品味人间万象

2017-10-27 19:03李志强
中国铁路文艺 2017年10期
关键词:喜儿小宝电话

李志强

拜 访

拿起电话,我还在犹豫,怎么说呢?

我说我们是一个村的,可村里来省城的人多,多是找麻烦的,这个不行。我说我们从小同学,可同学也多了,老家同学聚会请他几次都没去。到底怎么说?我说我也调来省城了,还是个基层干部,想约出来坐一坐?他更会笑我,他现在是局座了。我想不出办法,可我身处异乡,举目无亲,眼前他是一尊救命菩萨。

简直不敢相信,根本不是人们俗话所说,天上真掉了馅饼。

局座同意见我。

如柳暗花明,枯木逢春,大雪冬梅,我不知道用什么表达心情。

记忆如水,我们曾有过美好的少儿时光……

我们同在一个小村,一起上学,走一条小路,坐一个课桌,点一盏马灯,趴一个石碾上写作业……他家生活条件不好,老爹卧病在床,我爹说多帮帮他家。我帮他在地里切撒红薯片,帮他去集市上卖小猪崽,还帮他砌过倒塌的院墙,还背他发高烧的小妹去卫生院……

后来他考学去了省城,一别就是许多年。

可我没有忘记他的模样,因为我有张他的照片。

那是去县城拍考初中的照片,他家没车也不会骑车,我借老舅家的飞鸽加重车带上他。去县城的路很远,一路沙地,又顶大风,他伏在我身后,死死抱着我,任凭土路起伏颠簸。我们在县礼堂看了《红灯记》;我们去澡堂互搓身上泥灰;我们还凑钱买了只乒乓球拍;最后我们去照相馆拍了那张“友谊长存”。

往事就是乡愁别绪,照片就是感情联络图。

小伙伴姓洪,小时候叫红孩儿,今后要叫洪局,我现在必须改口。

洪局变化很大,身体稍稍发胖,戴上了眼镜,盯我半晌。

我快速上前伸手,洪局没有动,像对一个熟悉客人。我故意放松地说:“平时不烧香,到时抱佛脚,小人所为,十分惭愧。”我的话不可笑,还轻浮庸俗让人恶心。门开着我想关上,洪局说开着透气。洪局起身泡茶,我说不喝。洪局抽烟,我想抽却说不抽。我形态变异,手足无措。我发现自己也有小人品质。

我原来想好的开头忘了,竟说起了昨晚的回忆。

洪局端坐茶桌中央,吹着茶屑,漫不经心,像是没听。

我猛然惊醒,情知大错,对领导说话不要奢谈感情,不要胡拉乱扯,话题要朝前走,不能往后说。我是懂这些的,可这会儿忘了。

话是收不回来了,不知往下再怎么说。

“吃饭。”我终于想到这个事。

洪局没客气,打个电话,夫人来了,怀抱着孙子。

在不远处一家酒店,我们静静地用餐。

我突然想起带来的照片,急忙递上“友谊长存”。洪局拿起照片端详,又递给夫人,夫人扫一眼又递还我,我拿给孙子让看他爷爷,孙儿拍打推开。我想将照片放桌上,看洪局无意收藏,捡起又放回兜里。洪局说着天气、雾霾、中药、运动等话题。我不懂养生,但我双手扶膝,目光凝聚,故作惊异,装着很喜欢很启蒙很受用,眼睛几乎放出光。

终于说出小儿就业大事。洪局似乎早有所料:“孩子要靠自己,可以去考研,可以支農锻炼,可以个体创业,我们当年都是这样走出来的。”洪局说的道理好啊,可一个普通孩子讲这样的标准有点高了。我终于出手了,小心拿出绒布小盒,递上我家那颗祖传的钻戒。洪局推辞,我直接将它塞到夫人包里。

门廊之下,洪局的手握上我:“唉,等等吧,有机会再说。”

洪局终于留下了活口,我重重呼出一口气,我不愿松开洪局的手,它绵软轻柔温暖极了。洪局身居高位,一分谨慎,一分稳妥,心有所系,深谋远虑,进退留余,领导就是这样子,有把握的事也不承诺。

街面的风有些凉,眼睛有些湿润,不管咋说,事情已有了些眉目。我们虽然不像是伙伴,也不像是同学,更没有热烈场面,但我不在乎这些,功利在身就是小人。

望着洪局的背影,顿生敬佩和感激。

回家的路很长,我没有坐车,我想走走,那天的路很长。

突然接到一个电话,对方是村里来的一个打工的伙伴,我骄傲地告诉他在洪局这里呢!对方说是为孩子的事吧?我说是的。他电话里大声说:红孩儿早退啦。

什么?我愣了。

一个月过去了,没有消息,我有些忐忑,不相信洪局会忘掉我,终于忍不住去寻洪局。门卫老人说,你找洪局?我说嗯。老人说洪局上个月已去澳洲定居了。

村头有个水塘。

七月的太阳,天上没有一丝风,只有知了刺耳的鸣叫。

池塘很静,水面一丝不动,水黾在上面爬着,划过一道抖动的水纹。

我和村里孩子小宝去水塘洗澡,天太热,我们都将头埋在水里。

不一会儿我们开始玩猫捉老鼠,小宝胆大,水性也好,我总是被他逮住。我不服输,因为那会儿池塘没人,只有我俩,我都没有藏身的地方。后来小宝让我先跑,游至十多米远,他眼看追上我,突然我一声大喊:“妈呀,有鬼!”接着扑腾腾往外跑。小宝知道我点子多,继续追我。我脸色灰白,满脸惊恐,一边抹着脸上的水一边急说:“真的,这水下边有东西!”小宝将信将疑将脚轻轻向水下伸去,突然蹦起来,喊:“真有鬼!”小宝虽然胆大,可脸也变色了,镇定一下,他说可能是个啥东西,我下去看看吧。我拉着他的手,他吸口气钻水里去了。我等待着,突然“哗”的一声,水里冒出两个人,一个是小宝,一个是“水鬼”。小宝抹净脸上的水,气喘吁吁地说:“快,拉住他,是个人。”我吓晕了,没敢犹豫,抓住那人的胳膊,一人一边,将“水鬼”拖上岸。

那是村里的孩子叫喜儿。小宝说他刚下水就触着一只胳膊,知道是个人,干脆拉他上来了。我站起来向村庄跑去喊人。一会儿,村里的人来了,乱哄哄的,后来的人还牵了一头牛。喜儿放在牛背上绕麦场转圈控水,我们跟在牛身后走圈,喜儿还是没动静,村民说人已经死多时了。

村里人挤在麦场上,已经有了哭声。

小宝的爹跑来了,听说小宝也在这里洗澡,二话不说,抡起巴掌打小宝,小宝爹手重,只挨两下,小宝疼得扭头就跑。有村民拽着我问,你们是在一起玩的么?我说来时这里没一个人。村民说那咋发现他呢?我说刚才在水里洗澡时踩着一个东西,拉上来看是一个人。这话说完,就坏事了,很快那家人围上我,说是你踩住了他?我说没有啊。正在哭的喜儿的娘,听这一说,一下倒在地上晕了过去。endprint

我娘也来了,我正想跑,又停住了,我跑了说明是我踩死的人。娘拉着我追问,你们不是一起来的?我说嗯。娘说不是你碰着他吧?我说是踩着了他。娘哇一声扑我身上捶打。

晚上,我不敢回家,站在池塘边发呆,后来在麦场草窝找到了小宝。我说喜儿在我们来前早死了,怎么怨上了我们。小宝也说,这事我们太冤枉了。我和小宝都懵了,似乎这事怎么也说不清了。我们都想哭,却哭不出来。

半夜时,村里人找到了我们,领头的队长说:这事我听懂了,我去对喜儿家人说,不管咋样,你们捞出了喜儿,这也是好事,不然还找不到人呢。队长这么一说,我和小宝哇一下哭出来。

这件事,不了了之,可在村人心里还是个谜,时常有好奇人探問,到底是不是踩着他了?我说是踩着了,不然怎么会发现呢。后来有好心人说,你怎么说是踩着了呢?我说不是踩着又怎么说?对方摇着头,说反正不能说踩着了。

尴 尬

我向列车长递上证件,问:可以安排一下吗?

列车长谦和地说:唉呀,记者同志,实在对不起,铺位太紧张了。

我说没关系,您忙吧。列车长犹豫下,转头望我说:“这样,一个包房里有一位女同志你在意吗?”我说别人不在意我不会在意。

包房里是位中年女人,衣着显贵,眼睛很大,眉毛呈八,还涂着眼影。

女人剥着香蕉吃着,动作慢吞吞的。桌上放着杂乱的东西,瓜子、小镜子、化妆盒、粉色手机、一个很大的太阳镜,还有一个紫色圆嘟嘟的手链。

女人没有看我,也没收拾桌上东西,只是用餐巾纸擦下嘴上的蕉丝。

我掏出的茶杯,很难放下,只好重新放回包里。

我没与女人招呼,并非她不是美人,她没礼貌,我没了说话兴趣。

适逢正午,拉开被子躺下,渐渐入睡。

“主人、主人,那个坏蛋来了。”铃声乍起。

“哇,我在列车上哪,在哪一段我也不知道……去了大连、沈阳、哈尔滨,车上也关照得挺好,那是,您是谁呀……”

电话声音很大,吓我一跳,半天没反应过来。

女人仄起身子,架上一条腿,捏起桌上瓜子嗑,脚尖几乎触着我的床帮。

我侧过身子,抱头朝向厢壁,用夸张肢体表示不满。

不知多久,终于电话打完,重新闭上眼睛。

“哇,不是工程进度的问题呀,资金不到位,农民工不愿干啊,指挥长,你可得为我做主啊……”

这次不是她接电话,而是她拨出去的电话。我再次被惊醒。

这女人是做什么?不知道别人在休息,不知道去外边打电话?!

女人不看我,脸转向窗外:“你呀,又做梦了……去你的,我急什么,是你急吧……嘻嘻嘻……那你飞来啊,傻瓜。”

电话漫长而响亮。我脑门青筋随着蹦跳。

女人回过身,朝我睥睨一眼:“省了吧,接什么风,你可要小心,当心人家打不了老虎却拍了苍蝇……”

我几乎要窒息了,我不是谦谦君子,我也不是模范公民,我心里骂出脏话:垃圾女人!

起身拎包出了包房,干脆坐在了走道边凳上。车厢从头到尾都是静静的,只有这个女人的声音。

我知道路途还很长,这样坐着会很累,可再不想看这张女人的脸。

这次出门前,曾给王总打电话,说这个工程曾经报道过,如果没有新的新闻价值,最好过一段时间再说。可王总与我是朋友,一点不客气,呵呵一笑说:“你呀,上次采访是写工程建设,这次是写文明建设,这次可是个大美女,应当说是内外兼修,我保证它能成为你一篇成名作……好了,好好准备吧。对了,你一定要下点功夫,宣传这样的先进人物,对我们工程人来说是一个形象展示,意义重大。”

本来工作很忙,又是人情稿,很不情愿,真让人憋屈。

火车终于到站,重重呼出一口气,快步逃离车厢。

大早,王总打来电话,说我今天开会,不能陪你,让人过去,干脆在宾馆采访得了。我说行。

饭毕站在窗台抽烟,无意识朝窗外望去,老远看见王总带来一个女人。

霎时,我愣住了,急急摸出电话。急说:“喂,王总,实在不好意思,报社突然来电话有重点报道,采访只能改时间了啊!”

王总面放红光,牙签放在嘴里,边走边说:“扯淡,人已经来了,哪在乎这几分钟,啥也别说,中午我请你吃大餐!”

心几乎要跳出胸口,楼梯传来咯咯的高跟鞋声……我闭上眼睛。

这是我一生中最尴尬的事情。

解 放

“文革”时,家里突然收到一封信,其中还有一张写着数千元的汇款单。

这封信虽然不是什么外调或举报,却是我在青海坐监的叔家寄来的。父母一阵惊慌后冷静下来,分析定是叔落难后的一点遗产。叔婶身边没有儿女,于是父母要我去趟青海。

在一间低矮的小屋,我看到一张苍老的面孔,也许多年生活在高原,这张面孔粗粝而油腻,一头白发如雪一样盖在头上。婶狐疑盯着我,渐由吃惊转而欣然,一把将我拉入怀里,脸上滚下一串泪珠。

晚上婶听说我爱读书,盯视我许久。第二天,婶领着我去一座花园,那里有幢欧式别墅,高高的台阶,宽大的窗户,浑厚的墙基,房子非常漂亮。婶说你喜欢读书,这房子里有许多书却被查封了,不然可以送你。我说婶这是您的家吗?婶点头。我跨过栅栏翻窗跳进“家”偷出许多书。路上,我问叔是干什么的。婶说叔是省委领导。我说很想看看叔。婶眼泪掉下来,说幸好你这次来,不然或许就见不到他了。

这次看房是婶对我的一次测试考察。

婶很快做了一个决定,她与监管人约定,决定派我秘密探监。婶写了一封信,傍晚婶戴上围巾和口罩带我去察看了探监路线。

黑夜,我绕过人们的视线,转过几幢房子,最后摸到一间漆黑的小屋。小屋没电,只一盏油灯,灯下坐一位老人,一脸胡茬,戴着黑框眼镜,一张苍白疲惫的面孔,他是我叔。我对叔说,这是剃刀、肥皂、牙膏、衣扣、针线,您留下用吧。监护人接过物品没收。趁监护人转身的刹那,我悄悄地把纸条塞给叔。endprint

这次探监后,婶更信任我,我开始成为“地下交通员”。

叔每天要被人监视着去厕所打扫粪池,于是我就老远地观察,当发现监测人在背风处晒太阳时,就装着上厕所晃到茅厕,望左右没人,就顺手塞去婶写的纸条。婶的条子很多,为避嫌疑,我得常变换花样,比如我猫在某条路的一个拐角地方,等叔拉着粪车走过,恰是一个视觉死角,于是快速将纸条递叔。婶写的纸条我没看过,都是折成死结。

一天,几个小孩子在踢皮球,看见叔拉着粪车过来,故意将皮球放在路当中,叔过来踢开了皮球,几个孩子就拾地上石子砸他。我忘记了送信任务,拦住那几个孩子,与他们对骂后厮打,几个大人跑来才拉开。这件事家长们告到了专案组,婶做了检查并上门向家长道歉,专案组要求亲属立即离開青海。

那个冬天,我才12岁,北风送走了我。

许多年后,叔解放后担任重要领导工作,我们相处遥远,再也没有见过。

叔病故时,我去参加追悼会。那天,我看到了许多老红军、老延安们拄着拐杖来向他送别,他们说叔是老虎团长,身上有过枪伤,胳膊也被造反派打断过。我认真听着台上的悼词:忠于党,忠于人民,即使在身受迫害时,仍然坚信党的事业,与林彪、“四人帮”进行着坚决的斗争。

回来路上,婶说这次你叔真的走了,你叔平时最喜欢你呢。我说为什么?婶说你救过你叔的命呢!我说啥时候呀?婶说还记得那些小纸条吗?我说记得。婶很真切地告诉我,当年你叔受不了诬陷与凌辱,几次想过自杀,我每次在纸条上都写着一句话:你快解放了。

吝 人

他打电话来,说今天要请客,还说订了一家大酒店。

我说算了算了,别破费了。一会儿电话又来,又是他,说如果大家嫌麻烦,就在自家摆酒也行,办公室的人都来。我说周日好好休息,改天改天。

他是我同事,我们住一个楼上,他叫倪有德。

倪有德无事不请客,说白了,他的饭不好吃。

上次在家请客,邀来办公室四人,大家坐定,他打开厨柜,里边有三瓶白酒,一瓶是满的,一瓶是半满,一瓶是刚盖住底的。接着又掏出四个塑料袋,里边有花生米、海带丝、豆腐皮、萝卜条,刚从集贸市场买来的。大家见这场面,说酒就不喝了,说说是啥事吧。老倪也没客气:“今天老家来人了,就在城边卖西瓜,农民不容易啊,大家帮忙,每人买点?”大家说:“西瓜就不要了,我们每人给老乡一百块钱,就算是支援瓜农兄弟了。”倪有德很快站起,蹬蹬蹬下楼,不一会儿给各家送了西瓜。

放下电话,老婆就冲我嘀咕,又是鸿门宴吧?上次西瓜是支农,这次又不知道是支什么?我说好了好了,夸张了。老婆说,你啥都忘了,上周我弟在省城招待了他们一家,可他们回来竟然拿来省城的电话卡,说是只用了两次留在家里浪费,让我们将钱兑给了他。还有你要去买电影光盘,老倪在家楼道里等上你,把你拉进家,说优惠价,将一大摞光盘塞给你,其实那是他女儿大学宿舍扔掉的旧盘!

老实说,老倪这人工作没啥说,就是太爱占小便宜了,最近科室人也都疏远了他,原因是老倪给老家工程队帮忙,让科室人帮助他修改设计图纸和预算,结果加班熬夜一星期,预算为他省了十多万元钱,可他拿着图纸一声不响走了。

我开始想,老倪或许从小穷怕了。他是个孤儿,从小受苦,当年他考上大学却没钱读书,还是村里人凑钱供他上的学。老倪曾说过,将来有出头之日,一定要回报乡亲呢,可多少年了,他根本就没回过老家。

老倪的电话又来了,又叮铃叮铃地……

老婆说不能去,话没落地,直接扣了老倪的电话。

老婆指示:换衣,锁门,上街,不准带手机。

我们两口子去逛了商城,又去了书店,又遛了街心花园,估计饭局时间过了,这才开始慢慢朝家走。路上我想,此时老倪是否还在等我呢?放家里的手机是不是嘟嘟在响呢?这样一想,脚上的步子不时加快。老婆侧目看我,问:你走这么快干什么?我说没事没事。

其实,我对老倪的看法也就是嘴上说说,真正给人难看还没有过。今天没参加老倪的饭局,至少应当告诉人家一声,这样对待人家有失厚道,何况还有单位的同事,大家也许没那么苛刻,如果大家真的去了,他们又会怎样看我?明明自己没事,却在这里绕圈子,却是有些小气了。

今天的天很长,太阳落山很慢。

进家就去看桌上的手机,没有来电显示,重重呼出一口气。

天黑下来,逛街很累,早早休息了。

半夜,突然楼下传来女人的呜呜声。

细一听,是老倪家传出的声音,接着哭声一声高过一声。

感觉有些不对,没有多想,披上衣服匆匆下楼去。老婆也惊醒,紧随我身后跟来。

果然是老倪媳妇在哭!老倪倒在地板上,一身的酒气,面如灰纸。

我一边急叫救护车,一边给同事们打电话。

“……你给谁说了,你藏私房钱,你背着我要干啥呀……只要你愿意,咱啥都不要了,你为啥要丢下我们哪!”倪有德一动不动,说不出话来,眼睛直直地望着同事和家人。

同事们都来了,大家听不懂女人的哭诉,我老婆是医生,一边喂他救心丸一边帮他胸口按压。

“死鬼老倪啊,你没良心啊,你咋丢下我们呀,呜,呜,呜……”

原来,老倪周六悄悄回了趟老家,他20多年没回家,村人见他回小村,觉得稀奇,嘻嘻哈哈与他调笑。老倪掏出烟一支支给人递着,脸上表情怯懦且猥琐。他磨磨叽叽去了小学,那里有几间大房,房顶长着蒿草,窗棂用塑料布遮着,墙壁有着老旧的白灰。

今天是村小学开工典礼,村长刚要讲话,老倪从台角溜上讲台。他拿出了一个大包递给了村长,他说钱送迟了,对不起乡亲了。村长说修建小学不差钱了,这钱还是留着吧。老倪扑通一下在台上跪下了,一个劲儿给村民磕头,说钱送晚了,对不起村民了。

村长数着钱,包里有着20万元呢。

老倪被推到了台子上,村民呱呱地给他鼓掌,老倪趴在台上哭得哇哇的。

周日,老倪从村里回来,想在酒店摆个宴席,谢谢科室人多年对他的关照。

老倪抱着酒瓶子坐了一天,可却没有人来,他几次又打电话催人,可始终不见人影。他心里难受,自己边喝酒边流泪,一个人将那瓶白酒喝了。老倪不幸心脏病发作……

120急救车呜呜着向医院开去。

所有人都赶向医院,大家在走廊里站着,没有一个人走,他们什么都不说,只是不停地叹息……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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