形的渲染意的表达

李亚平+陈原川

【摘 要】中国民间吉祥文字是中国传统吉祥文化与中国汉字造型艺术的集中表达，是字的“形象”与“意识”的交织，从中可窥探到千百年来中国文化中吉祥观念的内涵。本文深入分析民间吉祥文字产生和发展背后的意识积淀，探索研究出吉祥文字中的形意交织、充满意趣的特点，以及在现视觉传达设计中的呈现。

【关键词】吉祥文字；民间；形意交织

中图分类号：H12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007-0125（2017）18-0207-03

在中国千年历史长河里，趋利避害的思想随着社会发展一直强烈存在于人们生活之中。吉祥文化是人们生活理想的集中体现，在吉祥文化影响下发展的吉祥文字，是中华民族文化的承载体之一，几千年来被广泛应用，绽放异样光彩。

一、吉祥文字的表征

（一）吉祥文字的产生和发展

在甲骨文中，便已出现“吉”“祥”二字。而“吉祥”二字同时出现是在《周易·系辞》中，其曰：“是故变化云为，吉事有详，象事知器，占事知来。”[1]指吉事到来之前必先有祥瑞征兆，我们当依照变化而有所行动。可见吉祥的观念意识在文字记载之前就已经有所发展。人类意识的局限性和生活环境的不可控性，需要有所寄托，以此来驱邪禳灾，消灾解难，祈福纳吉。吉祥观念决定了古人对吉祥符号的选择，而吉祥符号又分为吉祥图案和吉祥文字。[2]吉祥观念与文字的结合形成了吉祥文字。

早在原始时期，文字产生之前，人们在活动中为了便于记录和传达信息，大都通过绘画和符号来表现，在长时间的积累应用中，形成了早期文字。上古时代的占卜活动，实际上就是一种对未来展望和祈求的方式，在甲骨文中就能看到一些卜辞是“吉”“大吉”等字样。文字雏形的图形符号让物具备美化性和装饰性的特征，同时寄托了原始时期人们对生活的美好愿景。

商周奴隶社会时期，汉字趋于成熟，发展而来的金文很好地呈现出文字与器物相结合的独特美感。在文字以及吉祥的观念意识下，吉祥文字发展起来。从汉代开始，巧妙运用文字作为装饰，从大量汉代的文字瓦当中即可见到偏于吉祥的话语，如“长乐未央”“千秋万岁”“延年益寿”等，这类吉祥语在一定程度上反映的是清静无为、长生不老和得道成仙，这也是道家养生思想，是以吉祥文字表达吉祥意识的开始。随后文人士大夫们的书法创作，是汉字所独有的表现方式，以诗歌、对联等方式表达吉祥。从此，吉祥文字就从较为单一的祈求长寿开始，有了更多的内容，如祈求好运、姻缘、幸福、加官晋爵、子孙满堂等，从而逐渐构成了吉祥文化中独树一帜的吉祥文字文化。

（二）民间吉祥文字的演变

民间丰厚的土壤为吉祥文字提供了应有尽有的资源。民间是吉祥文字的生存空间、发展空间、传承空间。可以说，吉祥文字和吉祥图像皆是民间的艺术，而吉祥文字是以汉字为基础的吉祥图像形式，之所以把吉祥文字看作图像，是因为吉祥文字内在和外在所表达的内容远远超过一个汉字本身的功能和意义。

民间吉祥文字的应用形式随着环境的不同而异彩纷呈。有直接用文字寓意吉祥的，有间接用文字变体隐寓祥瑞的，也有用字中嵌画或画中融字的表现手法双向寓意吉祥的。“福、禄、寿、喜、财、吉”是吉祥文化的核心内容，是彼此关联而又各具特色的吉瑞主题。[3]从“福”字的构造来看，它表示一个人双手捧着容器在祭祀台前进行祈祷，无论是祭祀还是祭祀用的贡品皆是吉祥物，字本身就是寓意吉祥好运的。

清钱曾的《读书求敏记》中，载有百寿字图一卷，即是收录了寿的数百种字体。繁体“寿”字衍生出多样寿字纹，运用不同字体和汉字丰富变化的特点而构成吉祥字纹。秦汉瓦当中的吉祥语，“寿”字就已十分常见，后来广泛应用于碑刻、钟鼎、汉砖、器物、书画之中。无论民间吉祥文字怎样发展和演变，是以何种形式呈现于世人面前，变的只是外在征象，随着审美的变化，其在日常生活中实实在在的祈愿本质始终如一。

二、中国民间吉祥文字的意识积淀

不同思想、风俗习惯和生活情趣对吉祥文字产生了影响，同时吉祥文字也有选择地进行汲取与创新。吉祥文字是一种比单纯的文字更为生动详实的留存记录，其中可见儒家思想和道家思想的渗透，在长期发展中，这些思想直接或间接作用于民间吉祥文字，在形成的意识积淀下才有了更为生机蓬勃的吉祥文字。

（一）吉祥文字中儒道思想的滲透

在中国古代封建道德体系中，伦理孝道是维护传统道德体系的重要因素。《孝经》中提到“夫孝，始于事亲，中于事君，终于立身。”民间则有广泛流传的“二十四孝”故事，也就成了民间吉祥文字创作中常用的题材。小到日常器物，大到建筑等，皆有反映这些典故的文字装饰。儒家讲求积极入世，自古以来文人多以考取功名、升官发财作为人生追求。吉祥文字“禄”就是最直接的体现。儒家“三纲五常”中的“五常”即“五伦”，而五伦常以凤凰、仙鹤、鸳鸯、鹡鸰、莺的形象表示，这些动物形象常和文字组合在一起，以嵌入、融合的方式呈现出吉祥文字，隐喻儒家和谐等级秩序。

受道家思想影响的吉祥文字主要与道家强调养生有关，部分与长寿安康有关的吉祥文字就来源于此。“寿”字最早以繁体“壽”字为基础，是中国传统吉祥文字中的一个典型代表。后经过加工、美化，创造出了很多图案化篆书变体“寿”字，如用一百种不同篆书的变体“寿”字，以圆形结构逐一排列，称为“百寿团圆”，让人感受到圆满与长寿的双重韵味。

（二）吉祥文字中民间生活情趣的折射

中华民族对世间万物形成的生命一体化的认知，使人们在很多创作中融入万物有灵观念。将自身求生求活、趋利避害的观念不仅用文字语言表达出来，还通过多样化的视觉语言呈现出来。使得自然界的很多事物都可以成为表现吉祥文字的题材，在增添生活趣味的同时，也成为人们的精神寄托，最直接的方式是创造出了丰富多彩、形态各异的吉祥文字，在民间的应用方式多种多样，且无处不在。吉祥文字超越了单纯的文字意义，足见汉字的丰富表情和民间生活意趣巧妙结合，又应用于现实生活中。

往前追溯，就会发现，人与自然的关系非常密切。吉祥文字的发展在自然环境下具有自然的色彩和趣味。流传至今的民间花鸟字就是很好的佐证（如图1），作为一种独特的艺术表现形式，呈现着以字载画、求福纳吉的特点，意趣横生。其主要是以字为载体，添加自然生活中的花、鸟、草、鱼、虫、山、水等元素，常借仙鹤、祥龙等形象寓意美好，以各种花朵代表季节时间。吉祥文字中有人们自然生活的影子，以万事万物与人及人的生活相联系，其中的趣味丰富了人们的日常。带着朴实日常生活及和谐生态自然的色彩，使吉祥文字的发展经久不衰，深受人们的喜爱。

三、中国民间吉祥文字的形意交织

（一）吉祥文字中形与意的双向表达

汉字是一种象形文字，在文字发展过程中，依照各种事物的形象并通过绘画和符号的方式进行表达，处于图画与图画文字共存的状态。随着社会的发展，对文字表达记录信息的需求增强，同时社会的审美也在变化，于是，文字开始逐渐形成两个分支，一是以文字功能性为主，摆脱掉除了文字本身意义之外的装饰性的部分，与此同时简化字形结构，使之更加简约明了和易于传达。二是以装饰美化为主，注重文字的装饰美观性，转为文字语言本质外的装饰图案化文字。吉祥文字属于后者，图文结合是其形式上最突出的特点，祈求幸福祥瑞的美好愿景是其最核心的主题，意识藏于形之中，以形表之。字的形象与意识呈现出如下特点。

1.图形语言化。“中国的汉字有一个特点，因笔画较多，常有异体字出现，往往一个字有许多种写法。人们利用这一特点，有意加以变化，组成了‘百福图，成为一幅中堂。在这里，一个个的‘福字，变成数以百计的抽象性图案，而且都是表示幸福。在文字上下此工夫，作此艺术，产生了如此异趣，只有汉字能够做到。”[4]民间的百福图中“福”字无一重复，繁简变化之中，也有图形化的文字处理手法，足以可见吉祥文字极为丰富的图形表现方式。不同的图形语言诠释着当下人们对于不同吉祥文字，甚至是同一吉祥文字的不同解读。意于其中，通过图形语言化的方式表达。

2.观念形象化。吉祥文字的题材来源多种多样，涵盖现实和非现实的内容。这些大多数是抽象的概念及意义，而观念形象化即是事物由抽象意义到其理念的具象化表达。吉祥文字的“以形表意”就很好地解释了这一点。利用谐音来明喻或暗喻是吉祥文字的一大特点，这在很大程度上是将观念形象化，“鹿在古代被视为帝位的象征，与帝王相联系，《六韬》云：‘得天下犹如逐鹿，得鹿，天下公分其肉。”[5]“从吉祥寓意的角度看，将抽象的‘禄形象化，在谐音中找到了动物中的‘鹿和器物中的‘炉。”[6]还有“梅”谐音“眉”；“象”谐音“祥”；“绶”谐音“寿”等，所谐音的对象很多时候是固定组合搭配，久而久之，人们也就能很快感知到其中的文化内涵和妙趣。

3.字图贯通化。民间木板年画中常以双勾的“福”“寿”等字，内填花卉或人物，如“八仙庆寿”“天官赐福”之类。在扬州桃花坞的木板画“群仙上寿”中（如图2），楷书体“寿”字内填以各种人物形象、祥禽瑞兽等。“群仙上寿”的图案之于“寿”字中，整体一气呵成，图形和字形相结合，图意与字意两相贯通。此外，在有些民间木刻版画或是石刻（如图3）作品中，是在字中填以吉祥词，各种吉祥语句充斥于画面中，别有一番趣味。

4.民间生活化。吉祥文字之所以受到民众的喜爱，很重要的原因是吉祥形象的选取与人们的生活和理想有着密切联系。河北武强《四时报喜图》木版年画中（如图4），用竹、石、梅枝等取代笔画，搭配喜鹊立于枝头上，从而组成双喜字。竹、梅、喜鹊皆是常见之物，用其象征意义，来突出“喜”字的内涵。灵感源自于人们喜闻乐见的事物，服务于人们生活的自然是人们喜闻乐见的图形化语言。

5.审美意趣化。吉祥文字呈现出的画面感，蕴含着发展过程中社会的审美，从中不难感觉出这样一份极具意趣的审美。有利用组画成字的手法组成吉祥文字的，此类创作手法在民间甚为流行，如清代武强对联“父子协力山成玉，兄弟同心土变金”（如图5），异于普通对联之处的是文字用喜鹊、梅花组成，喜鹊即为报喜之鸟，“梅”与“眉”谐音，有“喜上眉梢”之美意。

（二）吉祥文字的形意交织在当代视觉传达设计中的呈现

传统吉祥符号元素在如今视觉传达设计中被广泛应用，与现代元素的结合也成为一种较为常见的设计创作方式。中国银行的标识就是对汉字进行图形化处理，于形，“中”字和圆形方孔钱币巧妙结合，在图形中被“口”字断开的竖线代表中国特色的红绳；于意，钱孔和红绳构成“中”字，“中”字代表中國，以示“中国银行”主题，方孔钱币意味的是金融概念，即为银行的功能属性。标志简单明了，是对传统“唯吾知足”四字共享方孔钱图案的传承、创新和设计，同时也是基于人们对民族文化的认同感。

吉祥文字面临的挑战也是不小的。首先，它是人们对自我文化的认知和认同。在全球化的文化交流下，西方文化充斥并影响着我们的生活，让整体文化氛围倾向于西方，而忽略掉本民族的传统文化。其次，让西方文化认同吉祥文字还需要时间。文化背景不同，还有认知上的差异，让我们的传统文化能够很好地展现在世人面前绝非易事。

吉祥文字不仅是吉祥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更是美好愿景在汉字上的体现。从“形”的渲染到“意”的表达，可窥见整个吉祥思想的内涵，以及字形之中多方面文化意识的积淀。吉祥文字承载着中华民族的生活追求、思维方式、伦理意识、民间生活观念和审美标准等。真正可贵的是吉祥文字在汉字属性的基础上延伸出“美好”，即是“美好”文字。此“美好”的含义，一为形美；二为意美。以形表意，藏意于形，两相交织。

参考文献：

[1]黄寿祺，张善文.周易译注[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4.

[2]常颍，靳埭强.吉祥文字的图形化研究[J].美术大观，2006（9）.

[3]蓝先琳.中国吉祥艺术福[M].南昌：江西美术出版社，2004.

[4]张道一.吉祥文化论[M].重庆：重庆大学出版社，2011，316.

[5]黄全信.中华五福吉祥图典—禄[M].北京：华语数学出版社，2003.

[6]张道一.吉祥文化论[M].重庆：重庆大学出版社，2011，33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