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勇
地处阿蓬江畔的濯水古镇,属武陵山区内黔江所辖,是319国道沿线上的重要集镇。这里地理环境优越,历来足周围土家族、苗族和汉族聚居的地方,是一个集土家吊脚楼群落、水运码头、商贸集镇于一体的古镇,不但人民生活相对富足,建筑古色古香,还蕴藏着丰富的土家民族民问文化,独具特色的后河戏就是其中之一。也許当年盛世的濯水镇样貌我们无法窥见,但这沿袭百年的后河戏的“依依哦哦”的唱腔,伴着沧浪之水,仍飘逸地回响在静静的阿蓬江上空。
一方人文,一台大戏
古老的濯水古镇目前正在着力申请为国家5A景区,但它不像全国其他成功创建5A或正在创建5A的景区那样,要么以山形奇峻为依托,要么以峡谷、洞穴为支撑。濯水则是以丰富的当地民族文化,具体说是以当地的一台戏来打出了一张独特的文化牌,这在全国其他景区中可谓无出其右。
一台戏能否扛起创建国家5A景区的大旗?濯水后河戏的传承人陈绍明是这样说的:“现在古镇打造出来了,有了开阔的演出场地,好的演出舞台和设备,演出可谓场场爆满。位置坐满了不说,很多游客甚至都是站着看完整场演出的。”如此看来这后河戏的确是为人喜爱的一台戏,确实是有戏!
濯水后河戏作为武陵山区独特的地方剧种,严格来说是湖北汉剧、湖南南戏与江西昆腔交融,又结合了当地的本土敲打等形成的一种独特的曲艺形式。经上百年的发展和传承,形成了自己独特的风味和系统。传唱于重庆市黔江区濯水镇、阿蓬江镇、冯家镇、蓬东乡、马喇镇、金洞乡等地,成为了代表一方人文的一台大戏。2007年,黔江区文化馆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办公室把“濯水后河戏”作为区级非物质文化遗产进行了保护和整理。
说起濯水后河戏,最大的特点就是它的敲打和念唱,可说是半台锣鼓半台戏。这正是融入了巴渝本土敲打的最好见证。锣鼓分轻重缓慢,念唱讲悲欢刚柔,配以京胡,二胡伴奏,曲牌众多。加以地方方言为主的道白,使得后河戏的舞台表演空间巨大,内容通俗易懂,少为形式所限,是一般地方剧种所不具备的。
光说濯水后河戏的锣鼓敲打曲牌就有百种以上,分为闹台锣鼓和演出锣鼓两大类。闹台锣鼓即是开头结尾等,需要渲染气氛时做的敲打,从“四门进”、“大出场”开始,到“启霸”、“溜马”结合,中间含“风乐大”、“扑灯蛾”、“扣扣”、“园园”、“飘飘”等。演出锣鼓则是根据剧情的动作和唱腔而定,戏怎么演,人怎么唱,情怎么缠绕,意怎么彰显,便敲什么锣打什么鼓,应用自如。
再说唱腔,后河戏的唱腔分为南路、北路、上路三大类。含有“倒板”、“一字”、“二流”、“扣扣”、“尖子”、“哀子”、“垛垛板”“三板”、“肖眼”“四平调”、“南北杂”等曲牌。三大唱腔各有特色,各有偏重,有的高昂铿锵,有的婉转悠扬,有的行如流水,有的悲壮凄凉,有的戏耍幽默,有的流俗弄脏,有的如诉如泣,有的义正严章,表现力十分丰富,这正是后河戏让人着迷的地方。
停停走走唱到今天
据史料考证,濯水镇后河戏大致于19世纪中叶,诞生于武陵山的酉阳州白三乡(今濯水镇)。前期主要是由明朝“赶蛮拓业”和清初“湖广填四川”而来的湖北湖南两地人带来的湖北汉剧和湖南南戏,在此地融合形成,后逐渐加入江西昆腔和地方敲打,才定型为了如今的后河戏。
“说到濯水后河戏,就我知道的都可以说到晚清时期去了。”后河戏的传承人陈绍明老人说起自己研习了一辈子的戏剧的渊源,一点没有含糊。从小耳濡目染听祖辈父辈,听师傅讲过不下百次的历史,又从他的嘴里娓娓道来:“晚清时间,一个名叫‘玉字班的湖北戏班子来到了当时的濯水镇演出,剧目有‘二度梅、‘天水关……”不知是否因为濯水这个地方与这后河戏特别有缘,这剧团竟在此地待了很长时间,一演就是一年。因为当时戏团在濯水待的时间比较长,演出的曲目很受此地老百姓的喜爱,自然便形成了一些忠实的戏迷,戏听多了慢慢地自己也会哼唱上两句,从迷戏变成了票友。当时玩得小有名气的戏迷就有不少,现在陈绍明还说得出他们的名字,如聂云昌、李棣之、韦子廷、黄宝生等十多个人。由于这一帮票友在茶坊酒馆玩时一高兴就哼上一段两段,后河戏便无形中在民间传唱开来。又由于此地的戏风浓了起来,来演出的戏班就越发多了起来,陆续又带来了更多的剧目,这就给濯水后河戏的票友们提供了更大的学习契机。慢慢票友的规模也大了起来,玩得也越来越像模像样,有的唱,有的拉京胡、弹三弦,有的打锣鼓,于是这里便初步形成了与汉剧和南戏相近,但又有不同之处的独特的濯水后河戏剧种。之所以称为后河戏,是源于当地人认为阿蓬江系乌江的支流,是乌江的后河。
“濯水后河戏是时演时停走到今天的。”后河戏的另一位传承人徐余清如是说。解放后,在1951年春天,濯水镇业余后河剧团正式成立,张仁山任总师傅,徐余清的祖辈便在其中。到1966年业余后河戏剧团人数增加到30多人,剧目也更加丰富起来。随后,因文化大革命开始,剧团被迫暂停演出。
直到1977年,后河戏才恢复演出。虽然一些主要传承人已不在,但剩下的人仍坚持传唱。当时不光上演传统剧目,还有自编白演的歌颂贺龙元帅的“春到阿蓬江”及时代特色鲜明的“家庭小戏”、“分家”等一批获奖节目,后河戏可谓迎来了第二春。岂料1982年,特大洪水袭击濯水,剧团的全部家当被冲走,后河戏又再次衰败了。好在近年来地方政府对民间非遗进行了大量的挖掘和保护工作,后河戏才终于又重登舞台,开始了它在新时期的演艺之路。
台上演戏,台下传艺
濯水后河戏虽一路走得坎坷,但幸运的是总算传承了下来。现存会唱会演的守艺人有10来人,年龄都在50岁以上,后河戏非遗传承人陈绍明就是其中的一个代表。
陈绍明生于1943年,一生都与后河戏联系在一起,如今已是后河戏导演、区民间艺术大师的他还常常回忆起小时候学习的时光。他从小就酷爱戏曲,后来加入了当时组建的濯水业余剧团,不过最开始的时候却只是跑龙套。龙套归龙套,能够接近后河戏天天耳濡目染已经让少年陈绍明很满足了。再后来他便开始跟随老师张风山、谭友元学花脸、老生。一个年轻人学唱老生,当时他的心中苦闷可想而知,试问哪个少年郎不想演英雄?不过陈绍明明白,要想演好戏,要想真正懂戏就必须了解所有的角色,于是他决定首先把这老生唱好。endprint
几年的苦练下来,陈绍明的老生开始唱出了味道,得到了观众,特别是真正懂戏的观众的认可,这使他十分开心,更加起劲地钻研后河戏的技艺。之后他又拓展了自己的戏路,开始尝试老旦、花脸,到后来反串花旦等多种角色,技艺越发炉火纯青,其身段和唱腔能准确展示人物的悲欢离合、喜怒哀乐。唱词响亮浑厚,步伐精准,更能够准确把握各场戏的统筹舞台表现效果,慢慢地真可以称得上“全挂子”了。虽然中间因文革被打断,足足有10年没有戏演,但私底下陈绍明一直都没有停止过对后河戏的勤奋研习。
文革后,戏团重新组建,因老前辈相继去世,陈绍明临危受命,担任起了导演的职责。百废待兴的局面下,这个导演可不是那么好当的。陈绍明面临的第一个艰巨任务,就是找到幸存的剧本,使戏团有戏可演。开始几年的大部分时间,都用在了这个上面,走访剩下的老一辈艺人,走访民间,走访一切有可能有剧本留下的地方,去挖掘出幸存的剧本。数番走访下来,辛苦总算没被辜负,他整理出了《秦香莲》、《血手印》、《辕门斩子》、《四进士》、《十五贯》、《古城会》、《杀狗》、《小姑贤》、《春到阿蓬江》、《分家》等戏目,剧团的演出慢慢丰富起来,后河戏又开枝了。看着后河戏渐渐有了起色,却怎奈何老天不作美,1982年戏团再遇不幸,一场大洪水把所有家当都冲走了,陈绍明当时曾一度想过放弃。后来终于又在区文化馆、区文化局的大力支持下,让后河戏得以重新上演。
伴随着后河戏的60余年光阴悄然度过,陈绍明已从当年的那个懵懂少年变成了如今的矍铄老者。让他欣慰的是,后河戲依然深受群众喜爱,依然保留着最初的韵味。而这个背后,陈绍明也有着深深的担忧,那便是后河戏的传承。学戏苦,加上时代也变了,如今的年轻人能坚持下来的太少了。好在陈绍明已经教出了三个徒弟,虽都是爱好戏剧义务教习,但他们态度诚恳学得认真。最厉害的王明强现在已能上台演出,在《乔老爷上轿》中饰演兰公子了。
目前,由黔江区文化馆非遗办公室牵头进行的保护和帮扶工作让陈绍明又看到了希望,濯水古镇也在推进古镇开发,加快濯水旅游发展的同时,大力支持非物质文化项目的传承工作,决心把濯水后河戏打造成濯水的文化名片,还相应地制定了后河戏师徒传承实施方案。现在结合濯水古镇旅游景点,后河戏已经成为了黔江旅游的一个不可不看的亮点。
一辈子演了大大小小那么多场戏,在戏中体会到了那么多的悲欢离合和各种人生遭遇,陈绍明说,他在舞台上给观众展示传统文化的同时,也从后河戏中得到了人生的收获,这门历史悠久的戏剧给予了自己怎样做人的启迪。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