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伍立杨
线条运动的美学极致
——洪厚甜先生及其书法世界
文/伍立杨
洪厚甜,号净堂,1963年生,四川什邡人。中国书法家协会理事、楷书专业委员会委员,中国民主同盟中央美术院副院长,中国国家画院研究员,中国艺术研究院中国书法院研究员,中国书法家协会书法培训中心教授,中国文字博物馆书法艺术委员会主任委员,中央数字电视书画频道特聘教授,中国教育学会书法教育专业委员会常务理事,西南交通大学茅以升学院特聘教授,四川省政协书画研究院专职副院长兼秘书长,四川省书法家协会副主席、正书专业委员会主任。师从李良栋、蒲宏湘、张海、陈振濂、何应辉先生。
当今中国书法界百舸争流,对于古代传统的格局,既能入又能出,在对传统辩证考量的基础上予以突破,可谓名家辈出,而洪厚甜先生即是其中极为突出的一位。
他笔下的世界,是当今书法界有口皆碑的顶尖作品,行笔恣肆,气象朴茂,时呈逸宕之势,无雷同刻板之弊,是吃透线条内涵律动及其技术内涵的精髓,酿造出来的艺术奇葩。
洪厚甜谈艺自推汉魏以来古调,取法浑穆,其间金石味极为正宗。于书法史作贯通式的研究,复直溯秦汉魏晋,结体典雅考究而气势磅礴,势头来得宏大壮美,渊博淹通,格调高古。所谓功夫深,结体自稳,天资好,落笔便超。
十年前,行草十家展盛放中国美术馆,走遍十省市,胡传海、张学群、陈洪武、王厚祥、洪厚甜……十位作者均是活跃在当今书坛名重一时的行草书优秀书家,他们共同的特点是尊重传统、注重继承,同时,思想又比较活跃,艺术上有自己的追求,技法上有自己的探索创新。
新时期书坛有所谓“流行书风”的铺开和论争,如果说洪厚甜是流行书风的灵魂人物,则其笔墨较同仁更加自由解放、变化无端。有的笔画处置看似松散,实则出于故意,裨使间架笔画流动连贯,从断简残碑中得来的古人心曲,犹如文章巨擘化用经、史、子各种典籍,书风著实深沉,不求秀逸之表,而自出其风神高致,使笔墨生成一种浑然天成的醇厚妙味。运笔飞动,而意念丝丝入扣。
他近年的变法,实于多年前已打下伏笔,即对高难度绞裹笔法的再度锻造,遂得法度之辩证关系,而能跳出樊篱,其最重要之创造,非洪氏个人莫属的风格指纹,乃是其于笔画配置、间架结构达成一种高明的契约关系。
在汉碑上有突出成就。所谓古法,首先是秦汉精神。秦汉的浑朴与古拙,这是中国人骨子里边所固有的。这种雄浑、质朴、古拙的精神,已经化为一种营养丰厚的艺术元素。线条远非一种结构工具,更是力感的承载,蕴含在字迹之中的气象及美学眼界,均由力感体现。所谓高峰坠石、千里阵云、陆断犀象、万岁枯藤……皆属对于力感的形容,是技术范畴和美学品位的最佳结合。
线条的运动美学,线条的运动势能,线的律动和美学内涵,综合到极致之处,就达到一种圆融、一种突破。线条运动的极致,乃是一波才动万波随,生机浩沛的生命活体。而这一切,乃由厚甜书家高度的敏悟来完成,最终塑立线条的技术内核。如蔡邕《九势》中所说 “藏头护尾,力在其中,下笔用力,肌肤之丽”、“圆笔属纸令笔心常在点面中行”,厚甜先生吃透此种运笔力量的涌动和节制,从而造成一种活力无穷的势能,笔力在发生位移的过程中,总有不绝如缕的动力跟随护持。
有专家这样定位:“厚甜在书法上博涉多采,造造全面,其中成就最突出,同时也最为人熟悉和称道的,当属他的魏碑与魏体行书。洪厚甜学习魏碑走的是下苦功夫的途径,举凡墓志、造像记、摩崖石刻等无不反复临习,了然于胸……”的确,厚甜先生谈艺,强调秦汉精神,这种精神折射出浑朴、古拙精神,他说:“我觉得,书法在当代的发展,还是要张扬这种博大的秦汉精神,以秦汉精神为现代书法的精神内核。”可谓触及了书法的艺术灵魂,也即书法哲学的深层结构之关节。
洪厚甜 杜甫《甘林》83cm×153cm 纸本 2017年
厚甜曾经在一个访谈中谈及:如果说行书、草书是舞蹈,以外在形式表现美的话,那么高境界的楷书就是“老生敲木鱼”,表现的是深刻的生命体。他指出:楷书其实最难,它并不是其他书体的基础。他表述以精辟的譬喻:“僵尸再美也是无意义的。无论是褚遂良还是颜真卿,他们写过那么多有名的帖,你有看过每一件都是一样的吗?”
综而言之,厚甜的用意深远,即程式化是艺术的大敌。
功力,是可以追加的;形态,是可以接近的;技法,是可以开掘的。唯独天赋和体悟是无法模仿,也难以复制的。在作家系统,李白、苏东坡、莎士比亚、钱钟书……他们的作品,除了随同其轨迹去感悟欣赏,此外至难模仿追踪。浑金璞玉的锤炼,来自想象力和技术手段的高度统一,结体方面横竖波磔的辩证审美,乃因他将结构、张力、形体、韵律的矛盾拉到极端饱和的边缘,臻于尖锐地步,进而以力挽狂澜的高明手段斡旋调和。这种对矛盾的处理艺术,使其作品固足慑人心魄,同时也表明其唯一性与不可模仿性。
洪厚甜先生的书道,窃以为无法模仿复制,正在于其天赋,其丰富的表现力,宏大的个性空间,超绝的空间处理,线性律动的独在,刚柔高度融汇的天籁之音,均在戛戛独造的创造力天赋之中。
飞白笔法的运用不仅是带着镣铐跳舞,更是在钢丝上行走,虽说书画同源,但在飞白的纹理映射方面,则大有区分。书法飞白度的掌控极其微妙,在落笔、行笔和提笔等过程中,其间的章法、结构形态往往达于极处,就是辛弃疾所说的 “殆天数,非人力”,功力稍有不到,即全盘毁于一旦,即出于人力,而成于天然,回落于大海风涛之气、古槎怪石之形,即天然的境界、天然的神髓。孙过庭说:“旁通二篆,俯贯八分,包括篇章,涵泳飞白,若毫厘不察,则胡、越殊风者焉。”正是这种微妙关节的形象表述。
飞白虽说是传统概念,但在洪厚甜这里,已远远不是寻常的枯笔或故意的蓄墨有限,它更是一种非他莫属的原创风格特征,一种非他莫属的秘密武器,
洪厚甜 杜甫《述怀》60cm×32cm 纸本 2017 年
洪厚甜 李洵《南岳七十二峰歌》96.5cm×179cm 纸本 2016年
刘熙载说:“逆入,涩行,紧收为行笔要法。”笔触的综合效应,在洪厚甜美学境界这里,分解他的笔法的锋、侧锋、藏锋、露锋、实锋……是没有任何意义的。他的笔触,具有超强而又灵敏的柔韧弹力。他从技术手段悟入,从哲学启发悟出,内劲浑厚,力量很大,接手就有山雨欲来风满楼之势,如山岳威峙,如海潮磅礴。但在一番急流澎湃的力量拍击之下,更有松风古韵流贯提起,浑穆苍古,而又高逸幽雅。刘熙载《艺概》云:“书当兼备阴阳二气,沉著屈郁,阴也;奇拔豪达,阳也。”此则有似太极拳,柔中寓刚,刚柔相济。一招一式,浩气充沛,观其行拳,温煦如春风拂柳,轻柔若行云流水,内里其却蕴含着无穷的力量。
因此有网友受其作品震撼,由衷感叹:“洪厚甜先生的手笔,如天上的苍鹰,矫健有力,如浩瀚的海洋,波澜壮阔。”(见网友zhihuiguo在百灵社区的留言)确为善鉴者之言。
艺术虽然不是科学,但在其微妙的关键、技术的枢纽、传统与创造、心思与手段等的衔接、运行过程中,却有着和科学一样毫厘不爽的意思存在。从运筹帷幄到指挥裕如,当中的呕心沥血和敏悟升华,大有难与外人道的只可意会的境况,而且正如陶潜所说的,是一种极其高端的“此中人语”,因而“不足与外人道”,同时这也正是艺术宗师的质地和艺界匠人的根本区分之所在。厚甜笔之运力、达意,至于运斤成风,沛然渤然,既于雄肆处运气,更于整密处植骨,布控中则不衫不履,遂于疏朗处见俊逸。写到沉郁顿挫之际,甚至不排除笔意的矜张,则属大笔如椽的弄笔使气,然而,无不妥帖,无不气象包举。
美是自由的象征,厚甜的书法实践,以及他的艺术所达到的峰巅境界,乃是不断追求想象的自由和展开生命的渴望,包含着最为活跃的自由的要素,即一种自觉的、有意识的力。换句话说,乃是生命力最完美的诉求,线性系统运动过程完美展现,是手段和目的的高度统一,是生命意志和自由意志的艺术呈现。
作者系海南省作家协会副主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