律宾而言,反毒战争影响了弱势群体,损害法治,导致监狱拥挤不堪,但是对于减少有组织犯罪收效甚微。
CriminalInnovationandIllicitGlobalMarkets:TransnationalCrimeinAsia
Roderic Broadhurst
In Asia, these illicit markets have grown rapidly with the opening up of trade and development of China, India and ASEAN boosted by infrastructure development and increased wealth. Traditional crime groups have re-vitalized and new entrepreneurial crime groups have emerged to capitalise on the illicit market opportunities contributing to a surge in the distribution and the use of narcotics as well as other contraband in Asia and worldwide. These developments have triggered extreme responses, such as Philippines’ President Duterte’s bloody ‘war on drugs’.Countermeasures at the regional (ASEAN, UNODC, INTERPOL) and national level in Asia have focused law enforcement on drug supply and distribution while alternative ‘harm reduction’ approaches have not developed apace. Policies such as ‘drug free zones’ and the ‘war on drugs’ have unintended consequences, undermining the rule of law and enhancing the profits of criminal organisations. Therewith court cases increased quickly and severe overcrowding prison also emerged.
organised crime; war on drugs;illicit markets;Asia
2017-09-10
博汉仕(Roderic Broadhurst),澳大利亚国立大学教授,任职于澳大利亚国立大学亚太研究院及澳大利亚研究理事会管理与安全研究中心。
①陈 波(1985— ),男,江苏连云港人,华东政法大学助理研究员,《青少年犯罪问题》杂志社编辑,法学博士。研究方向为犯罪学、刑事司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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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8-2433(2017)05-0042-09
(责任编辑:付传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