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晓辉
武功县北部以前有座北莽山,已经是一个很遥远的话题了。传说中的北莽山是“东西延绵数百里,群峰九百指云天。巍峨蹉跎出奇观,林森涧深溪流急。亭阁楼台云海现,众仙逍遥度无边。”这么好的人间仙境,我们已经无从得知。
但是,我小时候村里的老人包括我的父母常常給我讲有关北莽山的故事。听着这些“百蟒成精普众生;莽夫孝母感天地”等神奇故事,我慢慢地长大了。长大后,给我记忆最深的是东西走向的北莽塬给人们的生产和生活带来了极大的不便。或许是在这种艰难的生存环境中,人们还想给无趣的生活增添些鲜艳的乐趣,让生活变得丰富多彩些,于是乎就提出了如此的话题,我们这里过去真的有北莽山吗?这一问题给许多人带来了无尽的异想与悬念。
当然,我就是其中的一位。我带着没有见到北莽山的稀奇与缺憾,曾多少次利用外出机会,或专门开车或长途跋涉漫步武功,仔细察看东西两边的地形走势。北莽塬向东到蒲城县北的乔山收拢,向西在宝鸡市以西划了个半圆又朝西北方向的天水伸去,那些大大小小的山包给人以没完没了的想象空间。我们村就在这莽塬南麓坐落着,地势向阳,原野无际。想是在明初时,凤阳军的首领们看到这儿是一块风水宝地,就以军名命名,合乎地标住形,凤阳坡村名沿用至今。翻过我村北边这道土塬,继续朝北走就直通乾县了。这里沟连着川,川托着岭,岭拱着山,一直伸向乾县以北的乾陵梁山。近千里的地界上,或大或小的山峰,或聚或散的山包,或长或短的山梁,或深或浅的沟壑,都像是佐证着北莽山的存在。但,山是一块块巨石形成的,武功这边没有石头。像是支撑不了北莽山的存在,或者说北莽山在武功县以北,武功根本就没有北莽山。我带着这些问题,在民间也和一些爱闲谝的同龄人、年轻人或老者聊了许多。其中地壳变化,莽山下沉,有的地方形成丘陵,有的地方形成高梁,今天我们看到绵延起伏的北山,当年是北莽山最高的峰,因下沉成了现在的形体。而秦岭随着地壳运动却慢慢地长高长大了,将岭变山,形成了横跨东西的南山。这些变动符合宇宙中的“事物相对定律”,有上就有下,有升就有落,有生就有死……在我们村还有“北山大,南山高,渭水滔滔有吼声”的歌谣。
这些年,北莽山在我的心中成了千古的传说与梦幻。在去年深秋的一天,我灵机一动,想起了清澈的漆水下那富有灵气的石子和石块,这条古老的河流不就从武功的北面流入吗?我心潮澎湃,感慨万千,开上车沿着漆水河岸向北奔去。当行至游凤黄河村的漆水岸边时,一棵参天大榆树挡住了我的视线。下车来到树下,这是一个三人合抱也困难的千年古树,粗糙的枝干和满身的疤痕像是在诉说它和漆水的心酸与渊源。我对着榆树观赏良久,便信步下了漆水河道,踩着石子向前慢行。河堤下一块块土黄色的大石头引起了我的注意。我来到近前,用手摸了摸,即而搬动它,却丝毫没有动静。我寻思,这是不是北莽山下沉时留下的遗迹呢?
丙申春月一个周末,副主席王若林提议去漆水出山口的龙眼寺看看,说那里地势险要,景色宜人。我们一行七人便驾车沿漆水从游凤向北而上,在当地向导作协副秘书长刘志宏的带领下,来到了漆水的出山口,乾县临平凹里村的龙眼寺。我们被这里的石头青山的紧凑布局和自然美景所震撼、所吸引。这是盘古开天地、天地混沌初开最初现状的原始展示。远处,朦胧天地间,东西两座山显出一个不高不低、不大不小的豁口,壑口的形状宛如巨龙的龙头。山的中部高大的观世音菩萨正面朝正南双手作揖,似乎护佑着行人。深深的漆水河床已经没有了流水,大小石头,或睡、或卧、或立、或躺,密密密麻麻地形成了不规则山城的框架。从高处看,那些变得矮小的游人,像是从山城里出来一般逛着街道,欣赏着自己美好的家园。漆水出山口两边的巨石青山高约近三百米,河床全是被水击打、冲刷成一块一块的石头,河道宽窄不一、深浅不等。看来没有上万年大水冲打的历史,不会成就如此险峻的景致。我想当年的恶流激水漫过这里时,其险象环生的场面不亚于今天的黄河壶口瀑布飞落的美景,其秀美的风景更比现在的人工造景要好出许多。站在龙眼寺悬崖处向下看,让人不寒而栗,不尽为此处的高险而叫绝。悬崖峭壁的最前端,两个有了年代的柱顶石稳健地立在那里,似乎向游人炫耀着这里昔日庙堂殿宇的恢宏和游人香火的旺盛。刀削斧劈的峭壁上到处长着郁郁葱葱如碗口粗的松树和柏树,但也遮掩不住大水当年流淌时浸泡在石头上一道一道的痕迹。悬空高处的两方碑石上,映衬着名流贤士游览此地留下的墨迹文宝。站在河床东边的小路上,向南是宽阔的河床,河床两边是上世纪七八十年代建的一排排平房,可以想象当时人们利用漆水大干快上夺高产,工地上人欢马叫、机器轰鸣的场景是多么的热闹与壮观。向北沿着羊肠小路往进走便能寻到拦截漆水源头的羊毛湾水库。看到这两边沿河矗立的山上,曾经被水浸泡的青石,风吹雨打,太阳暴哂,表皮干裂,纹口断开,我突然想到眼前这两座大山不正是当年因地壳运动变化,北莽山下沉遗留下来的最有力的凭证吗?武功县黄河村漆水河堤的块块巨石与有着七八里地之遥的龙眼寺山石,不正是自然灾害造成的有着同一个龙脉的大山的分割体吗?
看着这巨石林立的陡峭山势,我完全没有了在家乡平原的意识,似乎感觉自己像是到了大山深处一样惬意与随便。在这里,我尽情呼吸着由山风吹过来的纯净空气,又耳闻到鸡犬的鸣叫,吮吸到山果的甘甜。这时,同来的伙伴站在龙眼寺的大雄宝殿上高呼着我们,我们这才沿着弯里弯曲的盘山小路上到了龙眼寺广场,在这里见到了79岁的寺院主持和74岁的龙眼寺庙的会长。据他们介绍,这个寺庙建于唐代,当年武则天身怀六甲时,一道士建议她要用漆水出山口的清水浴身,孩子方能成为太子,坐稳李唐江山。结果,武则天走到离龙眼寺还有五里地的盘龙寺就生下了孩子,孩子生下后的半月有余不睁双眼,这可急坏了御医和身边服侍的宫女,他们便将孩子抱到漆水出山口的回龙潭,用清水给孩子洗了洗双眼。说来也怪,在给孩子洗眼的时候,一道龙状的闪光从水潭下的石头边窜出,一跃而上在这孩子的小脸蛋上游走了一番,孩子的眼睛就睁开了。御医们把这消息告诉了武则天,武则天点头称奇,回赏了他们。第二天,武则天亲自来到这里给孩子摆洗尿布,结果还是一样,又一道龙状的闪光从水潭下的石头边窜出,在武则天的身子上缠绕了一圈就消失了。一日,宫女们给孩子洗尿布,有个宫女一不小心把一盆刚洗净的尿布让大水给冲走了,有个叫花姐的宫女跳进很深的漆水里,去捞这盆尿布,瞬时被大浪吞没,岸上的人们边向下游跑边呐喊救人,人们在失声痛哭中喊叫着花姐的名字。此时,花姐又浮出水面。就这样,连续几下被巨浪吞噬了,但花姐还是浮出了水面。当花姐已经是奄奄一息的时候,漆水中神奇地顶出一块硬石,花姐躺在上面,怀里抱着放着尿布的盆子,这块硬石一时间变为大石成为土地,很快就和岸上连为一体。花姐为了让孩子能早些换上干净的尿布,就在退水的台面上和她的姐妹们搭起架子晾起尿布。后来,这个孩子成为太子当上皇帝,是为唐睿宗李旦。人们感恩皇帝能降生于此,并在这里洗眼,洗尿布,晾尿布,便在生太子的山上修盘龙寺,在太子洗眼的山上建龙眼寺,把抱着太子洗眼的石头处起名响水潭,又称龙泉。在晾尿布的土崖上筑日照寺。从此后,民间就有“盘龙寺生太子,龙眼寺摆介子,日照寺晾介子”的民谣。每年的农历三月十五和农历九月十五日,盘龙寺、龙眼寺和日照寺都是旌旗飘飘,炮声齐鸣,锣鼓喧天,戏曲助兴。前来进香还愿,求财赐福的周边上千群众,不论男女老幼,不管工商客户都虔诚地进庙叩拜,热闹非凡。据说这个庙会的形成和流传,是武则天当年为了表彰道士谏言有功和花姐奋不顾身的精神,传懿旨在此立会纪念。民间传说武则天能有后周江山六十年,与她在回龙口洗漱有直接关系。或许武则天与夫君李治当年选墓址于梁山之上,都是经了北莽山大仙的指点,才有如此震撼后人的举动。明清时,这里香火鼎盛,气派的三座大殿,宏伟的南天门,雄奇的魁星楼,以及险峻的铁索桥将漆水河两边的大山相连,让人站在桥上观景听涛,兴致空前。到了民国不知因何, “龙眼寺”改为“龙岩寺”。听着有关北莽山和漆水河神奇的故事,看着《重修龙岩寺碑记》全文,我为自己多年挖掘当地历史人文而不知道这一胜景的来龙去脉,感到羞愧难当。
此时,我思绪万千,像是回到了北莽山前,只见崇山峻岭,茫茫一片,嗖嗖烈风,云雨烟霞。真是树欲静而风不止啊!我沿着崎岖不平的山路小心翼翼地下到漆水出山口旁。这里水流滚滚,涛声震天,我看着滚滚水流向南而去时,心惊胆战。我似乎看到黄帝征战四方,又从漆水出山口坐船回到生他养他的武功故土的豪迈与真情;我似乎看见后稷和母亲姜嫄驾舟从遥远的国度教民稼穑归来,从漆水出山口驶向武功家中的兴奋与热烈;我似乎看到古公澶父公刘为了保存实力,不愿和狄人交战,率领子孙儿女乘着十余艘船只又一次从漆水出山口回到了有邰古国时,兴高采烈的表情;我似乎看到苏武手持汉节坐船一路艰辛,当看到船至漆水出山口时,得知已经回到家乡满脸欣慰的笑容;我似乎还看到李世民率部南征北战,大战蒙古军后壮士凯旋,驾着一叶轻舟从漆水出山口驶回武功的威武与雄壮;我又似乎看到苏惠为夫送诗织锦从甘肃辗转千里,坐船从漆水出山口回到家乡,满脸的疲惫与欣喜……听涛拍岸一声巨响,突然打断了我的思绪。我想起了前些年在河道乡皇甫村采访时,吴贵老人说的一番话,“河道这条河,据一代代人传下来讲,是当年北莽山中流下的溪水,汇聚在一起冲出的一条河道。”相传有个孝母心善的莽夫,进山采集草药,未想到六月天山中寒冷异常,大雪纷飞,所采药材和人冻僵在出山口的客栈里,后来人们就叫此山为北莽山了。
在回家的路上,我们特意从临平出发,弯弯绕绕,查看漆水出山口的地势走向。经考察,它经临平的新店、韦子村、西渠,过游凤的岸底村、黄河村、三家村、马家台,穿苏坊的风安村、岗上村、瓦子腰、金家塬,接武功古镇的庞家堡、东坡头村、羊圈村,连代家的张寨村、观音堂、高村、上塬,锁贞元的坡头村、西沟村、凤阳坡村、法牛村,直奔河道的田南村、河大村,与长宁的八王村、镇北村、东坡村相接。然后,向兴平、咸阳方向延伸而去。如此看来,北莽山的山体走势和人们的传说基本能连在一起,这说明传说也有它的依据性和可信性,我更加相信自己的判断了。
责任编辑:刘羿群